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這副場景同樣似成相識。彷彿每次她一生病，做了好事不討好，捱打人的卻總都是他。
心裡蹭地冒出一團火，臉色徒然轉沉。“碰”地一聲將藥碗放桌上，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與自己四目相對。
“你給朕數數，這都是你扇朕巴掌第幾次了？三遍了！這都第三遍了！你可曉得這若是換了別人，朕早就給你斬了百八十次腦袋了！”
蘇婉容並沒有兩年前太傅府閨房裡，她迷迷糊糊間，打他巴掌的印象。加上之前在宮中他強吻她，她爲了自保情急之下扇的那一巴掌，通共只有兩次。
她覺得是男人算錯了，更何況她只有一個腦袋，哪裡夠他斬百八十次的呢？
可這樣的話，這種情景下說出來，顯然不合時宜。失誤傷人的人是她，蘇婉容自覺理虧，也就沒好意思給他糾錯。於是便微微低下頭，小聲說了句：“睡着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原本是很來氣，垂眸一瞥。見小姑娘生了病，精緻的眉眼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身上裹了件粉綠色的裡衣，瘦弱的肩膀被他抓着，身子骨單薄的像是沒有重量。這會兒受他訓斥，臉蛋蒼白，脣兒也白。烏黑的青絲無力地逶迤而下，一副可憐見的樣兒。
心裡就暗罵一大老爺們兒，又是堂堂的一國之君，跟一發了燒的丫頭片子較什麼勁？腦子都燒糊塗了，哪裡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犯得着這一通吼？沒得把人嚇得更糊塗了。這麼一想，又開始心疼，反省自己方纔沒有控制好情緒。
面上過不去，鼻腔裡就哼了一聲，卻不再議論這一件事。將她攬進懷裡，抱着。又取回一旁的藥碗，舀了一勺，送去她嘴邊。
“張嘴，喝藥。”
黑黝黝的藥汁，又苦又臭，一如夢境。
蘇婉容不愛喝藥，這是上輩子喝藥喝怕了，留下的後遺症。在太傅府的時候，她有奶孃可以任性撒嬌。可這會兒出門在外，沒有奶孃沒有爹爹，只有一個粗魯大條的男人。若是她不喝這湯藥，身上的高熱就無法散去。
雖然她現下腦袋又重又脹，顯然是風寒引起的症狀，但她的神志卻很清晰。到底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她咬了咬牙，屏住呼吸，勉強喝下去幾口。
可這藥湯也不曉得是用什麼衝兌的，似乎比她從前喝過的那些加起來，都要更加難以下嚥。
喝到了約莫第七，或是第八口的時候。男人再喂她，她的臉已經皺作了一團，忍住嘔吐的慾望，她緊緊閉上嘴。實在吞不下去了。
“繼續喝。”胤莽的嗓音是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
蘇婉容也曉得喝藥是爲了治病，可生理上的難受噁心，卻是難以控制的。她爲難地搖頭，以那種近乎央求的口吻對他說道：“太苦了，我喝得實在不舒服……方纔其實我也已經喝去不少了，這點便不喝了吧。我現在早些歇下，明早起來燒也能退。”
原本胤莽是最見不得她這副可憐樣的，但在生病用藥、遵循醫囑這樣的事情上面，卻是沒得半點商量的餘地。
他不容分說地道：“不行，軍醫說了，這藥必須全部喝完纔有效果。良藥苦口利於病，這樣的道理還需要朕教你？張嘴，把剩下的都喝光。”
蘇婉容卻咕噥着反駁：“是藥還三分毒呢，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不用喝光。”
胤莽眉峰擰起，將藥汁抵到她脣邊，她緊緊閉着嘴死活不喝。生病的小姑娘都要難應付一些的吧，此一番拉鋸戰，該喝藥的人一口沒喝，藥汁倒是灑出去不少。
氣的不行，正想擺出皇帝威儀迫她去喝。目光一掃，眼見現下四下無人，腦海裡忽然竄起一個念頭，望向她，彎脣便是微微一笑：“你說的也有道理，是藥三分毒，若這藥真對身體有害，你全喝了，朕也不放心。這樣吧，朕也替你喝去一些，你也好少受一點苦。”
說着，還真就端起來自己喝了起來。
又臭又苦的湯汁，是蘇婉容最怕的東西。這會兒男人湯勺也沒用，一嘴對碗直接一飲而盡，咕咚咕咚的全部灌入嘴裡。
蘇婉容黛眉微蹙，望着他上下來回滾動的喉結，心裡徒生一種奇異的敬佩之情。可，就算是他再不怕苦，他又沒得病，好端端的喝這藥湯做什麼呢？
正這麼想着，擡頭卻瞧見他面上有些詭異的笑容，蘇婉容被他笑得心裡毛毛的，下意識就想往後面縮，胳膊卻被他一把捉住了。她一臉怔愕，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低下頭，飛快地堵住了她的嘴。
猝不及防被強吻，蘇婉容驚得瞪圓了雙眼。但這並非主要問題，更重要的是，蘇婉容發現方纔男人灌入口中的藥汁仍含在嘴裡，根本就沒有吞嚥下去！隱約察覺了他的意圖，她嗚嗚地搖頭去躲，胤莽擡手捏住她的後頸微一用力，蘇婉容疼得驚呼一聲。
胤莽鑽了這個空子，趁她張嘴呼痛的短暫瞬間，將自己口中的東西盡數過進了她的嘴裡。蘇婉容下意識吞嚥了一下，“咕咚”一聲，溫溫熱熱的藥汁混着男人的口水，就這麼被她吞進了肚子裡。
那一口溫熱的東西，溼溼滑滑的，苦味，臭味，還夾雜着男人特有的強烈味道。
蘇婉容怎麼都不曾想到，男人竟做得出這等噁心的事情。當下是又驚又氣，染了風寒以後蒼白的一張臉蛋，硬是被他氣得泛起幾絲紅暈。她捏緊了拳頭便去捶打他的胸膛，可這麼一個生了病的姑娘，捶打起人來比貓撓癢癢還要不如。胤莽毫不在意，得寸進尺捧着她的小臉，死皮賴臉地繼續一徑胡攪蠻纏。
這一番攻勢，蘇婉容無力招架。只被他弄得細汗涔涔，滿面酡紅。後來實在是喘不過氣了，情急之下，對着他的下脣狠狠合齒咬去，耳畔聽見他吃痛的一道呲聲，她趁勢一推，總算重獲了自由。
胤莽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舔了舔下脣的血珠。手一伸，將企圖爬去別處的小姑娘拽了回來，扯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騙人呢吧？嗯？這哪裡像生了病的樣子？下手這麼狠……”
“誰讓你這麼噁心！你這就是活該！”還未從吞嚥了男人口水的陰影裡走出來，蘇婉容憤憤地怒瞪住他。逃不脫他的禁錮，她咬着嘴脣扭開頭去，負氣地不去理他。
病中的姑娘體力到底是不如平時，這麼短暫的纏綿之吻，就把她親的氣喘吁吁，滿身狼狽。到底是心疼她的，胤莽見好就收。摟住她的肩膀攬進懷裡，薄脣親了親她的腦頂，他壓低了嗓音，笑着哄道：
“你方纔老不願意喝藥，朕這不也是沒辦法了麼？你看看，現下多好，藥你也喝完了，比起方纔也有精神多了。來，朕替你摸摸，看看你的燒退下去一點了沒有。”
說着，大掌便朝她額頭探去，頓了一會兒，道：“還有點熱，但軍醫開的藥總是沒差錯的，你今夜好好歇一覺，明早身子便會鬆快多了。”
蘇婉容聽他嗓音低低沉沉的，探她溫度的動作也十分溫柔。就扁了扁嘴，靠在他胸膛上悶聲道：“曉得我病了還來鬧我，欺負我，你就是不想我好……”
小姑娘聲音輕輕悶悶的，帶着點委屈。胤莽一聽，脣邊就漾出一點笑。捏了捏她的臉頰，口中道：“朕哪裡不想你好了？你看，朕方纔親了你，你這不出了一身的汗？軍醫方纔都跟朕說了，你現下情況特殊，多悶悶汗，對你的身子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