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因生了腿患,半夜常痛地哼哼直叫的老伯聽了,也愛與她搭訕,“女菩薩,老朽也曾在邊城待了好些年,如今哪裡都去不了,你可會彈奏樂器,讓老朽也聽聽邊關蒼昂的曲子,這雙老腿許就不會那麼疼了。”
溶月正欲回破廟內拿她在路上買的琵琶,被採藥回來的燕潯制止,“小妹琴藝不精,我每每聽來,都如殺雞之聲,還是不要嚇壞了這裡的孩子。”
燕潯還是那副獵戶裝扮,溶月見他一頭的汗,知他雖常扮作這副樣子,卻是極愛乾淨之人,扭了把帕子給他,“大哥今日回來的好早。”
“我這蓬裡病患這麼多,你的醫術我實在還有些信不過,不趕回來,壞了本神醫的招牌怎麼辦?”
溶月瞧着他脣角翹起的鬚髮,忍俊不禁,進屋調了些樹膠替他抹上,“假鬍子都翹起來了,再不補妝就真要讓人當成江湖騙子了,總要裝成這副樣子,爲何不乾脆把鬚髮蓄起來。”
燕潯對着小銅鏡縷着鬚髮,“那怎麼行,想我堂堂一代玉面神醫,豈能不修邊幅。”
“你既從此不打算以神醫之名行醫,又技癢難耐,扮成怪醫出道,不如留起來方便。”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燕潯見她如今言笑爽朗,完全不似剛將她從山崖下背出來時那般封閉自己了,也感到欣慰,這丫頭的心病也總算醫好了大半,“今日天氣晴下來了,你的腿可還疼嗎?”
四年前的大婚之日,溶月被陷害墜崖後,雙腿便失去知覺,是燕潯想盡辦法才替她救回來的,只是內骨斷後重續,每到陰雨連綿時,她的雙膝便會疼痛不已。
溶月在他面前走了兩圈,“你瞧還像有事的樣子嗎,就算下雨時,也沒有多疼的,大哥你就別擔心了。”
“那就好。”
兩人回到客棧,燕潯換下髒兮兮的獵戶裝扮,錦衣玉冠,描眉敷粉,再現身時儼然翩翩公子,此時當對得起玉面神醫的美稱。
“大哥現了真身,是有要動身了嗎?這回我們去哪?”
四年來,燕潯帶着化名燕雲的溶月走南闖北,以兄妹相稱,聽聞哪裡有疫病,便去到哪裡,也使溶月練就了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
燕潯得意道,“這一回,咱們回家,出來這麼久了,我這個大哥還沒帶你回過家呢吧,咱們家在江陵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聽聞這回江陵府瘟疫肆虐,朝廷還派了位侯爺過去,想是極爲嚴重的,我得回去看看。”
溶月已遠離贏都許久,聽聞是位侯爺,不免有些犯怯,“大哥可知道,是哪位侯爺?”
看着她的小眼神,燕潯就猜出了她的心思,“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怕見到熟人嗎?”他慧黠一笑,“真沒想到,我那妹夫看着跟匹野馬似的,不僅能跨馬打仗,竟還在京中坐到了如此高位,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已然妻妾成羣,兒女繞膝了,唉,真是可惜了。”
溶月聞言,悵然若失,收拾行李的動作霎時停下來,“大哥,我恐怕不能隨你回江陵了。”
“怎麼了?大哥方纔是故意逗你的,源少商的爲人別人不知,你還能不知嗎?若是他如今真的再娶了,大哥就把這顆美麗的腦袋取下來給你當凳子坐。”嘴上雖如此說,心中卻仍爲他的漂亮臉蛋擔心,四年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若是換了自己成婚當日被撂挑子,早娶她十七八個回來長臉了。
“不,若他當真再娶,如今我反而敢再見他了,怕只怕……”
燕潯眉眼一橫,如從前教她醫術時一般訓道,“怕什麼怕,你如今的身份是鼎鼎大名玉面神醫的妹妹,別忘了,你的命是大哥我救回來的,當日求我救你的時候說什麼一輩子爲奴爲婢的鬼話,這纔多久,就不聽大哥的了?”
“嗯,我知道了大哥,這就給你收拾行李去。”
燕潯看着她纖瘦的身影,不免擔心,可是燕雲,想徹底治好你的心病,不下一劑猛藥怎麼行呢。
江北到江陵不過半日行程,燕潯卻買下一輛氣派奢華的馬車,讓溶月坐在他的身邊,藥僮坐在車內,大張旗鼓地
進了江陵府。
在此之前,燕潯可是摳門成性,連木簪子都捨不得給她買一根的主,溶月總以爲他這回是打腫了臉充胖子,只是當見到江陵燕府的繁華綺麗時,纔不得不相信他所說的,這樣精緻豪華的園林,亭臺樓榭,光是大門的門僮就有不下八人,哪裡是一個有頭有臉可以形容的,簡直是富可敵國,堪稱江陵府的土皇帝了。
燕潯離家近七年,院門外的門僮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主子,幾人笑的合不攏嘴,特別是看到溶月時,笑容更甚,爭相迎上來扶燕潯與溶月下車,“少爺,您可算回來了,這麼多年了,咱們從這麼丁點大開始惦記您,現在兒子都打醬油了,您纔回來!”
“得了,你這油嘴滑舌的,本少爺可是用光了銀兩回來的,可沒有打賞給你的!”
另一名眼尖的家僕瞧着少爺身邊的姑娘一身衣裳雖然普通,可通身的氣派一見就與衆不同,急着上前巴結,“少爺,這位是您帶回來的少夫人吧!夫人美貌難得一見,少爺真是好福氣!”
溶月聞聲,羞怯退向燕潯身後,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燕潯照着那門僮的腦門就是一菸斗敲下去,“瞎說什麼鬼話,你們給我聽好了,也知會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一句,燕雲是我的妹妹,親妹子,從今天起,你們見了她,都得尊稱一聲二小姐,要是誰說漏了嘴,有你們好看!”
“是是,咱們這就去爲二小姐收拾間舒適的院子出來!”
溶月由侍女伺候着梳洗更衣,她只吩咐着梳了素日最愛的墮雲髻,一應衣裳皆是哥哥燕潯親手安排置辦下的,清一色的粉色,與燕潯的少女情懷如出一輒。
江陵素來比京都氣候宜人,女子多着輕薄襦裙,簪鮮花,外覆輕紗,衣裙花色多樣,服飾多變而不輕佻。
她選了件花色素雅的齊胸襦裙穿上,外覆月白輕紗,同色披帛自領口繞下,既遮擋了輕紗的若隱若現,又多了幾分端莊柔美之態,薄施脂粉,一雙蝶履立在銅鏡前,倒真像個嬌憨的閨閣小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