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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殿,易風與高熲相對而坐,悠然下棋。
棋盤之上,兩人落子如飛,都沒有過多停頓,執黑的高熲風猛搶實地,藉着右下角的轉換在中腹形成厚勢,取得了主動權。然而在進入後半盤後,高熲卻昏招迭出,先是在左上角的戰鬥中弈出問題手,一條大龍被白棋分割,隨後又在中腹的劫爭中出現低級誤算,被易風一路跳點,一劍將黑棋大龍殺死,見此高熲立即爽快認輸。
“陛下棋高一着,老臣自愧不如。”高熲投子放輸。
易風哈哈大笑,精神抖擻,“勝固欣然敗亦喜,太師這心態纔是真的好。”一連贏了高熲三盤棋,把把都是前方爭奪激烈,高熲大佔優勢,然後到了中期總會出現一些不該有的低級失誤,再到後期昏招迭出,擺明了,高熲這是在故意讓易風。甚至能做到掌控局勢,其實已經說明高熲棋藝比易風高出的不是一星半點了。高熲讓棋,還讓的這麼果決高調,無疑也是在向易風表明如今自己的態度。他確實不想跟皇帝爭什麼,自願認輸,願意退出了。
圍棋之術,越到了高手對弈之時,往往越需要懂得棄子。圍棋中的倒脫靴就是先擠死自己一大塊,天地寬敞後方能騰挪自如,不必進退維谷。到了這種段位,最忌諱的就是寸步必爭,最終得一地而失全局。棋局之道,變幻百端,因人而異。愛財者因貪失誤,易怒者由憤壞事。
所謂棋如人生,對棋也是一場戰爭,孫子兵法中的上兵伐謀其次伐次下兵攻城,可以很好的解釋圍棋大龍攻殺要訣。對於攻方而言。如果打算攻擊對方某處大塊棋,那麼就得行記住,不要貪小便宜的先走出剪尾巴之類的招數,這種小便宜就算是白送的,也不要貪吃,不妨等到官子時再吃。在此以前,如果不能攻殺大棋的話,乾脆不要碰它。大概是圍棋戰術中的“不要打草驚蛇,攻擊勿靠”。否則對方可以借棄子騰挪,做眼。消了劫材,還得了先手。從圍棋延伸到兵法,也同樣是如此,便宜是貪不得的,也不能斤斤計較,寸步必爭,高手,需要看到的是大勢。爲了大局。得懂得和捨得主動棄子。
高熲明顯就是這樣的高手,一個執政近二十年的宰相,那是精明到極點的人物。又怎麼會看不明白這些。
“太師再來一局否?”易風問他。
“老臣不行了,連戰連敗,已經士氣俱無了,可不敢再櫻鋒芒。”高熲說着拱起手,連忙搖頭。他剛過六十,頭髮鬍鬚皆已花白。身架子很大,可卻顯得有些瘦弱。“老夫還有些自知之明。就不打算再自討其辱了。”
“那就喝點茶,我這有自西南夷人進貢來的茶。別有一番味道,非常不錯。”易風作個手勢,內侍趨前,上前撤去棋盤,然後端上茶。除了幾個宮人內侍,這座偏殿裡只有他和高熲,殿中薰着龍涎,香味沁人心脾。“說起來西南之地雖多大山,可也物產豐饒,茶葉、樹木、藥材、礦產等等,可惜中原朝廷向來重心在北方,對於南方,尤其是西南地區幾乎是很少顧及,其實我覺得,西南其實比西北更有開發價值。西南諸地雖山多水險,可部族衆多,缺乏足夠強大的勢力,只要朝廷真正向西南開發,他們很難阻止的了這股大勢,用不了多久,也許幾十年時間,就能夠將西南這塊生地開發爲熟土,到時西南諸地又將成爲帝國的一塊安全的後院,提供大量的人口和各種物資。”
“北方尤其是草原之上,向來是中原的心腹之患,時刻不能輕敵大意啊。忽視了西南夷,不過是癬疥之患,可如果忽視了北方遊牧部族,那就是心腹之患。歷代以來,北方胡人都是中原大敵,匈奴、鮮卑、柔然、突厥,這些強大的草原部族都曾經壓的中原漢人喘不過氣來,何況歷史上還有過五胡十六國時期,更是幾乎滅絕了北方的漢人。前車之鑑啊。”高熲接過泡好的茶,輕輕吹着熱氣,小抿了一口。高熲做事總是有條不紊的,易風早就注意到。“北方的遊牧部族當然不能輕視,但西南地區也不能就此忽視。北方的草原,我們可以擊敗他們,卻無法佔領草原,更無法滅絕他們。匈奴衰弱了,有鮮卑人興起,鮮卑人南下中原了,又有柔然人崛起於草原,柔然人衰弱了,又有突厥人興起。總之,鮮卑人入主中原,在北方建立起魏朝,可中原王朝雖數次擊敗草原部族,卻從沒有在草原建立起真正的統治,對於草原,我覺得我們得換些策略了。”
“那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啊,老臣已經老了,雖然也想爲陛下再出力,可身體已經不行了。還請陛下能夠恩准老夫致仕歸鄉!”高熲很清楚的知道今天皇帝召他入宮來是做什麼的,他也不會真的就順着皇帝的話去談什麼朝廷對北方的新策略。
“我是真的不願意失去高相啊,新朝剛立,萬事紛雜,正需要高相這樣執政二十年的老宰相,你是三朝首相,是國之柱樑啊。哎,可相國年邁,多年操勞也確實需要處處休養一下身體。這樣吧,我答應你先回鄉去,但如果我遇到了什麼重大難決的事情,還是會派人去詢問太師的意見的,好吧?”易風一副萬分不捨的樣子。
“臣深感榮幸,若能脫離尚書省繁重的工作,只是爲陛下提供一些建議,臣自然會盡心心責。”
“好。”易風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高熲如此識時務的退出中樞,這是一件極大的好事。
“太師離開尚書省,那麼有什麼合適的人可以舉薦給我嗎?”
“如今的左僕射楊素與右僕射蘇威,都是高祖時就極得信任的能臣,有他們在尚書省。當能很好的輔佐陛下,此外現任吏部尚書牛弘、兵部尚書蘇孝慈、工部尚書宇文愷都是極不錯的合適人選,其它的老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當初大隋建立,陛下一改北周官制,面採用漢魏制度。官制方面也採用了許多齊國官制,又開創了三省六部制度,其後省州撤郡,更是大大的加強了中央的集權。只是這些年過去,尚書省做爲執政機構,在老太師的執掌下。確實發揮的很不錯。可門下省和內史省卻不太盡人意啊,本來做爲侍奉諫議機關,掌審查政令及封駁還兼掌皇帝衣食供奉等日常生活事務的門下省,以及專司起草皇帝詔令,爲中樞制令機關的內史省。根本沒有起到多少應有的作用啊。”易風向高熲說道,三省本是分掌決策審議以及執行,將原本的宰相大權一分爲三,這是皇權對相權的削弱。可隋朝雖建有三省,但尚書省權重,且這些年來尚書省的權責越來越大,門下和內史省都已經差不多淪落成尚書省的下屬機構了。如今高熲走了,可尚書省還要楊素和蘇威這兩人。蘇威還好些,他相信這個人不會給自己製造麻煩,但楊素就不同了。這是一個野心勃勃且能力極強的人,能力與高熲不相上下,但野心更盛,也更年輕。易風不希望高熲雖然走了,可尚書省依然一家獨大。
高熲當然是清楚這裡面的細節詳情的,可他都是已經走的人了。何必跟楊素過不去,因此只是不接話。
“我有個打算。等明天朝會上太師正式致仕之後,朝廷宣佈尚書令將永不再授人。以示對高相的嘉賞。”易風笑着道。
高熲聽了心中微微一動,成爲本朝唯一一個尚書令,這確實是人臣的殊榮,不過他相信這絕對只是皇帝心裡更不想以後再把這個尚書令的重職授人而已,嘉獎他不過是順便爲之。
“我還有個想法,打算設立政事堂,讓宰相們集中辦公。尚書省之左右僕射、門下省之納言、內史省之內史令皆加平章政事銜,爲宰相,再以秘書監、御史大夫、吏部尚書、民部尚書、京兆尹加參知政事銜,爲副宰相。政事堂九相執政,在政事堂中集中辦公,宰相們輪流值政事筆,政事堂設在門下省。政事堂與樞密院,一執政一掌軍,文武相濟。”易風向高熲透露着自己接下來對於朝堂局勢的改變計劃。
雖然易風只說了這麼一個大概,可高熲已經馬上聽出來了這裡面的重要之處。
最重要的就是政事堂了,以往三省六部制,朝廷的制度是以三省長官爲宰相,因尚書省不輕易設尚書令,因此實際上尚書以左右僕射爲主官,因此三省有四個宰相。但因門下和內史省權柄都被尚書省侵佔,因此實際上宰相就是兩個,左僕射爲首相,右僕射爲次相,內史令和納言,空有虛名而已。可現在不一樣了,政事堂集中辦公,意味着在原來大權獨攬的尚書省之上還有一個政事堂,而政事堂卻有正副九個宰相,還有一個什麼政事筆,不用說一聽名字就知道,宰相們輪流掌握這支筆,誰握這支筆誰就算是首相了。如此一來,豈不就等於左僕射也就不再是首相,而是九個宰相輪流執政了,這可就不再是隻有虛名的宰相,而是真正的宰相了。
顯而易見,這個政事堂就是奔着如今獨攬大權的尚書省去的,甚至政事堂都不設在尚書省,而是設在門下省。
更讓高熲暗自心驚的還是這個政事堂設立後,樞密院卻依然是獨立在政事堂外的,也就是兵權軍政之一塊,是真真正正徹底的從宰相手裡分出去了,宰相是再不能掌握兵權了。
原來這就是新皇帝的後招,看來自己就算不主動退下來,皇帝也完全有辦法把權柄收上去。九個宰相,天吶,還輪流執政,再加上一正三副四個樞密使,那這朝廷中央,可就有十三位頂級重臣了,想要再如重前那般做到大權獨攬,做一個首相,那真的是很難了。他突然心裡有些高興,楊素一直想要取代自己,如今自己終於主動請退下去了,他一定以爲自己以爲就是朝中的首相了,可是,不知道當他聽到明天皇帝在朝堂上宣佈這些的時候,他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想做首相、權相,別做夢了。大隋朝,以後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宰相了。
第二天,新皇在朝堂上正式接受了高熲的致仕請求,高熲當即辭去了尚書令之職,但保留了太師這一榮銜,皇帝特別爲致仕後的高熲賜四輪馬車一架,並讓少府寺於高熲老家蒲州奉旨敕建齊國公府一座,加賜五百戶封邑到封邑一萬戶,實食封五千戶。
然後,新皇讓宣旨官宣詔,於門下省設立政事堂,以尚書左右僕射、納言、內史令加平章政事銜爲宰相,以秘書監、御史大夫、吏部尚書、民部尚書、京兆尹加參知政事銜,爲副宰相。九相共同在政事堂辦公,輪流執政事筆,政事堂下設立吏房、樞機房、兵房、戶房、刑禮房五房,分理衆事,翰林院歸入秘書省。政事堂與樞密院並立,宰相不預軍事。平章政事視正二品,參加政事從二品,樞密使正二品,樞密副使從三品。
尚書令自北以後不再授人。
“大隋皇帝令,尚書左僕射楊素加平章政事銜,尚書右僕射蘇威加平章政事銜,李綱晉門下省納言,加參知政事銜,薛道衡晉內史令加平章政事銜,俱爲宰相。晉魏徵爲秘書監,加參知政事銜,晉劉文靜爲御史大夫,加平章政事銜,史部尚書牛弘加參知政事銜,民部尚書樊子蓋加參知政事銜,晉徐德言爲京兆尹加參知政事銜,魏徵劉文靜牛弘樊子蓋徐德言俱爲副宰相。”
每一個被唸到名字者,都起身上前跪聽宣封。
詔書唸完,楊素等九位新拜封正副宰相一起謝恩領旨。
九位政事堂宰相拜封過後,宣旨官再次宣詔,這次拜樞密使,樞密院增設正副使共五人,王保爲正使,也稱中使,他之下,又有左右前後四位副樞密使,賀若弼爲樞密左使,韓僧壽爲樞密右使,史萬歲爲樞密前使、李靖爲樞密後使。
宣詔官又捧出一道詔書,繼續宣詔,魏徵爲尚書省左丞,李密爲尚書省右丞,劉行本晉刑部尚書、柳述爲兵部尚書、蘇孝慈晉黃門侍郎、元無竭爲內史侍郎
楊素坐在席上,看着一個又一個官員上前聽封接旨謝恩,心裡突然覺得空蕩蕩的,高熲終於走了,可他卻沒能成爲首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