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小身子一顫一顫,宗政霖劍眉越發緊蹙。這女人哭起來,要如何撫慰?
“嬌嬌勿哭。”很生硬。六殿下於此一道極其生澀。
對付矯情的女人,越是搭理,越是來勁兒
。慕妖女淚如泉涌,抽噎帶動睫毛撲閃,小嘴兒一癟一癟,雙手攏在胸前,兩指揪着衣襟。可惜花了臉,糟蹋了“西子捧心”楚楚可憐之態。幸而自有人受用。
眼見她金豆子顆顆打在塗了丹寇的小手上,六殿下被唬得當真痛了心。
“勿要再哭。”男人語音柔和,帶着淡淡疼惜,略顯不自在。
與平日威嚴冷峻相較,能哄她至此,宗政霖着實不易。
“額。”哭得太投入,正打算迴應。一張嘴兒,氣息亂竄,忍不住便打了聲嗝兒。淚珠子接連滾落,不是委屈,而是覺得丟了人。
察覺她羞窘,宗政霖手掌輕撫她背脊。暖暖柔柔,相較言辭,他更適應行止間傳遞心意。
“勿羞。”沒了嬌豔臉蛋兒,單憑那雙半垂的眸子,依舊美得叫他心熱。“便是這般,本殿也愛。”
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只要不撒潑折騰他衣袍,再抹去心裡那份顧念,倒叫他覺得亦有風味。
得了句好話,慕夕瑤緩緩仰起脖子,黑黝黝眸子水靈靈霧濛濛望着他,傷心告狀。“您在妾屋裡,親近旁的女子,淨戳妾心窩子裡去。”誇大其詞,不妨礙她藉機取鬧。“妾這會兒看着這屋子,都傷心着呢。”
“無干被利用之人,莫說寵愛,便是親近也是莫須有。”宗政霖態度堅決,一點不含糊。又覺說得太硬氣,難得哄了她,“屋裡擺設,換了便是。”
“那您扣着她腰肢,俯身親吻,妾都瞧見的。”
“被嬌嬌打斷了去。”她那一腳,打斷的何止他故意所爲。便是夢裡,也沒叫他清淨。
“那您摸她這兒了。”有些理屈,得找個實在點兒的說事兒。
話題詭異拐了個彎兒。
見小女人伸手指指胸脯下緣,本就被襖衣繃緊的豐盈,隨着她氣息起伏,似能透過衣衫看見那兩團白花花的嫩肉。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實不及嬌嬌偉岸
。”
“……”
談話進展到這地步,慕夕瑤突然發覺,面對眼前腹黑****男人,哭鬧是項技術活兒。沒得便被他帶得跑偏了路數。
兩人關在屋裡說私密事兒,主屋門外圍了一圈兒人,急得恨不能在窗戶上戳個洞,聽得更清楚些纔好。大夥兒心裡嚇得不行。這裡面鬧得,怎似聽見瑤主子低泣聲兒?莫不是殿下聲色俱厲,是真的動了肝火。主子受不住,才這麼破天荒的哭了鼻子?
這聲氣兒倒是聽得準了,片刻過後殿下便使人送了熱水。可見主子當真哭得厲害。待得進屋一看,懸着的心立馬又穩穩落地。果然替主子操心那就是沒事兒瞎攪和。趙嬤嬤等人立馬長呼口氣,只跟着慕夕瑤身邊許久的兩名大丫鬟,卻是古怪對視一眼,再瞅瞅榻上那情景,怎地越看越眼熟?
主子眼眶紅紅,鼻尖與脣瓣也是緋紅豔麗。乖巧伏在殿下胸前,仰着脖子任他擦拭臉蛋兒。整個人柔柔弱弱蜷在榻上,膝蓋之下覆着毛毯。
若是將主子身後自家殿下換做慕府上夫人……墨蘭暮然醒悟,完了,殿下怕是很難頂得住這樣的主子。
“眼睛痛,嗓子痛,身子也痛。呼吸還不帶勁兒,難受。”揉揉眼角,甕着聲氣兒,老可憐了。
“殿下您還禁妾的足,原就是您不講道理。”哼哼咳嗽兩聲,有氣無力。
“故意叫妾慪氣。還將養着呢,藥都白白吃了去。銀子花得冤枉,心肝兒都在顫。”
這調調……蕙蘭眸子瞪得滾圓,除了與夫人撒嬌時稱謂有了變化,連用詞兒都像了大半。主子使心眼兒都興偷懶的?
“殿下您不耐煩妾傷心了掉淚珠子,也不說些哄妾的話。就那麼冷冷清清兩句,該不是嫌棄了人,明着敷衍過去?”
天地良心,便是趙嬤嬤等人,也看出殿下如今態度是前所未有柔和親近。摟着她好言勸慰,話雖翻來覆去只那麼兩句,但語氣絕對耐心體貼。用心與否,毫無置疑。這麼明着遷就,在主子那頭,依舊打落成“敷衍藉口”。
“您是不是覺得妾煩人了,不稀罕了?”嘴角耷拉下去,眼見又是一番折騰
。
宗政霖抵不過她嬌嬌軟軟縮成一團哭訴委屈,雖然大多子虛烏有。奈何這女人太會拿捏他用心,明知她絕非柔弱之人,哪裡就真跟她模樣似的,嬌花兒般不經風雨。
被她美眸攫住,險些又被慕夕瑤眼底渾然天成的妖媚迷惑了去。生病如他,靜養福分沒有,倒是被嬌氣包包賴上,這事情辦得,宗政霖覺得之前謀劃,百密一疏。
“都依你便是。”當真碰上,才知跟前女人不好消受。
等的便是這句話!殿下,您太可靠了。慕妖女瞬間換了副面孔,懨懨神情不再,這會兒又是乖乖諾諾,六殿下心尖上的妞妞。
“殿下,妾終於好過了些。您原也是將妾放在心上的。”
哎喲喂,這話說得,再虧心沒有的事兒。
趙嬤嬤這麼大歲數,自宮裡服侍過貴人,還是頭一回走路不大穩當。身後墨蘭蕙蘭目不斜視,悄悄退出門去。生怕爲主子帶累,被取笑慕府上學的規矩不會。
比起夫人,殿下太過心軟。便是主子手段使盡,哭鬧了兩三日功夫,也沒見夫人允了她在院子裡餵養秣陵八哥。
那句“允了你便是。”再配了主子得寸進尺的性子,兩人總覺不大會是好事兒。
宗政霖俯身瞧見她眼裡歡樂,環住她腰肢的手臂漸漸收緊。
聰慧狡黠如她,這般突然哭鬧,又明知他心思清明,該是爲了最快化解兩人間不睦。也替他完滿收拾了這出佈局。最了得,卻是明明白白與他昭示,她懂他,也會顧全大局,因此,她得被寵着才行。
這麼招人疼的小東西,宗政霖深深瞅她一眼,俯身在發頂落了個吻。旁人只道她恃寵生驕,唯有他,自她眼神中,得以窺視那個最初便讓他砰然心動的身影。
明日各人案上,恐怕就會呈上一紙奏報。
“慕氏復寵。迎六殿下回府,是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