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本宮宮中的時間也不短了,你的心性本宮知道,若是歹人,你定不會如此自作主張。”雲姜故意朗聲道,“別藏着掖着了,出來吧!”
李進忠拖着病體,一瘸一拐地從鳳座後出來,伏跪於雲姜面前,“老奴,給貴妃娘娘請安。”
“是你……李大人,你怎會?”
“是老奴識人不明,中了旁人的奸計,老奴今日拖着這破敗身子求芙兒姑娘,能夠得見娘娘一面,說些該說的話,即便此刻赴死,此生也無憾了。”
雲姜欲扶他起身落座,“您都病成這個樣子了,還是起來說話吧,我聽你說就是了。”
李進忠卻堅持跪在地上,“不,老奴就在這裡說,方纔娘娘與豫王殿下所言,老奴都聽到了,敢問娘娘一句,您當真以爲豫王的野心真如他所說的一般,只是殺太后報母仇,只要皇上退位,就會放皇上一條生路嗎?”
雲姜聽他提起此事,不由有些惱怒,“豫王心中是何算盤,本宮自然知曉,哪怕他真的對李衍下手,對本宮來說,反而是一種成全不是嗎?若是李大人今日來此,就是爲了說這些,就不必再白費口舌了。芙兒,送客!”
芙兒於心不忍,“娘娘,李大人是冒了極大的險來此,請娘娘再聽他說幾句吧。”
李進忠嘆了嘆,“老奴只是一問,也知道娘娘不愛聽這些,可是身爲皇上身邊的人,有些話,奴才不得不說。娘娘恨毒了皇上,是因爲皇上有負於娘娘在先,下令誅殺武侯在後,可奴才在皇上身邊多年,知道皇上的苦衷,他心裡是一直都有娘娘您的啊!”
“你住口!不要再說了!”雲姜因李進忠之言,一怒之下掀翻了殿中香爐。
少商聽到殿中有爭執之聲,即刻衝進殿中,將刀兵架在李進忠頸上。雲姜只是一時之氣,根本未想對他動手,上前握着少商手中刀兵,輕輕將鋒刃移開。
“我沒事,你退下吧。”
少商面具下的神色擔憂,只肯退到一旁,仍舊留在殿中。
李進忠見此,便知自己還是有說話的機會,從懷中掏出一份明黃聖旨,“娘娘,南妃是否同您說,皇上曾對武侯下過格殺令,才令侯爺慘死,可事實是,當天那份格殺的旨意並未送到蘇統領手中,而是被臣攔下了,娘娘請看。”
雲姜接過聖旨,只一眼就看出旨意上的問題,“李大人,這份聖旨並非皇上親手所書,你還要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我嗎?”
“這聖旨的確不是皇上的字跡,娘娘一眼就認出來了,奴才又豈會不知,這聖旨是南妃趁皇上酒醉,所僞造遞出的矯詔。第二天奴才爲皇上清理御案時,在殿中發現了另一份燒地只餘殘片的聖旨,應是皇上酒醉之夜所寫。娘娘細想想,南妃爲何要燒燬那道聖旨?以奴才在皇上身邊多年的瞭解,那道旨意必是皇上赦免武侯所用!”
“現在你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少商已經不在了,是他和南妃,他們一起害少商到那一步的,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李進忠仍
舊未有放棄勸說,“娘娘,皇上與娘娘相識於兒時,即便皇上曾利用過娘娘,可他從前對您確有救命之恩,對您情深意重,實是個可憐人啊。您還記得您產後爲武侯之事跪於雨中直至昏厥之事嗎?您病重時,您的病痛在身上,而皇上的痛,卻是在心裡……”
少商聽到雲姜產後曾爲他在雨中跪至昏厥,握着重劍的手捏地指節作響,心疼不已。李進忠每說一句,雲姜心中的負罪感就更加強烈,一面是見死不救的負罪感,一面是對夫君慘死的恨毒,折磨地她頭痛不已。
“李大人,南妃既有心害你,你又如何能夠獨自來到我女樞宮?是有人送你來的吧?”
李進忠原也不打算矇騙她,“娘娘,是大統領送老奴來此,老奴知道如今唯有娘娘能救皇上,所以才央求大統領送奴才來此,望娘娘見憐!”
雲姜扶額垂眸,“芙兒,扶李大人出去,本宮想靜靜。”
一時殿中只餘少商與雲姜,雲姜踉蹌跌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少商只擔心她膝蓋難受,從鳳座上取了一塊軟墊放到她身邊。
“你怎麼還沒出去?”
少商搖搖頭。
“你很細心,聽衛風說,你不太會說話。”雲姜聲音極其低沉地問了兩句,又擡眼看他,“你知道嗎?你的身形,很像我的一個故人,我不知道他若是還在,會做怎樣的決定。或許,我可以問問你嗎?”
少商點頭,雲姜絮絮道,“有一個人,是我年幼時滿心裡仰慕的人,他救過我的命,可我們卻因爲一些事分開了,等我長大了,再回到他身邊,他因爲一些比我更重要的東西而利用了我,還間接害死了我的姐姐,於是我離開了他,嫁給了一個真心對我好的男人,我很愛他,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可那個人卻因爲私慾又間接害死了他,我的丈夫。
我很恨他,也許是命中註定的報應,現在那個我曾仰慕的那個人被人下毒了,很有可能會死,而我是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我該救他嗎?”
少商不知道如何作答,指了指窗外,做了個睡覺的動作,以手撫心。
“你是想告訴我,天色晚了,睡一覺,等休息好了,遵從自己的內心去做,是嗎?謝謝你,鐵面人,你雖然不會說話,心裡卻是最明白的人,我要睡了,你先下去吧。”
女華宮侍女回宮稟報小皇子被太后捷足先登接走後,南宮煙怒不可遏,“這個老東西,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竟敢接走皇子,與本宮作對!”
“娘娘,咱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擺駕東宮太后殿!”
南妃氣勢洶洶地前往東宮,正是蕭清河將打暈的薄櫻拖進深巷之時,“一個個各懷鬼胎,蕭溶月身邊就沒有好人,找個麻袋來,將這個女人裝上我的輦轎藏起來,決不能讓他再見到豫王殿下!”
雖是深夜,可馮太后在宮中毫無睡意,在後殿中哄着兩個孩子,精神得很。南妃未經通報就闖入正殿。
“太后和小皇子在何處!”
採桑聽到大呼小叫之聲,扶着馮太后掀簾步入正殿,“天色這麼晚了,南妃娘娘不在聖上身邊伴駕,怎敢來太后娘娘宮中撒野。”
南妃態度囂張極了,冷哼一聲,“本宮爲何深夜來此,採桑姑姑和太后娘娘不是最清楚嗎,何必惺惺作態,把小皇子交出來!”
馮太后看着她這副急瘋了的孟浪樣子,只是一笑,“去,把孩子們抱出來。”
宮中侍女一下抱出了兩個孩子,看上去年歲相差無幾,畢竟是堂兄弟,相貌上又有些相似,最明顯的不同,唯有襁褓的顏色紋路,一個明黃色繡有祥雲,一個黑色繡有紅日。自小皇子交與雲姜撫養後,南宮煙就未再見過,遲疑了片刻,走向明黃襁褓的孩子,就要伸手去抱。
“南氏,這裡一個是小皇子,一個是豫王的私生子,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要哪個孩子。”馮太后說完這句話,在一旁氣定神閒地看着她,似乎早已吃定了她。
南妃伸出的手滯了滯,豫王正蠢蠢欲動,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行逼宮之事,若將他的兒子握在手中,便有了足夠的籌碼,可小皇子也同樣重要,小皇子若不在自己手中,少了這顆關鍵的棋子,禪位大典就無法順利舉行。
她將心一橫,“若是本宮兩個都要呢?”
馮太后笑的越發詭異,“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離開這東宮了。南宮煙,你如此狡猾的心性,讓哀家不得不對你處處留上一手,今日哀家再給你一次機會,與你做個交易如何?”
“你說。”
“今日不論你選擇帶走哪個孩子,哀家都不阻攔,甚至留下的另一個孩子,在你有需要的時候,哀家都可以親自抱過去。”
南宮煙與她打了這麼久的交道,也知道她的貪婪,“那太后娘娘的條件呢?”
“哀家雖然年事已高,可終究放心不下先帝留下的這錦繡河山,須得時時替他盯着才安心。哀家的條件就是,不論發生任何變故,哀家都要垂簾聽政,做名副其實的監國太皇太后!”
南宮煙心中一訕,自然是不願妥協的,只是當前的局勢,也只能暫時答應了她,事後如何,那就不是她說了算的了。南宮煙命侍女抱過明黃色襁褓的孩子,眉眼帶笑,“好,就依太后娘娘之言。”
眼瞧着南宮煙上當抱走那個孩子,採桑才放下心,“主子,南妃抱走了那孩子,必會如期舉行禪位大典,到時若不遵守諾言,太后便可揭穿她手中的假皇子,扶真正的小皇子上位了。”
“以她的心性,絕不會遵守諾言的。”
馮太后抱起黑色襁褓的孩子愛憐有加,“這個小孫孫,哀家一定要親手撫養長大,希望他能懂得,何爲孝順,不要像衍兒一樣,將哀家這個養母棄如敝履。”
暴風雨前夕的夜晚,總是份外難熬,雲姜上藥後醒醒睡睡,幾乎沒有全然放下心睡着的時候,時有夢囈。
也只有在她睡下的時候,少商纔敢摘下面具來到她的牀前,輕撫她皺起的眉頭,將她常常冰涼的手揣在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