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領殘兵回營後,源少商面對遍地傷兵,南顯揚趁機從中憤慨慫恿,使他再次動了前往朔方和談的心思。
“南副將,你即刻調撥一隊親兵於賬外待命,和談之事不宜再拖了。”
南顯揚難掩喜色,“侯爺,您終於下定決心了!我大贏將士終於不用再糊塗犧牲了!”
“外頭那些兄弟都是隨本候出生入死過來的,我不能讓他們因一起不明緣由的戰事再枉送性命,哪怕聖上得知要治本候之罪,本候也要走這一遭。你去吧,再傳衛風進來,我有事交待。”
“是!”
將將休戰,衛風大步進來,身上臉上仍舊沾着刺目的血跡,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賬外那些戰友的。不管是哪一方的子民,都不該在這場不義之戰中葬送年輕的生命。
“侯爺傳屬下何事?”
源少商上前握住他的雙肩,“衛風,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今日,本候要命你代本候統領源閥軍堅守營地,保衛後方百姓,守住都護府,你可做得到!”
衛風不解,並不敢隨意答應,“源閥軍的統帥一直以來只有主公與少主你,侯爺爲何突然要將此重擔交與屬下?”
“衛風,我要帶一隊人馬繞南姜去往朔方後方王庭見烈陽王,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在軍營的這段時日,你必須以統帥之身帶領源閥軍繼續鎮守邊境,抵禦戰事,你可明白!”
“侯爺,你身負重傷,長途奔波兇險難料,屬下不放心!若是此事傳到朝中,被有心之人利用,你又將如何自處,夫人和源氏族人將如何自處,還請侯爺三思!”
他提起溶月與族人,正觸動了少商心底最柔軟之處,算算日子,他與溶月的孩子也該臨盆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像阿爹還是阿孃。
只是這樣的念想即刻被賬外鋪天蓋地的血腥之氣所掩蓋,數萬將士性命在前,他不可以,也不能因一己之私任由那些有家人的戰事在此白白流血犧牲,而不知戰事因何而起,哪怕再冒險,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要親自去朔方王庭走一遭,讓死去的將士明目,活着的兄弟不用白白犧牲。
“我何嘗不知道此事的兇險與後果,可你瞧瞧外面那些兄弟,本候有家人,難道他們沒有嗎?這仗不能再這麼糊里糊塗打下去,若是溶月在此,也一定會支持我這樣做。”
衛風抱拳伏跪請求,“若此事非做不可,屬下願替侯爺前往!”
“你去不妥,若有幸進得王庭,或許烈陽王看在姻親一場的份上,會有和談的機會,以如今的情勢,只怕你進不了王庭。”
他抓着衛風的臂膀將他拽起來,“衛風,你只需要回答本候,源閥軍的安危,邊境百姓的安危,你守不守得住!”
錚錚鐵漢挺直了身子,爲叫武侯沒有後顧之憂,中氣十足地嚎道,“屬下守得住!”
“好,是我源少商的好兄弟!”
源少商提起銀槍從他身邊走過,放心地神色嘴角微揚,衛風堂堂男兒卻不
敢轉身相送,只怕讓他看見自己紅了的眼眶。
“少主!保重!屬下們都等你回來!夫人也在家中等着你!”
源少商揚揚手,“衛風,我一定會回來的,本候何曾叫你小覷過。”
縱然身負血痕,髮絲凌亂玉冠傾斜,提起素纓銀槍,他依舊是這天下舉世無雙的宣武侯。
離去時雲淡風輕的笑意,是這一年衛風對他最後的印象。
南顯揚所挑選的親隨都是過往南相在朝中的故舊之後,這也意味着,一旦武侯離開贏國地界,離開了他的數萬雄獅,性命就等同於握於他的手中。不過南貴妃的密令,遠不止是將宣武侯一人伏誅,而是要利用這個契機,將整個源氏門閥推往萬劫不復的地獄。
駐守南姜的源氏霆接到親兒書信,派兵至邊境接應之時,正是宣武侯私自離營的消息傳至朝中之日。
朝堂上下皆對武侯此舉大興彈劾,更有甚者,構陷其此舉實爲通敵賣國,過往被宣武侯整治過的各派高官黨羽以及馮太后親信在此刻都勾結在一處,企圖將樹大招風的源氏門閥一舉摧垮。
睿帝面對滔滔而來的沸議並未做下決斷,只當殿斥責武侯年少輕狂,轉而問向靜默一旁,不發一言的南相。
“衆卿今日各有所見,南相爲何如此沉默,不置一詞?”
因南貴妃得寵而重新被重視的丞相南翎深諳朝堂之道,舉起玉牌回稟道,“皇上,臣的不肖子此次也與武侯同往,臣身爲其父,難逃其罪,是以不便妄議此事,還請皇上早日下旨將逆子召回,當着衆位同僚的面,審個清楚明白!”
心中卻實在感嘆南貴妃的錦繡計謀,命南顯揚跟隨在宣武侯身邊牽涉其中,當滿殿朝臣構陷源氏門閥之時,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令人懷疑到南氏,自己摘的乾淨。還可揣測聖上之心,隨時調轉風向,或將功折罪,掌控全局。
“愛卿所言有理,如今邊境戰事吃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武侯一門忠孝,此事需調查個清楚明白纔可論斷,即刻八百里傳書,傳朕旨意,命武侯速速回營,否則軍法處置!”
睿帝爲堵住悠悠衆口,當殿宣此御旨,言語之中雖偏向源氏門閥,心下難免對少商所爲起疑。
細細想來,日前贏朔聯姻,雖說是兩國之間結爲秦晉之好,武侯夫婦與朔方新王夫婦私下卻交往甚篤,關係似乎更爲親近一些,源氏霆雖爲多朝元老,但畢竟長期駐守邊疆,源閥若是早有通敵之意,動了割據爲王之心,聯合他所信任的新王瓜分贏國疆土,也並非沒有可能。
此事一經深想,便叫他頭疼。睿帝散朝後回到暖閣,南宮煙正趴在窗臺前拿着竹籤逗弄着什麼,她手中抱着的物件被淺色綢緞包裹着,發出吱吱的聲響。
“貴妃在玩什麼,笑的這樣開懷?”
南貴妃着意將綢緞包裹的小籠子抱到睿帝面前,“皇上您瞧,這是日前楓葉國進貢的一對金絲鼠,據說是一胞所生,毛茸茸的又極機靈,兩隻在一處嬉
戲,可愛得很。”
睿帝只是略略瞟了一眼,捏了捏南貴妃的下巴,“是啊,古靈精怪的,跟愛妃一般可愛。”
南宮煙這就拉下臉來,“皇上竟說臣妾像老鼠,這樣臣妾就不高興了,來人,把籠子拿下去,這兩日不許給它們吃的。”
睿帝不禁失笑,“自愛妃主理後宮以來,越來越有母儀之美了。”
南宮煙不知他是一時興起還是似有所指,心內雖竊喜,卻不敢應承,嬌柔地依在睿帝肩頭,“皇上又說胡話了,皇后娘娘纔是天命母儀天下之人,臣妾豈敢受皇上這樣謬讚,叫人聽到了,難免閒話。”
“朕金口玉言,誰敢閒話?”
“臣妾纔不在乎什麼母儀天下,臣妾只在乎皇上的心中是否有我,還有……”
睿帝見了她的嬌態十分可心,“愛妃還有什麼想要的,但說無妨,朕都可以滿足你。”
南宮煙在他耳畔小聲道,“臣妾想和皇上生個孩兒。”
初時他面上神色一凜,從他繼位起,便下定決心只同中宮皇后誕育皇子,就是怕出現混亂的奪嫡之爭,如今源氏坐大,漸漸難辨忠奸,宮中唯有源氏所出的皇后有子,反而成了雞肋掣肘,南氏所言霎時提醒了他這一點,是時候該早做準備了。
“愛妃不想同朕兩人多獨處些日子,就這樣急着要孩子了麼?”
“昨日臣妾去東宮看大皇子了,纔多大點年紀就開始習讀經史子集,還請了教習箭術的師傅,再過幾年就是文武雙全了,待人又極有禮貌,臣妾打心眼裡喜歡,皇后娘娘真是用心良苦,教子有方。”
睿帝晦暗不明地點了點頭,“朕好像有許久未見大皇子了,當真如此,皇后的確用心良苦。”
南宮煙細心打量他的神色,推搡着,“皇上到底答不答應嘛?”
睿帝將她扣在懷中,“你在暖閣的這些時日,朕哪一日沒同你努力,嗯,既然愛妃喜歡孩子,自己就得爭氣。”
“那皇上這些日子就不許批摺子到深夜了,得乖乖回來喝臣妾熬的補湯,圓了臣妾的心願。”
這些日子睿帝在宮中專寵她一人,照理說她早該有孕了,不知爲何遲遲未能有喜,南宮煙也不由懷疑起自己的身子來,莫非是幼時遭遇的那些經歷所致?
如此想着,南貴妃次日便親至御藥房請爲她重塑了處子身的老御醫看診。
“江老,本宮的身子如何,可適宜懷上龍子?”
老御醫深諳宮中嬪妃侍寢時不成文之規矩,不好宣之於口,“貴妃娘娘身強體健,自是適宜懷妊之身,至於爲何遲遲未有孕象,心情,天意都會有所影響,前日太后娘娘還曾提起過貴妃娘娘您,娘娘不如去向太后請個安,或許就能知道這個中的緣故了。”
南宮煙想着自從得寵以來,自己幾乎快將那位老太婆給忘了,沒想到今日遇到難事,還是繞不過她去,只好備下厚禮,帶着宮中侍女,光明正大,浩浩蕩蕩地前往東宮請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