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我們相處了那麼久,你現在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
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中,溶月有她的驕傲,她的嘴硬,不肯先認輸,“是你先做出讓人討厭的事的。”
源少商鬆開手,失望地站起身,“月兒,不管你信不信,給過你的,我就再沒有給過別人,明日一早我就要前往濮陽了。”
他這樣說着,又自嘲一笑,“呵,既然你這麼討厭我,又怎麼會在意我去哪裡,時候不早了,聽衛風說你近日身子不好,早些休息吧。”
溶月抱住妃色的軟枕,看着他從繡樓離開,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樣爭鋒相對,變成了彼此討厭的樣子。少商,你既然關心我,又爲什麼要去抱別人,衍哥哥是這樣,你也是這樣,難道一個男人的愛,真的是可以分成兩半的嗎?
一夜少眠,雞鳴時分,溶月聽到外面的動靜,知道他就要去濮陽了,她一襲單衣從牀上爬起來,赤着腳背倚在花梨木門上,她是想去送他的,只是放不下驕傲,更害怕看到他與旁的女人依依惜別的情景。
外面從人聲鼎沸到寂靜無聲,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溶月掙扎不過自己的心意,終究還是開了門,外面天光還未大亮,吹進來的風還是刺骨的冷,她慌不擇路,與燕潯撞了個滿懷。
燕潯上下看了她一眼,“他已經走了,你就打算穿成這樣去追他嗎?出去受了風寒,你對孩子不管不顧可以,若孩子有何閃失,源少商會原諒你嗎?”
溶月木在原地,燕潯搖搖頭,進房去取了靴履遞給她,爲她披上厚厚的狐裘,緊繫風帶。
“他們是從前門出發的,濮陽往西,親軍會經過後門蘭臺,現在去,應該還來得及。”
溶月提着裙角衝下繡樓,就往燕府園林的重重景觀處跑過去,燕潯擔憂地立在繡樓上,“你慢點!小心腳下!”
近乎蘭臺的高廊上能看到源閥軍的甲冑身影,冬雪路滑,溶月險些摔倒,只能扶着廊柱前行,看着親軍加快腳程,漸漸與她拉開距離遠去的背影,溶月無力地向他揮了揮帕子,少商卻沒有看到。
不遠處的蘭臺上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穿着她衣裳,脣色泛白的南宮煙。
她見了溶月,極有眼色地快步上前行禮,“夫人。”
溶月只輕輕應了一聲,“你是來送武侯的?”
南宮煙低着頭,表現的十分恭順,“侯爺對煙兒有恩,原是不讓我來送的,只是此行兇險萬分,煙兒若是不來,心中實在過意不去。”言罷稍稍擡眼看了看溶月冷然的神色,“夫人切莫多心,煙兒只是出於對侯爺的主僕之情,斷不敢有越矩的想法。日前在客棧見到夫人,煙兒不知夫人身份,又穿了夫人舊衫,萬望夫人恕罪。”
她這話說的滴水不漏,謹慎知禮,摘乾淨了自己,溶月想,自己此刻若是不給她好顏色,反倒顯得自己小氣,是以勉強一笑,“南宮姑娘客氣了,幾件舊衫而已,放着也是放着,我並不是這
樣小氣的人。天寒露重的,你身上還有傷,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免得侯爺回來,覺得我孃家怠慢了你。”
溶月只是不想與她繼續言語下去,才說出了一番像是噓寒問暖的話。南宮煙卻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絮絮叨叨與她說起來。
“煙兒謝夫人關懷,侯爺臨行前才說,燕府是積善之家,叫我在這裡不必害怕,燕神醫和夫人都會善待煙兒,果真如侯爺所說,夫人是個宅心仁厚的人。聽聞夫人這兩日身體不好,煙兒扶夫人回去吧。”
溶月被她幾句乖巧的話語說的有些懵,任由她扶着,從蘭臺一路下來,她又說了許多話,講自己的身世,在家中因是庶出不受重視,路遇山賊這些事。溶月原本心不在焉,陸續聽下來,鬼使神差的,竟對她生出了幾分憐惜,覺得她也不過是個比自己年紀小了好幾歲的小姑娘而已。
回到繡樓,南宮煙反而乖覺地替她鋪牀整被,“夫人,天色還早,夫人不如再歇歇。”
溶月一時話語也軟了許多,“不必了,南宮姑娘,你傷勢未愈,更當多休息纔是。”
南宮煙甜甜一笑,的確是很像她初入贏宮的時候,“我能走能動的,不礙事,侯爺說我有幸同夫人長的有些像,我看着夫人很是親切,就像長姐,夫人若是不嫌棄,叫我南宮就好。”
“南宮……”
“誒!夫人休息吧,看着夫人睡了,南宮就去休息。”
不知爲何,相處了這小小時候,溶月有那麼一會,甚至會覺着對她,並沒有那麼討厭,她竟然覺得這個曾靠在她丈夫懷裡的女人有時有幾分可愛,靠在軟枕上,她細細想來,自己恐怕不是被下了降頭,就是瘋了罷。
南宮煙看了眼帷帳內的溶月,關上門步下繡樓,面上嬌俏的神色立時冷下來,她按着傷處,脣角現出若有似無的笑意,首戰告捷,原來武侯夫人也不過如此。
之後幾日,南宮煙到繡樓來的十分勤勉,對溶月的飲食起居都同丫頭們搶着安置,精神頭好得很,根本不像個身上有傷的人。
得空閒下來,還央求溶月教她彈奏琵琶,同做針黹,一副單純無害的模樣,日漸叫溶月相信,她真的只是個境遇可憐,報恩心切的小姑娘。
所幸燕潯在江湖闖蕩多年,是個明白人,見南宮煙忙前忙後,忠心地有些太過無懈可擊,反倒讓他生疑。他私下喚來隨侍溶月身邊的幾個小丫頭,悉心叮囑。
“這幾日南宮姑娘雖時常到二小姐房中伺候,可南宮姑娘畢竟是客,你們不可太過勞煩她,如庖廚,湯藥這些二小姐每日貼身的事宜,一定不可假手於人。二小姐有孕的消息除非她願意,你們萬萬不可張揚出去。”
幾名小丫頭都是在燕府伺候多年的奴婢,自然明白燕潯話中之意。
“請少爺放心,我們一定謹記於心。”
晌午將至,南宮煙放下琵琶,借叨擾溶月爲由,提議要爲溶月親自做拿手小菜,被幾個小丫頭巧言推諉過去。
南宮也是做過女奴的人,從幾個丫頭的態度上便看出,是有人對她起了疑心了,也未再繼續堅持冒尖。晚上丫頭呈上的都是滋補藥膳,顯有魚肉肥膩的菜色。
“月姐姐吃的好清淡啊,難怪皮膚看上去吹彈得破,不像我,總是愛起些奇怪的紅疹子。”
溶月往嘴裡塞了兩塊醋溜黃瓜,“嗯,我從前生過大病,喝過不少藥性猛烈的湯藥,傷了喉嚨也傷了脾胃,近日脾胃又不太舒服,所以大哥對我的飲食格外上心些。”
“燕神醫對月姐姐真好,姐姐與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嗎,爲何你們的姓氏不同呢?”
“不,大哥於我,就像武侯於你一樣,是救命恩人,若是沒有大哥,我恐怕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南宮煙眸色一轉,便對此事留了心,“煙兒真羨慕月姐姐與燕神醫關係如此融洽,簡直比親兄妹還要好,若是我也能有這樣一位兄長就好了,只可惜煙兒的家人都已經……”
溶月並未聽出她話中深意,眼見她又要掉淚,情急出言安撫道,“別想這些傷心之事了,你對侯爺有救命之恩,你放心,只要有我與侯爺在,絕不會讓人薄待於你。”她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你如今無親無故,大哥又是孤身一人,江陵風光大好,你可願意留在燕府,大哥是個好脾性的人,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樁好姻緣,這樣南宮你豈不是又有家人了。”
南宮聽聞溶月要將她留在江陵,心驚之下,手中玉著掉落在地。
“月姐姐,父親新喪,煙兒還想爲父親守孝幾年,暫時不想這些兒女之事。”
“哦,我倒忘了,是我太唐突了。”
南宮煙蹲下身拾起筷著之時,一絲狠辣之色在面上一閃而過,原本她還不想這麼快發難,只是今日聽溶月話中之意,看來她若想要常伴在武侯身邊,非用上些手段不可了。
濮陽之戰已歷數日,地勢易守難攻,源少商當日雖率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據數鎮,可亂民不同於邊境敵軍,狡兔三窟,常常于山林中奇襲,未弄清動亂起因,武侯不願下令射殺無辜被蠱惑的百姓,令源閥軍十分掣肘,難展拳腳,只能苦守山腳,守株待兔。
多得夜裡的一場滂沱大雨,衝去了亂軍佈下的不少陷阱屏障,飛禽四散,山中一時斷了食物補給。少商靈機一動,命人在山腳大肆生火,屠宰肥豬,或烤或煮,肉香四溢,吸引了不少年紀小的亂民下來偷食。
源閥軍設下陷阱將他們活捉起來,以此要挾山中亂民投降,烏合之衆很快發生內訌,宣武候未費一兵一卒,就解下濮陽郡之圍,一時在南地傳爲美談。
活捉亂軍幾名頭目後才知道,其中有一人曾是皇長子康王府中的幕僚,此次動亂就是由他挑撥而起,目的只是爲了以此要挾,讓濮陽州府傳話京中,釋放康王。駐守濮陽郡的剛好又是個一根筋不得志的莽夫,不僅不受挾制,還破罐破摔,封鎖城門,以武力鎮壓這些亂民,使城中原本的無辜的百姓受難,反被逼成亂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