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票送進投票箱, 每一位參選者臉上都保持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微笑。可是他們心底是怎樣的煎熬,卻沒有人能夠會讀心術了。
許多有點兒擔心龔曉他們那一對的情況。倘若這回他們競選失利,陶鑄搞不好會跟孫甜甜鬧掰。
陶鑄這人,道德榮譽感相當強。這大概是從小當學生幹部養成的習慣。孫甜甜要是單純地影響到了他,陶鑄的性子, 十之八九會忍耐。但牽累到了龔曉, 拖了整個團隊的後腿, 他就難以不動容了。
孫甜甜現在的情況, 基本上是靠着一個跟陶鑄交往中的形象,在家裡有個落腳之處。倘若跟陶鑄分手了,她的處境想必會更加艱難。
還有龔曉,無端被這般牽累, 雖說她生性豁達, 但肯定會有芥蒂。再說。名高中的學生會主席頭銜, 對準備出國讀書的龔曉而言,也是簡歷上漂亮的一筆。在這個位置上,她能夠有舞臺發揮更多的潛力。
他們已經高二了, 沒有多餘的機會讓她再來一次。
許多不時將注意力偷偷轉移給龔曉那邊。至於她自己這一隊,大家都認認真真做滿了全場,無論結局如何, 她都覺得沒什麼遺憾的。
倘若真落選了,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陳曦跟陸秋。前者挖空心思想增加她的校園活動,後者則是不遺餘力跑滿了整個初中部的分校。所謂愛你的人期待的目光,是你咬牙堅持前進的動力。
她家可憐的弟弟, 可是每天一大早就陪着她這個姐姐起牀,早早去學校門口占位置做宣傳。可憐天見,和陸秋一樣,兩孩子累的小臉都露出了尖下巴。
許多決定,無論結果怎樣,她跟陳曦都得請他們的競選團隊去好好慶祝一番。慶祝這場戰鬥終於打完了。
對了,還得問一下陳曦,還有沒有跟上次自助餐一樣的,信用卡積分兌換券。要有趕緊用,不然積分放着也是浪費。
陶鑄越來越焦灼。他的個性,不可能當衆讓孫甜甜下不了臺。但他也沒有再看女朋友,直接將目光轉移到了別處。
孫甜甜的下嘴脣咬的都滲出血來了。進入秋天,氣候乾燥。從暑假裡開始,她就一直爲男友競選學生會主席的事奔波忙碌。這幾天更是忙得嘴脣開裂都沒精力管。
她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悲涼與傷感。她嘴脣開裂了,陶鑄居然視而不見。她挪開眼睛,也不再看他。
選舉完畢後,是冗長的唱票環節。學生會的改選委員會在投票結束後立即封存票據,四十八小時內組織非競選相關人員唱票。同時學生處跟團委還要負責監督這個環節。
這些,都是改選委員會的事情了。所有的參選人員暫時鬆了口氣,先去好好嗨一場。一般按照慣例,下個禮拜一下午結果就出來了。
陳曦招呼龔曉等人:“一起去吧,這麼多天,我們並肩作戰,都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了。”
陶鑄沒說話,龔曉先開了腔,她笑容明媚:“好啊。陳老闆大手筆,我們一定捧場。”
許多趕緊過來拉孫甜甜。後者臉上勉強擠出生硬的微笑,小聲道:“你們去吧,我想先回家休息了。”
大家都站在一起,孫甜甜的聲音雖然低,但周圍還是好幾個人都聽到了。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跟陶鑄玩得好的男生想打圓場:“今天大家都累了,要不,我們明天再聚?”
陶鑄卻冷着臉,突兀地笑出聲:“等什麼明天啊,就是大家都辛苦了,所以纔要好好聚一聚。”
他沒有再看自己的女友,擡腳率先朝校門口走。
許多朝陳曦使眼色,示意他趕緊跟上。她則拉着孫甜甜,壓低了聲音告誡:“有話就得攤開來說,不然越到後面誤會越大,就成死疙瘩解不開了。”
她看孫甜甜嘴脣還在滲血,趕緊拿了清潔溼巾給對方,示意她擦一擦,塗點兒藥膏。
孫甜甜卻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喃喃自語一般:“沒用的,你看,你都注意到了我嘴脣破了。陶鑄呢,看到了當沒看到。多多,不是所有人都跟陳曦一樣。”
許多有點兒尷尬,主要是覺得這臺詞略有點兒耳熟,像是《十月初五的月光裡》,依文對君好說的,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般好命。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腔。這是一種詭異的年齡落差感。她知道這麼想不厚道,可是甜甜她們在她眼裡還是小妹妹。小妹妹的憂思,帶着爲求新賦強說愁的意味。
許多明白,這是成年人的傲慢與偏見,總有種“小屁孩懂什麼”的自以爲是。可同樣的,即使她立刻展開了自我批評,依然沒有話可以迴應。
她該跟孫甜甜怎麼說呢?說男孩子原本就粗心大意,對籃球跟遊戲的關注度都比女朋友大。可她沒有說話的立場。
孫甜甜一路上都在比較陳曦跟陶鑄對待自己女友的不同表現,自然是別人家的好。
許多無力,這個,真的不一樣。且不說現實年紀,陳曦大了陶鑄三歲,單說心理年齡,她跟陳曦要比這兩位高中生大上好幾歲的。
再說,拿自己男友跟人家男友比較,本身就類似於家長比較孩子。怎麼都是人家的好。所以別人家的孩子纔會淪爲宇宙公敵。
好在這回大家還是去了之前那家自助餐廳,離學校不算遠,一行人走走就到了。
陳曦喊了許多一聲。今天不上課,帶書包有點兒奇怪,拿着公事包更奇怪。他的東西都放在了許多的包裡。
許多趕緊趁機溜到他身邊,不肯再回去了。
陳曦拿錢包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偷偷問她:“她說什麼了,感覺你不想聽下去的樣子。”
許多驚悚,有那麼明顯嚒。她她她自覺一直保持着知心姐姐的形象沒塌臺啊。
陳曦被她的反應給逗樂了,笑着捏了下她的臉:“你到底是不是真願意聽,我還看不出來。”
許多白了他一眼。說真的,她的確聽不下去。小姑娘的哀愁不是錯,孫甜甜這樣心思重也是生活環境造就的。可是,當着人說,你是多麼的幸福,我是多麼的不幸。即使沒有惡意,也還是會讓人心生一種詭異的,我的幸福是種罪過的感覺。
她無從規勸起。因爲孫甜甜心裡已經認定了她的幸福,於是註定了夏蟲不可語冰。
許多心道,上輩子的自己該是怎樣的求認同求存在感心理,才能那麼積極主動地去當情緒垃圾桶,還給人出各種紙上談兵的主意。
明明聽到負面情緒,自己也會不開心的好不好。
許多唾棄自己的自私不仗義,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緊跟着陳曦不落單。她真的,不是很想再去傾聽孫甜甜的埋怨。也許是她過於敏感,她總覺得孫甜甜隱隱有種指責她的意思。類似於那種“都怪你,跟你一對比,我是那麼的不幸”的哀怨。
這種感受讓許多也生出了不快。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一個局外人,還是不要插手孫甜甜跟陶鑄之間的事情比較好。
時值週末,自助餐廳的生意相當不錯。原本因爲週末的緣故,陳曦今天是不能用積分兌換餐券的,不過他跟老闆說了幾分鐘話,套完近乎之後,大家還是拿着兌換券順利進場了。
這個過程中,陶鑄一直表現出情緒的焦灼。他幾次想打斷陳曦跟餐廳老闆的溝通,意圖直接掏出錢包刷卡。糾結什麼兌換券,直接花錢吃飯不就結了。
許多站在陳曦身邊,見陶鑄掏錢包,忍不住輕聲勸道:“沒事的,陳曦能搞定。”
陶鑄怔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錢包,沒有說什麼。
進了餐廳以後,照舊是許多守位子,陳曦去取兩人的吃的。
孫甜甜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邊。不是大家要孤立她,儘管因爲她的魯莽,讓不少人心生不滿;但誰也沒當面挑穿。孫甜甜的孤單,源自於她內心的自責與自我懲罰。是啊,我做錯了事,我懲罰我自己還不行嚒。
這種自虐式的哀怨,許多能夠理解。但對於解決問題,卻是無濟於事。因爲它有種軟刀子強盜邏輯,我都這麼慘了,你還想怎樣。
許多有些無奈,她試探性地看隔壁桌的龔曉。龔曉攤攤手,似笑非笑:“沒轍,別指望我。要說現在她最不願意面對的人,大概就是我了吧。想想模聯活動的時候,她是不是對你態度奇怪?”
許多這回真愣住了,半晌纔想到一個可能,小聲驚呼:“不至於吧。”
照龔曉的意思,孫甜甜敢情還吃她倆的醋。這個,有點兒殺傷面積過大了吧。且不說她有男朋友。就是龔曉,跟陶鑄的相處過程中,也沒有半點出格的地方啊。龔曉壓根就不欣賞陶鑄這種風格。
龔曉攤攤手,無奈道:“我瞎猜的。不過,孫甜甜要是一直襬不正他倆的關係,就只會在自我折磨中越陷越深。”
許多正要跟她繼續聊下去,旁邊端着餐盤走過的客人忽然又倒退了幾步,低下頭看她:“喲,還真沒認錯,許多啊,晚上好。”
許多聞聲擡頭看,震驚,竟然是馮峰。他難道不是還在美帝爲了他的畢業大計艱苦奮鬥嚒。難不成他這回終於吸取經驗教訓,提前返回國內繼續準備畢業作品了。
許多立刻熱情地跟馮導打招呼,表達了對他這回終於靠譜一點的肯定,信誓旦旦地給人畫餅:“導演,這回,你肯定能畢業了。”
馮峰目瞪口呆,旋即氣急敗壞:“誰跟你說我畢不了業的?老子按期畢業,帝國主義沒能從我身上多賺一分錢的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