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身上的衣物也是陛下親自給換上的,陛下極是寵愛娘娘呢,昨夜一直守在娘娘榻前,今晨遇了點急事這才離開。”
這幫子侍女都是極會識人眼色的,固然心中不曉得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位娘娘竟會把自己傷成這副模樣,可總也不會真的開口去問。
經了昨夜,幾乎目睹過了的人都已經拿捏清楚,晉元的新帝顯然極是重視眼前這位貴人的。
晉元帝登基也已經有不少時日了,便是因了出身,素日習慣上如何的不修邊幅,人前總還是龍軀抖擻,英姿颯爽的。卻還從沒人見過晉元帝如昨夜那一般,足以稱得上是邋遢至極的模樣。
渾身上下只着中衣中褲,衣襟也不整齊,精赤結實的胸膛敞露了大半。但皇帝本人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樣,只抱着懷裡的娘娘,龍足一擡,便粗暴地一腳踹開了太醫落腳的屋室,怒聲往裡面喊人。
說是多麼大的重症顯然並不妥當,哆哆嗦嗦從裡室趕出來的老御醫,在晉元帝利劍一般毒辣的注視之下冷汗直冒。幾番的診斷,發現這位娘娘也便只是精氣不足,失血過多再加上受了驚嚇,這才導致一時的昏迷不醒。
照理說開兩貼藥下去敷於傷口,好好歇息一陣,不會有多大的問題。只晉元帝他不相信,也便是每隔半刻便一臉凶神惡煞地質問一遭,人怎麼還沒有醒。
老太醫叫苦不迭,究竟貴人是如何嚇成這副模樣,他且不敢問。可是聖上已經下令,倘若榻上之人還醒不來,屆時便讓他們太醫院的人全部提頭來見。
覺鐵定是睡不成了,老太醫怠慢不得,只好將手頭上能拿的出的,但凡是名貴些的藥材通通開了出來,甚至親自攬下了煎藥的活計,就爲了晉元帝能夠饒他一條老命。
折騰到天矇矇亮,李公公神色焦急過來提醒陛下要去將軍那裡議事了,晉元帝這才終於消停。獨留老御醫自己繼續磨藥,每隔半個時辰按時呈上來一份備用。
晉元皇帝對娘娘的良苦用心,伺候蘇婉容的宮人都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了。
她們現下認清了陛下的態度,也看出陛下固然脾性天生偏了暴躁粗糙,有時候對娘娘下手也是沒輕沒重的,但心裡面對娘娘那是真的好。
是以,侍女特意道出這一番話來,從旁觀察蘇婉容的神情,總以爲對方聽後臉色至少會好上一些。
畢竟昨日守了一整夜的那人是誰?那是皇上,全晉元最尊貴的人物。
晉元帝登基這麼久了,尚未選秀過一次。偌大的後宮,也便只有鳳儀宮內出來的這唯一一位娘娘。
在這幾名宮人眼底,蘇娘娘如今被大臣們口中鐵血粗暴的晉元帝,捧在掌心裡呵護。日後若是被冊封什麼妃嬪之位,完全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在宮女心裡極大的喜事,孰料聽進榻上嬌人兒耳朵裡,就只見她僅僅微微掀動了一下眼皮,隨即再次垂下眸去。尤其是聽見這一身寢衣也是晉元帝親手更換的以後,臉色彷彿愈發難看了,一雙脣瓣緊緊抿在一起,如何看也不會是歡心雀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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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胤莽再度步經了蘇婉容入住的這座離宮。
現下也便只是亥時剛過,周遭黑漆漆的,宮殿內的燈火早便全熄了,獨留懸掛在寶頂上的一顆夜明珠散在月色下發出幽暗的薄光。
胤莽剛於門口站定,便有掌燈的小廝立時迎了上來。
兩名小廝見了皇帝雙雙跪地叩拜,起身以後,二人面面相覷,又是擡眸小心看了看此時背光而立的晉元帝,他此時顯得模糊難辨的神色。躊躇了半響,卻是欲言又止地吞吐道:
“陛下,裡面的貴人今日白天便已經醒了,這個點其實尚未歇下。卻似乎、卻似乎並不想見陛下的面。是以才吩咐將寢宮的燈全都給熄了……”
熄滅裡裡外外所有的燈,這確實是方纔蘇婉容親口吩咐下的。原話是倘若晉元帝今夜再來,便告知他殿內的人已經睡下,不能接待。
侍奉的下人不敢怠慢殿內貴人的吩咐,可比起蘇婉容,他們更加害怕晉元皇帝。他們正在爲誰做事,掌握着他們性命的主子究竟是誰,他們心裡當然有數。
這些話被晉元帝聽了顯然不會高興,可他們如何也是不敢欺瞞,只得硬着頭皮告知實情。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皇帝的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來,連帶着周遭的氣溫彷彿都冷了許多。兩名小廝顫顫巍巍地屈膝跪在地上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