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分封諸秀女的旨意就下來了。【:
按例,選秀第二日頒下的,是妃位以上的嬪妃晉封的聖旨。而今年格外不同,衆人都在翹首以盼,想知道皇后之位花落誰家。因此一大早,便有許多人家派了人在大成門門口守着,就是爲了看看傳旨官會先去誰家。更有人早早等在皇榜之下,因立後是要發皇榜頒佈天下的。
終於,宮門緩緩打開,傳旨官的鹵簿儀仗從宮門出來,等在門前的衆人不由精神一震,來了!
但見傳旨官的儀仗在宮門口拐了個彎兒,往東邊行去,看樣子應該是往於丞相府去了。衆人跟在後面品評了一番,這才一鬨而散,回去報信去了。
待得傳旨官到了於丞相府上時,那邊早就收到消息了。畢竟儀仗要走大路,那報信的人卻能從小巷子繞過來。因此丞相府衆人已是在前廳擺好了香案,就等着宣旨了。
此番皇上選派的傳旨官,是禮部侍郎馮恩國。這馮恩國是兩榜進士出身,特旨選入翰林,在先帝朝便十分受重用,才三十多歲的年紀,卻已經升到了禮部侍郎。這位置雖說並無實權,卻着實是皇上信臣。禮部尚書年紀又大,並不理事,這禮部之事,便是他一人打理。等着老尚書告老,這位置便是他的了。
因此於丞相一瞧見來人是他,一張老臉幾乎笑成了花兒,一面笑眯眯的招呼,“馮大人一路辛苦!”一面便讓人去備茶,要請馮大人進屋敘話。
馮恩國卻並不買賬,“於相國,下官雖然也很想品一品府上的新茶,奈何有差事在身,只怕不便。不若咱們還是先頒了旨,再來敘話可好?”心裡卻想着,只怕等接了旨意,你就沒有那敘話的心思了。
於丞相略一沉吟,點頭道,“確實如此,是老夫考慮不周。馮大人這邊請,香案早已備好。”說着領着馮恩國往裡面走。於府都已經準備好了,見馮恩國將聖旨取出來,衆人便跪了下去。馮恩國這才清了清嗓子,將聖旨展開,唸了出來。
“朕惟王化始於宜家,端重宮闈之秩。坤教主乎治內,允資輔翼之賢。爰沛新恩,式循往制。諮爾於氏非茵,篤生勳閥,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賦姿淑慧。佩詩書之訓,聲華茂著掖庭。敷綸之榮,寵錫用光典冊。茲仰承皇太后慈諭、以冊寶、封爾爲貴妃。爾其祗勤夙夜、襄範而彌嗣徽音。衍慶家邦、佐婦職而永膺渥眷。欽哉!”
唸完之後,纔將聖旨合上,笑眯眯的開口,“於貴妃,這就謝恩吧!”
只是於家一家人的表情可算不上好。於丞相是錯愕,至於當事人於非茵,那表情讓馮恩國想到了四個字:晴天霹靂。
的確是晴天霹靂。對於於家人來說,於非茵封后,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選秀結果尚未出來之前,就已經透出了這個消息。之前來人報信,說是傳旨官往這邊來了,更是喜笑顏開,就等着封后的聖旨一到,便立刻上來恭喜奉承。
誰知聖旨是來了,卻不是封后,而是貴妃。
於非茵聽到“貴妃”二字,難以置信,幾乎要以爲自己是聽差了。待聽到馮恩國叫接旨,才懵懵懂懂的站起身,接了聖旨,打開一看,果然寫着的就是“貴妃”二字。她難過的差點兒哭出來,卻還記得這是在人前,這是大喜的事情,決不能失態,這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多勞馮大人了。”
馮恩國擺擺手,“不敢,給貴妃娘娘道喜了!”
於非茵脣邊一個苦澀的笑意一閃而逝,勉強道,“請馮大人喝杯茶歇歇,非茵先告退了。”
說完之後,才抓緊手中的聖旨,快步往後院走去。
“小姐……”她的貼身丫頭淨月憂心的看着她故作平靜的模樣,想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於非茵腳步一頓,“我沒事,你別跟着我,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小姐這是不願讓人瞧見她失態了,淨月便止住腳步,看着小姐往內院走去。
到了沒人的地方,於非茵這才卸下僞裝的平靜,連儀態都顧不得了,飛奔回了自己的院子,這才撲到牀上,大哭出聲。她從懂事起,受的便是最頂尖的禮儀訓練。對她來說,端莊賢淑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便如吃飯喝水一般,已經成爲本能,絕不會有一刻或忘。
所以她是驕矜自持的,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卻不會露出一絲一毫。從小到大,她從沒有這般失態的大哭過。但這一天,這一刻,她想放縱自己一會兒兒,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因爲她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雖然宮裡從未說過,皇后會從此次秀女之中選出。然而皇上已經十五歲,至今宮裡都沒有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嬪妃能夠主持大局,這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朝中大臣們早就已經有了共識,催促皇上選秀,雖然也有充實後宮,綿延子嗣的意思,但更多的,還是想讓皇上立後。如此,他們三家人才會爲此各施手段,就是爲了將自家女兒推上那個位置。
當然,這其中她是最爲可能的。不說她爹在朝中的勢力,單說何慧潔是先皇后的侄女,蘇寧毓是太后的侄女,皇上便不會讓她們家再出一個皇后。一門兩後,榮寵太過,只怕皇上就要管不住了。
所以她才那麼自信,以爲自己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尤其選秀過程中,自己並無過錯。而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十分隱秘,絕不會被人察覺。如此,還有誰比自己更適合皇后這個位置呢?
她沒有想錯。皇上的確是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皇后人選,所以他將後位虛懸,而封了自己貴妃的分位。
若沒有之前的期待,或許貴妃這個位置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畢竟是後宮之中位分最高的。可她先前所求都是皇后,只封了貴妃,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
只怕這個消息傳出去,她便會成爲天下人的笑柄了。於非茵一想到此處,便悲從中來。尤其想到蘇寧毓和何慧潔知道這個消息會如何嘲笑自己,就更加怒不可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了悲聲,便聽到外頭淨月的聲音,忙問道,“淨月,是誰來了?”
“是老爺。”淨月掀了簾子進來,見她哭的眼睛紅腫,鬢髮散亂,忙不迭的過來幫着整理。“老爺送了傳旨官之後,便急着過來瞧小姐,小姐也別再傷心了。”
於非茵點點頭,臉上十分平靜,淨月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得罷了。待收拾好之後,於非茵才走出去。
於秀明早已等得焦躁,見她出來了,便揮手道,“淨月出去守着,別讓人靠近屋子。我和你家小姐說說話。”
淨月聞聲去了,於非茵這纔開口,“祖父……”
“我知道,我都知道!”於秀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若說於非茵不過是被人嘲笑,那他只怕在朝堂上就要受盡別人的譏諷了。文人自來是最會說酸話的,尤其那幾個迂腐的老頭子,素日裡就與自己不對付,知道這個消息,還不得好生說一頓?
再有,那些原本不歸順自己的,更有藉口生事。而那些正在觀望的,見自家孫女未能封后,只怕又要倒向另一邊了。凡此種種,讓他焦頭爛額,卻還得來勸慰這個孫女。
“你也別往心裡去,只怕皇上也有自己的考量。雖然並沒有達到咱們預想的結果,但也不算差,你到底是個貴妃,地位尊貴,或許皇上還會讓你署理宮務。如此,比皇后也不差什麼了!”她道。
“哪裡就能一樣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於非茵淡淡道。還有一句她沒說,皇后是妻,貴妃是妾,再怎麼身份貴重,妾就是妾,又怎會“不差什麼”呢?
只是她也知道,祖父是做大事的人,斷不會與自己一般計較這些小處,因此忍着沒說罷了。又一想,反正自己入了宮,家中必定全力支持的,到時若是自己懷上龍嗣,不信皇上還有理由不立後。
想通了也就把之前的糾結拋開了,她於非茵斷不會就此認輸,只要她在一日,這後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任何人也別想跟自己爭!
見她恢復了平時的淡定雍容,於秀明這才讚許的點點頭,“這纔是我於秀明的孫女。便是如今是貴妃又如何?妾侍不能扶正,嬪妃卻可以封后。只要你好生經營,不怕將來不能坐上那個位置。越是這時候,那麼多人看着,越要撐得住!”
於非茵點頭,“孫女都記下了。”頓了頓,又開口問道,“祖父可問過馮大人,其餘嬪妃的情況?”
今日是頒發的都是封妃的旨意,事情既然已經這樣,她就更要弄清楚對手的情形纔是。
於秀明笑着點頭,不錯,這麼短時間就能想到這些,果然是他的孫女。心中滿意,臉上便帶了笑,“都問過了。除了你是貴妃之外,蘇家丫頭是賢妃,不過有個封號,卻是‘寧’。何家那丫頭卻只封了淑妃,比你們不如多矣!”
想了想,又道,“還有個昭儀,是內閣學士曲桓的女兒,你在宮中可與她相熟?這人倒是可以拉攏利用的。”
於非茵微微沉吟,冷笑道,“皇上打得好算盤,想讓我和蘇寧毓相爭呢!至於何慧潔……怕就怕皇上因着她位分不如我們,反而心存愧疚。那曲昭儀孫女並不熟悉,只知是個穩重大方的,想來不會故意跟我作對。”
寥寥數語,卻是將李懷玉的心思猜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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