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玉對着那醫書細細的研究了好一會兒,才嘆息一般的道,“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事,朕今日才知道。【‘這般巧妙的心思,若是用在別處……”
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林清也知道。這樣的心思若是用在別處,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業來。而今卻是用來爭寵害人,當真讓人唏噓不已。不過這也說明了,後面這股勢力的確很大。
“其實如果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這個地方空白比較大,如果原來有一行字,就能說得通了。”林清將李懷玉的注意力重新拉到這書上來,“張太醫說這本書是張美人給他的,他不知情,應該是實話。”
“莫非清兒覺得此事是張美人所爲?”李懷玉有些驚訝。因爲他們之前才說過張美人不可能做到這件事。
林清搖了搖頭,“臣妾不這麼想。這醫書瞧着並不新,想來從前也是有主人的,只不知張美人從何處弄來的。”
她擡起頭來看着李懷玉,“皇上,臣妾想去見見張美人,請皇上允許。”
雖然自己勸說李懷玉的時候說的頭頭是道,但真有了線索,林清卻是巴不得立刻找出真相。
李懷玉嚴肅的道,“不行,誰知道張美人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沒事還好,萬一有危險呢?”
不管怎麼說,他是不會放任林清自己去見張美人的,“朕會安排人去問,你就不要管了。”
“這事是臣妾發現的,臣妾有權利知道真相。”李懷玉卻不領情,她現在一門心思想着真相是什麼呢!
李懷玉差點被她氣樂了,“你有權利?朕可不記得給了你這個權利。”
林清默默低頭,一激動把從前的口頭禪說出來了,急忙開口補救,“皇上,就讓臣妾去吧。若是皇上不放心,派人跟着臣妾也就是了。”她對張美人和張太醫的事兒很感興趣,非弄明白不可。
李懷玉想了想,無可無不可的點頭,“也好,讓魏忠帶幾個人跟着你過去,小心些。”
林清雖沒有去過冷宮,但她從前所住的浣花軒距冷宮頗近,也很荒涼,和冷宮比也差不多了。所以看到冷宮的環境,雖然驚訝,卻也還算是理解。
只是走進張美人住的屋子,她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屋子黑漆漆的,連個窗戶都沒有。裡頭常年不見光亮,自然有一股子黴味兒。張美人住進來之後,似乎也沒有收拾過,到處都是灰塵。
進了這屋子,林清就感覺到說不出來的壓抑。等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這個環境,才注意到張美人正靠在牀上,一雙眼睛靜靜的盯着她,有些滲人。
她往前走了幾步,纔開口,“張美人,本宮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娘娘不必問了,都是嬪妾做的,嬪妾承認了。其他的,恕嬪妾無可奉告。”張美人冷冷道。
雖然她這麼說,但林清總覺得,她所承認的“事實”,與自己想要的,並不一樣。
見張美人愛答不理的模樣,她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張太醫是你什麼人?或者說,你們什麼關係?”
張美人驀然擡頭,睜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林清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放下心來,湊近一些,低聲道,“你不說,本宮也知道,你從前必定與張太醫是相識的,對不對?”
說完擡起頭來,朝魏忠看了一眼,“魏總管,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張美人,你到外頭去等着吧!”
“這……”魏忠有些爲難,“皇上交代了奴才,要寸步不離的跟着娘娘,保護娘娘的安全。”
林清不耐道,“張美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將本宮如何不成?放心吧,本宮領你的情了。”
魏忠猶豫了一下,還是帶着人出去了。他雖然是皇上的奴才,但在這種無傷大雅的地方,順從一下娘娘們,也未嘗不可。須知這世上之事,都是互相的。今日他給別人臉面,他日別人也替他做臉。
林清直到看着他走出去,纔回頭對着張美人道,“現在可以說了。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這事絕不會讓皇上知道,也不會連累張太醫。”
張美人的眼珠子動了一下,良久纔開口道,“我怕什麼呢?便是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
“張太醫是我兄長。”她說道,見林清挑着眉有些詫異的模樣,不由笑道,“你也不信,是麼?的確,他不是我親生的兄長,是收養我的那對夫妻的兒子。”
林清有些詫異的看着她,雖然張美人沒說,但她已經明白了。民間有些人家,會收養一個女兒,算是給自己的兒子養的童養媳。這樣一起長大的孩子,往往感情更好,而且也不需彩禮。
聽張美人的意思,她應當是張太醫的父母爲他收養的童養媳,那又是怎麼進宮來的呢?
“那你……”她動了動脣,想問張美人,卻又發現這個問題,似乎難以啓齒。
張美人垂着頭,聲音輕輕的,“你想問我怎麼進宮來的麼?他十幾歲的時候,想去學醫,但是沒有銀子,便將我賣進宮,拿了銀子學藝去了。我被分給了當時的大皇子,如今的皇上。”
林清不由有些唏噓,人的命運當真說不好。好比當初入宮,她再沒想到自己會成爲嬪妃。或許張美人也沒想到,有一日她會成爲皇上的嬪妃,而張太醫卻進了太醫院。
“在宮中偶然相遇,我才知他竟學有所成,做了太醫。念着從前的情分,我一直將他當做兄長一般。他說想看醫書,我便想辦法去搜羅了來。誰知……”說到最後,張美人有些自嘲。
雖然她說的是兄妹情誼,但林清卻看出了些許異樣。或許張美人對張太醫,並非沒有感情的。
想了想,她拿出了那本醫書,“張太醫說這本書是你給他的,是麼?你從哪裡得來的?”
張美人點了點頭,“是我給的,但從哪裡來,我也不知,都是我的丫鬟碧螺給我找來的。我沒問過怎麼來的。”
林清聽了有些吃驚,“你是做主子的,怎麼下人的東西都弄不清楚麼?”
張美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些無措的低下頭去,“她說認識學醫的人,請人弄來的,我只管付錢。”
林清不由嘆息,這張美人的情商一般,智商也不怎麼樣,也太好糊弄了。
看來問題就出在那個叫做碧螺的丫鬟身上了。只是這麼長時間,怕是早就找不到人了。
“你爲什麼要給張太醫那一包東西?那幾乎是你所有的家當了吧?”林清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是碧螺說,已經沒有別的醫書了,我便想着,收拾些東西,讓他自己去買。”張美人倒是很配合。
見已經問不出什麼了,林清便打算離開。只是看着張美人,她躊躇半晌,終於還是問了出口,“你日後大約便是在冷宮過一輩子了。這般選擇,就沒有後悔過麼?爲了他,當真值得?”
張美人猛然擡起頭看着她,似乎有些驚駭,卻又慢慢的緩下來,搖頭苦笑,“我也不知。”
不知……林清看着她略帶迷茫的神色,心頭五味雜陳。這宮裡有形形色色的女子,當有一日塵埃落定,是否每個人都能說一句“值得”?或許大部分人,都只能答這兩個字,不知。
從冷宮出來,彷彿從一個世界跨越到另一個世界,林清有一瞬間的愣怔,似乎有些不習慣。
回到武英殿,將結果稟報給李懷玉。他立刻便派人去抓碧螺,果然沒找到人。
線索再一次中斷,李懷玉皺着眉思索了好久,仍是不得其法,終於只能放棄。
“此事就是這樣,日後不必再提。”他嘆道,“既然找不到破綻,就只能按兵不動了。免得對方躲起來。”
……
御花園事件,在宮裡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
是以第二日請安時,皇后娘娘鄭重的宣佈道,“傅秀女言行有失,剝奪選秀的資格,前往大禪源寺清修。另外幾個秀女遣送出宮。此事是張美人一手主導,她已經被貶入冷宮,忘爾等以此爲戒,慎思謹慎!”
“謹遵皇后娘娘教誨。”嬪妃們異口同聲的答應着,至於每個人心裡想什麼,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秀女們聽到此事之後,倒是心頭警惕。原以爲在宮裡不過是走個過場,誰知竟因爲一件小事,牽連的越來越嚴重,最後傅柔惜甚至毀了容貌,被送去寺廟裡清修。
佳宜宮正殿。
惠妃正在聽昭兒說着各宮對此事的反應,一邊悠閒的吃着草莓。
“這新下來的草莓味道不錯,昭兒,你待會兒挑些好的,送去同心樓給珍昭儀。”她拿起絲帕擦了擦手,道。
“是。”昭兒答應着,見她不用了,便將果盤撤下去,“娘娘英明。”
“什麼英明,不過是借勢而爲罷了。不是她們這般用心,還未必能成呢!”惠妃忍不住笑道。
“娘娘何必謙虛?奴婢可是聽說了,皇上聽見那傅小姐的話,當時臉色都變了呢!後來晚上去同心樓的時候,呆的時間也不長,一會兒就走了。平日裡哪次不是用過膳就順便住下的?”昭兒笑着道。
“也算是僥倖了。這也是你的功勞,不是你偶然聽香凝說起,本宮也不能知道,皇上還說過傅柔惜像衛木蘭的話。不過本宮見過之後,倒是失望得很,她哪裡及得上衛木蘭十之一二呢?”惠妃道。
昭兒聽了,笑眯了眼,“奴婢怎敢居功,還是娘娘的計策用得好,舉重若輕,四兩撥千斤。怕是這會兒皇上和珍昭儀心頭都有了芥蒂了吧?雖然一時半會兒瞧不出來,但總有發作的一日。”
“說起來,原本或許效果沒有那麼好,幸而皇后娘娘提前在那地上灑了油,傅柔惜纔會毀了容。如此她說出來的話,皇上自然多想幾分。只不知那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去查查。”對於那藥的事,惠妃一直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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