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宮中,西太后淡淡掃過座下妃嬪,低頭吃一口茶,小指上鏤空鈿花護甲微微翹起,上面鑲嵌的瑪瑙,清輝凜冽。
此處惟獨缺了一人。熙貴妃這膽子也真夠大的。
慕夕瑤坐在御輦上忿忿盯着身旁龍章鳳姿之人,但見這男人一身冕服英姿筆挺,十二旒冕冠下,一雙鳳目沉靜無波。本就俊朗的面龐,更添三分神采。只說這皮相,真真叫人移不開眼。
被她這般“仰慕”注視許久,建安帝執起慕夕瑤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握在掌心。
“嬌嬌爲朕英偉所折否?”
……這男人。
boss大人您即便****魅惑妾,妾也知曉您如何秉性。英偉……怕是隻跟牀笫間歡愛沾得上邊。
嬌嗔瞥他一眼,宗政霖生受她小眼神兒,撫着她手背的動作,莫名就帶出絲旖旎。
“皇上,臣妾這會兒腿還泛着酸。待會兒請安若是受罰,您好歹看顧些。”只提了腿軟還是客氣,連着腰板,她是渾身痠疼,險些起不來身。
很好
。得心上女人拐着彎兒誇獎,男人眸光閃了閃,指尖觸及她抹了胭脂的脣瓣,言辭間極爲輕挑。“如此稱心如意小妖精難得。朕自當愛護。”
昨夜她一身小太監裝扮,壓在身下別有一番滋味。他雖無龍陽癖好,偶爾起些歪斜心思,也是正常男人會有的念想。畢竟大魏朝不禁男風,他從不豢養小倌戲子,已是權貴中的異數。
便只是在羲和殿內,與一身男裝的慕夕瑤敦倫,宗政霖已然體會出半是禁忌半是偷情的樂趣。下次,必得帶她往勤政殿上試一試。
慕夕瑤不知自個兒被身旁男人如何在腦子裡肖想一通,只知大白日的,便被宗政霖給調戲了。這男人一身龍袍,出口之言哪裡與他身份般配。
小手攀上他腰側,正欲伸爪子放肆,不想卻被宗政霖兩指托起下顎。男人專注凝視她面龐,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神情莫測,似有一股力道欲要捲了她入內,慕夕瑤不禁片刻怔忡。
他的眼眸很亮,眼底只映着她一人身影。兩人之間這般近親,眼睫被他帶着剝繭的指尖輕輕碰觸,慕夕瑤不覺就眨動美目,慢慢紅了臉。
外邊兒尚跟着許多宮人,御輦剛好路經奉安宮外。只隔着層帳幔,裡邊滿滿都是曖昧交纏。隨意一瞧,哪裡想不到他二人如今情形。若是被東宮太后宮裡人瞧見,再私底下咬耳朵嚼舌根,帝妃這般當着外人親暱調情,傳出去,慕夕瑤只覺頗有些難爲情。
好在,自遷宮至此,東宮那位便閉門不出,便是每月兩次請安,也是能免則免。若非六宮大事,見上一面都是難得。東太后這般行徑,似有隱退之心。
見她緋紅小臉微微躲閃,宗政霖眸光一閃,小女人還是這般不經逗弄。輕摟她入懷,見着前方常寧宮兩扇大開的門扉,本還和悅的目色,極快閃過絲沉凝。
“此處除了朕,無人能欺你。”
“皇上駕到!熙貴妃娘娘駕到!”小太監一聲尖利唱諾,驟然打破殿內平靜。
連着高坐上首的太后娘娘一併,滿宮裡人齊齊往門外看去。看着那雙相攜而至的身影,再是不甘願,皇后也帶着一衆妃嬪,起身恭敬行禮,半點兒不敢怠慢。
見得這最令她滿意的小兒子,昔日淑妃娘娘,如今的西宮太后娘娘,面色總算和緩些許。不過這份慈愛,在看到他身畔姿容明豔的女人時,漸漸便收斂起來。
不等慕夕瑤按照規矩先行行禮,太后便出聲將她攔下,似帶着不解,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半晌。
“辰時便得了消息,可是貴妃身子有不好?”
得,她一句話沒說,這位已經給扣了頂帽子。若是應下,正好能順水推舟撤了她牌子。若是不應,今兒早上請安來遲,總得有個交代。
絲毫不見驚慌,慕夕瑤低眉斂目,該有的規矩一絲不落,十分得體。既是宗政霖安排這一出,那男人心中必有考量。總不會叫她吃虧就是。
果然,滿宮裡人只見熙貴妃將將行全禮數,萬歲爺便虛扶一把,準了她先行落座
。復又回頭關心起太后起居吃食,竟是不動聲色將方纔太后問話給帶了過去。
當着後宮妃嬪面前,西太后雖心裡有氣,總不能落了兒子臉面。勉強勾了勾嘴角,對着慕夕瑤,竟是再不多看一眼。
這回請安,太后娘娘在皇帝跟前提了選秀一事,對皇后賢惠大度,更是諸多讚賞。
赫連敏敏心下一跳,急急向上首帝王看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事情那男人必定不待見。可她也是情勢所迫,難不成還能忤逆太后?
選秀?宗政霖觸及赫連氏忐忑目光,瞬間瞭然。依舊側身耐心聽太后唸叨,面上不辨喜怒。
只擱在膝頭的左手緩緩撫上扳指,這動作恰巧被安靜裝乖巧的慕夕瑤瞧見,心中疑惑更重了些。
她早前就察覺出,宗政霖對淑妃,態度有變。自來恭敬孝順的兒子,突然就像生出間隙。以前還時有提點她帶着兩個小的勤快些問安,可近一月來,這男人於此事上再不提及。
連着那夜莫名其妙的消沉,慕夕瑤事後偷偷打探,除了替先帝病症憂心,旁的,也就只可能與淑妃牽扯上關係。
直到獲悉先帝遺詔,慕夕瑤都以爲他是早得了消息,擔心淑妃受不住刺激,心情不順暢,連帶對誠慶誠佑也失了耐性。
可漸漸的,便發現不對味兒了。方纔進宮前他突然攬着她,那句“無人能夠欺你”,她當時還覺着這男人好笑。說句情話也不忘將自個兒欺負她撇清了去。
如今再捕捉到他慣有的動作……慕夕瑤低垂的眼眸中,神光閃爍不停。
她是否錯過了極爲重要之事?
“貴妃?”被殿中驟然高揚的聲音喚醒,走神之人趕緊端正坐姿,面上盈盈帶笑。
“哀家方纔所說替皇上選秀一事,貴妃以爲如何?”因着她低垂着腦袋,太后便以爲這女人滿心不樂意分寵。說及正事兒以爲不搭理就能避得過去?裝聾作啞本事不小。
慕夕瑤心下無奈。您兒子沒登基的時候,妾就是個會生養的寶。這會兒宗政霖得承正統,再沒了阻礙顧忌,妾這生養有功的,合該被壓榨乾淨丟到一旁,反倒成了阻礙他開枝散葉的禍害?
道理她是想得明白,最妥貼的應對也不是僞裝不出來。可這時候,抱大腿也得有個挑選才是。
太后在後宮一言九鼎,再強橫,還能壓過當今皇上去?再說了,這位萬歲爺,生來就不是個順服的。
笑着剛要回話,突然察覺上邊兩道灼熱視線,死死盯在她身上,害得她險些被自個兒給嗆住。
得,母子兩意見不一致,大boss未曾明着表態,只一心看緊她
。想來是盤算着若她敢不識相,回去就得摁着人收拾。
想着昨晚那男人一句“朕疼你。嬌嬌,信朕。”反反覆覆在她耳畔唸叨好幾遍。終於明白,他如此折騰她,害她起不來身,此刻更是異常沉默,不與她解圍,爲的就只一件事!
皇上您真是太過慮了!臣妾沒那麼多花花腸子,想着兩頭討好,終會顧此失彼。
這次是真心露了笑顏,當着衆人面前,羞怯怯擡了眼眸,視線在建安帝偉岸身姿上一觸即收,美眸撲閃,好不嬌羞。
“回太后的話,選秀這事兒,臣妾都聽皇上的。”聲調軟軟綿綿,嬌滴滴紅了面頰。
這話回得纏綿悱惻,信賴十足。大殿裡八成女人恨不能撕了這狐媚妖精,太后宮中還敢媚主!
西太后不妨她回得如此無賴,挺直腰身,將她仔細端詳片刻。
是了,這個女人哪裡是好對付的。先帝那會兒多少殺機凜然的危局,都被她輕而易舉化險爲夷。當時只覺她能耐,後宅之中也就她還能幫襯着些老六。不料如今這份能耐,倒是用在與她耍心機上面。
世易時移,當初的慕丫頭,如今,也不過一心霸寵的後宮妃嬪罷了。西太后收回目光,心裡對貴妃已是不樂見。今後,怕是還得好生合計,周全考慮過後才能慢慢收拾了她。
太后畢竟在後宮時日已久,知曉皇帝對這女人還熱乎着,不宜明着爭執。面上也就不動聲色,沒再與慕夕瑤爲難。
皇后娘娘道行稍淺了些,被貴妃一句“都聽皇上的”,堵得面上有些掛不住。
她還真是懂規矩!選秀這事兒,放在後宮便是太后與皇后做主。請示了皇上意思,若是可行,知會戶部再行發文。
慕氏直接討好皇上,這是明着沒把太后跟她放在眼裡,直接就越了過去。當着滿後宮女人面前,被人落了臉面,皇后自然給不了她好臉色瞧。
常寧宮中,這會兒熙貴妃就是衆矢之的。身上佔着聖寵,行事也頤指氣使,無有顧忌。
便是所有人都厭煩了她,奈何掌管這天下的男人,對她卻是越發入了心。
小女人今日表現甚好,尤其合他心意。沒枉費昨日對她再三提點。小東西機靈,便是他迫她在太后跟前斷了後路,一心依附於他,她也立馬就回過味兒來,利落果決得很。
這般就好。他既逼她斷了退路,自會全心護持她母子。
宗政霖偏頭看着太后正對着他,依舊慈愛有嘉,像是正等待他回覆。餘光瞥見慕夕瑤裝模作樣正襟危坐,小眼神兒不時偷偷向他瞟來,豎着耳朵一副探聽模樣,建安帝心下驟然開懷,眼底滿滿就帶出笑意。
“母后做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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