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雨桐很忙碌, 不僅要打理兩家大公司,而且還要擔心樑仕章的身體情況,白天負擔得太多, 晚上就睡不好覺, 她從前從未這麼勞累過, 一下子很難負荷得了。
樑仕章晚上也睡不好, 不過不是因爲白天太操勞, 而是他完全沒有睡意,一是因爲自己的雙腿,二是擔心錢雨桐太過辛苦, 她在經商方面有一點點的天賦,但絕對無法一下子接手這個重擔。
他身上的傷勢幾乎痊癒, 可以正式開始漫長的復健之路, 第一天就是錢雨桐陪他一起, 看着那些器材,她有說不出的難受。
復健醫師根據Dr.□□ith指定的療程給樑仕章安排復健, 因爲他纔剛剛開始,所以安排的是很簡單的部分,樑仕章做起來卻很辛苦,他連撐着輪椅把手慢慢起來都做不到,臉上充滿了挫敗。
看着樑仕章滿頭大汗, 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錢雨桐於心不忍, 想去扶他, 醫生在一旁阻止道:“如果幫他, 那麼到這裡來就沒有意義了。”
樑仕章即使咬牙硬撐,始終也沒有如願, 他累得氣喘吁吁,不甘心地雙拳緊握,眼裡全是駭人的冷冽。
醫生做了一下記錄,說道:“別氣餒,復健就是這樣的過程,不可能短時間內就恢復,要保持好心態才行,先休息一下,我們再試。”
錢雨桐推着樑仕章到一旁,給他擦汗,他始終一言不發,一早出門時還跟她有說有笑,可是經過剛纔的那些動作,現在只剩沉默。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的。”錢雨桐鼓勵打氣道。
樑仕章苦澀一笑,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無能過,連三歲小孩都會的事情,他竟然做起來那麼困難。
錢雨桐始終握着樑仕章的手,給他鼓舞和力量,即使心裡裝着再多的煩憂,她也要笑容滿面,讓他可以毫無顧慮地進行復健。
公司的事情讓她焦頭爛額,尤其是錢氏,現在一片大亂,換做以前,她一定會向樑仕章抱怨,然後得到他的安慰,就會陰霾掃盡,可現在她沒有了撒嬌的資格,她更應該的是堅強地面對一切,同時給樑仕章信心。
一天的復健下來,樑仕章的情況並無起色,他顯然有些沮喪,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還是讓他不甘心。
“別操之過急了,醫生說了這是正常現象。”錢雨桐在旁安慰,雖然她也知道這種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樑仕章扶着額頭閉目養神,他以前的工作量驚人,卻都沒有今天這麼讓他疲憊,今天不僅是身體勞累,而且心理也有很大的負擔,誰能保證他就算堅持了,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嗎?
樑仕章沒有胃口,晚飯只是隨意吃了幾口,就推着輪椅回了房間,飯桌上氣氛沉悶,籠罩着久久不能散去的陰影。
錢雨桐放下碗筷,去廚房弄了點容易下嚥的餐點,端着去了房間,樑仕章正拿着他們的室外結婚照看,本來拍了室內的結婚照後,會做成相冊給他們,因爲那件意外,就沒再拍室內的。
錢雨桐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樑仕章旁邊,照片上的他們笑得很幸福,樑仕章還揹着她跑,對比現在的境況,讓人不得不唏噓。
“先吃點東西吧。”錢雨桐輕聲笑道。
“我沒有胃口。”
“你老讓我聽話,這次你聽聽我的話吧,吃點好嗎?我親手做的。”
樑仕章始終不想讓錢雨桐失望,無奈之下點了點頭。
錢雨桐露出欣喜的笑容,起碼他還聽得進她的話。
樑仕章要自己動手,錢雨桐也沒有勉強,他有他的的尊嚴,現在雖然雙腿不便,但是還有一定的活動能力,如果強行讓她幫他,他可能會更泄氣。
吃過飯後,便到了最頭疼的洗澡時間,之前樑仕章態度很強硬,不讓錢雨桐幫他,可是他在浴室裡差點出意外,之後就沒那麼堅持了,要是以前,他是非常樂意拉錢雨桐來個鴛鴦浴,現在卻是拼命地躲避着她。
錢雨桐在浴缸裡放好水,然後扶着樑仕章慢慢進去,之後他就讓她出去,錢雨桐輕嘆,仍舊不放心地囑咐道:“有事叫我。”
樑仕章微微點了點頭。
他的雙腿不便像是磨滅了他的意志般,尤其經過今天的復健,他的信心更少了,錢雨桐也明白大部分人都熬不住辛苦而且漫長的復健期,只是沒想到對樑仕章的打擊也這麼大。
趁着樑仕章在洗澡,錢雨桐又去書房開了視頻會議,她已經學會充分利用時間,不然她一定會忙得團團轉。
會議的內容就是討論錢氏接下來的發展計劃,本來有樑仕章的口頭承諾,大家已經安心了,可是他偏偏出了意外,於是又開始憂心忡忡,擔心自己利益受到影響,甚至有人私下怪罪錢雨桐玩得太過,讓錢氏陷入水深火熱的地步,卻不明白她纔是最不想錢氏有事的人。
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錢雨桐就感覺頭疼不已,這些人只會一味地擔心自己的利益受損,卻從來不會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根本不會有結果,她又記掛着浴室裡的樑仕章,所以匆匆結束了會議。
只是當她按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回到浴室時,卻看到樑仕章正狼狽地趴在地上,他渾身上下溼漉漉的,努力地朝着輪椅靠近,錢雨桐頓時心酸難受,趕緊走到他身邊,將他扶到輪椅上。
樑仕章咬牙捶打着自己的雙腿,錢雨桐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緊緊抓着他的雙手,哽咽地說道:“別這樣。”
曾經風光無限的樑仕章,現在卻連洗個澡都這麼困難,錢雨桐知道他心底的痛苦,換做別人,反應可能比他要更激烈,他已經在儘量隱忍了,只是這個打擊真的太致命了。
樑仕章對着外人話少,可是跟她一起時,無論是溫柔細言還是狎暱耳語,都多得不行,但在他出事後,他幾乎不怎麼講話了,經常是沉默地發呆,當她同他說話時,只會講一些讓她寬心的話,他這樣的情況,她怎麼會放心?
錢雨桐替樑仕章擦乾淨身體,拿了浴巾將他抱住,才推着他出了浴室,又小心地扶他上了牀,她才轉向浴室洗澡。
以前都是樑仕章幫她做這樣的事情,現在兩個人角色互換後,錢雨桐才知道這件事做起來會這麼累,兩個人本身力量就懸殊,他輕鬆就能抱起她,而她要竭盡全力才能扶他,又加上氣氛實在沉重,讓她感覺更累。
這些天錢雨桐都是簡單地衝澡,因爲怕樑仕章有什麼情況,只是今天她覺得身心俱疲,便想好好泡個澡。
錢雨桐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想很多,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太過突然,讓她根本猝不及防,她壓力從來沒有這麼大過,如果樑仕章一直一蹶不振,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垮,公司兩頭跑雖然很累,身體也難以負荷,只是最讓她擔心的還是樑仕章的情況,姑且不說他能不能完全康復,就他現在的心態,肯定不會好。
錢雨桐還是不敢泡太久,她現在每時每刻都牽掛着樑仕章,害怕他有什麼不便,身旁卻沒有人。
錢雨桐出來的時候,樑仕章還是維持着她離開時的姿勢,這又讓她心生不忍,他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如今落到生活都難以自理的地步,一時之間恐怕不會好過。
錢雨桐躺在樑仕章身旁,伸出雙手抱住他,在一瞬間,她能感覺到他身體僵硬,彷彿在排斥着她的靠近。
錢雨桐眼眶含淚,手上力量又大了幾分,強行地抱着他不放,“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就算是我,也無法真正瞭解你現在的感受,但是我希望你別放棄,無論多大的困難,我都陪你一起面對。”
樑仕章還是沉默着,只是沒一會兒,他轉了個身面對錢雨桐,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帶着極大的痛苦,沙啞道:“如果我以後都要靠輪椅生活,就會成爲你的負累……”
錢雨桐立即打斷道:“我不怕。”
“你不知道那將會是多麼黑暗的生活,你可能一星期不會嫌棄,一個月也無所謂,甚至一年都覺得撐得住,可是五年十年呢,你會發現我滿身缺點,跟你印象中的仕章哥哥完全不一樣,到時候你就會怨我拖累了你,讓你活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裡,我不想變成那樣。”
“這只是你杞人憂天而已,你的雙腿肯定能站起來,你答應過我要揹我到老的,而且就算有千萬分之一,你不能再重新站起來走路,我也不怕,我會努力照顧你的。”
“我就是不想拖累你,你明白嗎?”樑仕章大聲強調道。
“那根本不是拖累,我們說過互相扶持的,換做雙腿無法行走的人是我,你會因此丟下我嗎?”
這個問題又讓樑仕章陷入了沉默,因爲他們兩個都很清楚答案,樑仕章絕對不會拋下無助的錢雨桐。
“所以別講那些沒用的了好嗎?我們一起努力,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因爲你是樑仕章,再大的困難你都能想辦法克服的。”
“我好像被你說服了。”樑仕章苦笑,其實今天的復健並不算太辛苦,他可以堅持得了,他無法接受的是讓錢雨桐看着那麼無力的他,就算百般努力也無法做到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讓他充滿了挫敗感。
“因爲我講得有道理。”
“下次你別陪我去復健了,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那個樣子。”樑仕章艱難地講道,讓他說出如此傷自尊的話,他覺得很丟臉,可是不講實話,錢雨桐肯定會堅持要陪着他的。
“好。”錢雨桐心酸地應道,她能理解他的心理,在她面前,他一直是那麼偉岸高大,他想努力維持這個形象,她沒有理由去破壞,雖然她一點也不介意他變成什麼樣子,“那我要去接送你。”
“其實沒這個必要,讓司機接送我就行了,你現在要在天成和錢氏兩頭跑,能多點時間休息就多點時間休息。”樑仕章有些心疼地摸着錢雨桐的腦袋,才這麼短的時間,她整個人憔悴跟消瘦了不少,畢竟一個男人都難以承受那麼重的負擔,別提剛接觸這方面的她了。
“我並不是很累,看見你可以補充我的能量。”
樑仕章難得露出笑容:“甜言蜜語。”
“絕對真話。”錢雨桐鄭重其事地保證道。
“最近公司是不是讓你很頭疼,有麻煩的不妨告訴我,雖然我腿不行了,但是腦子還在。”樑仕章苦中作樂道。
錢雨桐雖然很想向他大吐苦水,可是不忍心讓他再煩惱這些瑣事,便搖頭道:“我會努力解決的。”
“你試着獨當一面也好,不過實在不行就跟我直說,我會盡快恢復狀態,回到公司上班的。”
“你別心急,我不會讓你的心血付諸一炬的。”錢雨桐承諾道,不僅是對樑仕章保證,也是給自己打氣,在這種時候,她絕對不能再讓他徒添煩憂。
樑仕章親了親她的額頭:“我相信你,但是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盡力而爲就行。”
“我知道的。”
“好吧,睡覺了。”
等到房間的燈光暗下來,錢雨桐閉上眼睛,樑仕章才發出輕微嘆息,他始終不忍心讓她揹負太多,將來會怎麼樣無人知曉,但是他能預想到絕對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