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先生……”見沐初一臉鐵青,阿壽也焦急了起來。
沐初站了起來,回身走到桌旁,大掌落在桌子邊緣上。
終歸還是救不活了,這解藥對他們來說竟沒有任何作用,甚至,加速了他們的死亡。
剛纔就算他不喂下第二粒解藥,他們也是活不成……
藥人漸漸失了動靜,頭一歪,兩眼一合,徹底沒了生機。
阿壽伸出有幾分輕顫的長指,探向其中一人的鼻尖,細探之下,頓時臉色大變,再探向另一人,之後,徹底絕望了。
“死……了。”他啞聲道。
祁烈眼角忍不住潮潤了起來,再看沐初,他只是用力握緊桌角,那用大理石做成的桌角,竟生生被他捏下了一塊。
沒有人說話,房間裡頭死一般的寂靜,直到數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直閉着眼思考問題的沐初才驀地睜開眼眸。
這時候,任何腳步聲都會引起他的注意,這落日樓裡,有事的不僅僅是這兩個藥人。
他只是想不通,解藥爲什麼會變成毒藥,過量會成毒,但剛開始的一粒對人體來說,絕不該超量的。
爲何會這般?
腳步聲停在院裡,沐初再沒有遲疑,走到門邊將房門打開,纔剛出門,便見九萬急匆匆趕來。
她神色慌張,看到沐初,頓時疾呼道:“沐先生,老夫人受了重傷,快去看看她。”
沐初心頭一凜,七七去了齋戒樓,沐紅邑卻受了重傷被送到這裡……
心裡被一種說不出的慌亂壓着,正要趕往前院,邁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着九萬道:“告訴阿壽,藥人身上始終是有毒,若是天亮之後不見有任何奇蹟出現,就將他們火化了。”
說罷,擡步便邁了出去。
前院裡,兩名護衛擡着沐紅邑,聞訊而來的沐如畫正巧和他一起到達。
沐初一看沐紅邑的傷勢,很明顯之前七七給她救治過,他忙看着兩名護衛,急問道:“慕容姑娘呢?”
“慕容姑娘追賊人去了。”
“可有人和她一起?”
兩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沐初無奈,忙和他們一起將沐紅邑送到房內,回頭見沐如畫跟在身後,他急道:“快去帶人助她!”
沐如畫還想過去看沐紅邑的情況,但見沐初急得兩眼發紅,被他眼底的寒氣一嚇,她心頭一震,立即出門召集人手去了。
剛纔小初初眼底的寒氣真的很嚇人,彷彿她敢再在房內待上片刻,他一定會親手撕了她一般。
認識這麼久,還是頭一回看到他如此可怖的一面。
雖然祖母受了重傷,但人還清醒着,應該不會有很大問題。
只是,慕容七七到哪裡追賊人去了?賊人,指的又是誰?
最近沐府真是悲劇重重,怎麼會一連串地發生這麼多不幸的事?
房內,沐初給沐紅邑餵了藥,施針止血之後,看着她胸前還在溢血的傷口,忽然見有幾分遲疑了起來。
論動刀子的技術,他不如七七,尤其現在根本不知道七七身在何處,是不是有危險,心亂如麻的情況下,這刀子他完全沒辦法落下去。
若是切得不準,切斷了血管,輕則重傷,重則要命。
見他盯着自己的傷口卻是遲遲沒有舉動,沐紅邑忍着劇痛,啞聲道:“是不是很嚴重?”
“血已經止住,沒有傷到心臟,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沐初垂眸看着她,如實道:“祖母身體裡留着暗器的殘骸,需要動刀子將皮肉切開,將東西取出來。”
“儘管動刀便是,我還能忍。”沐紅邑如今對沐初的醫生已經再無懷疑,以爲他是怕自己承受不住切肉離皮之痛,她啞聲道:“初兒只管動手。”
“祖母,論動刀子的技術,我遠不及七七。”見她眼底閃過訝異,他淡言解釋道:“七七其實醫術不比我低,只是素來素來不愛在人前出風頭。”
沐紅邑淺嘆了聲,原來那丫頭竟還有那麼一身本領,怪不得剛纔她給自己點穴止血的手法如此熟練,那……他現在的意思……
其實沐初並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要他動刀子也不是不行,可他牽掛着七七,只怕自己會靜不下心。
別看他對待任何事情都能比常人冷靜,一旦涉及到七七和寶兒,那份冷靜便輕易不翼而飛了。
這點,熟悉他的人都清楚。
“祖母,我先給你掛上針水,爲你清理傷口,若是七七能及時回來,這刀子還是有她來動吧。”片刻之後,他道。
話像是說給沐紅邑聽的,但事實上,不過是對他自己在交待。
不等沐紅邑有所迴應,他已經從乾坤袋取出藥箱,熟練地給她掛上針水,雖然沐紅邑看不懂這些東西,但對他卻是全然的信任。
見她傷口上不再大量滲血,滲出的血已成細細的血絲,沐初纔將傷口四周的銀針收回,動手給她將傷口清洗起來。
沐紅邑一直咬着牙,額上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饒是曾身經百戰,此刻依然得要咬緊牙關才能扛得住那份劇痛。
將傷口清理完,七七還是沒有回來,沐初心裡的焦急更甚,可沐紅邑依然有傷在身,他無法丟下她不管,跑出去尋找那丫頭。
遲疑再三,纔將七七給他配的那套手術工具取出,攤開在一旁的矮几上,回頭看着沐紅邑道:“不知道那丫頭何時才能回來,祖母這傷卻是不能拖了,我來……”
話說到這裡,他忽然臉色未變,大掌落在心門上,濃眉頓時擰緊。
已經半閉眼眸的沐紅邑睜眼時便看到他精緻的五官瞬間糾結在一起的模樣,正驚得要開口詢問,卻見他薄脣一動,一口猩紅的血竟涌了出來。
再看那張臉,早已慘白如紙。
“初兒!”她嚇了一跳,顧不得傷口的劇痛,騰地從牀上坐了起來,看着沐初搖搖欲墜的身軀,駭得放聲驚呼道:“來人!來人!”
外頭傳來幾陣凌亂的腳步聲,其中一人越過衆人,迅速闖了過來。
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臉慌張的七七闖了進來,進門時,正看到沐初捧着胸口往地上倒下,沐紅邑想要過去扶一把,卻因爲有傷在身而來不及。
“阿初!”七七的驚呼響徹整個房間,在沐初倒地之前,她一步跨了過去將他扶在懷裡。
他脣角淌着血,面容白得沒有半點人色,大掌落在心門的位置上,身上一襲白衣已經染滿了血跡。
滿目猩紅,讓七七連呼吸都急呼要停滯了,扶着他坐在椅子上,執起手腕一把,脈象虛浮,氣息弱得像是瀕死之人!
她一咬牙,急得連內力都顧不上使出,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竟生生將體重至少是她兩倍的沐初抱了起來,大步往門外跨去。
無名想要幫忙,生怕她兩條纖細的胳膊扛不住,但她根本不給別人插手的機會,轉眼已經出了門,往自己的寢房往回。
無名迅速追了過去。
後一步趕到的沐如畫看到七七抱着沐初,驚得整個人都呆了,想要追過去,但七七在進了門之後便讓無名將房門關上,根本不讓其他人進去。
沒過多久,無名從裡頭出來,命人去燒熱水,之後又進了門,“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
沐如畫被擋在外頭,完全不清楚裡頭的情況,見有下人從另一間寢房出來,急匆匆奔向院外,她微怔了下,才驀地想起來祖母還受着傷。
祖母受了傷,沐初本是該給她救治的,但……他自己爲何也像受了重傷那般,還是慕容七七抱着他回房?
不及多想,立即便向那間寢房趕了過去,進門的時候,竟看到一身血跡的沐紅邑躺在牀上,彷彿想要爬起來,兩名護衛卻一直勸着,不讓她亂動。
“祖母!”沐如畫跨了過去,見她還要掙扎,她忙道:“祖母,你受着傷,別再亂動了!”
“遲兒,遲兒他……”沐紅邑喘着氣,剛纔七七走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查看沐初的傷勢。
無緣無故吐血,甚至神志不清……她心頭一緊,一把握住沐如畫的手,急問:“沐如雲……沐如雲如今何在?她……她怎麼了?”
“三姐?”沐如畫並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沐初讓她去找七七,可她人還沒有出府,七七和無名已經回來了。
見他們從後山的方向趕回,又聽聞沐念秦帶了人馬趕往後山,她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讓清憐帶人去後山查看,自己牽掛這沐紅邑的傷,便追着七七和無名回到落日樓。
誰知道一回來就看到沐初受傷……
誰來告訴她這都出了什麼事?事情和三姐有關?
沒讓她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門外便已響起了清憐焦急的聲音:“五小姐。”
“進來!”沐如畫沉聲道,回頭看着沐紅邑,她儘量將聲音放柔:“祖母別急,我這就叫人請大夫過來給你治傷。”
“五小姐,已經命人去請大夫了。”守在一旁的其中一名護衛道。
沐如畫只是點了點頭,回頭見進門的清憐一臉蒼白的神色,心頭莫名淌過幾分不好的預感。
不等她開口詢問,清憐已輕聲道:“五小姐,三……沐如雲她……她……”
“如何?”沐紅邑吃力撐起身體,盯着清憐沉聲問道。
清憐被她話語裡的寒氣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地上一跪,顫聲道:“沐如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