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驚鴻又似忽然想起來什麼，盯着碟子的目光閃爍了下：“上次下山似乎也碰到其河村的張大牛，託我給你帶個口信，請你給她娘子施針看看。據說，大夫說他娘子胎像不穩，一定會難產，只有靈洞天的先生才能救治。”
“何時臨盤？”
“當時，說是三四天之後……”
“噗！”
七七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在他們面前噴的，只是……真的忍不住，真的不是故意的……
現在這兩個傢伙在院子裡，不知道是討論什麼武學之道，雖然還能聽到他們一點點交談的聲音，但，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玄天說師父很快就會醒過來，既然他們都有事，就只能由她來看着師父。
晚膳時兩個人的對話她到現在還沒能完全消化完，應該說，有點接受無能，不過，人家師兄弟兩人根本不當一回事，她也只能將這些神對話默默放在心底，告訴自己，習慣就會成自然。
這樣的日子似乎也挺好的，平和，安寧，雖說他們還惦記着那一戰，但卻已經沒有一點緊張的氣氛了。
也許這纔是正常的，如果他們直接告訴自己他們不打了，那她還真的要懷疑一下現在所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慢慢來，才更真實。
江南依然躺在牀上，等到明月當空之際，他果真如玄天所言緩緩醒了過來。
剛醒來便霍地坐起，看到七七坐在房內椅子上，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師父……”
“以後想要知道什麼，你可以問我，何必去惹他？”七七的呼喚纔剛出口，江南已沉了臉不悅道。
沒想到他一醒來竟是要責備自己這個，七七動了下脣，卻沒有說話，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與他交談。
在他被另一個他徹底替代之前，她還曾說過那麼傷人的話語，他不生氣嗎？怎麼現在聽起來依然是那副關切的口吻？哪怕是責備，但卻分明有憐惜。
還有，他剛纔醒來之後第一時間要尋找自己時的不安。
不過，有些事情七七還是想不明白，邪惡的輪迴老人所做的事情，師父是不是都清楚？
見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江南眼底責備的氣息才慢慢散了去，他不習慣發脾氣，所以，這脾氣一出來，很快便又消失了。
“以後不要再亂來，師父這些日子身子不好，無法再將他控制，萬一真的生了個什麼事端，你靈魂死在幻境中，將會永遠……”
他忽然眸色一沉，話到這裡便硬生生被他斷了下來，在七七疑惑起來的目光之下，他別過臉，淡淡道：“他會傷了你，你該知道他有多厲害，也嘗過他的厲害了，不是嗎？”
“師父！”七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勾勾盯着他：“你剛纔在說什麼？”
“師父讓你不要去惹他，等師父把傷養好了，就能將他徹底控制住，這段日子你先乖乖的，莫要鬧事。”江南從牀上翻了下來，套上靴子，走到一旁，將屏風上的外袍取過，披了件灰袍就要往外頭走去。
可他的指尖還沒來得及碰到房門，眼前身影一晃，七七已經擋在他跟前，一雙銳利的眼眸正直直盯着他。
“師父，你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爲什麼還要故意騙我，想讓我永遠留在這裡？”這裡，只是個幻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江南淺咳了一聲，聲音依然那麼蒼老而沙啞，臉色也比起之前要蒼白了幾分，人看起來傷得更厲害了。“七兒，很多事情你還不明白，你是個聰明的丫頭，師父無法對你說太多。”
“沒錯，就是這樣，你就是故意讓我慢慢陷進來，因爲我聰明，所以，你不敢騙我騙得太明顯。”七七舉步向他走去。
江南卻下意識在她靠近的時候後退了半步，可纔剛退他便住了步，臉色沉了下來：“七兒，師父雖然寵你，可卻容不得你如此放肆，師父還有事情要做，你……”
“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一直騙我？你想要我心甘情願留在這個幻境裡，永遠不離開，是嗎？”七七卻不輕易放過，依然在向他逼近。
這次江南沒有再退後，直到她來到自己跟前，他才垂眸看着她，啞聲道：“難道你不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嗎？他們兩個現在可以和平相處了，你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與他們繼續過下去嗎？”
“你醒來之前，我確實還因爲他們而心情好了幾分，可現在……我卻害怕得很。”
“怕什麼？”他想伸手給她拂去從鬢角落下來那幾縷凌亂的青絲，但手動了下便又忙收了回去，依然垂眸看着她，哪怕一頭白髮氣息羸弱，卻依然維持着爲人師的嚴謹和一點嚴肅。
“七兒，我知道你一直希望他們能相處融洽，師父已經想到辦法了，師父以後會引導他們，讓他們放棄去修行那些在你眼中被視爲邪魔歪道的武功心法，你說好不好？”
“如果真是這般，自然是好的。”
“七兒……”
“可他們卻不是真的！”七七臉色一沉，擡頭看着他，這次眼底明顯淌過了一絲痛：“師父，我曾經相信過你，甚至我真的以爲你和師兄江南有那麼幾分相似，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師兄比你好太多了，他從不如你這般騙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七兒，你再這樣氣我，等會那個邪靈又會出現。”江南別過臉，這一次無法再看她了，轉身就要離開。
七七卻一把扣上他的腕，大步跨了過去，依然來到他面前，讓他面對自己：“不要再演戲了，沒有什麼邪靈，所有事情都是你一個人所爲。”
“七兒，你之前故意氣師父，師父不與你計較，那個邪靈差點連你都殺了，你死裡逃生，難道還敢懷疑嗎？”
這話七七確實無法反駁，那個邪惡的輪迴老人對她出手時，那份殺氣是真的，他差點殺了她也是事實。
如果不是她體內有這麼強悍的真氣護住自己的心脈，單憑剛纔那樣，自己真的已經死了。
直到後來邪靈的真氣似乎越來越弱，而眼前這個師父的靈魂也慢慢歸位，他自己在那裡糾結，忽然就倒了下去，她才得以撿回一條命。
可現在呢？她竟真的有點分不清楚眼前這個輪迴老人是真是假，他眼中對自己的憐惜，到底是真摯的心，還是一種欺騙？
“七兒，師父都是爲了你，哪怕你不相信師父，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江南看着她，眼底有着滿滿的真誠：“給師父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師父該能好了，這個月你就留在這裡陪着師父可好？”
“他是不是真的走了？”七七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只是直視他的眼眸，小聲問道。
江南微動了下脣，這話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真的來過，是不是？”七七眨了下眼眸，依然緊緊盯着他：“他……不是一直都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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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只覺得自己指尖有幾分發涼，心也慢慢狂跳了起來。
七七盯着他的臉，認真盯了許久，忽然伸手要去牽他的大掌。
江南卻下意識把手收到身後，躲過了她。
“師父，我也學過醫，讓我給你把脈看看。”七七道。
江南卻搖了搖頭，目光總算柔和了幾分：“無妨，玄天的醫術也是不差，有他照顧，師父定能無恙。”
“可若他是假的呢？”
“七兒！”江南臉色一沉，這次真的生氣了：“你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假的，可你剛剛纔與他們一起用膳，才和他們一起有說有笑，難道……”
“師父，你剛纔不是一直都在昏睡嗎？”七七打斷他的話，忽然，眼眸一縮，毫無預警的一掌竟向他拍了出去：“他們是假的，靈洞天也是假的，而你……便是造成這一切幻境假象的罪魁禍首！”
那一掌用上了她至少八成的功力，毫無防備的江南竟被她一掌給推了出去。
七七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掌竟真的能傷他，他難道不應該只是一道幻象嗎？自己出掌，他不應該受傷的纔是。
那一掌出去，力道完全收不回來，江南穿着灰袍的身軀如同秋風落葉一般，重重跌落在地上。
看到他脣角滲出來的血絲，七七立馬就慌了，什麼都來不及多想，大步跨了過去，正要去扶他，可一想到他剛纔一不小心說漏的話語，扶他的舉動又停了下來。
她站在他身旁，居高臨下看着他，聽着他沙啞地咳嗽，她一咬牙，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沉聲道：“靈洞天一切都是假的，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
忽然，還來不及爬起來的江南，臉色微變，一張嘴，哇的一聲，一口濁血又涌了出來。
這一口濁血涌出之後，他的氣息頓時弱了幾分，七七立即便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慢慢晃動了起來，就連周圍的景緻也似在一點一點變得模糊。
因爲模糊，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一切……都像是在一點一點消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