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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可皇后蕭美娘就已經醒來了。
她閉着眼睛,靠在重幃疊幛的牀榻上,在細軟柔和的錦被之中,陷入無邊的悲傷之中。
這些天,只有每天疲憊之極睡去的那麼兩個時辰裡她纔是得片刻的解脫。過去的這段時間,對她來說真是永遠難以磨滅的可怕記憶。
新年剛過,丈夫就因爲太孫刺案嫌疑被免去北伐帥位,禁閉王府。好不容易終於得以洗脫,她長鬆一口氣跟着丈夫一起前往幷州就任。當時夫君讓她留下,可她放心不下丈夫,丈夫當時剛經受了沉重打擊她想多陪着安慰他。一離京城,得到不是解脫而是更大的惡運到來。高祖被弒,夫君得訊立即帶着她逃離了河東,一路上僞裝假扮成商人,擔驚受怕的終於回到了揚州,終於,丈夫拿回了兵權,丈夫在將士們的擁護下稱帝,她被封爲皇后。那時,她真的以爲就如丈夫所說的,一切都將迅速的塵埃落地,他們會奪回京師,然後四方臣服。她相信丈夫,甚至因此把次子在京中落於楊秀之手的悲痛擔憂隱藏心中。
她跟着大軍出發西進,新年後,她大半的時間倒都是在趕路。從京城趕往河東幷州,從河東幷州逃往揚州,現在又從揚州隨軍向關中前進。短短半年內,她就繞了大大的一個圈子。
行軍的路上,她總免不了想起與丈夫之間的相濡以沫,恩愛的往昔。
丈夫雖然是大隋皇子。雖然他們婚後十幾年,可憑着那份溫柔嫺淑與美麗還有機敏聰明。十幾年如一日,丈夫的寵愛盡集於她一身。她爲丈夫生了兩個兒子。也是丈夫僅有的兩個兒子。雖然後來丈夫也納了幾房美妾,可那更多的是皇帝皇后的賞賜,丈夫的愛並沒有轉移過。她相信丈夫對她的愛是真心實意的,並不是因爲皇帝皇后討厭好色寵妾的男人,才只對她一人好。
這份感情讓她珍惜,後來她才得知,原來丈夫娶她之前,還曾經愛過另一個女人,還跟她生了一個兒子。那個時候。她是憤怒過的,感覺被人欺騙過,甚至想過要詛咒殺死那個卑鄙的私生子。不過那時丈夫向自己保證,那只是一個私生子罷了,他的一切,將來都會由他們的兩個兒子繼承,而不會有那個私生子一分一毫。
當丈夫揚州稱帝之時,丈夫卻冊封那個私生子爲太子,她傷心萬分。丈夫一遍遍給她解釋那只是權宜之計等等,可她卻真的傷心了,對丈夫也沒有了原來那種一心一意的愛。她甚至覺得丈夫並不如她愛他一樣愛她,她開始只想爲一件事情努力。那就是讓自己的兒子得到屬於他的東西,一切。
終於,丈夫改立她們的嫡長子楊昭爲太子。可這卻只是因爲那私生子拒絕了他。看到丈夫憤怒的模樣,那時她心裡甚至有點隱隱的興奮。有種興災樂禍的感覺。只是高興沒多久,報復來了。她寄以全部希望的長子楊昭。居然被楊秀殺了,他們那麼殘忍的殺了楊昭,據說長槍捅了他十幾槍,血流滿地,最後還砍下了他的首級,傳首三軍。聽到這個消息後,她簡直就難以相信,震驚,悲痛,傷心的暈倒過去,然後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來。
次子落入楊秀之手,如今長子又被殺,她雖然還是皇后,可這還有什麼意義,她的兩個兒子都沒了。作爲一個女人,雖然三十多歲了,還依然有一副美麗的面孔,健康的身體,可卻沒有了兒子。她還能生,除了兩個兒子,還生了兩個女兒。可她還能再生一個兒子嗎?皇帝的子嗣一向單薄,想要再生,只怕很難,更別說還要生中是個男孩。沒有了兒子,她就沒有了一切。
她甚至後悔了這些年幫助丈夫去爭奪皇帝皇后的歡心,去支持丈夫奪嫡,甚至在晉州聽到皇帝駕崩時,她也果決支持了丈夫立即棄官逃離晉州,南下揚州。後悔,後悔,無比的後悔。
如果當初不走,那麼她們的兒子現在就還在益州,也就不會被人砍掉腦袋拿着四處傳看。她的丈夫現在也不會一直昏迷着,完全不能理事,情況堪憂。
江陵城中,荊州總管府如今是臨時行宮,還算華麗堂皇,可遠遠配不上一個皇帝和一個皇后。
起牀之後蕭氏先去皇帝的寢宮看望了丈夫,丈夫現在一天只有小半會的時間是醒着的,其餘時間都是昏睡。隨軍的御醫們說丈夫驚怒交加,傷了心神,又加之年後路上奔波停,又用神過度,導致身體虛弱,受了風寒,加上水土不服,又被壞消息牽動,最終出現如今這狀況,現在需要的就是靜養,避免過度勞累傷神,也不宜再四處奔波。她過去的時候丈夫還在昏睡着,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坐了一會,她便回來了。吃了一點粥後,開始了正式的一天。
蕭氏是一個愛美的女人,平時最注重的是各種保養,這也是她兩個兒子都娶了妻子,而她卻依然有着出衆美麗和完美的身材的原因。她每天都要洗澡,而且必須得在水裡放上芬香的花瓣,以及牛奶還有珍珠粉末,這讓她肌膚更加的美白和細膩滑嫩。此外,每天她還要早晚各喝兩杯奶,不是牛奶羊奶,而是要新鮮的人奶。
長子死了,丈夫病重,她也沒有了梳妝打扮的興趣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她便打起精神來開始了新的一天軍國大事的處理。
丈夫如今的狀態,一直嚴格封鎖着消息,知道這個消息的除了丈夫的幾個醫生以及荊王父子和張衡段達等少數幾個重臣外,再無人知道,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
甚至除了幾名御醫外。連荊王和張衡等重臣都並不完全清楚皇帝如今嚴重的狀況。蕭後對他們只說皇帝如今疲憊,需要靜養不能多見人。外面的事情就交由他們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可送到行宮裡來。等皇帝批示之後再交給他們依照批示處理。
但實際上,楊廣現在根本不能理事,所謂送進來交給皇帝處理的奏章,其實最後都是送到了蕭氏的面前,由她代爲處理。以前蕭氏也經常幫助丈夫處理公事,不過更多的時候只是做爲丈夫的代筆,丈夫說她寫。甚至因此,她還練就了一手幾乎能以假亂真的僞丈夫的筆跡,不是認真的觀察。幾乎都看不出差別來。
不過蕭氏知道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荊王等重臣已經好久沒見到皇帝了,他們都開始猜測懷疑,而軍中的將士們更是許久沒見到皇帝的影子了,甚至現在軍中都開始有一些謠言在蔓延,皇帝若是再不能出現在公衆面前,只怕流言就再也止不住了。
今天荊王父子以及張衡、段達、宇文述、郭衍這六位重臣一起入宮,要親自向皇帝稟奏重要的事情。蕭氏攔不住,只得親自前來招待。
郇王楊弘。是高祖堂弟,生性聰慧,有文才武略,與高祖關係很好。北周時,多次隨高祖征討,因屢次有功升爲開府儀同三司。高祖爲丞相時。加上開府,封永康縣公。後來隋朝建立。升任大將軍,進封永康郡公。不久受封河間王,任右衛大將軍,後升任柱國。開皇三年,以行軍元帥之職率軍攻打突厥,爲八道反擊兵馬中的一路,大敗突厥。後出任寧州總管,升任上柱國,爲官之時表現極好。數年後,爲蒲州刺史。此後一直守着關東河東的這個重要通道,每當楊廣入朝之時,他就受命代替楊廣鎮守地方,因此與楊廣關係也極爲親近。高祖親兄弟四人,卻反倒不如與楊弘這個堂兄弟有信任。
楊秀弒君篡位,派人往荊州封賞楊弘,要招攬他,可楊弘根本不理會。楊廣在楊廣稱帝,楊弘立即主動派人前往聯絡,上表稱附,楊廣十分高興,大加封賞。等楊林背叛他之後,楊廣更是立即進封楊弘爲荊王、荊州大總管、尚書右僕射、太保等職。並封楊弘之子楊慶爲河間王,授左衛大將軍之職。
楊弘父子爲荊州地主,雖兵馬不如揚州兵多,可卻是地頭蛇。
另外的張衡等四人,則是皇帝最信任之人,舊邸時的心腹。他們要見皇帝,蕭氏根本不可能攔住。
楊弘等六人一進入議事廳,見到蕭後端坐在一道珠簾之後,而主位空缺,皇帝並不在的時候,都不由大吃一驚,忙跪下行禮。
“請免禮平身,你們都是國朝重臣,陛下心腹肱骨,不必這麼多禮節客氣。”蕭美娘對眼前六人嫣然一笑,說,“以前在揚州時,也是經常見面的,這裡也沒有外人。”
楊弘等人聞言這才都起身,各自落坐。蕭美娘吩咐左右侍立的宮女,“給荊王和幾位閣下上茶。”
兩個宮女用鎏金銅盤端上來六杯茶,茶杯都是用江南的青瓷杯,泡的是揚州的龍舌茶。蕭氏一揮手,屋裡只剩下了兩名女官,其餘的侍女宦官全都無聲的退了出去。
楊弘看着眼前的杯子,斟酌了一會,問,“皇后娘娘,陛下爲何一直不肯見臣等?”
“並不是陛下不肯見諸位,而實是陛下見不了。”蕭美娘嘆了一口氣道,“其實這些天我一直隱瞞着諸位,陛下身體抱恙,情況不容樂觀,一天裡倒有大半天時間是昏迷着的,偶爾醒來,也根本沒有精力見人理事。”
“那這些天送進宮裡然後又批閱過的奏摺?”張衡問。
蕭美娘在簾後又是一聲長嘆,“其實那些都是妾身仿照陛下的筆跡批閱的。”
外面的六人頓時一起沉默,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麼一種情況,事情已經嚴重如此了。
“太醫們如何說的?”
“很不好,陛下必須靜養。”
蕭美孃的話剛一說完,段達已經迫不及待的道,“可這朝廷軍國大事,哪個來處理?皇后娘娘,局勢不容樂觀啊。那個逆賊樑剛十足難纏,帶着幾萬人馬分散四出,時聚時散,根本難以捉摸把握。他們四處襲擊州縣,掠奪燒燬糧草,軍心士氣影響極大。可要想圍住他們,太難。我等都想請求皇帝,求一個計策。”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不外如是,帶兵打仗,那是諸位們的長項,這事情你們自己商量着拿主意。”蕭氏道。
“可是,若想解決樑剛,必須得把江陵所有十餘萬兵馬撒出去,佈局拉網,四面合圍。可這調動兵馬之事,得由陛下同意。之前我們也上了幾道請兵奏摺,可都留中未發,沒有答覆啊。”郭衍接道。
蕭氏當然知道那幾道奏摺,她雖然代楊廣批閱奏摺,也能模仿筆跡以假亂真,可調兵之事,她一個女流哪敢擅作主張,自然是通通扣下不回。
“現在陛下的情況你們也是知道了,斷不能去打擾到了陛下。我看,這事情就由你們幾個商議決定,自己拿主意了,是戰是守,全是你們決定。”
張衡道,“須早做決斷,若是不能快刀斬亂麻,那我們頓兵於此,久之軍心士氣皆無,進退無路也。”
“那就先調兵圍剿了那些益州逆賊,再發兵攻關中,拿下京師。”郭衍道。
“那就這麼決定?”楊弘問。
“就這麼決定吧,不過江陵也還須留兵馬駐守,護衛陛下皇后。”張衡道。
蕭美娘想了想,荊州郇王最熟悉,不如就由他留守,況且他又是宗室,這個時候自家人更可信一些。當下提議由荊王留守,最後大家一致同意,決定楊弘留守,宇文述協守,一個負責兵馬,一個負責朝廷。然後由郭衍爲主帥,段達爲副帥,張衡爲行軍長史,統領揚州大軍兵分三路,想辦法把樑剛給包圍剿殺,徹底解決掉他們,然後再提兵西進關中。
“那就這樣定了,明日就出兵。”郭衍迫不及待的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