南巧原本以爲,冬日化雪,道路泥濘,他們還需要等上許多時間才能夠離開營地。
沒想到,有一天蘇滿樹回來,忽然就跟南巧說:“月兒,你準備準備,我們明日出發回什隊。”
南巧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這麼快,他們竟然這麼快就要回什隊了?
因爲他們之前已經做了準備,東西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隨時都能出發,倒並沒有手忙腳亂。
一聽到要回什隊,兄弟們都很高興。畢竟營地裡規矩多,什隊那邊相對來講要隨便一些。
南巧望着營地裡因雪水融化泥濘的路,有些擔憂地問蘇滿樹,“夫君,這路這般樣子,我們的驢車萬一陷進泥漿裡怎麼辦?”
他們說話時,已經有位置偏遠一些的什隊先出發了,三三五五的在告辭。大家都在營地裡住了一冬天,也算是認識了,有很多人見了面相互告別。只是南巧發現,他們之中,竟然沒有人理蘇滿樹。
畢竟蘇滿樹惡名在外,那些人來的時候就沒有理蘇滿樹,離開的時候自然更不會理他了。
蘇滿樹倒是不在乎營地裡那些人的態度,只是扶着南巧叫她小心腳下的路,邊走邊告訴她:“西北邊疆氣候與中原京城是不同的。這裡冬季漫長,甚至長達五個月,春種時節尤爲短暫,如若不趁早回什隊去照顧田裡,就要錯過最佳的播種時節了,將要影響我們一年的收成。”
南巧記得蘇滿樹曾經說過,瑞雪兆豐年,他們這些屯田戍邊的將士,沒有哪個是不希望多些收成的。畢竟,收成多了,他們的日子才能好過。
蘇滿樹帶着南巧在營地裡走了一圈,便跟她說道:“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出發,我們今日早些回去洗漱休息吧。”
南巧點了點頭,她其實很想回什隊的,回到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小天地。
兩個人手牽着手往大屋走,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吳嫂子站在門口,一臉不悅地抱着胳膊瞪着面前的人。
南巧定睛一看,才發現吳嫂子面前站着的竟然是葛花。
自從葛花生產之後,南巧再就沒有見過她,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去見葛花的。
葛花低着頭,站在吳嫂子面前,也沒說話,安安靜靜的。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轉頭就看見了南巧。
出乎南巧意料,葛花竟然揚起手,朝着她打了個招呼,“南巧妹妹!”
因爲之前的事情,南巧一見到葛花,頓時就警惕了起來,也沒搭理她,就直勾勾地望着葛花。
葛花被南巧那毫不掩飾的目光看的有些尷尬,努力地擠出笑容想要緩解尷尬。
一旁的吳嫂子先開了口,語氣不滿,“弟妹,這個葛花妹子說是來找你的,我問了半天她找你有什麼事,她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說,也不知道肚子裡又想出了什麼方法算計你!”
葛花急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南巧妹妹,我這次不是來算計你的,我只是、只是聽說你要走了回什隊,想要過來跟你說說話,道個別。”
她看向南巧,眼神忐忑,好像生怕南巧不答應她似的。
南巧轉頭看了一眼蘇滿樹,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跟他說:“夫君,我去跟葛花說兩句,我要跟她徹底劃清界限,讓她日後都不要來找我了。”
蘇滿樹看着南巧堅定的目光,點了點頭,緩緩地鬆開了南巧的手,隨後走到吳嫂子身旁說:“嫂子,外面天涼我們先進去吧,南巧一個人可以的。”
吳嫂子還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開口嘮叨,“弟妹啊,你不要離她太近,離她遠遠的免得她又給你下絆子。哎呀,你說這種人,你還理她做什麼呀……”
吳嫂子一邊唸叨一邊進了屋,蘇滿樹不放心地看了南巧一眼,也跟着進了屋子,但是南巧知道,他其實就在門口。
她發現蘇滿樹還在門口時,心中甜甜的,她的夫君是不放心她,所以在背後一直守着她。
因爲蘇滿樹就在身邊,面對葛花,她也更加有了底氣。
她看向葛花,這纔有時間細細打量她。她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整個人胖了不少,臉色也紅暈了,好像她最近這段時間應該過的不錯。
葛花朝着南巧笑了笑,揪着手指,開口說:“南巧妹妹,好久不見。”
南巧說:“好久不見,還有,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和你不是姐妹,你不用跟我這麼親熱。”
葛花沒理會南巧的冷淡,直接就說:“我和顧以和離了。”
南巧一愣,沒想到葛花竟然先跟她說這個。
葛花沒有去看南巧的表情,只是自己說着自己的事情,“我和顧以,根本就過不下去。從我生孩子,到後來的北夷蠻人入侵,他做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能做出來的!如果,如果北夷蠻人入侵時,沒有好心人來救我們母子,我現在也就不能站在你面前說話了。我爭取了很久,終於得到了上頭的首肯,我們終於和離了。顧以本就看不起我,更嫌棄我帶着個拖油瓶,所以他也沒怎麼反對,這件事還算是順利。”
南巧抿了抿脣,沉默着,一言不發。
葛花勉強擠出了笑容,看着南巧說道:“南巧妹妹,哦,不,你說我們不要姐妹相稱,我便叫你一聲南巧吧。我還以爲,你會主動問我我以後該怎麼辦?”
南巧抿了抿脣,有些不甘願地開口問她,“那你日後怎麼辦?”
葛花長嘆了一聲,她說:“我日後大概還是要嫁人的,只是嫁給什麼人,要聽上頭的了,我自己是沒有權利干涉的。我現在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有了孩子,爲母則強,我會爲了我兒子努力過好的。”
她頓了頓,又看向南巧,露出了個一個笑容,很真誠地笑容。她說:“我聽說你明天就要回什隊了,所以想要來看看你。我暫時會一直留在營地裡幫忙,所以日後大概,我們只能等到來年冬天才能再見面了。”
這樣平和的葛花,南巧從來沒有見過。她以前見過的葛花,起初是開朗大方,會甜甜地笑,會熱情地跟別人說話的;後來,嫁給了曾自揚的葛花,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尖酸刻薄,滿腹怨恨;再後來與顧以聯合算計她的葛花,更是功於心計、滿口謊話。
或許,真是因爲有了孩子,葛花做了母親,所以她變得平和了,與以往都不一樣了。
葛花朝着南巧笑了笑說:“南巧,我知道你是討厭我的。其實,你討厭我也是有理由的。我當初實在是鑽了牛尖角,覺得自己這麼悲慘,都是你一人害的。所以,我各種針對你,怨恨你,甚至還和顧以一起算計你,想把你變得跟我一樣悲慘。我自己做過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自作自受,反而把自己推向了另一個深淵裡。其實,現在回過頭來想,我那麼悲慘的命運,與你有什麼關係呢,都只是各人的命罷了。南巧,對不起,我不懇求你原諒我,但是這聲對不起,我還是要說給你聽。我終於知道了,我的悲劇,不是你造成的,也跟你無關。”
聽到這聲道歉,南巧的心也有些軟了下來。心平氣和地看向葛花,緩緩開口說:“你既然想通,自然是好事。葛花,我們雖然是同一輛馬車一起嫁進西北軍營的,但是我們一直都不是很熟。我還是那句話,從此以後,我們就當成陌生人吧,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祝你早日尋得如意郎君,早日過上安穩的生活。”
葛花笑了笑,“謝謝你,南巧。我也祝福你,祝你和你的夫君,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南巧也道了聲謝,轉身要進大屋子裡去。她知道的,她的夫君還在門口等着她呢。
“等一下,”葛花忽然開口,她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確認四周沒人,才快步走到南巧身旁,低聲道:“南巧,你要小心莊都統,我前幾日跟顧以鬧和離的時候,發現莊都統和顧以竟然在一起……她在跟顧以打聽你的事情。不知道她所謂何事,但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妥,還是跟你說一聲的好,若是真有什麼事情,你也能早有些防備。”
葛花說完,也不等南巧反應,便匆匆忙忙地告辭了,說是自己急着回去給兒子餵奶。
南巧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不明白,莊妙君怎麼會和顧以又扯到一起去了?
蘇滿樹見葛花走了,立即掀了門簾,把站在外面發呆的南巧拉進大屋子裡,邊走邊說:“外面那麼涼,你還站在那裡發什麼呆?那個女人,跟你說了什麼?”
葛花最後跟南巧說的那些話,刻意壓低了聲音的,蘇滿樹雖然一直關注着兩人,但是他並沒有聽清葛花最後說了什麼。
南巧挽住蘇滿樹的胳膊,急忙把葛花的話,講給他聽。蘇滿樹拉着南巧的大掌頓了頓,隨即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很是在意。
她離蘇滿樹很近,自然是覺察到他的細微變化,急忙問他:“夫君,你怎麼了?莊妙君爲什麼會想顧以打聽我呢?是不是她……還在覬覦你?”
蘇滿樹回過神,伸手抱過南巧,把她摟進懷裡,低聲道:“放心,沒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也沒有人能在我身上打得如意算盤。”
南巧倒是不在意,反正明天她就要跟蘇滿樹離開營地裡,至於莊妙君和顧以,她日後都是見不到的。
吳嫂子格外地擔憂南巧,見她平平安安地回來了,急忙拉過她就問,“那個葛花,又要作什麼妖?”
南巧把葛花和顧以和離的事情說了出來,吳嫂子嘆了一聲,道:“他們兩個曾經算是絕配,只是沒想到那個平日裡看着人模人樣的顧以,竟然比葛花還不是東西,真是苦了葛花了。”
南巧幹笑着,聽着吳嫂子罵了幾句葛花和顧以,一時間也插不上嘴,便老老實實地聽着。
吳嫂子說着說着,忽然就轉頭,質問南巧,“弟妹,不會那個葛花跟你說了好多好話,你就覺得她可憐,要轉頭原諒她了吧?”
南巧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說道:“這哪能啊,嫂子,我雖然不算是個記仇的人,但是葛花這樣的人,我日後哪裡還敢往來啊!我跟葛花徹底說明白了,我說日後我們就當做從來不曾認識過吧。”
吳嫂子聽到南巧這麼說,纔算滿意地點了點頭,放心睡覺去了。
南巧躺在窄炕上時,因爲一想到明日就能回什隊了,多少有些興奮的睡不着覺。她翻來覆去,蘇滿樹也跟着睡不着了,也只好動了動。
南巧發覺蘇滿樹醒了,急忙朝他滾了過去,窩在他懷裡,小聲問他:“夫君,你說新月姐姐他們是不是明日也要離開了?”
南巧知道,他們這些在營地裡過冬的什隊,會因爲什隊遠近不同,離開營地的日子也不同。今日,那些稍微遠一些的什隊已經陸陸續續地離開了,他們是明日,之後幾日還會有什隊陸陸續續地離開。
蘇滿樹略帶些睏意,嗓音有些沙啞,“史昱謹的什隊田地,離我們什隊田地不算太遠,應該也是明日離開。你若是想要見他家娘子,我們明日便等她一起出發。”
南巧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也不睡了,開始翻箱倒櫃。
蘇滿樹原本還是有些睏意的,被南巧這麼一折騰,頓時什麼睡意都沒有了,也起身坐在到了南巧身邊,好奇地問她,“月兒,你找什麼呢?”
偏偏不睡覺要大晚上找?
南巧找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小包袱。她把那個小包袱從櫃子裡抱了出來,放到了蘇滿樹懷裡,略帶興奮地開口說:“夫君,如果明日我們能見到新月姐姐,我們就把這個作爲她生娃娃的賀禮,提前送給她吧。”
蘇滿樹托起不算大的小包袱,好奇地問南巧:“月兒,這是什麼?”
南巧伸手,把他手裡的小包袱打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我平日裡,閒着無聊時跟吳嫂子一起學的做給新生娃娃的衣裳,我手藝一般,只能做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新月姐姐會不會嫌棄。”
蘇滿樹伸手從小包袱裡掏出件巴掌大的小衣裳,藉着氈簾外的油燈燈光,仔細地瞧了起來。那是一塊白色軟布做成,只有巴掌大小,領子袖子倒是樣樣俱全。
他有些新奇地把玩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南巧,“月兒,這衣裳只有巴掌大,這麼小,娃娃能穿?”
南巧也是一愣,她仔細回憶自己父親的那些庶子庶女,好像她見到的時候,已經都要比這衣裳大了。她一時間也不能確定,這衣裳孩子是不是能穿了。
她忽然想起葛花的那個孩子,很小很小,只有巴掌大。南巧當時只是圍着看了一眼,已經無法確了。她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開口,說道:“吳嫂子說做這麼大的就剛剛好,我想應該是能穿的吧?葛花的娃娃剛生下來時,好像是很小的。”
蘇滿樹笑了笑,才搖頭說:“我以爲剛出生的娃娃是很小的,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小的,這小衣裳竟然只有我巴掌大。”
他說話時,目光落照到了南巧的小腹上,脣角忍不住上翹了起來。
開春了,明日他們就能回什隊了。
月兒的那裡,也會爲他孕育一個只有巴掌大的小娃娃的。
南巧起初還在糾結,自己做的這些衣服的尺寸是不是真的小了。她生怕自己做的衣裳做小了,程新月家的娃娃不能穿。
她正皺着眉頭,忽然一擡頭,就看見了蘇滿樹正一臉憧憬地望着她的小腹。
她先是一愣,隨即臉就紅了起來,急忙去推他,小聲求他不要看。
蘇滿樹的大掌溫柔地覆蓋住她的小腹,脣角微微上翹,忍不住開口說:“自然是小的,你看,你這裡也不過只有我一個巴掌大,娃娃能大到哪裡去呢。”
南巧哪裡好意思跟蘇滿樹探討這個問題,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小娃娃的衣裳,一邊收拾,一邊推他,“快睡覺,明日我們還要早起趕路呢。”
蘇滿樹哈哈大笑了兩聲,一個翻身,就把南巧抱進懷裡,笑着說道:“睡覺,快來睡覺。明日,我們就能回什隊了。”
南巧的臉更紅了,是啊,明日他們就回什隊了,明日他們就要回到自己的小家了,就不用天天忍受着這牛郎織女的相思了。
次日一早,蘇滿樹就把南巧叫了起來,讓她穿了衣裳,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南巧有些熱得喘不上起來,想要把最外層的棉大衣脫下來。蘇滿樹立即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他告訴南巧,“雖然現在是春日,要比冬日裡暖和了不少,但是外面還是有些寒涼,春捂秋凍,總是有道理的。何況,我們要長途跋涉,不出意外的話,最早也要傍晚才能回到什隊。”
南巧知道蘇滿樹是怕她受涼生病,畢竟西北軍營中,生病可是一件大事。她雖然被捂得有些難受,但是還是把自己裹得個嚴嚴實實。
他這次回營地,依舊用的是驢車。南巧看着這幾頭明顯長得肥壯了的驢,忍不住有些羨慕起來。一個冬季,這些驢,竟然能把自己吃胖了。
這一次跟來時候不同,唐啓寶沒有跟他們一輛驢車,蘇滿樹負責趕車,南巧就坐在後面。到了營地門口,蘇滿樹特意停下倆,打聽了一下史昱謹他們什隊的行程,聽說史昱謹他們什隊還沒到來,他便跟自己什隊的兄弟們商量了一番,原地停下稍微等史昱謹他們。
吳大哥、唐啓寶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什隊裡的弟兄們大都信服蘇滿樹,自然是肯給他這個面子的。
南巧抱着小包袱坐在驢車上,翹首企盼,希望程新月能快點過來。如今算算,程新月腹中的孩子也已經有七八個月了,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她記得葛花的孩子就是八個多月早產的。她閉上眼睛,默默替程新月和孩子祈福,希望他們母子倆能平平安安的。
她正逼着眼睛,忽然聽見有人喊道:“三師兄!”
這一聲“三師兄”,叫得南巧頓時一身雞皮疙瘩,整個人都一激靈。她自然是聽出了這個詭異又刻意發甜的聲音是誰的,本能轉頭朝着來人瞪了過去。
來人一身勁裝,騎着駿馬,朝他們飛奔而來。
有人驚呼:“女英雄,莊都統來了!”
南巧自然知道她那聲“三師兄”叫得是蘇滿樹,更明白她就是奔着蘇滿樹來的了。
莊妙君騎着馬,停在了他們的驢車前,翻身下馬,英氣十足,只是她一開口,原本她身上的英氣竟然一點都沒有了。
她嬌嬌滴滴低地說:“三師兄,我就知道你會等我,所以我纔不管不顧騎着馬來找你了。”
蘇滿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有些不悅,他默不作聲,目光冷冷地掃過莊妙君。
莊妙君也不管蘇滿樹說沒說話,依舊嬌聲嬌氣地說道:“三師兄,我有話要跟你我說,你能單獨跟我說說話嗎?”
她說話時,故意看向了南巧,朝她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南巧氣結,又想到這個莊妙君竟然跟顧以那傢伙聯合在一起,更是一陣厭煩,毫不服軟,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蘇滿樹沒理她,她又故作柔弱地說道:“三師兄,我要說的是關於你娘子的事情,你難道真的不要聽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第二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