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蘇適雯怔怔地站在一旁,心中是濃烈的不甘,是怨恨。
晉元皇帝這般袒護婉姐兒,可是憑什麼呢?明明她纔是太師府尚未出閣的唯一嫡女,這全府上下待嫁的姑娘裡,屬她的出身最爲高貴。無論是帝王的寵幸,或是婉姐兒這一身雍容華貴的鳳冠金袍,亦或是,高高在上,能夠用着憐憫同情的目光,俯視從前姐妹的資格,理應原本都該是她的。
然而,此時此刻,理所應當地奪去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的人。是婉姐兒,是這個昔日裡她從骨子裡面瞧看不起,厭惡至極的四房庶出姑娘。
至於那蘇婉容呢,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這整個屋子裡面的人,怕就沒幾個是看她順眼的。即便有那麼一個兩個,現下對她百般逢迎巴結,衝着的也不是她,而是她皇后娘娘的名號。
今日回門,多好的心情也被這一場鬧劇生生給攪沒了。於是當男人說該回宮了的時候,蘇婉容極樂意地點頭,頭也不回地直接轉身,踏出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近一步的太師府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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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鑾輦極是寬敞,不僅鋪設軟座、茶几、盛放着點心果脯的各式金銀玉器,兩側甚至分別擺放了只鏤空紫檀小桃爐,裡面薰的香味道極是熟悉,便是蘇婉容每夜聞着入睡的那一種。
蘇婉容雙手放於膝蓋,規規矩矩地坐在御輦上。她擡眸,望向對面的男人。
見他雙手環胸,煞是放鬆地仰面靠在車壁上。男人生得高大,手長腳長。兩條結實的大腿大咧咧敞開着,悠然自得地伸展於車廂,直把半個鑾輦都給佔了去。留給蘇婉容的位置,也就只剩下那麼丁點一小片,虧得她身形嬌小,左右也用不去多大地方。
只不過……身爲一國之君,這等坐姿,也忒的太不莊重了。
蘇婉容微微蹙起了眉。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從男人狂放不羈的坐姿,移向他微微闔在一起的眼眸。他呼吸很平穩,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蘇婉容就不禁憶起,就在半個時辰以前,男人的突然出現,現在回想起來,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男人是掐着點兒過來的。還有這人方纔故意端着架子講的那一番話,瞧把南苑的那幫女眷給嚇成了個什麼模樣……蘇婉容彎了彎脣,莫名便覺得有點好笑。
走神間,對面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蘇婉容下意識擡起頭,卻見那個本以爲已經睡着了的男人,不曉得是什麼時候湊過來的。一張放大了的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貼向她,四目相對,也就隔了半指寬的距離。
“朕生得是不是很好看?”
呼吸之間,鼻尖碰着鼻尖,男性灼熱的陽剛氣息就這麼迎面撲向她。
蘇婉容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窘迫地想要低頭避開他,可,男人的手臂已經先一步伸了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腰肢,強迫她貼向自己硬邦邦的胸膛。
“害羞什麼呢?朕曉得朕生得好看,但何必偷着看呢?來,朕給你光明正大地看,都給你看。你再靠近點,也好看得更仔細一些……”
男人面上未刮淨的胡茬,來回刺得蘇婉容臉頰生疼生疼,背後抵着車壁,身前是男人堅硬如鐵的胸膛。
手腕兒也被他捉住了,蘇婉容幾乎感覺到男人溫熱的鼻息噴薄在了她的脖頸,真怕他在車廂裡做出點什麼,她搖着頭極力躲閃,喘息着急促地道:“我纔不想看你……你、你離遠一點兒……”
“方纔見你老盯着朕看,朕還以爲朕的臉生的好呢。既然你不想看便不看吧,那你別動,換朕好好瞧瞧你……”
胤莽摟着懷裡的小姑娘,低頭凝視着她嬌美欲滴的面頰,不時就要拿拇指肚去蹭一蹭她已經開始發燙的臉蛋。那觸感便是和浸了水的嫩豆腐似的,又彈又潤,好似但凡你多加半分力道,就能擰出汁水兒一般。
男人眸色暗幽幽的,又盯着看了一會兒。終忍不住俯首,在她耳邊低啞地笑出了聲:“這小鼻子小嘴兒的,都是拿什麼做的?真真能勾走我的魂兒……”
男人人粗話也粗,蘇婉容真是被他鬧得臉紅得已經不能看了。屈膝蹬腿咬着牙奮力掙扎,可男人壓在上面根本一動不動的,口中又道:“朕的好婉婉……”
停頓了好一會兒,蘇婉容也沒聽着胤莽後半句話。下意識微微掀開眼皮,擡眸便對上了男人滿含幽怨,又似乎委屈十足的目光。
他問:“婉婉,你究竟打算何時與朕睡覺?”
語落,轟隆一下,蘇婉容的臉徹底紅成了柿子。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男人所謂的睡覺並非真正的睡覺。大白天的,整日腦子裡想的都是這種東西。蘇婉容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沒有臉皮到家了。
偏偏男人還一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樣,一雙黑眸深幽幽地盯着她,彷彿她當真欠了他什麼一般。
蘇婉容瞧他這副表情,便是氣極反笑,她硬着嗓音冷冷提醒道:“陛下可是莫要忘了,當日那約書是陛下自己立的。上面清清楚楚寫着,但凡我不願意,陛下你不可以強迫我的。”
男人又問:“那你如何才肯心甘情願地陪朕睡覺?”
蘇婉容:“那得看陛下的表現了。當然如果陛下想用強的,我一介女流,左右也攔不住陛下,陛下自請爲所欲爲就是。”
小姑娘在用激將法,胤莽聽了這句,眸光依舊幽幽的。他哼了哼,小聲地嘀咕:“反正無論朕做什麼,你都還是不願意,總是甩朕臉色。你說朕言而無信,依朕看來,慣會耍賴的人明明是你。”
蘇婉容被他堵得莫名有些說不出來話。過了好半晌兒,她才垂下眼瞼,含糊地道:“我從不耍賴,你若是好好待我,我自然也不會每每甩你臉色的。”
這話說得,胤莽便不樂意聽了。
他待她還不算好?只差把心挖出來端給她面前了,真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他就握着她的肩往外推開了一些,瞪圓了眼睛盯住她:“你說話可要摸着良心,朕待你不算好?待你不算好今日會准許你回門見你爹?待你不算好,早就把你隨便摁在哪,那能到了現在還留了你一整個兒?”
蘇婉容不說話了。
胤莽便有種一拳頭砸棉花上的感覺。說白了,小姑娘不過仗着自己願意縱着她。不然哪裡容得得她這般造作?也根本沒約書什麼事兒了,隨了他的心意,擱哪兒還不能把她給吃幹抹淨了去?
胤莽很氣,氣自己心不夠狠。堂堂一個大老爺們,整日被一小姑娘拿捏在掌心。可他轉念將方纔小姑娘親口說出來的話,仔細一想。也不曉得忽然琢磨通了什麼,雙眼便是忽然一亮。
“你方纔說,只要朕好好待你,你就會心甘情願地跟了朕。但你總得講個明白,在你心中,朕究竟要如何做纔算得是對你好了?不然這半年之約,對朕來說豈不是很不公平。”
什麼好好待她的說法,不過是蘇婉容找來胡亂搪塞男人的藉口罷了。
她接受不接受他,是否會心甘情願,原與男人做了什麼,現下待她怎麼樣根本無關。她心裡清楚的很,無論這半年發生了什麼,期限一滿,她便會離開。她註定無法和這個男人在一起,那是心結,她無法和旁人解釋,即便想解釋,也解釋不通。
偏偏男人說的話有理有據,如今這種情勢,她尋不出任何理由出來反駁。可,若是她什麼都不說,那瞧上去便當真是她在耍賴扯皮了。
蘇婉容抿了抿脣,思索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才模棱兩可地道:“我從小喜歡如我爹爹那樣的君子,陛下若是能做得同君子一般,我自然也會改變對待陛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