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慕容七七是不是很熟……
一個問題,聽着像是隨意,但,瞭解夢弒月的人都知道,這問題所產生的後果,絕不簡單。
就連依然倒在地上的墨竹都在一瞬不瞬盯着四海不歸,想要看看他臉上神色有什麼變化。
但可惜,他那張好看到幾乎每夜裡都會在她夢中出現好幾回的俊顏上,一點波動都沒有。
脣角的血跡被拭去,但那兩片薄脣卻還殘餘着一點猩紅的光澤,不妖豔,卻勾得房內兩個女人徹底心醉。
他只是淡淡看着夢弒月,那雙眼眸一如過去,不僅沒有半點風浪,甚至在他看着你的時候,你還會懷疑他眼中映着的到底是誰的模樣。
夢弒月閉上眼,慢慢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才道:“回去吧,今夜早點歇息,至於送你回來的玄公子,我自會另行賞賜。”
四海不歸卻似沒有聽到她的話那般,只是默不作聲往門外走去,沒有逃過一劫的放鬆,也沒有急於逃脫的不安,就是這麼平靜淡若,總是讓人以爲自己可以將他看透,但卻是這麼多年來,根本看不透半分。
看着這樣的他,夢弒月越來越覺得無力。
一個要不得,殺不得,恨不得,也忘不得的男人,她一輩子的心狠,一輩子的手段,在他面前,從來沒有任何作用。
唯一的用處,就是還能將他困在自己身邊,不允許他隨風而去。
墨竹用力拭去脣角的血跡,默默看着四海不歸走遠的身影,直到他出了門,她才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站起來。
“聖旨是不是?”對於慕容七七的放肆,夢弒月這一刻倒是不放在心上了,應該說,她現在,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回身走到案几後,在空白聖旨上隨意書寫了了幾行字,印章一蓋,她沉聲喚道:“紅玉。”
今晚的月亮一直躲在雲層裡,讓整個天地越來越昏暗。
看着外頭昏昏沉沉的夜幕,七七的心情也似這夜色,完全明朗不起來。
她收回目光,盯着坐在不遠處的白衣男子:“既然不願意說,那,今夜我陪你一起去。”
問了大半個時辰,他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她很清楚,今晚不管她再怎麼問,他不會將事情緣由說清楚了。
她無奈,只能退步:“告訴她,我是你的師妹,天涯海角一起,力量遠超天涯數倍。”
“不可!”楚江南嚇了一跳,猛地擡頭看她:“七七,這事非同小可,豈能兒戲?”
“荒謬!我豈會做兒戲的事?”她冷笑,既然他不願意說,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讓她眼睜睜看着師兄獨自一人深入敵營,她做不到。
楚江南卻不看她,轉而看着坐在她身旁不遠處椅子上的楚玄遲:“你說說她。”
“說不動。”楚玄遲連頭都沒擡,只淡淡丟出這麼一句。
“四皇兄……”
“你該清楚我從不喜歡說笑。”
一句話,堵得楚江南立即啞口無言,五指一緊,知道自己這一刻說什麼都沒用,他忽然站了起來,舉步往門外走去。
“天涯海角本是一對,兩把古琴一起彈奏的威力,世上難有別的神兵利器可比。”身後,女子不緊不慢的聲音依然清楚傳來:“你猜這話放出去,夢弒月願不願意相信?”
楚江南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看她“非要如此逼我?”
“我不逼你,我疼你都來不及。”雖然話語有點輕佻,但,至少是真心的。
她真的不想逼他。
沐初在看兵書,今晚“開會”的內容似乎輪不到他多嘴,所以,他還是安安靜靜看他的兵書好了。
至於無名,最近迷上了下棋,現在沒人跟他下,只好拿了棋譜慢慢在研究。
這房間裡的人也就只有楚江南一個可以和他下起來,至少他會顧着他是新手的份上,不會趕盡殺絕,給他慢慢學起來的機會,至於其他兩個……
在沐初十步之內就將他逼得喘不過氣,而楚玄遲更絕,看他下了三步之後就冷冷一哼,罵了聲“蠢貨”拂袖離開,從此之後,這兩個人已經被他列入棋盤上的拒絕往來戶。
在自己棋藝沒有厲害起來之後,絕不會再給他們機會羞辱自己。
而此刻,那個被無名一直腹誹的男人正在慢悠悠研究着赫連夜最新打造的短槍,有人找他說話,便偶爾搭上兩句,沒人找他,便繼續研究,玩得不亦樂乎,也似根本不在意七七和楚江南的對話。
整個房間裡頭分明有五口人,卻似只有七七和楚江南是活物,其他人是雕像那般。
楚江南站在離門口不過數步遠的地方,站在那裡,卻不知道該繼續往前走,還是回頭。
身後的女子正在慢步靠近,她每靠近一步,那份存在感就讓他更無奈幾分。
走不了,留不下,他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你這麼爲難,大概,也就只有你母妃……現在,該稱呼爲你娘了。”七七走到他身後,看着他在一瞬間繃緊的身軀,輕吐了一口氣:“我真的不想逼你,但,你始終學不會遇到事情與別人一起分擔。”
楚江南不說話,分擔……自己的事,何必連累別人?更何況還是她。
“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你今晚自己走出這座院子,明日一早整個皇城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手上還有一把天涯琴,不信,你試試。”
“七七……”
“我真的不想逼你。”真的。
楚江南閉上眼,好一會才無聲道:“可你卻一直在逼我。”
“那也是被你逼的。”像繞口令一樣的話語,她卻說得無比真誠。
他沉默,心裡一直在糾結,七七也不逼他,這個時候,至少給他一點時間自己來做決定,當然,不管他的決定是什麼,她也會按着自己的計劃去走。
給他時間自己做決定,不過是讓他心裡好受一點而已,若他願意將事情與她分享,讓她分擔,或許,大家都能少走一些彎路。
這個道理,其實楚江南自己知道,卻只是真的不想牽連上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七七快要失去所有耐煩,打算直接揪了他一起進宮之際,他無力的聲音卻緩緩響了起來:“如你所想……”
“該死的東西!能活着不知道感恩,居然還敢色心不死!”七七那一掌完全不知道該落在哪裡,本來是氣得一掌往不遠處的椅子上落下的,但在出掌之際忽然想起來這把椅子價值不菲,心頭一慎,便頓時改變了掌風的方向。
呼地一聲,一掌向離她比較近的無名身上拍去。
無名隨意擡起手,不慌不忙接了過去,輕易將掌風化去。
七七吐了一口氣,打了一掌算是發泄過了,房間裡頭的傢俱也沒什麼損傷,萬幸。
不高興的時候拿東西來出去是最愚蠢的行爲,發泄的時候是爽了,爽完之後還得要花錢再補一批新的回來,到時候不是得要再肉疼上一回?
不當家不知道醬油貴,這年頭,樣樣都要花錢,當家的實在是很不容易。
好在剛纔想起來,不遠處還有個人肉沙包。
“你……你居然答應她!你真是……你這……你……”心裡還是不爽,越想越不爽,一口鬱氣堵在胸口沒地方發泄,最終,她深呼吸片刻,霍地轉頭看着無名:“大俠,陪我練會兒劍。”
“哦。”無名還在看棋譜,正看得興起,聽到七七的話,只好一邊看書一邊站起,走出房間的時候目光還不曾從書本上移開。
“你……乖乖站在這裡別亂跑,我很快回來。”七七出門的時候,給楚江南丟去一記警告的目光,一轉身就走了。
回來,再好好收拾這個笨蛋!不多時,院外便傳來打鬥的聲音,還有無名依然有幾分冰冷的抱怨:“發泄找你男人,找我做什麼?”
“……”房中各人額線頓時拉長,敢情無名大俠跟着人家出門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安排去做什麼?
“慕容七七,你是要練劍還是想殺人?”
“……”看來,女人今晚的火氣真的不小,其實也難怪,那女人曾經害得她差點連命都沒了,現在不僅活得好好地,甚至還得了某男的承諾,她不氣炸纔怪。
那個“某男”心裡更覺不安,現在找無名發泄,回頭,倒黴的還會是他,他卻不像無名那樣捨得對她出招,到頭來,自己必然逃不過人肉沙包的命運。
也許,狠揍他一頓也是好事,只要她不生氣,揍便揍了。
一炷香之後,氣喘吁吁的七七將寒月刀收起來,過去扯上無名的衣角,擡頭迎上他冰冷卻憤怒的目光,柔聲道:“對不起,今晚有點失控,改日我親自做一頓好的,當是向你賠罪,好了麼?”
無名冷冷一哼:“你做的東西能吃麼?”
話雖如此,但還是乖乖跟着她回到房內,只是在意識到大家的目光落在他左眼上時,人還是沉了臉色,帶着一肚子火氣回到椅子上,繼續看棋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