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有點沒臉出門。
外頭小廝卻一個勁的催着,他沒辦法,只好掀起衣襬出了屋門,到前院坐上馬車一徑去了宮中。
齊靖前腳才走,雲瑤就跟齊顧氏道:“娘,我前些日子就已經在離皇宮不遠處的慶樓包了房間,咱們這會兒過去又能過去看牡丹,還能吃飯聽書,順帶等相公考完出來。”
齊顧氏一聽樂了:“這個好,咱們立馬就去。”
齊老牛也開始催着下人們備車,又收拾了一通,一家子終是坐上馬車過去。
等到了慶樓,就見那裡人真是忒多了些,一層的大廳已經坐滿了人,小二迎出來問了一句,雲瑤立時把包房的號碼說出來,小二帶着齊家一家人上了木質樓梯,一直到三層,打開一個挺大的開間叫齊家一夥子進去。
這間屋子挺寬敞的,又是三面開窗,窗子一打開,徐徐春風吹來,就是一陣暖意。
面北的窗子能看到皇宮,面南的窗子可以看到街市,面東的正好對着慶樓後頭一個大花園子,這個時節正是牡丹盛開的時節,時人最愛牡丹,長安各處都栽種了許多的名品牡丹,這慶樓後院也有一大片的牡丹園,正好這間屋子就正對着牡丹園,從朝東的窗子看過去,就看到那奼紫嫣紅、繁花似錦。
銀竹和雲瑤都是愛花的,兩個人趴到窗邊一邊看牡丹一邊討論哪一個更好,或者這裡有什麼新品。
寶盒和寶鈴愛熱鬧,倆人爬到正對着街面上的窗子處看着街上人來人往。
齊寶珠和齊寶瓶卻直催着上菜,齊銅鎖則陪着齊顧氏遙望遠處的皇宮,當看到一片大紅色入目之時。齊顧氏激動的拍着齊銅鎖的手:“你快瞧瞧,這是不是你兄弟進宮了?”
立時,雲瑤和銀竹也趕過來瞧,在這裡也能瞧到,心裡猜也能猜到必然是這些新科進士進宮,只是離的忒遠了點,並不能看得清楚。
齊顧氏挺遺憾的。雲瑤卻道:“沒事。等相公高中狀元騎馬誇官之時一定打這兒過,娘可以看回熱鬧。”
齊顧氏這才轉爲歡喜。
不一時,菜品端了上來。齊寶珠和齊寶瓶也顧不上旁的,一個勁的埋頭吃菜,雲瑤又在窗根前看了一會兒皇宮中的情況,見那羣穿紅衣的新科進士走的連個紅點子都看不着了才返回來。
雖然雲瑤挺喜歡吃的。可是今天是齊靖殿試的日子,她老是惦記齊靖。別說只是尋常美味,就是龍肉怕也吃着不香的。
齊顧氏和齊老牛也都惦着,也沒什麼心思吃飯。
幸好這個屋子空間很大,裡頭擺了兩桌。雲瑤胡亂吃了幾口菜就叫小二收拾了另一桌,在上面擺了茶點乾果蜜餞之類的,她跟齊老牛和齊顧氏移到這一桌上說話。
齊顧氏緊張的握着茶杯:“你們說。老四長的那麼寒磣,陛下會不會瞧不中他。會不會不叫他中進士?”
齊老牛顯然也很緊張,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雲瑤只能強笑一聲:“娘想哪去了?就是陛下再怎麼着也不能在爲國選才之事上瞎胡鬧啊,相公可是連中五元的新科進士,這一回又是會元榜首,陛下要是連他都取不中的話,還有何臉面談治國。”
這話倒也是,齊顧氏聽了也跟着笑了笑,扯着嘴角笑的一臉僵硬:“我老是擔心,唉,三姐兒你長的好,你哪知道咱家受了多少苦多少難,我這幾個孩子就因爲長的不好自小就受人欺負,從小到大,不管是做什麼都比別人難,叫我每回想起來,這心裡疼的什麼似的。”
雲瑤能夠感受到齊顧氏的難過心疼,她湊過去握住齊顧氏滿是繭子的那雙手:“娘,你得這麼想,正因爲別人眼光不好,瞧不見咱們家裡人的好,叫大夥吃了許多苦,可也練了一身的本事,長大了才能各個這樣出息,您瞧瞧,咱們家哪一個不比別人家強百倍,如今姐姐妹妹們又尋到了好親事,相公和我雖不說舉案齊眉吧,可也是夫妻恩愛,娘還有什麼可愁的,等着相公這回中了狀元啊,您就是狀元的娘了,往後,您安安穩穩在家做老封君,這日子得多美,您和爹的好日子可在後頭呢。”
她這番話說的齊顧氏和齊老牛心情都好了不少。
雲瑤趁機把齊顧氏前頭那半碗涼茶換成熱茶給她端過去:“娘喝幾口茶壓一壓,咱們一家子今兒就在這耗上了,幾時看到殿試結果,幾時再回家。”
“好。”齊顧氏拍拍雲瑤的手:“你也吃點東西吧,瞧瞧,這幾天光替咱們忙活了,又要忙着你表弟的事,又要忙着老四殿試的事,你整個人都瘦了好些,這小下巴尖的都能當錐子了,叫人看了心疼。”
雲瑤笑了笑:“我這不正吃着嗎,娘也吃,這蜜餞挺好吃的,還有這果子……對了,您嚐嚐這杏仁,味道整的不錯。”
齊顧氏一邊笑一邊把雲瑤給她端過去的果子點心都吃了。
正左右無聊的時候,外頭開始說起書來,雲瑤過去把門打開,把珠簾放下,說書的聲音就這麼清清楚楚的傳了進來。
說書先生倒也沒說別的,就說前一回狀元誇馬遊街之事,又說到三年前那個新科探花長相俊美非常,遊街之時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給他扔了各色鮮花,各種的香帕子,乃至於那些耳環、手鐲、頭花之類的更是不要錢似的往下扔,險些把新探花好好的一張美人兒臉給砸花了。
說到這裡,說書的語氣更加的幽默,開了好幾回玩笑,逗的聽書的人笑的前合後仰。
不說齊家怎麼在慶樓等着,只說齊靖跟着隊伍進了宮,先就有禮部官員過來教導大夥禮儀,教大家如何面君,如何見禮,要在何處殿試,考試完後怎麼上交試卷之類的都交待個清清楚楚。
好些年輕的新科進士緊張的頭上都冒了汗,就連肖智也極爲緊張。
齊靖反倒丁點不緊張,他才進宮的時候被好幾個新科進士嘲笑,又說他長成這樣還敢擦粉,真是人不知其醜,要是往常齊靖肯定早就記了仇,說不得還回暗中反擊一二。
可今日雲瑤說的那些話叫齊靖很感動,他只惦記着雲瑤,也顧不上和別人計較。
到了這一會兒,他心理反倒是最爲平靜的,齊靖湊到肖智跟前小聲道:“肖兄不必緊張,當今陛下最爲看中美色,你長的這模樣總歸比我強多了吧,咱倆天上差到地下,我都沒害怕,你怕個頭。”
齊靖這話雖說的不好聽,可大大緩解了肖智的緊張情緒。
肖智強笑一下,攥了攥手:“我沒事。”
才說完話,就有禮部官員帶着大家到了殿試之處,也就是皇宮最南邊的大慶殿。
一行人進了大慶殿,就看到禮部好些官員已經侯在那裡了,除去禮部官員,還有一些太監宮娥穿梭其間。
一個禮部官員唱了號,把各人的桌子安排好,因爲齊靖是會試榜首,他的桌子排在最前頭,而肖智也在前邊,等這些新科進士坐好,就有太監發下考卷。
殿試自然不像會試的時候要考許多,殿試時間有限,左不過是詩詞策論之類的。
有些皇帝詩詞,有些考策論,根本各人喜好而來,這一回,考的卻是策論,論述的問題也極爲奇葩,那便是皇宮有沒有必要擴大,長安城有沒有必要改建,叫整個長安景色更美。
果然不愧是最注重顏面的承平帝,一個科舉考試都能提出這些問題來。
當下,好幾個新科進士拿到考卷之後就白了臉。
齊靖看了看考卷也忍不住皺眉,實在是很想跟承平帝打上一架,雖然心裡不高興,可齊靖還得絞盡了腦汁去想這些題該怎麼做。
沒辦法,誰叫承平帝那樣重顏面,齊靖也只能不要臉了,答題的時候寫了許多拍馬屁的話,寫的他自己都噁心不已。
齊靖來長安也半年多了,自然也明白長安城的百姓是個什麼德性。
說實在話,大周建國的時候本來要定都洛陽的,可也不知道怎麼的,大約是大周太祖爺發瘋了,棄洛陽選長安,建國初期,因爲後宮人少,還有太祖爺是一位很節儉的皇帝,這皇宮蓋的就有點小了。
以至於後來好幾代帝王都想把皇宮擴建一下,可是發展到後來,皇宮周圍住了好些個商家百姓,這些百姓凡是一聽陛下要擴建皇宮,就開始到街頭遊行,堅決反對皇宮擴建工程,怕的就是把他們的家拆毀了。
高宗皇帝的時候,高宗曾和百姓代表商量,在別處替他們修建更好的住宅叫他們搬過去,可是百姓們不同意,因爲搬的遠了住着不習慣,再好的宅子也沒有緊挨着皇宮繁華,有顏面啊。
沒辦法,大周朝歷代皇帝只能放棄皇宮擴建的想法,以後再也沒人提過,這一回,承平帝竟然又提了出來。
齊靖寫文章的時候很肯定了承平帝的想法,只說皇宮確實該擴建,又說長安城很該好好的改建一下,起碼得多幾個開放性的園林,叫百姓茶餘飯後有個玩樂之處。
可要說如何改建,怎麼搬遷皇宮周圍的住處,齊靖就把兩相結合起來解決。
約摸寫了一個多時辰,齊靖終於把策論寫完,看看無有錯字,也沒有再修改的地方了,就開始抄寫到另外一張紙上,之後把名字什麼的都填好,這才叫住一旁的禮部官員交了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