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玉此言一出,殿中衆人俱都色變。【那些不知情的,是爲此而歡喜。這幾日傳言甚囂塵上,宮裡宮外都是人心惶惶,誰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但誰也不能不擔心。
但如今皇上既這麼說了,她們自是相信的。雖說皇上受了傷,但瞧着精神也好,想必並沒有十分嚴重。
至於那知道內情的,莫不眼神怪異的瞧着蓮妃娘娘,心中揣測這到底是皇上碰巧兒遇到了,還是特意如此,好爲蓮妃解圍?若是前者倒也罷了,若是後者,這蓮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怕更高。
便有人暗自琢磨起來,這蓮妃恩寵日隆,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着意結交的。可惜了,倒是便宜了林寶林這個奴婢出身的,竟是走了條近路,只怕將來反比她們都走得快些。
太后瞧見皇上出來了,連忙走過去,輕聲斥道,“醒了也要好生歇着,怎的又出來了?”
“母后在此,兒子怎能安枕?”李懷玉笑着答,“況且又不是什麼大病,兒子知道輕重的。母后且安心。”
太后方纔點了點頭,轉頭瞧見林清還跪着,便道,“跪着做什麼?起吧!哀家也不過是擔心皇上,這纔多說兩句,你也莫往心裡去。日後伺候皇上,還需小心謹慎纔是!”
“太后娘娘教訓的是。”林清恭謹的應道。反正不管說什麼,只一律應下來就是了。
她站起身之後,後面有人伸手扶了一把,察覺到一縷幽香,林清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蓮妃竟已走到了她的身後了。這是怕她跪的時間長了,站不住吧?她微微側頭,便見蓮妃的雙眼仍是注意着李懷玉的方向。
這樣的時候,還記得要扶自己一把,總算她也沒有白費那許多心思了。
既然皇上已經醒來,而且瞧着沒有大礙,太后便也沒有多留,交待道,“雖則不是大事,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你這幾日便好生歇着吧!哀家回去之後,必定在佛前爲你多念幾篇經文,保佑你早早好起來纔是。”
“這倒是要多勞母后了,兒子真不知說什麼好。待兒子好了,奉母后道大禪源寺去上香禮佛吧!”李懷玉笑着道,“母后也許久沒有出宮了,都是兒子的錯。”
“不拘在哪裡,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了。母后年紀大了,也不像年輕時愛出宮了。況且禮佛只在心誠,在宮中也是一般。你倒不必將這事放在心上。”太后笑着道。
太后年輕時最愛跟着先帝出巡,是以纔有此說。母子兩個閒話了一番,倒是將之前的生疏隔閡都去了不少。
待太后離開之後,有眼色的嬪妃也相繼告退了。反正留下來皇上也瞧不見她們,不過徒惹人厭罷了。
剩下來的,便是那些高位嬪妃。寧賢妃恨得牙癢癢,此時已是將手中的帕子揉做一團兒了!可恨皇上竟包庇這個賤婦,自己的安排全都白費了!卻仍是扯出一抹笑,道,“皇上吉人天相,沒有大礙,真是再好沒有了。臣妾在宮裡聽到消息,幾乎沒昏死過去……”
她絮絮叨叨,彷彿瞧不見李懷玉臉上的不耐似的。於貴妃看了一會兒戲,這纔開口道,“寧賢妃妹妹的擔憂,本宮是理解的。不過如今已經瞧見皇上好端端的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呢?”
寧賢妃一口氣堵在嗓子裡,瞪了於貴妃一眼,終是瞧出了李懷玉的不悅,並沒有沒完沒了,“本宮也不過是擔憂皇上罷了。不似於貴妃姐姐,能夠泰然處之!”
“皇上,還是進去躺着歇會兒吧!”趁着她們說話這會兒已經走到李懷玉身邊的蓮妃,才伸手一扶住人,李懷玉就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她這才知道,方纔李懷玉與太后談笑自若,竟是強裝出來的。便忍不住道。
李懷玉此時面色有些發白,卻仍是堅持道,“無妨,朕不過是被咬了一口,沒什麼大礙。”
林清默不作聲的走到另一邊,替蓮妃分擔了一半的重量,兩人扶着李懷玉進了內室。於貴妃,寧賢妃和何淑妃連忙跟了進來,亂糟糟的問道,“皇上如何了?”“皇上怎麼了?”
李懷玉眉頭一皺,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先回去吧,在這裡呆着也沒事。朕已經無礙了,得閒再去看你們。”
皇后喪既然已經這般說了,那就是沒有轉圜的餘地。雖然心中不忿,但她們還是告辭離開了。
內室裡便只剩下了他們三人。林清小心的扶着李懷玉倚在牀頭上,儘量不拉扯到傷口,一邊小聲道,“皇上也是逞強,何必要走出去呢?只要您醒了,衆人必要進來探望的。到時太后娘娘也就顧不得奴婢了。”
“並非爲你。”李懷玉淡淡道,“朕確實沒什麼事,不過是一個小傷口罷了。哪裡就要這樣?”
“小傷口!”林清瞪眼,“小傷口會暈過去給人擡回來麼?”李懷玉身上的衣裳她又不是沒瞧見,沾滿了血,那要流出多少血才能將衣裳都染紅了啊!
蓮妃並沒有照顧過人,便站在一旁看着,此時也道,“臣妾都瞧見了,衣裳都染紅了。皇上也着實逞強了些。那猛虎再如何呢?讓侍衛們除了也就是了。什麼都比不過皇上的身子重要!”
林清倒是知道李懷玉的打算,不過她也覺得李懷玉太過託大,“皇上便不爲自己,多爲宮裡的娘娘們想想罷!”
就算是那猛虎是許多人一塊兒殺死的,傳出去別人也只會注意到李懷玉這個皇帝。他這般拼命,着實是太過了。不過她卻不知,這都是李懷玉算計好了的。
若是能夠輕易除去,怎麼能算是“妖孽”呢?如今傷了皇上,便不是,也要是了!
因此李懷玉聽了她們的話,只是笑,也不辯解,也不答話。林清看他精神着實不好,心知這是失血過多,便道,“皇上睡一會兒吧!奴婢去讓小廚房熬了厚厚的粥來,好生補一補。”
心裡卻在盤算着都有些什麼補血的東西,定要去弄來給李懷玉吃。還得讓太醫開個方子,千頭萬緒。
見蓮妃一臉擔憂的看着李懷玉,想想應該給兩人一個獨處的空間,便道,“奴婢還有些事要問太醫,娘娘在這裡陪着皇上罷!”說着便退了出去。
跟太醫說了要補血的方子之後,太醫的神色也有些古怪。林清知道,女子氣虛血弱,宮中娘娘衆多,其實太醫們最拿手的便是這些方子了。只是想到這方子開了是要給皇上這個大男人用的,便覺得壓力很大。
因此十分貼心的道,“大人放心就是,奴婢不會出去說這是補血的方子的。”別的都不說,若是李懷玉知道自己吃的是宮廷秘方,專給嬪妃補身子用的,只怕就要暴跳如雷了。
那太醫煞有介事的捋着鬍鬚,笑吟吟的看了林清一眼,這才點了點頭,提筆寫了個方子。
林清歡喜道,“大人醫術高明,必定步步高昇的!”然後才笑着將人送走了。
那補血的方子,林清也不敢給別人拿着,便囑咐春凝每日裡看着熬好了送過來,她端進去給李懷玉吃。反正都要用藥,李懷玉不問,她也不說,便沒人知道其中關竅了。
送走了蓮妃,李懷玉纔對林清道,“你去武英殿,叫人將摺子都給朕送到這裡來。”衆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敢讓林清去拿奏摺。這奏摺都是有專門的人運送的,便是郝佳德魏忠這等貼身伺候的,等閒也不能得見。
林清憂愁道,“皇上傷着的是右臂,如今連摺子都沒法子批了!”
李懷玉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從前先帝重病之時,摺子都是於丞相批閱的,只不能用硃批罷了。只有重大事件,纔會上奏聖聽。”說到這個,他的臉色有些陰沉。
林清知道,他大約是想到了於丞相在朝中對自己的種種阻撓了吧?嘗過了權勢的男人,怎麼可能輕易將權力交還?便是現在,李懷玉在朝中也不能隨心所欲,大多數的事情,都是按照舊例在做。說是先帝的政策,其實都是出自於丞相之手。
林清想,他大約也會招一個人來幫他批摺子,也就放下心來了。
李懷玉的動作很快,不到一日的時間,宮裡宮外的流言便都變了。說是妖孽化身爲虎,意欲傷害皇上,結果皇上大發龍威,將猛虎誅殺。一時之間,李懷玉在民間的聲望變得更高。
便是欽天監,迫於輿論的壓力,也立刻將“災星泯滅,帝星閃耀”的說法擴散了出去。
大臣們自然是不會相信這種傳言的,況且他們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什麼老虎。只是如今流言已破,他們也沒什麼理由拉着皇上非要繼續折騰。尤其是現在皇上稱病,根本就不上早朝,上的摺子又全部留中不發。大臣們見勢不可爲,也就漸漸的偃旗息鼓了。
蓮妃也是直到此時,才知李懷玉此舉,竟是爲了自己。不由感動的眼淚汪汪,又來甘寧殿哭了一回。
不過林清對此是樂見其成的,因爲她哭過之後,和李懷玉的感情,似乎比從前更好了。
蓮妃也向林清透露道,“皇上前兒還讓我給他生一個我們的孩子。林清,你說我真能有個孩子麼?”
“說不定你肚子裡現在就已經有了呢!”林清笑道,“這種事不必着急,越急越沒有,順其自然就是了。”
蓮妃嘆息了一聲,“我只是想有個我和他的孩子。他這般待我,我真不知……”
“皇上待你好,又不是爲了你能夠回報。況且你待他難道就不好了嗎?你也是想得太多。”林清道。
蓮妃的眉間染上一抹清愁,“是啊,明明是這樣好的日子,可不知爲何,我……心中卻總是不安,總是會莫名的有些難過。真真是怪事了。”
或許戀愛中的女人就是習慣了東想西想吧,林清想。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她便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安慰蓮妃是李懷玉的活兒,她要是搶的太多,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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