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權昊還記得,那是容胭13歲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深秋的傍晚。
她跑去莞江親自點名要見他,那時候項權昊就覺得,這個女孩好大的口氣。
他最終還是見了她,然後看見她大把大把地掉着眼淚,說讓他幫忙在濱海找一塊下葬的土地。
項權昊不明白容胭爲何要將那個女人葬在濱海,可他什麼也沒問,在蕭山這個地界給她買了一塊地最終將那個女人順利安葬。
他索要的報酬無非就是,等到她十八歲的時候,他要做她的第一個男人。
那時候,容胭還小,並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可她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自從那個女人死了以後,容胭也跟着消失了幾年的時間,期間項權昊也派人找過,但是沒有任何下落。
直到她十八歲的時候,她突然跑來找到他,請他幫忙救下施心艾。
他以爲他終於等到了!
可在她十八歲的時候,穆先生卻派人將她送去了一個陌生男人的牀上,並隨手給了她一張二十萬的支票。
容胭只以爲是他的意思,收了支票,點頭應下,算是對他這麼多年情分的一種報答。
再然後,她便留學去了瑞士。
項權昊當時不明白容胭爲何那麼決絕,如今再想起來,他已然明白,當時她是爲了躲避容偉的糾纏。
他真的以爲他和她之間相差的只是年齡和時間……
駕駛室裡,項權昊的思緒重重地掠過這幾年他與容胭的各種糾纏,覺得胸口有些堵得慌,他從後視鏡裡望一眼車座上安靜的人影,問:
“介意我抽根菸嗎?”
容胭的視線仍舊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盤山公路上,聲音裡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
“不介意。”
得到她的允許,他從煙盒裡隨手抽出一根,點燃,吐出一口薄薄的煙霧,頓時覺得整個人舒暢許多。
車子很快駛出蕭山地界,穿過濱海繁華的市中心,最後在靠近郊外的一個破落的園子外熄火停下來。
這是項權昊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第一次是容胭帶他過來的,拉着女人已經冰冷的屍體送去蕭山。
容胭推門下車的時候,放眼望過去,整個園子是格外荒涼的景象。
高大的鐵門已經鏽跡斑斑,幾間又矮又小的房子,園子裡原本長滿的雜草因爲深秋的緣故已然枯萎發黃。
鐵門虛掩着,連鎖都沒有,她輕步上前推門走進去。
她一路穿過落敗的園子,地上發黃枯萎的枝蔓藤條不時勾住她風衣的衣角,可依舊沒能阻止她向前的腳步。
項權昊不發一語地倚在車窗前,靜靜看着她。
容胭推開矮小的木門,因爲常年沒有人居住,園子與屋子裡全都佈滿灰塵,房間裡光線極度昏暗,哪怕是白天,也需要開燈或者燃根蠟燭,極其簡單的兩間小屋子。
可那時候,她和小艾即使生活在這樣的小屋子裡,都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園子外面,項權昊倚着車窗從下午站到傍晚夕陽落山。
他不知道容胭在小房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可他明白,這個園子對於容胭而言有着很特殊的意義。
華燈初上的時候,容胭從園子裡走出來,踩着一路皎潔的月光。
她打開副駕駛室的車門,緩身坐進去的時候,朝身邊的男人淺淺一笑道:
“三哥,我餓了!”
她早晨匆匆從南城一路高速趕來濱海,整整一天下來滴水未進。
“三哥帶你去吃好吃的。”項權昊說着,扔掉指尖的菸頭一腳踩滅。
聽聲,容胭微微蹙起細眉,聲音有懇求的意思:“我想吃阿婆煮的面!”
“好,我們回南城。”他脣角一勾,進入車裡,發動車子迅速駛離這座荒蕪淒涼的園子。
入夜十點,南城莞江。
容胭坐在阿婆的麪攤前,一口氣吃了整整一大碗素面。
一早就從濱海趕回來的周豫青愣是歪着腦袋瞅瞅桌子旁邊坐着的三哥項權昊,又瞅瞅吃的正香的容胭,一臉的不解:
“我說你倆這一天都去幹嘛了?吃碗素面搞得跟吃魚翅熊掌似的!”
“秦三爺現在什麼情況?”項權昊動動筷子,語氣慢條斯理地問着。
周豫青坐在桌子旁邊,掏出一隻打火機,滿身上下開始找煙:
“已經派人盯着了,有什麼風吹草動,穆先生那邊會第一個得到消息!”
“容偉那邊呢?”項權昊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頭都沒擡半分。
可一旁容胭聽到這兩字,手裡的動作猛然一頓,最終也只是微微掀動眼簾,什麼都沒說。
周豫青當然知曉容胭與容偉之間的關係。
他狐疑的目光一掃容胭,見她沒有任何反應,這纔將從口袋裡摸出來的一根菸遞到嘴邊,聲音懶懶地迴應:
“容偉這人挺狡猾的,自從貨失手以後,他倒是挺能沉得住氣,不知道他在盤算什麼。”
“盯緊他,別讓他趁亂反咬一口!”項權昊冷聲叮囑一句。
周豫青將嘴邊的長煙點燃,默然朝他揚揚腦袋:
“我會讓手下的弟兄多留意的!”
忽然從不遠處駛來一輛黑色轎車,打着強烈的遠光燈,照的整個麪攤上的人幾乎都快睜不開眼睛。
一旁,周豫青皺着眉頭,起身之際一腳踹飛了旁邊的椅子,衝着飛馳而來的黑色轎車就是一陣胡咧咧:
“媽的,這誰他媽沒長眼睛,昊哥的地盤也敢闖!”
說完,他擼起袖子就朝那車子快步走去。
車子熄火停穩,方逸推門下車之際,沉步走進麪攤而來。
看見旁邊坐着正在安靜吃麪的容胭,他恭敬地微微頷首道:
“太太,先生讓我接您回華庭苑!”
雖然方逸的突然出現,確實讓容胭感到有些驚詫,但她終究還是沉靜地沒有看他任何,只是衝旁邊的阿婆笑笑:
“阿婆,再來一碗素面。”
阿婆年紀大了,不會說話,只是笑着朝她招招手,表示已經聽到了。
方逸的聲音即使不大,卻依舊深深地撞擊在項權昊的耳膜和心上!
“太什麼太,沒看見我小嫂子正吃麪嗎?趁老子沒發威,趕緊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周豫青一看項權昊臉色深暗下來,立馬惱怒地衝過去對準方逸的臉就要揮出有力的一拳!
方逸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動作頗爲乾淨利落地抓過周豫青瞬間便是一記過肩摔,直接把他壓制在地上,完全不能動彈!
“我草你大爺的!”打小在這道上混,周豫青也算是練家子,只是沒料到今晚會碰到一個這麼猛的!
方逸是特種兵出身,身手快準狠,跟在江遇城身邊多年,明着都知曉是江遇城的司機,其實算得上是江遇城的貼身保鏢。tqR1
他這一招制敵,下去十分的力保準周豫青的半隻胳膊不廢也要傷殘。
可是聯想到他來莞江之前,霆少和先生說過的話,他最終還是收斂了五分的力道,起身,將壓在身下的周豫青扯起來,朝緩然站起身的項權昊恭敬地微微頷首道:
“霆少來之前已經說了,昊哥是穆先生最得力的助手,我家先生是涼少的朋友,還希望昊哥看在涼少的面子上,放我家太太離開!”
周豫青抱着胳膊疼的直咧咧,眼見項權昊從桌上撿起一隻打火機,他連忙從身上又摸出一根菸遞了過去。
寒冷的深秋的夜裡,周圍滿是熱鬧的場面,唯有這個麪攤是異常的安靜。
項權昊燃起一根菸,吐出清冷的煙霧,他半眯着冷厲的眸子望着方逸所站的方向,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你家先生是什麼人?”
“回昊哥,我家先生是江家城少!”方逸回答地恭恭敬敬。
“江遇城?”聞聲,項權昊眯着的眸子瞬間泛起一絲冷凜之色。
“是!”
麪攤旁邊,容胭安安靜靜地吃完最後一碗素面,緩然起身朝阿婆揮手道了別,這才往項權昊的身邊走:
“三哥,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
項權昊沒說一個字,孤冷的身子坐在桌子的一角。
他陰冷着一雙精銳的眸子望着容胭緩步邁向街邊停靠着的那輛黑色賓利,看着她委身坐進去,然後車子迅速調轉方向,飛速駛離他的視線。
“小嫂子她嫁的人竟然是江遇城?”周豫青一邊皺眉揉着自己受傷的手臂,一邊望着遠去的車影暗自嘀咕一句。
難怪那一日他去華庭苑接容胭,容胭當時就已經告知他,她已經結婚嫁人了!
他當時只以爲容胭是還沒有原諒三哥,在和三哥賭氣所以才編出這麼一個謊話出來!
誰知竟然是真的!
而且她嫁的男人還是江遇城!
——“五哥,我嫁的這個男人連項權昊都動不了,我怎麼離婚?”
江遇城,還真是相當棘手的一號人物!
“你知道丫頭結婚的事兒?”很顯然,即使周豫青是小聲嘀咕,此時也已然聽進了項權昊的耳朵裡,他凜着眸色問道。
“聽小嫂子前幾天提起過,我只當她是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周豫青只能無奈地撓撓額頭,皺皺眉繼續解釋說:
“再說了,江遇城這回國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又沒有任何結婚的傳聞,我怎麼可能知道小嫂子嫁的男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