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七七這話一出口,無數倒吸涼氣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周圍的侍人一個個心驚膽戰地擡頭,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夢飛揚眸光閃爍,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夢一念卻已經嚇得面如土色,正在琢磨着要不要開口向她求情了。
至於七七身邊的四海不離,更是急得在暗中不斷扯着她的衣角,生怕她還會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惹怒了夢弒月。
席位上這麼多人,唯獨七七右手側的白衣男子依然一臉從容,甚至脣角挽起點點笑意,以溫柔到似能滴出水來的目光看着她被“曬”成小麥色的面容。
至於四海不歸,那雙桃花一般動人明媚的眼眸盪漾着點點愉悅的氣息,脣角也忍不住彎了起來,只是可惜,那美好到讓萬物失色的笑容只是一閃即逝,快到讓人完全捕捉不到。
夢弒月依然面無表情,甚至可以說眉目間還蓄着濃烈的寒氣,就這樣一瞬不瞬盯着七七。
無人看得透她沒有波瀾的眸子裡究竟藏了些什麼,更沒有人知道她現在是不是已經氣得想要立即處死這個對她不敬的女子。
整個偏殿安靜得連針尖兒掉在地上的聲音也幾乎能聽到,大家心頭壓着沉甸甸的氣息,不知道在這安靜中,暴風雨到底何時會忽然爆發出來?
也不知道安靜了多久,夢弒月竟忽然勾起了脣,盯着七七朗朗笑道:“有意思,怪不得連朕的夢君也對你另眼相看,竟原來還是個膽識過人的女孩兒。”
她一擺手,笑意緩緩收了起來:“坐吧,朕還不至於這麼小氣,連這一點容人的氣量都沒有,更何況你說的也是實話。武學之道如浩瀚書海,朕所學的不過是皮毛,普天之下又有誰敢說自己在武學之道中修煉得出神入化?敢在朕面前說實話的人從來就不多,慕容七七,朕欣賞你,賜酒。”
一聲令下,不遠處的侍人立即走了過去,巍顫顫地向七七傾了傾身,好不容易讓輕抖的手指平復下來,才默不作聲,恭敬地給她倒上滿滿一杯。
等侍人退下,七七站了起來,雙手捧杯,向夢弒月舉杯道:“多謝陛下賞賜。”
一昂首,杯中酒液已悉數落入腹中,一點不剩。
夢弒月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才側頭看着四海不歸,溫言道:“我這次出去,回來時受了點傷,未料卻遇上了兩位高人相助。”
“其中一位是個俠客,可惜自由慣了,不願隨我回宮。”聽她這口吻,似乎對她口中那位連女皇陛下都不放在眼裡的“俠客”滿懷欣賞,她又道:“另一位是藝術出神入化的神醫公子,今日我把他請回宮中了,不歸,你不妨和沐公子好好認識認識。”
四海不歸的目光從沐初臉上一掃而過,雖然這年輕男子氣質出衆,看得出確實比尋常人多幾分靈氣。
但四海不歸最不樂意的就是讓大夫看自己的身子,所以,這一眼裡哪怕有幾分欣賞的味道,視線卻也沒在沐初臉上多做半分停留。
他收回目光,淡言道:“我知道我喜歡簡單的生活,也不懂得如何與人打交道。”
兩句話出口,大家還以爲接下來他會說些什麼,可這夢君卻已經端起杯子,淺嘗起香茗來了。
不樂意與人結交,甚至連一句委婉的話都沒有,大家卻已習以爲常,等不到他更多的話語,也不見有誰失望。
夢弒月卻還是不死心,依然勸道:“這位沐公子不僅醫術出衆,一身傲人氣質也是難得,與不歸你倒有幾分相似,若是能接觸一段日子,你一定可以和他相處融洽。”
“若真的一身傲然氣息,又如何會跟你回宮?”四海不歸面無表情地反駁道。
哪怕沐初人就在這裡,他說這話竟也似完全不顧及對方的面子,諷刺得絲毫不留情面。
大家的眼角餘光不由得悄悄落在沐初臉上,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絕美男子,哪怕站在夢君大人面前,也絕不會讓人覺得失了顏色。
尤爲難得的是,在聽完夢君這些淡漠無情的話語之後,他竟還能一臉從容,似完全不曾將對方的話語放在心上。
不知是真的如此大量,還是深知夢君大人在宮裡的地位太過於尊貴,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放肆的舉動。
夢弒月眼底略顯出一絲爲難之色,還想勸他,但知道他性子如來如此,再勸,他就要生氣了。
“既然你不喜歡,我不逼你了,但你身子總是要大夫好好瞧瞧,就算不讓沐公子給你把脈,今日,我也會讓其他御醫來爲你看診。”話語柔和,卻聽得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四海不歸抿着脣,依然不說話。
兩個人說話,其他人安安靜靜的,個個如同擺設那般。
女皇陛下在這裡,沒有開口詢問於他們,誰敢多說什麼?
卻不想安靜中,一把聲音再次打破僵局:“未曾相處過,又怎麼知道對方性子如何?是傲然還是攀龍附鳳,有時候並不能一眼便看出來,不知道夢君大人你說是不是?”
七七站了起來,看着四海不歸,淺笑問道。
夢弒月淡淡掃了她一眼,眼底依然沒有任何波瀾,面對她的放肆,她不怒,當然也不見有半點喜悅之色。
大家又爲慕容七七這大膽的舉動捏了一把汗,人家聊天,她聽了也就聽了,做什麼非要站出來?是真的如此有表現欲,還是另有目的?
就連四海不離在心裡也不由得抱怨了起來,這慕容七七還真是不折騰不舒服,頻頻在夢弒月放肆,這是存了心想嚇唬他嗎?
他是有心想要護她,卻也經不起她頻頻考驗呀!
可七七始終站得筆直,目光依然落在四海不歸臉上,笑道:“更何況以我對阿初的認知,尚未發現他有任何攀龍附鳳的愛好,年中有不少達官貴人想要找他治病,也得要看他的心情。我想他今日會隨女皇陛下進宮,只怕也是因爲一直仰慕着夢君大人,纔會想要來一矚廬山真面目,還請夢君大人不要見怪。”
緩了緩,又繼續道:“我家阿初不喜與人交往,也不懂與人相處的技巧,夢君大人,莫要因爲他不懂說好聽的話而嫌棄了纔好。”
四海不歸眼底跳動着什麼,淡淡問道:“你說,他是你的人?”
七七看了眼沐初,後者只是目光柔和地迎視着她,七七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繼而落在四海不歸身上,頷首道:“這位沐公子是我府上的人,我其中一位夫君。”
四海不歸再次打量起沐初,那一身素白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說不出的飄逸好看。
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夢弒月眼下也閃過點點訝異,再看七七時,目光裡已多了幾分思量:“卻不知這位慕容姑娘是什麼來歷,竟連我夢君都願意主動邀你入宮獻藝?”
這話聽似在問七七,但,很明顯是衝着四海不歸去的。
四海不離掌心又滲了點寒冷,目光在沐初和他大哥之間打轉,讓他略感安慰的是,好在兩個人之間似乎不見任何火藥的味道。
他只是不知道,原來慕容七七已經有了夫君,甚至……還不止一個?
剛纔她是不是說了,只是“其中一位夫君”?果然,這年頭的女子都不願長情,總是太多情。
知道她身邊已經有其他人,他大哥也該能收回他孤傲的心了吧?
“在下不過是個來自民間的平凡女子,這次來皇城,是爲了參加蹴鞠大賽而來,卻是因緣巧合之下認識了鎮北王爺,昨夜纔有機會進宮見識一番。”
這番話,信息量好大,在場的人,除了七七自己以及沐初,其他人各有各的考量。
片刻之後,夢弒月又問道:“朕聽說你昨夜在宴會上吟誦了一曲,夢君聽完之後似乎頗有幾分鐘情,不如等會用過午膳後,再爲朕彈奏一次如何?”
七七垂下長長的睫毛,頭下的暗影將她眼底閃爍的光芒正好掩去。
誰不知道昨夜夢君是被她那一曲氣走的,什麼情有獨鍾?這夢弒月看似不在意,卻是步步在試探她和夢君的關係。
怪不得四海不離之前會那麼緊張,看樣子,自己該是這麼多年以來,極少數能得到夢君主動開口邀約的人。
揚起眉角,正要開口說話,不料四海不歸淡漠的話語已經響了起來:“阿離頭一遭動了凡心,所以,我想見見能讓他動心的女子。”
啥?
好幾個人都傻了眼,七七眼底異樣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逝,夢一念和夢飛揚卻一臉震驚地看着七七,最爲震撼的自然要數四海不離,他好端端的,什麼時候動了那所謂的凡心?這是何時開始的事情?
“哦?竟有這事?”夢弒月目光在四海不離和七七之間迴轉。
這目光看起來淡然,七七卻深知它們的毒辣,成皇這麼多年,心思若不夠慎密,如何能一直穩穩執政。
她笑道:“原來竟是這緣由,夢君大人若是不說,我還真會被一直矇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