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煙回首,狠狠睨了他一眼,“看來本宮今日不喝,李大人是不會走了。”言罷當着他的面,端起那盅湯仰頭猛灌下。
“大人現在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李進忠福了福身,“娘娘言重了,奴才告退。”
南宮煙回到寢殿後,忙用纖細的手指摳進喉頭,想迫使自己將剛纔喝的那些湯藥都吐出來,采芹見她吐地面色發白,心疼不已。
“娘娘,這一次不行,還有下次,別折騰壞了身子。”
南宮癱倒在牀榻邊,抱着腦袋,面如死灰,“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皇上只是因爲在女樞宮那裡得不到,纔想從我這裡得到,我以真心待他,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一個個都是這樣,難道就因爲這張臉,我永遠都要做旁人的影子嗎!”
“娘娘,奴婢不會背叛您!是否是影子,也要看誰才能笑到最後,奴婢覺得,娘娘的這副容顏,恰好是爭奪後位最有用的利器,皇上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女樞宮這樣端着一日兩日倒是無妨,時日久了,皇上一旦失去耐心,難保最後難看的是誰,而娘娘只消溫柔婉順,稍稍做些手腳,就隨時能挑起皇上的怒火,將女樞宮燒的不剩須臾。”
南宮煙心如火焚,“本宮只怕忍不了那麼久了。”
“韓貴妃的真實身份,滿朝皆知,她入宮本就有失國體,娘娘以爲,朝中那些好不容易盼到源氏門閥倒臺的人,能容忍這樣一個人長久留在宮中向皇上吹枕頭風,讓源氏門閥有死灰復燃的機會麼。”
“采芹,你總是這樣聰明,能時時提醒本宮,真是個妙人。”南宮煙近來總是易怒,全不像以往那樣冷靜持重,多得采芹在側,是以對其日漸倚重。
睿帝經過昨夜,早朝時忽而提出要將宣武侯之子,尚在襁褓之中的源昭收爲義子,接入宮中撫養,使滿朝上下一陣譁然,就連長久隨侍在一旁的李進忠也有些吃驚。
“皇上不可啊,源氏幼子乃罪臣之後,根不正則形不成,皇上未因武侯之事牽連源閥已是皇上心慈,萬萬不可聽信奸人之言,埋下此等禍患啊!”
睿帝既出此言,就已做好了力排衆議的準備,一雙銳利的眸子看向諫議大夫,“不知愛卿所指的奸人是何人?”
“皇上英明睿智,切勿因寵幸後宮而讓朝野上下寒心啊!韓貴妃的身份滿朝文武衆所周知,此婦入宮,本就有悖人倫,還請皇上三思。”
諫議大夫此言一出,戳中了朝中不少利益朋黨的隱憂,個個蠢蠢欲動,似有隨奏之意,睿帝不想多費脣舌,“韓貴妃是何身份?如何有悖人倫?來人!諫議大夫構陷貴妃韓氏,意圖破壞我大贏與南姜聯姻之親,有通敵叛國之嫌,即刻拖出去杖責七十,收監候審!日後若再叫朕聽到質疑韓貴妃身份之言,立斬不赦!”
朝中儒生皆驚出了一身冷汗,眨眼之間,當朝諫議可淪爲階下之囚,當殿拖出杖責,七十廷杖加身,恐怕不及審訊,輕責終生不良於行,重則一命嗚呼,一時滿
朝寂靜,未有人敢出言再諫。
散朝後,李進忠奉命去往源氏府邸,睿帝則在殿中批閱奏摺,等候源昭入宮,博雲姜一笑。
先一步得知的南宮煙聽到這個消息,在菱花鏡前笑的鮮妍,“皇上對咱們這位韓貴妃還真是寵愛啊,連她與旁人的兒子都要接到宮中撫養,着急做個後父,也不知這個女人領不領情。”
采芹慧黠一笑,“那娘娘是否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韓貴妃娘娘呢?”
南宮煙晃了晃手中的赤金步搖,“這樣的好消息,當然要由皇上親自告訴她了,不過本宮倒的確要去同她說一樁,對她來說也許甚爲重要的事。”
因殿中有嬰孩的緣故,雲姜今日起的極早,藉着初春將將冒芽的暖陽,抱着小皇子同大皇子一道用早膳,相處地其樂融融,在少商離開後,心中總算有了幾分暖意。
侍女芙兒取了牛乳塊來,小聲道,“娘娘,南貴妃來了,說是來賀娘娘封妃之喜。”
“她來做什麼?”
雲姜雖然不太歡迎,可也無所畏懼,她早已不是那個息事寧人的臣下夫人了,“那就讓她進來吧,看看她今日又想玩弄什麼花招。”
南宮煙一身茜素紅宮裝,額間描繪了一朵鳳羽花盛裝而來,人還未到跟前,放肆的笑聲卻已有些刺耳。
“韓貴妃姐姐,妹妹來向姐姐請安了,兩位皇子承歡膝下,姐姐真是好快活呀。”
雲姜認出她今日所穿的,正是當日在織造處企圖置自己於死地的衣袍,是以將小皇子交給乳孃,又命侍女帶了大皇子下去,冷哼一聲,“兩位皇子都是那樣可愛,自當好好疼惜照顧,南貴妃今日怎麼有閒情逸致,突然造訪我女樞宮了。”
南宮煙故意拂了拂衣袖,靠近她,“妹妹與姐姐這麼有緣分,不管到哪裡,都能共侍一夫,姐姐熱孝之期改嫁皇上,這樣美名遠播之事,妹妹怎能不專程來賀上一賀呢。”
“是啊,妹妹不管到了哪裡,都是竹籃打水空歡喜,白做夢,妹妹的東西除非本宮不想要,否則只要本宮勾一勾手指,就會欣喜若狂地到本宮身邊來,成爲本宮所有。”
南宮煙被她噎了一句,面上一訕,隨即恢復了笑顏,“妹妹迂腐,只知道嫁了人的女子就當從一而終,哪有姐姐手段高明,睡膩了武侯府的牀,寡婦寂寞,又來攀附龍牀了。不知皇上將姐姐壓在身下時,姐姐可曾有一時半刻,想起過在刺骨的江水中泡了近半月的宣武侯爺呢。”
“你!”
她句句話戳向自己的肺腑,饒是雲姜已做好萬箭穿心的準備,也難以不被她激怒,揚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南宮煙似乎早有防備,動作凌厲地握住她的手腕,“妹妹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姐姐若是有這把力氣,該用在預謀害死武侯的人身上,而不是站在你面前,跟你說出血淋淋事實的人!
你還記得,當日在織造處,我去試這件衣袍的時候,同你說過的話嗎?我告訴你,宣武候有危險,你沒
有當回事,只以爲我是嫉妒你和源少商夫妻恩愛。沒錯,我的確嫉妒你們,可當日之所以向你示警,只因爲我對侯爺尚存着幾分恩情,誰知道你如此蠢鈍,沒有領會半分。”
“南宮煙,你到底什麼意思!”
“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若是還不夠,我還可以告訴你另一件事。你還記得朝中衆臣彈劾武侯通敵叛國,你在雨中向皇上求情那一日嗎?當時我還住在暖閣內,晚上皇上在乾坤殿中喝醉了酒,李大人請我去伴駕。
皇上同我說,他原本還未對侯爺下殺心,可就是見你對侯爺用情那樣深,惹他不高興了,所以親手寫了一道聖旨吩咐八百里加急傳到邊關蘇阿贊手中,數日之後,京中就傳來侯爺的噩耗了,都是你這個蠢女人!”
南宮煙捏地她手腕生疼,雲姜歇斯底里將她掙開,紅着眼對她步步緊逼,“南宮煙!你今日若有半句虛言,必叫天打雷劈,斷子絕孫,不得善終!”
南宮煙被逼向池塘欄邊,仍舊不改口,“既是聖旨,知道的定然不止我一人,你若不信,大可去問李進忠!呵,那個人害你的孩子失去了父親,害你失去了夫君,虧你還能對他的孩子那樣疼愛。蕭溶月,我看你不只是蠢,更是可憐!”
起初雲姜因瀾滄江上的慘案,雖憎恨睿帝,可只是怨他不該下旨追捕致使少商遇難,此時此刻,當他知道了少商不僅是睿帝親自下旨所殺,整件事更是早有預謀,整個人如同被人剜開傷口又捅了幾刀,扶着院中廊柱纔不至於倒下。
“姐姐這是怎麼了,可千萬要撐住啊,妹妹此來向你報信,皇上可是不知曉的,可別讓妹妹平白惹一身騷氣。”
“呵,報信?這其中,也沒少你的功勞吧。有些事本宮的確不知,不過本宮並不傻,你們所做的那些事,會有‘福報’的!”
雲姜從前雖說不十分溫婉,眼神卻大多是柔善的,可此刻南宮煙與她對視,一瞬間卻被她眼神裡的陰騭之氣所怵。
“妹妹該說的,既然都與姐姐說了,就不打擾姐姐用膳了,先行告退。”
南貴妃走後,乳孃將哭鬧不止的小皇子抱上前,“娘娘,小皇子一離了您就鬧個不停,怎麼哄都哄不好。”
李衍的這個小兒子,長的極爲像他,雲姜聽着哭鬧之聲,覺得腦袋眩暈,頭都要炸了,乳孃將小皇子交到她的手中,她有那麼一瞬,生出一個惡毒的念頭,既然李衍以源氏一門的性命要挾她,她殺不了李衍,總能夠殺了他的兒子,叫他也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只是當她將手撫上小皇子頸項時,又想起源氏湘自毀容顏,退去後位以求源氏安穩之舉,這孩子不只是李衍的血脈,身體裡也與昭兒一樣,流有源氏門閥的血液,她怎麼能對帶有源氏血脈的孩子痛下殺手。
她猛地抽回手,拿了一塊牛乳糖送到小皇子嘴邊,小皇子果然止住了哭聲,津津有味地吮吸起來,柔嫩的嘴脣時而含上雲姜的手指,她的心霎時就柔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