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長的不怎麼樣,史上有句記載形容,魏徵狀貌不逾中人。其實這還是史家爲尊者諱,凌雲的眼光來看,其實魏徵長的有些醜,面色黧黑,還有些乾瘦。這是一個黑瘦的書生,此時年紀其實比凌雲還要大上一歲,今年十九。自幼愛讀書,且各種書都讀,可謂博覽羣書。且有着許多書生的脾氣,固執,認準的事情就不會更改。後來也正是因這種性格,成爲了唐太宗李世民最倚重的大臣,李世民評價說貞觀之前輔佐之功以房玄齡第一,貞觀之後以魏徵第一。魏徵後來曾任諫議大夫、左光祿大夫,封鄭國公,諡文貞,以直諫敢言著稱,是中國史上最負盛名的諫臣。
可這樣一位貞觀名臣,他的前半生卻並不是一帆風順的,甚至是很坎坷的。魏徵早年甚至做過道士,因此很多人以爲魏徵是貧苦普通人家出身,這卻是錯誤的。魏徵其實家世很好,他出身於河北鉅鹿魏氏家族,鉅鹿魏氏這是鉅鹿最大的家族,特別是在北魏東魏北齊三朝中,魏家更是興盛。魏徵的曾祖父曾經是北魏的義陽太守和陵江將軍,祖父魏彥也曾是北魏驃騎長史、光州刺史,父親魏長賢博涉經史,才華出衆,初舉秀才,後來任魏汝南王參軍,入齊,爲平陽王法曹參軍,後轉著作郎,後來因爲向北齊皇帝進書譏刺時政,被貶上黨屯留縣令,幾年後辭職歸鄉,不再出仕。北周滅齊後,幾度徵召,都以病推辭不出。魏家當時最有名的還是魏徵的族兄魏收,他是北魏驃騎大將軍魏子建的兒子,是當時著名的才子,與溫子升、邢邵並稱爲北地三才子。北魏時任太學博士、司徒記室參軍,主客郎中。等入齊後,兼著作郎,最後官至尚書右僕射,位特進,魏收還是位史學家,二十四史中的晉書,就是由他編寫。
魏徵出生於這樣一個書香世家,士族門第,本來應當是一帆風順的。可惜,他出生前幾年,北周滅齊,他出生後一年,楊堅隋篡周。魏家作爲山東士族之一,受到了勝利者關隴集團的全面壓制。魏家雖然也有人入隋出仕,卻大不如前,魏徵的父親更堅持不肯出仕隋朝。魏徵父親才華很高,可性格卻固執,又不會經營,因此坐吃山空,家道開始中落。後來魏徵娶了父親好友,河東大族裴氏女,跟父親一樣只會讀書不事生產,因此日子不免越過越差。到隋朝末年時,魏徵甚至爲了躲避兵役,而去做了段時間道士。直到三十八歲的時候,才受武陽郡丞元寶藏相邀做了書記。之後的魏徵隨元寶藏歸隊瓦崗李密,魏徵做了元帥府文學參軍,後來李密兵敗王世充,又隨他投奔了關中李淵。李密復叛身死,魏徵主動請求去山東勸降瓦崗舊將,結果去黎陽勸徐世績的時候,又被竇建德給俘虜了。後來竇建德被李世民擊敗,魏徵又回到了長安,被太子李建成請去做了太子洗馬,曾數次勸李建成先下手爲強幹掉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後,又歸於李世民。
三十八歲前讀書、做道士,過苦日子。三十歲後,主動或被動的改變了五次主公,辛苦了多年,連個穩定的靠山都沒有找到,每一次押寶都押錯了地方,在最終效力於李世民以前,魏徵的運氣確實很背,很背。
凌雲讀史書,曾經偶然間看到魏徵曾經遊學就師於隋末有名的才子、大儒王通,王通十五而爲人師,家學淵源,幾代都是大儒,父子都受過隋文帝的召見和加封。不過最記他記憶深刻的還是王通的門人弟子,史載王通“門人常以百數,唯河南董恆、南陽程元、中山賈瓊、河東薛收、太山姚義、太原溫彥博、京兆杜淹等十餘人爲俊穎。”溫彥博和杜淹都是貞觀名臣,杜淹還是杜如晦的叔叔,而溫彥博與另外兩位兄弟溫大雅、溫大有更是唐初有名的溫家三彥,溫彥博後來還到宰相之職。
王通的弟子還有三個有名人物,就是魏徵、房玄齡、李靖。這三位算不上是王通的親傳弟子,但都曾執弟子禮在他門下聽課。他們一起跟隨王通學習他所寫的《止學》,據說後來清朝中興名臣曾國藩最爲推崇這本書。
同是王通的弟子,魏徵和李靖的經歷類似,大器晚成。
魏徵今年十九,牛前從老師王通的家鄉河東龍門郡白牛溪歸家,此時正打算重返龍門遊學聽課,路過江南,特來拜會父親的世交好友裴世伯,這幾日在裴家居住,因慕名代海寺中藏書,這幾日每天都會來寺中抄書。卻不意在此正巧碰上凌雲一行,他欣賞對面這羣公子的俊朗灑脫,卻又驚訝對面的那位公子居然一口叫出了他的表字。
玄成這個表字,還是去年即將歸家時,老師王通爲他所取,知道的人並不多。可對面這位陌生公子,先是誤稱他爲李密,明顯是不認識他的人,可聽自己報出名字後,卻馬上說出了自己的表字,這真是太過古怪。
“公子莫非認識在下?”魏徵疑惑。
凌雲笑了,笑的很高興,遇上又一個歷史上的名人,讓他心中有種別樣的滿足。好像集郵愛好者,又集到了一張珍貴的郵票般的感受,不是同好的人是很難理解這種感受的。
“在下易風字凌雲,一直仰慕王先生,也曾經在白牛溪聽過王先生的講課,元經、中說、止學三篇在下是倍加喜歡。只是因家中之故,後來一直未曾再有機會在王師座下聽講,不過與些日一些同學還有書信往來,知道王師座下如今有幾位弟子最爲俊潁,河南董恆、南陽程元、中山賈瓊、河東薛收、太山姚義、太原溫彥博、京兆杜淹、鉅鹿魏徵、臨淄房玄齡、三原李靖等十人爲最,玄成兄的名字在下可是深記之。不期竟然有緣在此相見,真是意外驚喜啊。”
王通在家鄉講學,除了固定的弟子門人之外,還經常有許多士子慕名前來聽課,有好多人並不是正式弟子,甚至連記名的弟子都算不上。王通講課,經常聽課的人上千,因此,當凌雲講他曾經在王通座下聽過課時,魏徵並沒有半點懷疑,其實他和房玄齡還有李靖,也算是那種記名弟子,並不如溫彥博、杜淹他們那樣是親傳弟子。不過他沒有想過凌雲會冒充王通的學生,畢竟他只是一個沒落的士族子弟,而且從凌雲一口喊出他的表字時,他已經對凌雲的話深信不疑了。
魏徵很高興在這裡遇到了同窗師弟,尤其是凌雲一行的裝束,個個翩翩風度,給人觀感極好。
“不知玄成師兄可有空閒,一起找個地方述述如何?”凌雲主動相邀。
“好!”魏徵很高興能在這裡遇到一個同門,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
凌雲騎馬,魏徵騎牛,二人並行。一路上,凌雲和魏徵聊的很投機,魏徵是那種讀了很多雜書的人,涉獵很廣。可他涉獵再廣能比凌雲這個後世人的涉獵廣闊?若是論些經史典集,凌雲肯定說不過魏徵,可若說些其它的東西,凌雲旁徵博引,信手拈來,隨便找點話題,也能說的魏徵一愣一愣的,直嘆凌雲見多識廣。當下對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師弟更是深信不疑了。
一行人在代海寺前不遠的一個茶棚停下。
“夥計,借用下你的開水,我們自己泡茶。”凌雲笑着對上來的茶鋪夥計道,夥計有些爲難的樣子,凌雲笑道:“茶錢照給。”店夥計立即笑呵呵的跑進去準備了。女扮男裝的青蓮和木蘭兩個已經從馬上取出了全套的茶具,並拿出了龍舌茶。
魏徵有些奇怪的看着青蓮他們兩個的動作。
“讓玄成師兄見怪了,喝慣了自家的茶葉,不太習慣外面的茶。”
魏徵心中對凌雲的身份不免猜測,估計這可能是哪家的貴公子。不然,喝個茶不會這麼講究,不過當他看到青蓮拿出來的茶葉,還有她泡茶的方法後,真的很驚訝。
“師兄請品償。”
“這是什麼茶,從未見過,沒添加任何佐料,卻茶香濃郁撲鼻,真真是聞所未聞。”魏徵嘆道。
“此茶名爲龍舌,產自淮南六合山獅子峰,從採茶到製茶乃至泡茶,全然不同。”凌雲介紹道。
魏徵端起茶,小抿一口,慢慢品償,果然與以前償過的茶完全不一般,初時苦,回味甘。
“凌雲師弟這是準備去哪?”一杯茶過後,魏徵和凌雲之間已經相當親近了。
“實不相瞞師兄,在下新授晉王府兵曹參軍一職,受晉王之令,正要前往遼東。”
“去遼東?”魏徵有些驚訝,既驚訝於凌雲如此年輕,居然就擔任了晉王府的兵曹參軍,兵曹參軍是從七品官,看起來不高,可晉王是朝廷得數的大藩強藩,晉王府的兵曹參軍,自然也是晉王的心腹要員。魏徵的父親當年出仕最起初,就是給兩位郡王做參軍。同是參軍,郡王的參軍可比不上親王的參軍。這下他心中越發認定凌雲身世不簡單,可想來想去,又想不出朝中有哪個姓風的豪門。另一面,他又驚訝於凌雲此行的目的,居然要去遼東。據他聽到的消息,最近北方可是不**穩的。“聽說遼東即將有戰事啊?”
凌雲笑笑:“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麒麟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魏徵整個人都頓在那裡,喃喃唸誦着男兒何不帶吳鉤這首詩,每念一遍,心中的熱血就沸騰一分,豪氣更壯。他想到了中落的家族,想到了當今的軍功最重,想到了山東士人的被打壓,想到了棄筆投戎。他沒有想到,剛剛還讓他覺得貴氣無比的這位風師弟,居然轉眼就給了他一種豪情萬丈的感覺。
“玄成師兄,可願與某共赴遼東,萬里覓封侯?”
魏徵心中激動,面色脹紅,呼吸都有些粗重,整個人似乎有些喝醉了酒一般的感覺,他仔細的凝視着凌雲,良久,終於一拍茶几,大喝一聲,“好,棄筆從戎,萬里覓封侯,某隨你一起共赴遼東!”
凌雲微微而笑,心中卻比魏徵還激動,沒有想到,魏徵居然被一激而起,真是讓人驚喜啊。他身邊這麼多未來的猛將勇將,還真就缺少像魏徵這樣的謀士軍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