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分明聽出來是四海不離的聲音,夢蒼雲掌下的真氣便在瞬間收斂了去,生怕傷到了他。
卻不想那一點遲疑之間,四海不離的長劍已經來到她心門,劍尖還沒到達,鋒利的劍氣便已撕破她的衣襟。
“蒼雲!”身旁的四海不歸長臂迅速抱了過去,嘶的一聲,那一劍從他手臂上劃過。
猩紅刺目,讓夢蒼雲徹底反應了過來,掌下真氣瞬間凝聚,呼的一聲,一掌揚了過去。
四海不離一次失手,並沒有放棄襲擊,提起劍又要向夢蒼雲刺去,可他如今反應明顯有幾分遲鈍,整個人也似渾渾噩噩的,心裡也只有一個信念,那便是,殺了這個妖女。
只攻不守,所以,夢蒼雲那一掌輕易便震中了他的心門。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人不輕不重被震了出去,四海不離手裡長劍跌落,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等他從地上再要爬起來的時候,房門已經砰的一聲被推開,黑影掠過,寒氣逼人的劍風已離他脖子不到半指遠。
“別傷他!”牀上的夢蒼雲驚呼道,“是阿離!”
無名那把劍停在離四海不離脖子上,劍氣已經在他頸脖間劃出一道血痕,所幸尚未深入,也沒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四海不離在微愣之後,竟忽然一掌落在地上,整個人迅速往上躍起,若不是無名收劍收得快,這會這條脖子只怕已經被割斷了。
四海不離卻完全不管不顧,猩紅的雙目圓睜,盯着牀上的人,提起掌就要往她身上拍去。
忽然,後領一陣刺痛,無名的劍柄已無聲在他頸上落下。
四海不離兩眼一翻,修長的身子一軟,人直直倒了下去,還是無名把他接過,隨手一帶,將他丟在一旁的長椅上,才免去倒地之苦。
擡眼望去,只見大牀之上那兩個衣衫凌亂的人還在手忙腳亂地收拾,四海不歸手臂傷了,哪怕穿上外袍,鮮血也透過外袍溢了出來。
無名正要轉身出門,門外兩道白影已闖了進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同樣衣衫不怎麼整齊的七七,以及分明也不過是匆匆披上外袍的楚玄遲。
看到四海不離昏倒在長椅上,七七和沐初二話不說,率先來到牀邊替四海不歸收拾傷口。
傷得不算重,幸而只是皮外傷,血流的稍微多了些,四海不歸的臉色也有幾分蒼白。
看到自己父後這模樣,七七說不出的心疼,自家這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命真的這麼不好,一直一直在受傷,要換了一個尋常人,還不得早就掛掉了。
還有站在自己身後那個男人……一個個,受傷就跟吃飯一下。
等四海不歸的傷口被他們收拾好,夢蒼雲也整理好衣裳從屏風後步出,目光掃過昏厥在長椅上的四海不離,她只是微愣了下,便走了過去,伸手往他額角探去。
“他在發燒。”她回頭看着七七。
七七和沐初互視了一眼,沐初來到長椅邊,執起四海不離的手腕,指尖落下,片刻之後他道:“他脈象混亂,急促卻虛無,只怕是練功走火入魔所致。”
回頭看着七七,他問道:“今日所見,他是脾氣暴躁那人,還是溫順的阿離?”
雖然四海不離是七七的叔叔,輩分在他們之上,但因爲他人長得比尋常三十歲的男子要顯得年輕,大家走在一起時也不怎麼分輩分,所以,阿離這個稱呼已經被大家習慣也適應下來了。
七七來到長椅邊坐下,翻了翻四海不離的眼皮,藉着楚江南點起來的燭火,細看之下,只見他雙眼血絲滿布。
她道:“今天白天見他的時候,他確實是脾氣暴躁的那個,而且,很明顯對母皇意見很大。”
“那他到底是忠的還是奸的?”突兀的聲音打斷一屋子的沉悶,只見夜澈一邊打呵欠一邊進門,走起路來腳步還有點點輕飄飄的,如站在雲端。
看站在桌旁的楚江南,他便忍不住抱怨道:“你夜裡灌我這麼多酒做什麼?害我醒得比你們都晚,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對我有企圖。”
楚江南臉色微窘,別過臉不看他,懶得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聞言,其他人倒是一個個臉色有幾分怪異,灌酒……這是他南王爺會做的是麼?
七七看着楚江南,眼底浮着點點訝異:“師兄,你灌我大師兄酒做什麼?不會真對他有企圖吧?”
“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傢伙恬噪得很,不把他灌醉,他會喋喋不休說上一夜。”楚江南瞥了夜澈一眼。
雖然,對這傢伙確實挺有好感,也願意與他親近,但,這不代表他願意讓他纏着問問題問上一整夜。
趕了這麼久的路,夜裡居然不好好休息,還一個勁纏着他問過去的事,他哪來這麼多精力去應付他?便只好喊人送上酒水,一邊與他交談,一邊勸他喝酒。
沒想到這傢伙的酒量居然這麼厲害,足足八壇酒才終於讓他趴下來,可這會酒醒了,話又開始多起來了。
被他說出自己的窘態,夜澈也不在意,走了過去,在楚江南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這會他不看楚江南了,而是歪頭看着七七,無奈道:“我也不知爲什麼,特別想知道阿南的過去,他身上就像有一種很奇特的氣質一直吸引着我……”
“我對男子沒興趣,從明日開始,不許再進我的房。”楚江南淡淡打斷他的話。
卻不想他這話一出口,其餘人的臉色又再次怪異了起來。
不許進我的房……這話是不是太曖昧了些?
楚江南大概也反應過來,察覺到自己這話說起來似乎讓人更爲誤解,想解釋,卻又不習慣爲這種瑣碎事開口去解釋,便只能因爲窘迫而漲紅一張臉,卻依然沉默,不再多言。
言多必失,說的只怕就是他現在這情況。
夜澈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朗聲笑道:“他們就是欺負你太老實,動不動就臉紅,又不知道去反駁,軟柿子好捏得很。你可以大聲告訴他們,是我想要和你睡在一起,可你卻是滿心不願的,最終也不過是被借酒行兇的我給強壓了下去。”
“夜澈!”楚江南這下是真的不高興了,他還不至於開放到這地步,尤其,現在還發現了另一個真相,那便是……這傢伙昨晚原來只是在裝睡,八壇酒居然沒能將他灌倒,這酒量也太好了些!
“好了,我不胡言亂語了,知道你臉皮薄,經不起逗。”夜澈看着七七,又瞅了長椅上那個依然在昏迷的四海不離一眼:“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是來行刺的吧?”
目光不經意掃到一旁跌落在地上的長劍。
七七走了過去,將長劍執起,細細端詳,也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劍,不知道那傢伙是從哪裡拿來的。
隨手將長劍丟到一旁,她看向夢蒼雲:“母皇,到底怎麼回事?”
“他說我是妖女,要殺我。”夢蒼雲扶着四海不歸,讓他躺下,再放下紗幔。
她從裡頭步出,看着衆人,平靜道:“二十年前四海一家慘遭滅門,據不歸所言,阿離就是從那時候起犯了這種怪病,但,這病並非簡簡單單的雙重人格,不知道你父後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是因爲中毒所致。”
“提起過一些,但說得並不詳細。”七七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大牀上,紗幔後那道躺在牀上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見。
四海不歸知道,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這事一直不想再提起,此時卻不得不面對了。
他只好淡淡道:“當初四海一家被滅門,我因爲不在而逃過一劫,至於阿離,他卻是親眼看着……”
他頓了頓,好一會才又繼續道:“我猜他是看到蒼雲親手殺了四海一家的人。”
“不可能!我母皇怎麼會做這種事?”七七頓時沉下了臉,不悅道,但這話纔剛說完,立馬又只能壓着,讓自己聲音徹底柔和起來,誰讓現在說話的對象是她父後?
看着紗幔後頭那道身影,她溫言道:“不是,父後,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意思,我是說……這傢伙一定眼花看錯,我保證,一切都是他的自以爲。”
“丫頭,當年你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待着,沒有親眼所見,話最好別說得太圓滿。”夢蒼雲瞅了她一眼,淡淡道。
七七回視她,撇了撇嘴:“你這刀子口豆腐心的模樣,能做得出這種事麼?更何況那是父後的家人,她就算有朝一日被他拋棄了,再恨的時候也做不出這事。”
夢蒼雲不說話,但這丫頭對自己如此信任,她心裡卻真的是極暖極暖的。
被人信任的感覺,誰不喜歡?
七七心裡卻微微有幾分不安,難道說母皇和父後當年真是因爲這件事情而生起了誤會?那麼,當初父後是不是也相信殺他一家的人是母皇?
母皇當年也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小姑娘,她如何能做到?父後……他真的不相信母皇嗎?
怪不得這兩人都不願再提起當年這事,若果真如此,這事還真的……不好辦。
房中有短暫的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低沉的聲音忽然從角落裡響了起來:“如果連逍遙王爺都認定這事是母皇所爲,那想必當年父後所見到的人也是母皇的容顏。”
“是我的錯。”四海不歸從牀上坐了起來,透過紗幔看着衆人,話語間竟是深沉的愧意:“就是那個時候,我對你們母皇用了天煞,傷了她心脈,才至夢弒月有機可乘,一切都是我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