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楊鐸身上的傷已基本痊癒,林秀蓮這期間悉心調養,也沒有再犯病。
這日一早天就陰了起來,露露自外進來,搓着手說道:“小姐,要下雪了。”
林秀蓮往窗戶外張了一眼,“是嘛,翠兒呢,早晨到現在都沒看見她。”
露露道:“翠兒啊,早晨起來就鑽在帳篷裡合香呢。”
林秀蓮道:“好久不見她合香了,突然合起香來還怪新鮮的,跟我去看看她吧。”
露露道:“外面風大,小姐要出去,還是加一件衣裳吧。”說着拿起一件大紅天鵝絨披風給林秀蓮繫上。
兩人出了屋子,朝遠處林邊露露與翠兒所居的帳篷走去,林秀蓮一邊走一邊問露露,“你們晚間在帳篷裡可冷的慌?”
露露笑着道:“反正沒屋子裡暖和,不過好在有炭爐子,夜裡多蓋一條被子也就是了,小姐不用替奴婢們擔心。”
林秀蓮站着向遠處眺望,彤雲密佈,雲腳低低的壓在不遠處的山頂,似乎給羣山戴了一個個帽子,朔風陣陣,吹得人衣袂飛揚,她頂着風往前走,有些吃力,緊了緊披風,大聲說道:“山裡雖然清淨,可每日晨昏日出日落,景緻太過單一,住的久了也覺得無趣,回頭我跟皇上說一聲,看什麼時候仍舊回京中去吧。”
露露攙扶着她,說道:“回宮裡自然是好的,奴婢聽趙公公私下裡說,皇上已經讓禮部擇吉日給小姐行冊封大禮了,也不知日子定好了沒,若是沒有定下來,回去還要住蓬萊山嗎?”
林秀蓮不無感慨的道:“若是能夠繼續住蓬萊山倒是好。”
露露不解林秀蓮話裡的意思,林秀蓮已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她也忙跟了上去。
翠兒正埋頭合香,聽見林秀蓮來了,忙洗了手去給她倒茶水。
林秀蓮捧着茶杯在炭爐子邊上坐下來,“好久不見你合香了,合的什麼香?”
翠兒道:“就是在這山裡住了幾日,覺得山林泉水間的那種氣息很自然很美好,試着合一種香。”
林秀蓮頗感興趣,問道:“要多久可以合好?”
翠兒道:“現在只是有了一點感覺,正在選配材料呢,漫說還沒合好呢,就是合出來之後,焚了氣息不對,還要再繼續修改,總得一兩個月才能弄出來吧。”
林秀蓮點頭道:“說的倒是正理,慢工出細活,你合香,我就替你這個香取個名字吧。”
翠兒笑着道:“那可是求之不得。”
林秀蓮道:“你方纔說是依據山林泉水的氣息合來,不如就叫林泉吧。”
翠兒想了想,道:“這個名字好,既簡單易記,又切合實際。”
他們兩人談論起合香,露露便插不上言,趁便道:“小姐多坐一會,奴婢今冬給小姐做的一件交領襖子還差點功夫,趕着去做完了拿來小姐試一試,若是合適就算了,不合適奴婢好再改一下。”
林秀蓮道:“多謝你費心,以後可千萬別做了,做針線活最是費神,針工局做出來的衣裳就穿得。”
露露告退出去,翠兒又給林秀蓮杯子裡續了些熱茶水。
林秀蓮望着翠兒,良久道:“這些日子總有很多人在一旁,總不得功夫跟你好好說說話,你也有很多話要問我吧。”
翠兒微笑着,“看見小姐與皇上重歸於好,奴婢真的很開心。”
林秀蓮道:“我也想通了,與其兩個人互相折磨,不如好好在一起。”她自己的身體狀況她很清楚,上一次犯病時比上上次更加痛苦,她每日都感覺很疲憊,可晚間躺在牀上又睡不着,雖然太醫說好好調養按時吃藥會沒事兒,她也這樣安慰自己,可還是覺得身體越來越不好。大約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她決定對以前的是是非非既往不咎,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翠兒微笑道:“小姐能這樣想便好。”
林秀蓮道:“還有一件事我也想告訴你。”
“什麼事?”
林秀蓮想起那件事就忍不住笑了,“蕭略哥哥他還活着,他沒有死。”
翠兒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嗎?”
“是真的,他給兵部的八百里加急文書我都看見了,是他的字,我確定他還活着。”
翠兒眼中淚光點點,歡喜道:“真是老天開眼,保佑杜將軍活了下來。”
林秀蓮道:“是的,是老天爺在保佑他。”她笑了一會,又說道:“他既然活着,我就不打算再去北海了,正好皇上也不打算再去了。”
翠兒道:“如此也好,有杜將軍在北海坐鎮就足夠了。上次皇上不在京中,惠王造反,宮裡人心惶惶,我們也擔心的厲害,關在天籟閣裡不敢出門,沒有皇帝在京中坐鎮,衆人心裡總是沒底。”
兩人又說了幾句別後的情形,露露捧着她做給林秀蓮的襖子走了進來,“小姐快試試看。”
林秀蓮笑着接了過來,展開來看,但見是一件鵝黃色雲紋襖,前後給綴着一塊洪福齊天補子。
林秀蓮看見洪福齊天那幾個字,好笑道:“這幾個字你託誰寫的?倒是很有筋骨,字雖好,也虧得你針線活好,才能繡得這樣好,想不到你刺繡的功夫也這麼厲害。”
露露謙虛道:“小姐先試試看,還不定合適呢,等穿着合適了再誇奴婢也不遲。”
翠兒遂上前幫林秀蓮解下披風,脫了身上那件對襟豎領的襖子,把露露做的穿上,長短倒是合適,只是略微寬了一些。
露露道:“奴婢做的有些大了,再去把腰身收一下。”
林秀蓮忙笑着道:“不用了,你做的很合適,是我瘦了的緣故,冬天吃得多動的少,總會胖起來的,過幾日再穿就正好合適了,只怕緊了也會有的。”一邊說着,一邊脫下來命翠兒收起來。
露露忙又幫林秀蓮把襖子穿起來,披風也重新系上。
這邊剛穿戴好,只聽趙六兒在帳篷外問道:“皇上叫奴婢過來問一聲,皇后可在這裡?”
林秀蓮遂掀開門簾走了出去,笑着道:“皇上的摺子批完了?找我可有什麼事兒?”
楊鐸知道林秀蓮前些日子幫他批摺子也是耐着性子做的,故而他自己身體好了些就不讓她幫忙了。
趙六兒笑着回道:“批完了,皇上倒也沒什麼事兒,就是今天冷的厲害,皇上惦記着皇后,怕出門穿少了凍着,故而讓奴婢過來問一下。”
林秀蓮道:“我出來也有一會兒了,回去吧。”
趙六兒與露露遂跟着林秀蓮往書房那邊走去。
楊鐸正圍着爐子讀書。
林秀蓮笑着進了門兒,湊過去問道:“看什麼書呢?”
楊鐸掀開封面給她瞧,林秀蓮見是史記,衝楊鐸做了個鬼臉。楊鐸捏着她的手摸了摸,道:“怎麼這樣涼,出門也不記得帶個手爐出去。”放下書,拉着她的手在火爐邊烤着。
趙六兒與露露見他兩人這個光景,趁便溜了出去。
林秀蓮偎依在楊鐸懷裡,說道:“你的傷也好了,我們不如回宮裡去吧。”
楊鐸睨了她一眼,“你可想好了?”
林秀蓮怔怔的盯着楊鐸,似乎不解他的意思。
楊鐸盯着她看了會,嘆了口氣,無奈道:“在這裡只有我們兩人,回到宮裡,少不得要與別人虛與委蛇。”
林秀蓮默默點了下頭,“我知道,回到宮裡你就是皇上了,皇上是大家的,你要與他們客套,親熱,我,我不會生氣的。”
楊鐸道:“現在需要應付的只有一個張靜若,算算她的腿傷也快要好了。”
林秀蓮道:“張靜業的妹妹吧?
楊鐸點了下頭。
林秀蓮沉默了許久,點頭道:“總是要面對的,我們回去吧,這裡越來越冷了,地方又逼仄,多有不便,初來還有些野趣,久了覺得也頂沒意思的,這時節回到宮裡還有好多花草可以清賞,這裡只是枯木石子。梅花要開了,蘭花也快開了,還有瑞香,山茶,水仙,想想就覺得好期待。”她本來想努力的多說些宮中的好處,可是能說出來的着實不多,就算騙得了她自己,只怕也騙不了楊鐸。
楊鐸打斷了她,“好了,我知道你想回去,那我們就回去吧。回去你先住在承德殿,等冊封之後就是搬去坤寧宮,也就在承德殿後,我有空就可以去看你。”
林秀蓮含笑點了下頭。
楊鐸又苦惱道:“唯有一件事煩人。”
林秀蓮好奇道:“是什麼?”
楊鐸道:“就是我晚上要去看你,還得翻敬事房的牌子。”
林秀蓮知道他是故意開玩笑,沒好臉色,瞪了他一眼,不過依舊歪在他懷裡。
兩人偎依了一會,楊鐸輕輕扯了扯林秀蓮的衣袖,“喂,若是要回去,今天就得上路了,不然等下了雪,路上更加難行。”
林秀蓮在心裡籌劃着,說道:“就是現在吩咐下去,等收拾妥當了總也到下午了吧,晚上還要尋驛館去住,還不如明天上路呢。”
楊鐸起身道:“誰耐煩等他們收拾妥當了再上路,我這就讓他們準備宮車,我們先走,讓他們自己收拾吧。”
林秀蓮想了想,道:“你跟他們說一聲,我畫的宮燈還有做的枕頭千萬不要弄壞了,仔細給我擡回去。”
楊鐸本已走到門口,聽見又回過身來扶着她的肩膀笑說道:“你放心好了,這裡的所有東西朕都會讓他們給你搬到坤寧宮去。”
林秀蓮笑着道:“這還差不多。”
楊鐸喚了張進與趙六兒,把要回宮的消息告訴他們,事先沒有一點預兆,兩人都很吃驚。好在宮車都是齊備的,趙六兒與張進忙帶人佈置起來,小半個時辰後,便來回奏宮車已好,可立即啓程。
楊鐸與林秀蓮共乘一輛車,宮車沿着山谷中的小路向羣山外奔去,出了山林,馬車就直接上了官道,向京中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