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昊目光一閃,他從面前這個男人的眼裡,看到了坦誠,決絕,他相信他沒有說謊,他轉頭看莫可,“阿可……你……”
“我也愛他。”莫可握緊穆紹風的手,雙眼凝視着趙銘昊,坦然地,緩慢而清晰地說道,“表哥,我愛他,我想嫁給他,我和沈三哥之間的事情……我以後會向你解釋的,總之,我不會傷害沈三哥,也不會損害沈家的名譽。”
“我愛他”這句話從莫可口中吐出來的瞬間,穆紹風渾身血液都沸騰了,他側頭,緊緊盯着她完美精緻的側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當着他的面袒/露心跡了!
要不是時機不對,他一定要將她拉入懷中,狠狠地吻她!
趙銘昊看着莫可,她的神情很認真,她的目光很清澈,在說出“愛”那個字之後,她還略有些羞澀地抿了抿脣,他沉默半晌,低低嘆息,“如果你們已經認定彼此,我也不想多說,穆二少,我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辜負阿可,不要再傷害她。”
趙銘昊不是頑固不化的人,什麼身份差距,在他的眼裡,並不是大事,反而,他更在意他們兩人是不是真心相愛,會不會只是一時寄情……
“我不會辜負她,也不會再傷害她。”穆紹風就像宣誓一般莊重肅穆,說出口的話擲地有聲。
趙銘昊面色凝重,犀利的目光緊盯着他的雙眼,似要透過他的眼睛看穿他的五臟六腑,半晌,點了點頭,“好,記住你的承諾,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穆紹風薄脣緊繃,一字一頓地說,“絕不食言。”
趙銘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將視線轉向莫可,將她臉頰邊的溼頭髮撫到耳後,溫聲道,“我現在上樓勸說爺爺,阿可,撐不住了就回去,別淋壞了身子。”
莫可緩緩笑開,“我沒事的,謝謝表哥。”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感覺腹/部一陣絞痛,就像一隻有力的大掌猛地攫住了她的內臟再狠狠一揪,她咬了咬牙,兀自忍着,哼都沒有哼一聲。
書房。
趙銘昊端着一碗冰糖銀耳湯推門而入,只見老爺子坐在書桌後面,手裡拿着一張老舊的照片,佈滿魚尾紋的雙眼微微泛紅。
“你怎麼進來了?”聽到動靜,老爺子連忙將手中的照片放到抽屜,板着臉質問趙銘昊。
“聽王媽說,您一晚上都沒有吃東西,所以給您送碗甜品過來。”趙銘昊笑了笑,將冰糖銀耳湯放到老爺子面前,然後坐到他對面。
老爺子別開臉,看都不看甜品,氣道,“我不吃,端走。”
趙銘昊無奈地牽了牽脣角,溫聲勸慰,“爺爺,現在家裡就剩下我們爺孫倆,如果您不肯顧及自己的身體,我會很擔心的,我爸媽在國外,也會很擔心的。”
說着,他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甜品喂到老爺子嘴邊,說道,“爺爺,您看,我已經喂到您嘴邊了,您要是再不吃,我會很傷心的。”
老爺子年紀越大,脾氣越來越像小孩,需要哄着,勸着,再加上趙銘昊適時地賣乖,他也冷靜了下來,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吃苦難受的,還是孩子們。
老爺子將碗和勺子奪了過來,板着臉說道,“我還沒有老到需要你餵飯的地步!”
趙銘昊輕聲笑,“是,爺爺還年輕得很。隔壁李大爺像爺爺這麼大年紀,已經走不動路了。”
“不要將我跟老李比較,他的腿,已經瘸了好多年了!”
老爺子虎着臉,將一碗銀耳湯喝光之後,把碗重重地擱在書桌上。
“好了,我已經吃了,你趕緊回房休息去吧。”
趙銘昊用手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微微一笑,“爺爺,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聊天了,再聊一會兒唄。”
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有什麼好聊的,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想替你表妹向我求情是不是?”
“爺爺,您別那麼激動嘛。”
趙銘昊擔心老爺子氣出好歹,起身上前,替他拍撫着後背,苦笑了一下,說道,“爺爺,阿可已經在雨裡跪了很久了,你不是不知道,她身體單薄,哪裡承受得住,萬一淋出病來,最心疼的,還不是你自己麼?讓她進來,您跟她好好談一談吧。”
老爺子別開臉,氣道,“又不是我逼她跪在雨裡的,你下去告訴她,讓她趕緊走,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氣我!”
真是脾氣彆扭的老爺子,心裡明明是擔心阿可的,卻不肯承認。趙銘昊眼底滑過一抹極淺的笑意,說道,“爺爺,阿可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苦,現在有一個男人豁出性命地疼她,愛她,這其實是一件好事,您就理解理解他們吧。”
老爺子臉色一變,憤怒地瞪着趙銘昊,“銘昊,阿可胡鬧,你怎麼也跟着她胡鬧?她跟穆紹風攪合到一起,這能算什麼好事?你別忘了,她現在跟錦騏還有婚約在身,說得難聽一點,她這叫劈腿,出軌!”
“爺爺,阿可的爲人,我們都瞭解,她既然說過不會傷害錦騏,不會損害沈家名譽,那就一定會注意分寸,我們何不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好好處理那些事呢?爺爺,阿可是您唯一的外孫女,您總不願意看到她嫁給不愛的人,傷心難受一輩子吧?反過來說,錦騏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他能夠娶一個跟他兩情相悅的女人,而不是娶一個不喜歡他的人,硬是將兩個不想愛的人湊在一起,他們也不會幸福的。”
老爺子聲色厲荏地呵斥,“兩人的婚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們能怎麼處理?解除跟沈家的婚約,然後跟穆紹風在一起?前任大嫂和小叔子,這種亂倫的關係,這是要被人恥笑的!”
趙銘昊皺了皺眉,“爺爺,你也說過阿可只是穆紹風的前任大嫂,阿可當初跟穆良寒結冥婚,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關係。五年前,她和穆家斷絕得很乾淨,現在,就算她跟穆紹風在一起,會遭到詬病,那也只是一時的,我相信他們會挺過來。”
老爺子冷笑一聲,“銘昊,你想得太天真了,男人是要臉面的,更何況穆紹風那種驕傲的世家少爺,他現在因爲一時寄情,肯定信誓旦旦地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阿可,跟她在一起。可是當他們真的面對世人的指責的時候,當他因爲阿可失去一切的時候,他會漸漸對她生出怨艾,那種怨艾在柴米油鹽的生活的澆灌下,會越來越強烈,說不準哪一天,他就會做出傷害阿可的事情。”
老爺子站起身,拄着柺杖,走到窗戶前面,掀開窗簾望着院子裡並肩而跪的兩個人,渾濁而蒼老的雙眼漸漸瀰漫起哀傷,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種前車之鑑,我已經見得太多了。你知道嗎,阿可的母親,你的姑姑,那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趙銘昊猛然間了悟,爺爺之所以不肯同意阿可和穆紹風在一起,並不是真的介意阿可和沈家的婚約,也並不是真的介意他們的叔嫂身份,他真正在意的,恐懼的,是穆紹風對阿可的感情,能夠持續多久,會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當初,你姑姑爲了那個男人,也像這樣,跪在大雨裡,祈求我的原諒,懇請我同意他們的婚事……”
老爺子蒼老的聲音充滿了哀痛,乾枯的手指緊緊握着柺杖,眼裡,也已泛起淚光,“當初,我也是不肯的,任她怎麼哀求,都不肯……後來,那個男人也跪在雨裡,向我發誓,說會愛燕蓉一輩子,會好好呵護她,照顧她……第二天,他們兩人就回C市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燕蓉,短短几年,她就被那個混蛋折磨死了!”
老爺子情緒激動,用柺杖狠狠地戳着地板,就好像戳着某人的脊樑骨一般,“這一回,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他們在一起,我不能讓我唯一的外孫女,走上她母親走過的老路!”
趙銘昊一方面爲姑姑的悲慘下場感嘆唏噓,一方面又因爺爺的固執而無奈,他上前攙扶着老爺子,說道,“爺爺,穆紹風和莫偉業,是不一樣的,他爲了阿可,連命都可以豁出去,又怎麼會因爲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傷害阿可呢?”
老爺子搖了搖頭,“你以爲那些東西微不足道,那是因爲你從來沒有處在那種境地,像你和穆紹風這種一路順風順水的公子哥,若是真的處在那種境地,只怕沒有幾個人能撐得住。你能想象,不管走在哪裡都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覺嗎?你能想象,沒有了家族的支撐,沒有了事業、金錢、權力,別人都不將你們當回事的貧賤日子嗎?”
“爺爺,你似乎擔心得太過了,憑着穆紹風的能力,就算沒有家族的扶持,他同樣會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
趙銘昊話還未說完,書房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老爺,銘昊少爺,大事不好了,表小姐昏倒了!”
老爺子臉色劇變,大聲道,“趕緊將人扶進來,叫醫生啊!”
書房外敲門的人應了一聲“是”,然後急匆匆跑下樓。
趙銘昊眉頭緊蹙,透過窗戶,看到穆紹風將莫可抱了起來,疾步走向別墅大門。
穆紹風薄脣緊繃,雨水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滑落,還有幾滴雨水沾染在他的眼睫毛上,他絲毫不在意,只焦灼地盯着懷中的人,快步往樓上的客房奔去。
“老婆,再忍耐一下,醫生很快就來了。”
縮在他懷中人,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因爲淋太久雨,凍得嘴脣都青了,即便是昏厥過去,她秀氣的眉頭仍舊緊緊蹙着。
當穆紹風將莫可放到牀/上之後,趙銘昊扶着趙老爺子趕來,老爺子急聲吩咐,“王媽,你趕緊幫阿可把身上的衣服換了,再幫她將頭髮弄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