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看了一眼身邊的安齊,小齊也正擡頭看她,“怎麼了,然然?你有事情要去忙嗎?”
“恩,有點事情,可能要出去一趟。”
“那你去吧,我在這邊沒事的,待會兒張媽就改過來了,你不用擔心我。”
“張媽什麼時候來?我等她來了再走吧。”
安齊剛想說不用,病房的門便被推開了,張媽從門口進來,手裡還提着保溫桶。
“咦,雷先生,安然,你們也在這裡呀,我還以爲今天又是雷家的老爺子老太太過來呢。”
雷子琛上前將她手上的東西接了下來,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爺爺、奶奶是看我們過來了才走的,張媽,你來的正好,我和然然要出去一趟,你在這邊陪着小齊吧。”
張媽點點頭,“行啊,沒問題,你們出去吧,我在這照顧小齊就行了。”
安然這才起身,跟着雷子琛一起出了醫院。
他們和雷音約得地方是個僻靜的日本茶館,裡頭是單獨的小包間,封閉性特別好,很適合安靜的談話。
雷子琛本來陪着安然一起進去 的,推開門的時候雷音已經坐在那裡了,她點了綠茶,滿屋子都是茶水的清香。
安然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但是兩個人的目光卻並未有所交匯。
雷子琛看了兩人一眼,也沒坐下了,直接說道,“你們聊吧,我就在外頭,有什麼事情喊我一聲就好。”
他退了出去,房間裡頭便就剩下了雷音和安然兩個人。
到底不是什麼寒暄的關係,所以一開口,便是開門見山。
“找我有什麼事情?”
雷音給她添了一杯茶水,安然卻輕輕的退了回去。
雷音的動作一頓,卻忽的聽見安然說。
“我懷孕了,和這些不太好。”
正說着,包廂的門便被敲響了,服務生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來,放在了安然的面前。
“小姐,外頭的那位先生給您點的。”
安然微微點頭,“恩,知道了,謝謝。”
雷音看了看那杯奶,也沒再多想其他,只是說道。
“看起來,你和小四的感情倒是不錯。”
“恩。”安然應了聲,“和四哥相遇的時候,我們還並不知道,彼此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緣分’在裡頭。”
“聽你這意思,想來是有些後悔的?”
安然低垂着眉眼,神色卻十分的淡定從容,她平靜的說道,“若是可以選擇一切重新來過,那我一定會因爲後悔相遇而選擇寧願錯過,但是要說結婚和在一起,我也沒什麼後悔的心思,所有的事情,都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根本沒有後悔一說。”
雷音玩弄着杯子的動作微微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看樣子你是已經決定好了,要留在小四的身邊,那你想好了,從今往後,怎麼面對我和……我們一家人了嗎?”
安然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低的發沉,“就是還沒想好,所以纔會找你,問問你,是怎麼想的……”
“我?”
雷音驚訝的重複了一遍,“你問我有什麼用,安然,我和你可不是站在一頭的人!”
“我知道,但是你也沒有告訴蔣成書,你見到了我的事情,對嗎?”
雷音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並沒有開口回答安然的話。
但是安然卻儼然一副已經斷定了的模樣。
“你要是說了的話,今天便不會過來見我了。”
雷音頓了半晌,突然間勾起脣角笑了笑,“安然,你比當年,倒是聰明瞭不少。”
“是,人長大了,智商要是不長的話,那豈不是你們口中的傻子了?”
“咳咳……”雷音輕輕的咳了兩聲,臉上頗有些難堪。
“當年的事情,你還真是每一樁都記着。”
安然臉上帶着一抹譏諷般的笑意。
“不用刻意去記,只是不敢忘了,不敢忘記曾經我和安齊是被如何對待的,怕遺忘了一丁點,我又會沒骨氣的回頭過上那樣沒有尊嚴的日子……”
“安然,其實我們家待你和安齊也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麼過分,是你那幾年一直……”
“是。”安然打斷她的話,“你們對我們不錯,要是我和小齊不是蔣家的孩子,那那幾年你們真的算是很不錯,給我們好吃好穿,送我們上學,待我們猶如家裡的孩子一般……只可惜,我和小齊原本就是蔣家的孩子,可你們所做的一切,隨時都像是在提醒我們,我們是個外人罷了……”
雷音握着茶杯的之間微微有些發顫,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抽搐起來。
可對面安然 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人不壞,也很聰明,從不曾傷害過我們什麼,除了……最後的那件事情,你一直以來,就是在用自己聰明的腦袋來打贏我們,我知道,蔣成書這些年被你吃的死死的,也是在蔣家的那兩年,我才真正的懂得,爲什麼蔣成書會放棄我的媽媽,選擇你。”
雷音的一雙手漸漸的發起抖來,握着茶杯的動作也快要維持不下去,她便趕緊將那杯子放了下去,然後將一雙手放在了桌子下頭的腿上,相互支撐着身體。
“那些年我還小,不是很懂,但是經過這麼久的磨練,我終於看清楚了當年的許多事情,從我和小齊進門的第一天,你就從未說過什麼讓我們離開的話,也沒有對我們有任何不好,你溫柔而優雅,聰明又睿智,其實最開始在蔣家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甚至比喜歡蔣成書那個親生父親,還要更加的喜歡你。”
“我心裡對母親的概念其實很模糊,從小我媽媽就不是特別的疼愛我和小齊,也不是說她對我們不好,只是有時候她時常把對蔣成書的抱怨掛在嘴邊上,連帶這說我和安齊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污點,是不該來到這世界上的存在,那些話對於小小的我來說,其實打擊真的非常大,母親算是我小時候唯一的依靠,可是當我記事以來,我的這個依靠便讓我知道了我是根本不該到來的存在,我是污點……是累贅……初到蔣家的時候,我見到你對雨詩的模樣,我覺得你真的是個好母親,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在心頭偷偷慶幸過,你是我的後媽。”
對面的雷音嘴角抽了抽,“不過後來,你的想法改變了,不是嗎?”
安然點了點頭,“恩,第一次讓我改變這種對你盲目喜歡的想法的時候,是我在背後聽見你和雨詩說話,那時候雨詩還小,和安齊鬧了起來,爲的只是一個小玩具,小孩子搶玩具原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你當時過來,責備的卻是雨詩,我很感動,所以當雨詩哭着走掉你去追她的時候,我也跟了上去,我是想給你和雨詩道歉的,但是我聽到了什麼呢?我聽見你跟雨詩說,算了,不要跟一個傻子計較什麼……”
安然臉上有些倉皇的笑意,眼裡滿是諷刺,本該是帶着眼淚的訴說,但是她卻顯得異常的平靜,絲毫看不出來任何要哭的徵兆。
“我當時就在想,哦,原來在你眼中,安齊也就是個傻子呀,我還以爲,你有所不同呢……”
雷音聞言微微嘆了口氣,“這件事情,我還記得,不過你若是因爲這個纔對我心懷怨恨,那我覺得你這麼多年,委實有些想多了,安然,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你從小成長環境的原因,喜歡這樣多心的去向別人對你和小齊的看法,我那天口中說的傻子,其實並不是說的小齊的病情……”
安然擡起頭,眼神中有些疑惑,似乎是等着聽雷音解釋下去。
雷音倒是有些感激她沒有出口反駁什麼,便繼續說了下去。
“因爲我從小教育雨詩,不要和別人爭鬥什麼,性子烈一些是好事,但是要分事情,小時候家裡人多,過年也有小孩過來,那時候孩子們都搶玩具玩,由此還爲此打了起來,我當時和雨詩說的是,爲了這點小東西爭起來、打起來的人真是連傻子都不如,所以那天我纔會跟雨詩說起‘傻子’這個詞,指的不過是搶玩具這件事情,並沒有說安齊的意思。”
安然點點頭,“那想來,這件事情是我誤會了吧,不過也不要緊,反正後來咱們之間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這件事情真的還是我誤會,又有什麼關係呢?”
雷音淺笑出聲,臉上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憤怒了。
“安然,有時候想想,要不是因爲咱們之間那些理不清楚的可笑過去,可能我們真的還能成爲忘年之交,你的性格,你說話的方式,倒是十分對我的胃口。”
“就像我說我也曾喜歡你這種母親一樣吧,都是不太重要的、劃過腦海那一瞬間的想法罷了……”
“是啊,永遠不可能成爲現實的,安然,你可知道,現在我看到你,還覺得小腹隱隱作痛。”
安然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她口中的小腹上,嘴邊帶着一絲譏諷的笑意。
“若是知道你不僅會失去這個孩子,還會失去做母親的權利,當時,你還會從樓上跳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