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佳妮心亂如麻,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她懷疑一切東西,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還活着。
汽車狂飆而去。
空曠的停車場,一根水泥柱子後面,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着一名容顏俏麗的女人。
女人盯着汽車遠去的方向,得意地揚了揚眉,“鬼剎,你再嚇她幾次,恐怕她就要變成神經病了。”
鬼剎摘掉鼻樑上碩大的墨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語氣古怪地說道,“這還要歸功於你的催眠術啊,千影。要不是你在BOSS的辦公室對莫佳妮使用了催眠術,給她灌輸了噩夢,她又怎會輕易被我嚇到。”
明明說的是表揚的話,語氣卻透着一股咬牙切齒的意味,千影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讓你扮喪屍,你很不爽,不過對付莫佳妮,光靠夢境可不行,還得把她夢裡面的東西化作現實,她纔會感覺到真正的恐懼,從而擊垮她的心理防線。鬼爺,辛苦你啦。請你再到她身邊晃悠幾圈吧,我會爲你加油的。Comeon,baby!”
鬼剎傲嬌地哼了一聲,他堂堂殺手界的鬼爺,卻要假扮噁心難看的喪屍,實在有辱他的身份,但,爲了大局着想,他只得忍耐下去。等莫佳妮回家之後,他也跟了過去,在她家窗戶外面晃悠了一圈,嚇得莫佳妮差點厥了過去。
當晚,莫佳妮就因驚嚇過度而病倒了。發高燒,說胡話,半夜夢遊,拿着把刀在廚房亂晃,口中唸唸有詞,驚得楊菲雲趕緊將她送到醫院。
等莫佳妮高燒褪去,甦醒之後,堅稱自己看到怪物,還說怪物要吃她,醫生護士怎麼勸都勸不住,她讓人時時刻刻守着她,懷中還抱着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稍有風吹草動就嚇得往被窩裡面縮。
楊菲雲急得抹淚,連連詢問醫生如何是好,醫生說她有可能是受驚過度,導致神經失常。
莫偉業卻不這樣認爲,他比較迷信,他覺得自己女兒是撞邪了,於是他花高價,請來大師爲莫佳妮誦經唸佛,做法驅邪,但是並不見效,女兒還是瘋瘋癲癲的,整日唸叨“怪物”“吃人”等話,他無計可施,只好聽從醫生的建議,幫她找來最好的心理醫生做心理治療。
莫偉業夫婦一直忙着替莫佳妮治病,根本就沒想起莫可這麼一個人,要不是某一天在醫院走廊偶遇穆紹風,莫偉業還不知道莫可也住院了。
莫可身上的外傷已經痊癒,但精神上所受的創傷還需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她正在收拾私人物品,等穆家的司機接她出院,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了,莫偉業夫婦一臉堆笑地走進來,走在他們身後的,是面無表情的穆紹風。
“哎呀,可可,你住院了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要不是我跟你爸今天碰到二少爺,還不知道你在醫院呢。”楊菲雲笑得親切和藹,語氣帶着嗔怪和寵溺。
莫可動作一頓,緩緩露出笑容,“我以爲佳妮跟你們說過了,原來沒有啊。”
楊菲雲連忙道,“佳妮這丫頭,也真是的,爲了不讓我們擔心,竟然瞞着這件事……哎,可可,你不知道,佳妮這幾天也住院了,也不知咱們家最近怎麼了,好端端的,你們姐妹倆都生病了……”
她成功轉移了話題,開始談起莫佳妮的病情,看着她臉上自然流露出的擔憂,莫可在心裡冷笑,什麼是真正的擔心,什麼是虛僞的關懷,一眼就可分辨出來。
她不耐煩聽楊菲雲絮叨,神情淡淡地打斷她,“媽,穆家的司機還在樓下等我。”
“那你趕緊收拾東西吧……”楊菲雲臉上閃過一抹訕然,莫偉業不悅地皺眉,他們當父母的,好心好意來看她,她沒有表示感激也就罷了,還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若不是礙於穆二少在場,他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
莫偉業夫婦懷抱一腔不悅離開了,莫可頭也未擡,繼續收拾自己的物品,只是動作卻慢了許多。
“你還要磨蹭多久?”低沉磁性的聲音,夾帶着一絲不耐。
莫可無力扶額,她居然把穆二少給忘了,連忙轉頭,衝某個面色清冷的男人笑笑,“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等鍾叔來接我。”
她以爲他是來醫院半日遊?穆紹風冷硬的脣角隱隱有抽搐的痕跡,不知這女人是裝不懂,還是真不懂。目光一厲,從齒縫擠出幾個字,“限你十秒鐘之內整理好!”
從他清冷低沉的語調中,她聽出殘酷的威脅,只是瞬間失神,她反應過來之後飛快地整理行李,把所有物品都塞到兩個大紙袋裡面,然後一手一個快速擰起紙袋,“我準備好了。”
他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轉身便往門外走,她擰着兩個大紙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背後,快要走到電梯口的時候,他突然頓住腳步,她一時不察,差點撞上他的後背,險險停住之後,擡頭疑惑地看着他。
“怎麼了?”
穆紹風幽深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紙袋上面,性感的薄脣掀了掀,“給我。”
“啊?”
“袋子!”
她訕笑兩聲,“不用了,一點都不重,我提得動……”
“需要我說第二遍?”
穆二少周身已經呼呼直冒寒氣,眼看就要炸毛,莫可哪裡還敢勞他大駕讓他再說一次,非常識時務地將兩個袋子送到他面前,嚴肅陳懇地說,“謝謝。”
他接過那兩隻碩大的紙袋,眼角餘光也沒有施捨給她,徑直走進電梯,她連忙跟上。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汽車駛上回穆家的道路,穆紹風纔開口說了一句,“莫佳妮病了。”
“哦。”剛纔楊菲雲已經說過了呀。
他側頭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帶着她看不懂的情緒,“你以前不是很關心她?現在怎麼一點都不在乎?”
莫可垂下眼眸,沉默了幾秒,第一次詳細講述那晚的經歷,“在翠谷山莊,我發生意外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了莫佳妮的電話,她說她在山林裡面迷了路,崴了腳,我當時很擔心,跑進山找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反而碰到了白衣女鬼……後來,我在逃跑的過程中,被那隻鬼踢下了山崖……”
經過一週的心理治療,她的神智已經恢復正常,也不再害怕那段記憶,她這些天反覆地回憶,思索,覺得當時被“鬼怪”嚇傻的自己真是蠢爆了,很明顯,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是有人故意假扮女鬼害她,至於那個扮鬼的是誰,很容易就能猜到的,不是麼?
她接着說道,“雖然不想相信,但所有線索都指向莫佳妮,她就是那個害我的人。她是我的家人,我可以不追究她的惡行,但是不代表我會原諒她。”她不是聖母,不會原諒想要傷害她性命的人,她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樣關心那個人。
她雙目平視着前方,神情木然,語調緩慢清晰,如果忽略掉她握緊的手指,真的以爲她在用毫不在乎的態度講述別人的故事。
穆紹風黑沉沉的眼眸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秒,漠聲道,“恭喜你聰明瞭一回。”
她面無表情,“謝謝。”
汽車抵達穆家莊園。
莫可跟隨在穆紹風身後,行走在這座偌大的莊園裡,覺得四周安靜得可怕,那種詭異的壓抑,令她有些喘不過氣,特別是踏入主宅,那種壓抑的氣氛越來越濃烈,就好像被鎖進了狹小的籠子,沒有了自由,任由人宰割。
她又回到了這個囚籠。
疲憊感猶如潮水般襲來。
手下意識地覆蓋在小腹上,也不知那顆小種子,在裡面成功成長沒有。
客廳裡很空,只有潘秀茹坐在沙發上,她手裡翻閱着一本雜誌,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他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回來了就好,趕緊上樓休息吧。”
在莫可受傷住院期間,她這位婆婆大人連電話都沒有打一通,更別說露面了,反倒是二嬸謝君雅去看望了她幾次,還親手煲了湯給她喝。
“好的,婆婆。”經歷這麼多事,莫可也明白,公公婆婆和爺爺奶奶都只是將她當做孕育孩子的機器,她也不再費盡心機討他們的歡心,只是禮貌地維持表面的和諧。
生下孩子,然後擺脫那個暗夜惡魔,遠離噩夢般的穆家,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莫可提着紙袋的上樓的時候,聽到穆紹風淡淡地叫了一聲“媽”。
她轉頭看向潘秀茹,發現她脣邊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或許是長久不笑的緣故,那抹笑顯得有些僵硬,語氣柔和了兩分,“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莫可總覺得潘秀茹和穆紹風母子關係很疏淡,不過,這是他們的事情,與她無關。她在心裡搖了搖頭,快步往樓上走。
她出院的日子,正好是週末,按照慣例,大家都聚在主宅一起吃晚飯,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穆峰雲這次坐到了她對面的椅子,他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脣角,一雙嫵媚的鳳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聲音磁性而慵懶,“大嫂,我本打算到醫院接你出院的,沒想到被二哥搶先一步。”
“啪”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潘秀茹面色不佳地盯着莫可,那種眼神,犀利中,帶着一絲鄙夷,就好像莫可是勾/引她兒子的狐狸精。
莫可被她盯得渾身不舒服,心裡一陣陣發緊,還以爲她又要呵斥自己,卻不想她只是盯着自己看了幾秒,然後將刀子一般的視線移到了穆峰雲身上,淡淡道,“前幾天,你跟紹風經常往醫院跑,已經傳出一些閒言碎語,以後要多注意。”
穆峰雲臉上笑容放大,漫不經心地點頭,“知道了,媽,我們這不是怕大嫂住院無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