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真的要動手了,因爲大家都不知道塔木紅鸞什麼時候會忽然出現,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也或許……今夜。
七七簡單收拾了下自己,從營帳裡出去的時候,楚玄遲和沐初果然就守在不遠處。
事實上,不是他們不願意看到七七爲其他男子心碎,而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她。
“父後呢?”七七主動迎上離營帳門簾最近的楚玄遲,淺聲問道。
楚玄遲沒有回話,只是側頭看了眼。
七七這才注意到,四海不歸此時整合沐初站在一起,同樣的一身素白衣裳,一個內斂安靜,一個冷中帶着一絲柔情。
本來是有那麼點區別的,但七七發現,當夢蒼雲向他們走去的時候,那個安靜的男子眼底也多出了點點柔和的關澤,以及如風一般的溫柔。
這便是他活在這世上唯一的柔情麼?這些柔情,全都給了母皇了。
父後在意母皇,所以,本是一個深沉內斂又冷若冰霜的人,在看到母皇的那一剎,眼下的寒霜竟成了春風,柔情四溢。
那現在,阿初看着她的時候眼底也有着一份柔情,他一個如此冷漠的人,也是因爲太在意她,纔會變成這樣嗎?
想當初他們相遇之際,仙醫沐先生雖然看着溫和,但事實上卻真的是很冷很冷的,他的冷讓所有想要與他親近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他的冷把所有人的關心全都無情擋了回去。
相識三年多,他卻已經徹底變了。
還有她的玄遲,玄王爺當初有多狂傲,有多霸氣,整個楚國甚至整個紫川大陸,有誰不知?
可現在,爲了自己他不斷在妥協,不斷在接受那些她在意關心的人,若換了從前,她爲了無名如此傷神,玄王爺早就氣得拂袖而去了。
可他如今不僅沒有走,反倒溫情地守在她身邊,安慰她,陪着她一起痛一起笑。
他們都爲她改變了那麼多,還有無名,那個冷冰冰的殺手,有時候還超萌超可愛。
一個個都在改變,只因爲一個個都真正融入到她的生命裡,而她也成爲了他們的家人。
可到頭來,她是不是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已成了最可怕的害人精?
因爲她,他們一個個都在受傷害。
楚玄遲現在一頭白髮,連眉毛都白了,可夢都這一切與他有什麼關係?他的母皇被困誅仙島,將她救出來之後,他就該可以義無反顧地離開。
但爲了她,爲了救她父後,爲了化去天劫,他讓自己氣弱成這般。
還有阿初,當初沐如雲在他身上下了蠱,到沐如雲死去之時,他幾乎連命都沒了,雖然好不容易活下來,可當時他所受的傷害有多重?
還有她的師兄呢,曾經師兄心甘情願和夢弒月一起修煉,只爲了有朝一日能與夢弒月同歸於盡,除去夢弒月,其他人都能安然了,這便是師兄的想法,是不是?
不管他們做什麼,只要受到傷害,似乎都與她有關,都是她害的。
原來,她真的害了這麼多人……
眼下的幽暗在她低垂眼眸之際,緩緩便斂了去,她牽上楚玄遲的大掌,與他一起走向前頭。
四海不歸已經回到夢蒼雲身旁,想去抱她,夢蒼雲卻往身側一躲,無聲拒絕,但他依然牽上她的手,哪怕明知道她在微微掙扎,他也不願意放開。
父後又恢復了過去那般,在她母皇面前如此死皮賴臉的,與初見他時那讓人驚爲天人、可卻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夢君大人,完完全全差天與地。
愛情,竟真的可以讓一個人有那麼大的改變。
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落寞,七七忽然問道:“二皇伯呢?”
“二皇兄在營帳裡,正在做準備。”夢蒼雲回道。
七七眉目睜了睜,看了沐初一眼,又回頭看楚玄遲。
楚玄遲道:“昨夜……”
忽然,話語一收,這話沒有繼續說下去,昨夜的事情他已經不想提了,怕的是七七聽了之後又會激動起來。
不料,反倒是七七將話題接了下去:“昨夜九筒說那個懸崖崖頂上有三人打鬥過的痕跡,這事情你與他們說了嗎?”
她看着楚玄遲,見他點了點頭,她便正了正臉色,看着四海不歸道:“父後,今夜我們便要動手,你怕不怕?又或者說……你願不願意?”
夢蒼雲忽然將自己手收了回去,雙手抱在胸前,阻止他繼續靠近。
四海不歸淺嘆了一聲,瞅了她半響,才淡淡道:“瞧你母皇現在這般,我若不願意,以後還能近得了她的身嗎?”
“你知道就好。”夢蒼雲冷冷一哼,之前已經給了他一整日的時間,讓他自己去調整心情,如今也該輪到她來矯情了,誰讓他在那夜傷了她的心?
四海不歸心虛,又想伸手去牽她,可她始終兩手抱胸,就是不想讓他牽上。
最終,四海不歸淺淺笑了笑,倒是伸出長臂,從她身後將她一把摟上:“娘子說什麼我都聽,娘子讓我坐便坐,讓我躺就躺,讓我不說話……”
“那不閉嘴?”夢蒼雲回頭瞪了他一眼。
四海不歸卻笑道:“我還沒說完,娘子不讓我說話,我還是要說,因爲,這些話在心裡憋了二十年,已經等不及要全部說出口了。”
“父後,能不能考慮一下這裡還有晚輩?”七七忍不住打斷他。
四海不歸卻不理會,湊近夢蒼雲耳際,輕聲道:“小輩們不樂意看到我們親熱,等回房之後,滅了燈,我再細細與你說。”
夢蒼雲懶得理他,看着七七道:“何時開始動手?”
“我不知道塔木紅鸞什麼時候會到。”提到塔木紅鸞這個名字的時候,很明顯四海不歸眸光還是沉了沉。
七七卻不理他,有她母皇在這裡,她父後的思想工作根本輪不到她來做,更何況很明顯母皇已經將他吃得死死的,之前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難過,現在若再敢難過,她知道母皇真的要生氣了。
母皇或許很大度,對任何事情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對自家男人的心,她卻是容不得半點沙子進入她的眼。
她看着四海不歸認真道:“我怕她已經在趕來的途中,所以,這事就必須要今夜動手。”
“你可以嗎?”沐初看着七七,眼底有幾分憂慮:“我知道你堅強,可是,這事情非同小可,我希望你能等到真正冷靜下來再做決定。”
“她已經冷靜了。”楚玄遲伸出大掌,揉了揉七七的發,看着沐初道:“事不宜遲,還是趕緊開始吧。”
沐初明瞭他的心思,他是怕塔木紅鸞隨時都會出現,說不定今夜就來了。
“走吧。”七七瞅了夢蒼雲一眼。
夢蒼雲輕輕將四海不歸推開,便轉身朝他們的營帳走去。
四海不歸如今手腳已經稱得上足夠的靈活,除了一些太精細的活兒,例如穿針這種活兒他幹不來之外,其他事兒做起來都還算靈便。
他依然死皮賴臉、如同貼身膏藥那般緊跟在夢蒼雲身後,與她一起往前方的營帳走去,兩個人也不理會身後的小輩們。
七七瞅了身旁兩個男人一眼,才淡淡道:“我們也過去吧,我沒事,不用擔心,我相信他會回來的,你們也不用勸我,我就是有這個信心。”
“好。”楚玄遲摟着她,與她一起率先往前頭營帳走去。
沐初也收斂好心思,琢磨着等會或許用得上的良藥是不是已足夠,三個人各懷心思,轉眼間已走到營帳裡。
年一果然已經在營帳裡頭,將他的銀針取出,正以七七所教的方法在消毒。
七七進去之後,便讓四海不歸在軟榻上躺下來,如同那日那般,她依然將四海不歸衣衫扯開,讓他肌肉糾結的胸膛呈現在自己和年一面前。
她看着年一道:“二皇伯,你等會下針的時候儘量再把周圍的大穴封住,不要讓這條蠱蟲有機會逃到別處,我怕它意識到危險靠近,會忽然之間發難,朝其他血脈逃去。”
“好。”年一臉上沒什麼表情,那日對四海不歸的怨氣,此時也早就沒了。
等四海不歸放鬆了呼吸,脈象平復下來之後,他才瞅着他淡淡道:“這次下針也許會有點疼,還有,你必須要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不能胡思亂想。”
“好,我明白了。”四海不歸說完這話,便緩緩閉上眼眸,等待他給自己下針。
第一針落下,他還是忍不住微皺了下眉頭,果然這痛比他預料的還要厲害,不過,也只是第一針時他眉心略有一點變化。
等第二針落下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卻已經完全沒有改變了,之後便是第三針、第四針……
下針其實真沒有那麼疼,比起七七那日給他試探蠱蟲時,所生出來的痛不知道要輕微多少倍。
“父後,等會我會下重手,以求將這條蠱蟲一擊斃命,也許會瞬間有撕心裂肺的劇痛,你一定要忍着。”
“嗯。”四海不歸點了點頭,只淡淡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依然未曾有變化,就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