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一陣劇痛再次從手臂上傳來,這陣劇痛過去後,七七隻覺得整條手臂頓時輕鬆了。
她痛得低叫了一聲,再擡眼時,沐初已經鬆了口,兩眼一閉,就這麼昏闕了過去。
沐心如和楚江南互視了一眼,同時收回內力,扶着他回到牀邊,讓他躺下。
七七用力咬着脣,將那股幾乎承受不來的劇痛壓下去後,忙跟了過去,執起沐初的手腕,指尖落在他腕間脈門上。
只是輕輕一探,她頓時亮了眉眼,眼底也淌過了一絲驚喜,還有一絲疑惑。
“如何?”沐心如的目光一直緊鎖在她臉上,素來淡然的眼底,分明淌過了難以掩飾的焦急。
“好了。”七七的聲音很輕,但,他們都聽得清清楚醋。
沐初的脈象平和有力,紊亂的氣息也已經平復了下來,蠱毒的發作竟已經過去了。
她看了沐心如一眼,又看着楚江南,連她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忽然就好起來了?
楚江南沉着臉沒有說話,從一旁的矮櫃裡頭翻了翻,翻出一瓶金創藥,以及一些沒用過的紗布,才又回到牀邊,牽着七七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默不作聲給她包紮。
七七知道,師兄生氣了,他在氣她剛纔不管不顧,爲了救沐初傷害自己。
師兄可以放縱她做任何事,但,前提是不能讓自己受傷,她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剛纔那麼緊急的情況,她真的沒有其他辦法,讓她眼睜睜看着沐初將自己的嘴脣咬壞來傷害自己,她做不到。
師兄在意她,和她在意沐初是一樣的。
沐心如知道這個年輕人心裡有着怨氣,但至少感覺不到他對自己兒子有怨恨,這位南王爺對初兒還是挺上心的,只是心疼自己的小師妹。
她也從矮櫃裡取了點藥抹在沐初受傷的脣上,才揚開被子蓋在他身上,執起他的大掌放在自己手中,只是安靜看着他,眼底雖然沒有太多波瀾,但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心疼沐初,很疼很疼。
那嚴重的憐惜和心疼,七七看得一清二楚,待楚江南爲她包紮好之後,她站了起來走到牀邊,看着她:“你是……阿初的娘?”
她終於知道自己剛纔爲什麼覺得這個婦人很眼熟,她其實從未見過她,如今看到她看着沐初時眼底的疼惜,纔想起來,她的五官和沐初真的很像。
沐心如點了點頭,這才擡眼,認真看了她一會。
一絲遙遠的記憶在心裡微微閃過,她眸光閃爍了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又或者是什麼都沒想起,只是盯着眼前這女娃,不知爲何心底竟有一點點熟悉的感覺。
熟悉……從何而來?
“你就是慕容七七?”她問。
“七七。”七七頷首,向她傾身行了禮,恭敬道:“我和阿初是結拜義兄妹,應該也管你叫一聲義母。”
沐心如擺了擺手,淡言道:“你剛纔失了不少血,坐下來吧。”
她沒有表現得太熱情,只是淡淡的,但七七知道,那只是她習慣性的淡漠,並非抗拒。
她也在牀邊坐下,看着依然沉睡着的沐初,他現在確實只是沉睡了,脈象如何平穩,呼吸也是均勻,連昏迷都說不上。
看着這樣的他,心裡的憐惜不比沐心如少幾分。
沐心如一直在注意着她的神情,分明看得出她對自己初兒的在意,但,那樣的在意,卻又不像是男女之情,倒更像是她所說的,兄妹之意。
她看初兒的時候,那份情,是親情。
她心裡有點疑惑,這時候卻又無人能爲她解釋,就算沐初醒來,依這兒子的性情,只怕也不會與她提起太多。
再看將東西收拾好,來到牀邊的楚江南,她道:“閣下可是南王爺?”
“正是。”楚江南也向她頷了頷首,疏遠卻有禮地道:“見過前輩。”
沐心如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與他多說什麼,這孩子和她的初兒一樣,都不是太好相處的人,應該說,都不是喜歡與人熱絡之人。
與這一類的人在一起,若自己不是他認定能相處的,不如不要爲難人家開口說話了。
若她不是沐初的娘,怕是南王爺也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義母。”七七喚了她一聲,雖然這一聲“義母”她還是叫得有幾分生疏,但因爲對沐初的喜歡,對沐心如也自然而然喜歡了起來,沒有半點抗拒。她道:“剛纔你不讓我把手拿開,是不是因爲發現了些什麼?”
沐心如目光微閃,她是真的在問自己,而不是抱怨些什麼。
這女娃子的心玲瓏剔透,不像一般宮廷出身的女子那般複雜,話說得這麼坦白,倒是讓她生了點歉意了。
“我只是猜測,你的血對初兒來說或許是良藥。”沐心如盯着她,不打算隱瞞心裡的想法:“我看到他吸食了你的血之後,臉色變化甚大,所以,只是猜想。”
但事實證明,她的猜想該是正確的,這一點上,楚江南和七七也認同。
只是不懂,這是爲何?
七七更不明白,她的血和別人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會不會……其實誰的血都可以?”她回頭看着站在一旁的楚江南,依然想不透:“師兄,你可曾聽師父在生時說過以血治蠱的方式?”
“未曾。”楚江南看了看沐初,又垂眸看着她,搖頭道:“沒有這樣的解蠱方式。”
兩人的目光落在沐心如身上,沐心如卻只是搖頭:“我對巫蠱之術也是沒有太多研究,剛纔不過是恰巧看到,自己推斷的。”
因爲是她的兒子,哪怕只是那麼一點點可能,她都不願意放過,所以,就是委屈了七七,她也只能如此。
七七自然不會怪她,只是在想着,究竟是隻有自己的血可以,還是隻要是人血都可以?
還有,若是她的血可以給沐初壓制蠱毒,那……以後每到月圓之夜,是不是隻要有她在身邊,只要讓沐初吸她的血,就可以給他緩解過去?
今夜他的心脈未曾再進一步受損,與之前是一樣的,這算不算是這次蠱毒發作並沒有如他們所料那般對他造成傷害?
若是如此,以後每逢發作,只要她在,他的心脈就不會繼續受損,不再受損,也不會有隻能活數年之說……是這個道理嗎?
楚江南豈會看不懂她心中所想?他沉吟片刻,才道:“若是真的不損傷心脈,他便能和普通人一般一直活下去,不會在數年後因心脈盡毀而亡。”
蠱毒殘害的便是他的心脈,只要心脈不受損便不會有事。
七七算是聽明白了,那一臉喜色和激動,連沐心如都感受了個徹徹底底。
只要以後她都留在他身邊,在他蠱毒發作的時候喂他飲自己的血,那麼,他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長命百歲!
她真的太激動了,之前因爲想不到辦法給他解蠱的陰霾如今一掃而光,這份激動充斥於心,讓她一雙眼眸忍不住泛紅,差點躺下感動的淚水。
終於是想到辦法治阿初了,就算不能徹底將蠱蟲驅除,至少,也能保他長久活下去。
楚江南盯着她的側臉,知道她心頭感動,有些話想說,卻又不忍心在這個時候說出口。
就是夫妻也無法保證以後都能在一起,更何況他們還不是夫妻的關係,以後,真的可以時時刻刻在他身邊,每到月圓之夜以自己的鮮血給他壓制蠱毒嗎?
世事難料,今日不知明日事,今日是相守在一起,明日是不是還能如此,誰能知曉?
沐心如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過,看得明白楚江南的憂慮,但這時,事情也只能先如此。
再看了沐初一眼,知道他今夜算是熬過去了,她鬆了一口氣,將他的大掌放下,放回到被子裡,自己站了起來。
“義母,你要走了嗎?”七七不知道她要去哪裡,能來到這裡找到阿初,甚至不曾開口問一句他爲什麼會中蠱毒,她知道,她必定是早已經派人查明一切。
來這裡,大概還有其他目的。
一個深宮的妃子可以來去自如,甚至有一身無法預知多深厚的功力,沐初這位母妃,還當真是不簡單。
“我還有事要做。”沐心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着沐初,這麼多年了,他們母子倆總是聚少離多,未曾有多少日子能好好在一起相處過,她其實真的捨不得。
她的不捨,七七也是看得清楚,她站了起來,看着她,有些事情不知道她是否也查得清楚,但,既然她是沐初的娘,她覺得該與他說個明白。
“他不記得過去太多事情了。”她道,一直小心注意着沐心如臉上的神情,怕她會承受不住:“他或許……連你也記不起來了,義母,你若還會留在南慕國,我希望你能時常來看看他,他……心裡是希望可以想起從前的。”
今夜師兄特意吩咐過,讓鐵生和鬼宿守在前後院裡,不許任何人靠近,就連他們自己也不許闖入,但,她還是輕易闖了進來,七七知道,她的武功絕對遠在鐵生和鬼宿之上。
只要她想來,就一定能輕易來到這裡看她的兒子。
她……會時常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