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還像過去那樣,對她永遠都是那麼好,完全沒有半點私心,可她剛纔都在想什麼,居然以爲他在吃醋,心裡不高興,所以纔會掉頭離開。
七七忽然就有點恨起自己來了,她這般,真的對不起阿初。
“我正要去找你和寶兒,既然你來了便先嚐嘗,我把寶兒抱來。”沐初轉身就要往帳外走去。
七七卻道:“她和玄遲迴了營帳,現在……”
沐初腳步一頓,回眸看着她,怔了怔才又回到桌旁,讓她坐下之後,他掀開一旁那口瓦鍋,拿起空碗給她倒上一碗白果清粥,推到她面前。
“既然有她親爹陪着,那我就不去打攪了,你來嚐嚐,做了兩個多時辰,打仗打了幾天,不知道手藝有沒有變差。”
七七什麼都不說,他這樣還是讓她心裡說不出的酸楚,兩個人現在這樣究竟算什麼?
看着那碗粥,想着昨夜和楚玄遲的抵死纏綿,這時候心裡沒有半點羞澀,只剩下淡淡的惆悵。
沐初卻拿着筷子往她手裡塞去,見她這般,他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怎麼?是不是已經用過早膳,吃不下了?”
“不,吃得下。”都是她最愛吃的點心,粥也熬得香噴噴的,比起小玉兒端給她的早點不知道要精美多少,她怎麼會吃不下?
把粥捧了起來喝了兩口,清香宜人,嚥下去之後脣齒留香,這樣的手藝,天底下也只有阿初能做得出來。
可她怎麼可以這樣?已經有個家,已經和玄遲在一起,怎麼可以再獨佔他的溫柔?
“阿初。”她把碗放了下去,終於還是擡頭迎上他的目光,鼓了好久的勇氣才道:“阿初,我們……”
“我們怎麼樣?”沐初垂眸看着她不安的小臉,眼底忽然淌過什麼,他脣角的笑意漸漸散了去,臉色也沉了下來:“你是不是想要跟我說,以後不要對你這麼好?”
七七沒有說話,但這也是她要說的話,雖然他的溫柔她真的捨不得,但他既然不是自己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她就無法再佔據着本屬於別人的位置,放他走,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這個意思……不是要趕我離開吧?”沐初皺了皺眉,臉色更沉下了幾分。
“不是!”七七嚇了一跳,“趕他離開”這四個字嚇得她手一抖,那碗粥頓時從她手裡滑了下去。
若不是沐初眼疾手快把它接了回來,這碗粥現在只怕已經落在地上,灑了一地。
“如此浪費我的心意。”他把粥放在桌上,擱下去的時候力氣竟有幾分沉重,碗與桌面碰撞在一起發出的低沉的聲音,如同巨石一般一下敲擊在七七的心裡,讓她心頭頓時便揪痛了起來。
可她不說話,因爲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麼。
“你是不是真的嫌我在這裡礙了你們的眼?”沐初看着她,這一刻臉上眼底沒有任何笑意,甚至整個人外溢着一層淡淡的寒氣。
“不是……”七七忙搖頭,被他這話嚇得有幾分魂飛魄散的,大力搖頭道:“不是,真的不是,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你……怕你過得不好。”
“把我趕走,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頭四處漂泊,這樣我便會過得好嗎?”他的聲音有幾分淡,冷漠的淡,這樣的沐初,嚇得七七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和他相識這些年,他鮮少會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她握緊手,低垂眼簾,看着桌上那隻碗,看着碗裡頭他精心熬製出來的白果粥,眼底有淚,只是用力忍着,不讓它們掉下來。
她不是趕他走,可她也無法再像過去那樣與他以夫妻的身份相處,但這些話,該如何與他說清楚?
兩個人都沉默着,營帳裡頭的氣氛極度低迷,直到粥涼了,她的眼淚也忍不住滑了下來。
七七才慌忙轉過身,隨手一揚,那低無聲落下的淚被她隨意擦了去,再轉身時,眼底已經沒有任何淚水的痕跡。
她無奈道:“阿初,你是我的義兄……”
“既然知道我是你的義兄,爲何不能像對待楚江南那樣對我?”沐初也是無奈,哪怕她已經極力不讓自己看到她的淚,可那一滴淚他還是看得清楚,也看得自己生生的心疼。
他吐了一口氣,眼底的寒氣終於被他斂了去,他淺聲道:“我現在心靜很平和,哪怕看到你和楚玄遲在一起,心裡也沒有那麼多的遺憾。從過去我就知道,你和他的感情容不得第三人插足,那兩年對我來說已足夠讓我回味一生,可現在,我已經把寶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你若要趕我離去,不是要拆散我們父女倆嗎?七七,我可以不要你這個娘子,可你何其忍心,要讓我連女兒都沒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掌心又被她握得更緊,她的胸口不斷在加快起伏,要出口的話明知道會傷了他,既然知道,哪怕還能殘忍地將話說出來:“可寶兒……”
“始終是楚玄遲的親閨女,是不是?”沐初無奈地淺嘆了一聲,還是把粥端了起來塞回到她手裡:“可我也是她的義父,更是她的師父,我養了她兩年,這兩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讓她喊我一聲義父,有這麼難嗎?”
他已經不奢望她對自己的感情,可是不是因爲曾經和她以夫妻的名義相處過,如今她身邊有了良人,這個地方就容不下他?
他也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一家三口回到一起,他就必須要離開麼?這兩年他也付出了他的感情,就算寶兒不是他的閨女,可他和寶兒之間的感情,比真正的父女還要親。
讓他連全心全意愛了兩年的閨女都不要了,他們何其殘忍?
義父這兩個字在七七心裡重重敲擊了一下。
不是不好,她只是怕他太勉強自己,看着他們的時候會過得難受,可正如他所說,難道對他疏遠他就過得好嗎?
“以後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也不要想着給我介紹什麼姑娘,你不是我,你又如何知道我心裡的想法?”
沐初看着她,將那份痛楚壓下之後,目光總算徹底柔和了下來。
他還是像過去一樣,不管心裡有多少委屈,依然不想給她任何壓力。
他只是想在可以的範圍內,能保住自己那一點小小的歡樂:“一個人,我不一定就會過得不好,至少還有個南王爺相陪,無聊時還能找他下盤棋,聊聊人生,你若硬是給我塞個姑娘,我會覺得是你在嫌棄我。”
“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幸福。”七七低聲道。
“你所以爲的幸福,又怎知是我要的?”他無奈笑了笑,把碟子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點心上,雖然眼底依然有幾分落寞,可話語卻是真誠的:
“有時候給你和寶兒做點點心,看着你們吃得開懷,那便是我想要的幸福。有時候與你們說上幾句話,嚐嚐天下美食,看看天下美景,那也是我的幸福。哪怕看到你和楚玄遲在一起,現在還會有點孤單,但若是看不到你,我想那絕不僅僅能用孤單兩個字來形容我的心情,你又怎知看着你就不是我的幸福?”
七七無言以對,這樣一份感情太深沉也太偉大,她無以回報,這輩子根本回報不了。
沐初也不多說,今日與她說這麼多,已經讓他頗感爲難了,只是這話不說清楚,這丫頭又日也想着要躲避他,他的日子也會過得很苦。
如他所說,她怎麼知道現在還能在她們身邊就不是他的幸福?有時候幸福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她所追求的,豈能與他相提並論?
能得到她固然是人生一大美事,若是得不到,但至少在他心裡還在想着她的時候,不要趕他走,不要疏遠他,也不要故意與他拉開距離。
大家還能像一家人那般活在一起,便是他如今最大的滿足。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到慧劍斬情根,也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長痛變成短痛,她不懂,因爲她不是他。
有些認定是一生一世的,只要認定了,這輩子就難以改變,她永遠難以體諒他這種心情,所以現在對他來說,維持着目前這樣的狀態,他便心滿意足。
若她非要理清些什麼,或是特意將他推走,對他來說那纔是滅頂之災。
能容他保留一點點自私麼?他不想離開,這裡有他愛着的女人,有他疼着的女兒,有他所有的夢想。
就算罵他自私,他也還是捨不得離開,寶兒是他看着出生,一直養到現在的,要他走,如何捨得?
七七把點心夾了起來默默吃着,琢磨着他的話,越是琢磨越是心酸,但有一件事情,她卻似乎想明白了一點。
每個人的幸福所代表的含義截然不同,她又怎麼知道一個人安安靜靜過日子,就不是他想要追求的幸福?
若是硬給他塞一個女子,那不是爲他好,不過是成全自己的自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