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自然知道王夫人這一番話,是說袁娘子心裡惦記着曾經許過的那人,故而纔對王爺一直不冷不淡的。便笑了笑,仍舊道:“妹妹說的是,若是這樣,自然是不好。”
王夫人道:“誰說不是呢,不過袁娘子必然不會如此。”
李夫人便道:“是的,袁娘子自然不是這樣的人。”
王夫人放下茶杯,又道:“你瞧瞧我這記性,只顧着說這些閒話,把正事兒給忘了。昨日王爺去宮裡請安,我就尋思着,我們也該去晩隱居望候一下,問一聲兩宮娘娘是否安好,雖然王爺把我們的晨昏定省給免了,到底人家是王妃,禮數上也不能差的太多。”
李夫人沉吟片刻,道:“妹妹說的是,不如我們午後去吧,這會又快要吃午膳了,況且我這裡也還沒忙完。”
王夫人笑吟吟道:“那吃罷午膳,我來約姐姐。”
李夫人遂送王夫人出了門,仍舊回房裡理那些賬單。
林秀蓮因爲昨日與晉王一起入宮請安,去的早,又回來的晚,在宮裡耽擱了一日,到底勞累,昨晚雖然睡的早,可是躺在牀上,腦中翻來覆去只是想着昨日晉王的一言一行,也沒休息好。故而這一用了午膳,就散了頭髮,脫了衣裳,躺下歇午覺了。
林秀蓮纔剛躺下,就聽見外頭回說李夫人與王夫人來與王妃請安。
螢螢就笑着請兩位夫人稍後,一面遣小宮人們上茶,一邊親自到臥房裡來伺候林秀蓮起身。
螢螢一進了臥房,就有些義憤填膺,輕聲嘀咕道:“小姐,奴婢瞅着兩位夫人來者不善。”
林秀蓮掀開被子下了牀,道:“莫要說了,仔細他們聽見,你去喚小蟬與彤彤兩個來,我要梳妝更衣。”
螢螢面上露出喜色,那位李夫人也罷了,那位王夫人滿頭的珠翠,尤其是那一對東珠鑲嵌的金簪,別在髮髻上,十分耀眼。螢螢雖然打小在林秀蓮身邊服侍,值錢的首飾見過的也不少,卻沒見過那麼大,那樣成色好的東珠。故而聽見林秀蓮要梳妝更衣,心裡就想,小姐自然不會被那位王夫人比下去。尋思着,匆匆去找小蟬與彤彤倆人。
一時小蟬與彤彤兩人到了,小蟬扶林秀蓮在妝臺前坐下,彤彤服侍她淨了面,就給她勻面化妝,小蟬打開那些首飾匣子,讓林秀蓮挑選,林秀蓮眼風掃過,吩咐道:“就用那金嵌寶四季花鈿兒,金鑲玉觀音滿池嬌分心,金嵌寶祥雲梅花挑心,鑲珠寶蝶戀花金掩鬢,雲鳳紋金壓鬢釵,還有玉葉金蟬草蟲簪。耳環嘛,就這一對金嵌紅寶石的耳環吧。”
小蟬聽林秀蓮這樣吩咐,更何況還有方纔螢螢那些話,她知道林秀蓮這一次是要盛裝打扮的,就把她方纔說的那些首飾挑出來,拿起梳子給她通了頭,梳了個溜光水滑的單髻,拿金絲狄髻罩上去,把這些首飾一樣一樣的戴上。
彤彤給林秀蓮勻臉,倒是極快,看小蟬還忙着,就走過去打開箱籠,問林秀蓮今日穿什麼。
林秀蓮目光注視着鏡中,說道:“就把昨日入宮穿那件大紅飛魚紋刻絲對襟豎領襖子拿出來,裙子嘛,還是昨日那一條素白馬面裙。”
小蟬就笑着建議道:“小姐既然要穿大紅的,不如穿昨日太皇太后賞的那一件百子衣吧,大紅襖子,蔥綠裙子,好多看。”
林秀蓮道:“你既然知道是太皇太后賞賜的,豈是輕易就可穿的,按照我說的辦吧。”
彤彤就依言取出林秀蓮昨日一早入宮請安時穿的那件襖子,並那一條馬面裙。
一時林秀蓮梳妝穿戴好了,才緩緩的走出來,王夫人與林夫人早等的不耐煩了,李夫人倒也還好,王夫人面上都禁不住帶了出來不悅。這會看見林秀蓮出來,王夫人只得斂去不樂,與李夫人一同站起身給林秀蓮行禮問安。
林秀蓮站着受了他們的禮,又略還了一禮。纔在那扇屏風前的八仙桌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來,含笑向她二人道:“不巧兩位來時我已歇午覺了,又重新梳妝穿戴,倒教兩位夫人久候了。兩位夫人不用多禮了,快請坐吧。”
因林秀蓮這間屋子並不十分寬敞,見客的客房原與她日間讀書的書房,日常安歇起做的小暖閣以雕花門,帳幔紗簾相隔,而這客房後面就是臥房了。故而這屋子,唯有臥房最大。這客廳就略小些,所以沒有設客座。
李夫人與王夫人便在林秀蓮日常用膳的圓餐桌旁的繡墩上坐下。
林秀蓮打量她二人的穿戴,這原是林秀蓮第二次與她兩人同時相見。第一次是成婚第二日,自宮中回來,在文杏堂。不過見王夫人倒是第三次了。
李夫人還如上次那樣,穿着素淨半舊的襖裙,頭上也只罩着黑縐紗銀絲狄髻,上面戴着一根銀簪,別的挑心,分心,掩鬢,對簪,鈿兒,草蟲簪一概全無,耳中也只有一對金丁香耳環。坐着時面帶微笑,儀態嫺靜文雅。
王夫人就不同了,她依舊華服寶飾,穿着銀紅交領妝花緞襖,墨綠馬面裙。頭上更是珠光寶氣,別的也倒罷了,唯有那一對金嵌東珠的簪子特別耀目。那一對東珠鴿子蛋般大小,色澤又極好,端的是流光溢彩,一對小月亮般寶光盛放。
林秀蓮看着她嬌媚的容貌,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就禁不住想起那日自己去晉王書房,看見她挽着頭髮從裡間走出來的情形,一時心中宛若被針刺了一下,就轉開目光不再看她。
李夫人坐下後,就先含笑說道:“除了給王妃請安,妾更是聽說王妃昨日進宮給各位娘娘請安,所以就與秋桐妹妹商議着過來問候一聲,不知各宮娘娘鳳體是否安康?”
林秀蓮微微一笑,說道:“兩位夫人有心了,太皇太后身子康健,太妃也安好。”
王夫人也笑着說道:“聽說小皇子微恙,不知道如今怎樣了?”
林秀蓮昨日在宮裡,也風聞了一些消息,小皇子似乎害的並不是個小症候,至於到底是什麼,太醫們又沒有定論。這個自然不便與他二人說的,就仍舊淡淡笑着道:“小孩子家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屬正常,不過將養幾日就好了,如今仍舊在吃藥,想是過兩日也就好了。”
李夫人就道:“王妃說的是,連大姐兒也常有微恙,不過是請個醫婆開兩劑藥吃吃就好了。宮裡又有太醫,醫術自然高強過醫婆數倍。自然是藥到病除了。”
一時宮人們又奉了茶上來,林秀蓮接過慢慢吹着上面的浮茶,她不開口,打算先聽聽李王二位夫人說些什麼。
王夫人見這個話頭說不下去,就笑吟吟的道:“王妃頭上的首飾做工精巧,式樣又別緻,不知是哪裡的工匠做的?”
林秀蓮自然知道王夫人給晉王做妾室之前,是在宮裡尚服局任司飾的,就含笑道:“我這些首飾,原都是嫁妝,南邊帶過來的,常聽人說王夫人先前在宮中尚服局任司飾,見過的各樣首飾原比我們都要多,想不到我這幾件東西,倒也能入王夫人的眼。”
王夫人原就是想探問昨日宮中是否賞的還有別的首飾,又想要顯擺一下她頭上那一對東珠,便笑着道:“妾從前在宮裡確實見過很多好東西,可是王妃這些首飾着實花巧別緻,宮裡的也不過如此了,甚至有些還不如王妃這些呢。”
林秀蓮不欲再說,就含笑點了下頭,又端起杯子,輕輕吹了吹,飲了一小口。
王夫人便向李夫人道:“唯有你,整日這樣布衣銀釵的,說出去,也是王府裡的夫人,不知道的人見了你這樣,誰信呢。你就是替王爺節省,也不用這樣啊。”
方纔來的路上,王夫人就說起她頭上那一對東珠,外面鑲嵌好剛送來等話,李夫人問她那裡來的,王夫人便笑着不肯說,李夫人就猜到大約是晉王送給她的。也就沒有多問。這會聽見王夫人言語上總在人戴的這些東西上面繞,就知道她是要炫耀這一對珠子了。她又不想湊這個熱鬧,便笑着道:“我不比妹妹年輕,如今上了歲數,再這樣打扮,倒惹人笑話,再說我也不出門,左右每日出出進進見的都是府裡的人,不妨事的。”
王夫人一時沒有別的話說,就也端起杯子飲了口茶。
林秀蓮就吩咐一旁的螢螢道:“我記得前幾日有南邊新進的蜜桔,怎麼不去拿些來請兩位夫人嚐嚐。”
螢螢答應着就去了。
李夫人便含笑道:“王妃太客氣了,那日宮裡賞下的桔子,我與秋桐妹妹原也得了的。”
林秀蓮道:“我嘗着倒也還好,不知兩位夫人是否喜歡。只是這冬日裡,瓜果原不多,不過就是柑橘,蜜柚這些了。”
王夫人放下杯子,笑着道:“王妃不知道,順貞姐姐極愛酸物。妾吃不得酸的,連這會平白想想,牙都要倒了。其實說是蜜桔,那日妾也嚐了,到底還是酸,竟吃不得。”
林秀蓮笑問道:“是嘛,我那日也略嚐了幾瓣,倒還好。”
李夫人就接着說道:“妾那日吃着也很甜呢。大約不是一株樹上結的果子,滋味就略微不同些,也是有的。”
王夫人便笑道:“想來也只有這個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