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過去的日子,只能用可怖來形容。
這麼多年以來,在夢弒月的牢獄中成長,他曾親眼見過那些天資不夠,在訓練中因爲做不到夢弒月的要求,而被三振出局的人,是如何被那些兇殘的女子玩弄致死的。
一個個曾經和他相處過的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大家的面前漸漸扭曲,慢慢枯萎……
夢弒月用這樣的手段來告訴他們,她不用無用的人,如果真那麼不濟事,下場就是這樣。
他甚至見過企圖想要逃跑那些男子的下場,這麼多年來,他卻從來沒見過有哪個能成功逃脫的,被逮回來的全都當着衆人的面被剝得乾乾淨淨的,任由那些監守他們的女子凌虐致死,甚至,她們還讓其他男子當着大家的面……
他不忍再想下去,如果不是自己這一路走過來,武功越練越好,將對手們一個個擊敗下去,他也沒辦法從那牢獄一般的地方走出來,到外頭呼吸一口新鮮的氣息。
可這又如何?身上有她所下的蠱蟲,不管他走到哪裡,都得要受控於那個惡毒的女人,這輩子他都只能爲她賣命,至死方休。
也許死亡對他們這些人來說纔是一種解脫,可爲何他直到現在還沒有死去?還在頑強地活着?
心頭有幾分酸澀,身軀無力地靠在車壁上,緊閉的雙眸若是此時打開,一定會讓人看到全是痛苦的絕望。
忽然,馬車的簾子刷的一聲被掀開,蕭然如同受到驚嚇那般,驀地睜開眼眸,擡眼望去,只見那張惹人嫌的笑臉清清楚楚出現在他的眼裡。
沐如畫不知從哪裡弄來幾個鮮果,遞了兩個給烏雅司晴,剩下那兩個,她拿起衣袖擦乾淨之後,竟把其中個兒更大,顏色更爲鮮亮的遞到蕭然面前。
蕭然垂眸盯着那隻果子,有點乾裂的薄脣微動,卻沒有伸手去接。
沐如畫沒那個耐心,隨手把果子丟到他懷裡,自己拿起另一個果子,一邊啃着,一邊放下簾子。
蕭然眼皮微動,忽然竟衝動地想要提醒她,她手裡那隻果子還沒有擦乾淨,可那女子卻已經離開了,從馬車上跳了下去,一個翻身,又回到了馬背上。
蕭然掀開簾子的時候,只見她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啃着果子,偶爾還會和不遠處的男子說幾句笑話。
分明眼底有着緊張和憂慮,臉上卻是如此燦爛的笑意,蕭然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女人,該說她虛僞,還是該說她樂觀?
把簾子放下,再看着自己手裡的果子,動了動脣,竟真的有一種想要嘗一口的衝動。
只是心頭微酸,只是不知道這酸楚從何而來。
這果子丟給他之前,竟被擦得這麼幹淨,他這麼一個活在地獄裡的人,吃過餿食,啃過動物的屍首,他……如此不乾淨,根本不會嫌果子髒……
五指微緊,看着光亮的鮮果,心又成了一片空白……
再往前走,不過兩柱香的工夫,東方溟所說的那些屍首便赤誠誠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看到屍首的慘狀,不少人頓時忍不住胃部一陣翻滾,有幾個隨行的廚子扛不住,一轉身跑到不遠處的樹下,瘋狂嘔吐了起來。
如果此時七七和沐初清醒着,定然會對這些屍首進行一番檢查,但他們兩人確實還是昏睡着。
見楚玄遲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向屍首堆走去,東方溟和斐荊忙一步上前,急道:“王……公子,不可靠近,謹防屍首上有毒。”
“老夫來看看。”這名老大夫從後方的人羣中走出,向屍首走去。
楚玄遲卻淡然問道:“老先生可懂毒物?”
“倒……是不怎麼懂得。”老大夫無奈,臉色浮上點點愧疚:“雖也有了解,卻是瞭解得不多。”
並不是每個行醫的人都懂毒的,那些即對毒藥十分了解,又能醫術出衆的人,在這世上其實並不多見,像沐先生那樣的人,真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所以,面對自己的無能,老大夫慚愧了。
楚玄遲依然面無表情,舉步往距離最近的屍首走去:“隊伍中醫者不多,你留着有用。”
老大夫頓時瞭然,雖然玄公子的話不怎麼好聽,彷彿就是因爲“有用”纔不讓他去冒險,不過,人家說的是實話。
他只好乖乖退回去,不去冒險了。
楚玄遲走到屍首前,正要蹲下查看,一道黑影卻來到他身旁,大掌落在他手腕上。
楚玄遲濃眉微擰了起來,目光垂落,直盯那隻大掌:“知不知道這隻手剛纔差點被廢掉?”
若不是他適時將一身罡氣收回,以無名現在這身體狀況,他一掌過去,他不死也得重傷。
敢碰他,簡直是瘋了。
無名收回大掌,淡淡道:“你還有用,我來。”
說罷,不知道從何處取出一雙怪異的手套,往雙掌上一套,便動手去翻看地上的屍首。
楚玄遲眼底閃過些複雜的光芒,這種手套,他曾見七七戴過,似乎只要去碰一些未知的東西,她便會戴上這東西。
他如今腰間的乾坤袋裡也有好幾雙,有些還是新的,外頭套着一層薄薄透明的東西。
跟在那丫頭身邊,時日一長,就連無名也學會她的習慣了。
無名卻似未曾察覺身旁男子眼底的神色,依然專心才查看屍首,不僅他們腳下那具,就連其他也翻看了個大概。
楚玄遲一路跟在他身邊,雖不碰屍首,目光卻始終跟隨他所翻看的地方。
這裡一共十七具屍首,銀針試過,屍首沒有毒素,身上也沒有明顯致命的地方,唯有那處……
但不知他們的死亡究竟是不是因爲那處被傷的原因,饒是這兩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這種死法。
“讓大夫過來。”等無名將十幾具屍首基本上翻了一遍,楚玄遲忽然沉聲道。
“是,公子。”
有人將老大夫領了過來,見無名正在翻看屍首,老大夫忙問道:“無名公子,何事?”
無名動了下脣,竟臉一紅,沒說話。
楚玄遲冷聲問道:“傷在……那處,可會致命?”
玄王的聲音冷冷的,聽在大家耳裡卻莫名有幾分不好受,行兇的人還真是殘暴!
雖然不是傷在自己身上,但只要一想……又開始不好受了。
真是見鬼了,活得太久,什麼都能見到!
老大夫尋思了下,平靜回道:“回玄公子,若是傷得嚴重,也會血流不止,因失血過多而亡。”
楚玄遲和無名的目光立即在周圍查看了起來,但,竟不見有多少血跡。
這裡不是他們被殺的現場,只是死了之後,屍首被拋到此地。
那麼說,那些人的老巢也許就在這附近,就算不在附近,只怕也不遠了。
所有人下意識往周圍望去,兩邊都是高山,上午一路前來也聞不到多少血腥和暴戾的氣息,唯一的可能,便是前方。
楚玄遲本想讓沐如畫過來,看看是否能認出這些男子的來歷,她畢竟是夢族的人,到,一想到她是個姑娘,這個念頭便作罷了。
他看着東方溟問道:“附近可還有什麼發現?”
“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東方溟忙回道,在這之前,他已經帶着兄弟們在附近搜尋了一圈。
沐心如和秦風不知何事從人羣中走了出來,看到地上的情形,秦風立即別過臉,不忍細看。
倒是沐心如一直盯着這些屍首,忽然回頭道:“如畫,你來瞧瞧。”
沐如畫一來到這裡本就想過來查看,只是方纔被蕭然鬧着要去方便,纔會拖了步伐,現在才趕回拖着蕭然趕回。
無暇將蕭然送回馬車,她直接揪了人來到沐心如跟前,一看地上這些屍首,胃部還是忍不住翻騰了下。
都是長得俊俏的美男子,雖然現在皮囊有損,但因爲死去的時辰不久,還能分辨出五官長相。
可生前越是俊美,如今,便越是不堪入目。
“如畫,你在外頭行走的機會比較多,可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歷?”沐心如問道。
沐如畫又細看地上屍首一圈,想了想,還是搖頭道:“身上沒有任何東西,我也沒見過這些人。”
倒是蕭然眼底似閃過什麼,薄脣微動,但卻只是動了下,並未說話。
本來只是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卻被楚玄遲看了去,蕭然是夢弒月的使者,見識不見得比沐如畫少,從一開始他就有注意他的表情。
果然,他知道些什麼。
楚玄遲盯着他微白的臉色,淡言問道:“你知道他們的來歷?”
“我爲何知道?”蕭然瞥了他一眼,對這個最先開始禁錮折磨自己的男人看得很是不順眼。
沐如畫卻沒有忽略掉他眼底的閃爍,揪住他衣襟的五指緊了緊,她眯起眼眸,眼底淌過一抹危險的氣息:“真的不說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別過臉,不看她。
“玄公子說你知道,你就一定知道。”沐如畫對楚玄遲的判斷可以說得上徹底信服,“快說,再不說,別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