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不投降!”庫合真沉聲喝道,說完,他拔出腰間寶刀,揮刀削下桌案一角,“再有談投降漢人者,有如此案。”
帳中氣氛一時壓抑沉重,後面也議不下去了,稍後各自離帳而出。鬱射速和因頭特勤離開之後,又一起相聚於鬱射速的帳中,兩人相對長嘆。“庫合真叔父現在很不冷靜。”
“是啊,毫不理智。”
兩人相對無言,鬱速射拿起酒壺給兩人倒滿酒,“現在怎麼辦?”
“或許我們應當先聽聽漢人的條件。”
“可庫合真叔父剛纔的態度你也看見了。”鬱速射搖頭嘆息。因頭特勤卻道,“可我們也不能任由庫合真牽着走,他若能帶我們找到出路自然是好的,可如現在這般,帶我們在這裡困守,這是自取死路,難道我們也還要跟着他一起等死不成。這可不行,我覺得咱們不妨先私下裡悄悄拜訪一下漢使,探探他的口風,聽聽他的條件,若是條件合適,咱們爲什麼不同意呢。”
兩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入夜,悄悄拜訪劉文靜。
劉文靜的帳中,此時已經擺上了美酒和數樣不錯的好菜。
“我早料定鬱速射特勤今晚必定會來找我喝酒,倒沒料到因頭特勤也一起前來,真是不亦樂乎。”劉文靜一臉熱情的拉着兩人入座。
看到劉文靜早有準備的樣子,鬱速射和因頭兩位特勤相互對視了一眼。
“劉主簿如此了得,想必一定已經知道了庫合真特勤今日在你走後發言絕不投降。”
“嗯,有所耳聞。”劉文靜一面給兩人倒酒。一面輕笑着道。
“劉主簿聽到這消息,難道不覺得失望?”
“我爲何要失望,要失望的也應當是兩位特勤和營中三萬突厥戰士纔對。我家殿下派我前來投降,那不過是心情仁慈,不想多造殺孽。可既然庫合真不領情。一心求死,那又有什麼辦法。正所謂求仁得仁,庫合真既然一心求死,我們也只能成全了,可惜的是數位突厥將士給他陪葬啊。”劉文靜端起酒杯,“來。喝酒。”
可鬱速射兩人哪有半點心情喝酒,手杯握在手裡,如有千斤之重。
“劉主簿,還請爲我們指明一條明路。”
劉文靜看了看兩人,很年輕。都是三十左右,正是風華正茂,年輕強壯之時,身爲阿史那王族子弟,兩人前途大好,誰都不想要死在這異國他鄉。誠如太孫殿下早就預料到的一樣,他甚至不需要有太多的動作,突厥軍中自然會有不甘願的人來找他合作。
“庫合真那決不投降之語究竟是他個人意願。還是所有突厥將領都這樣打算呢?”劉文靜問。
“當有部份人不想投降吧。”因頭道。
“爲何?”
“有不少人並不相信劉主簿告之的信息,大多數人覺得這只是隋人的詐計謊言,他們覺得局勢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鬱速射道。
劉文靜覺得事情也確實如此。單憑他幾句話,如何就能讓突厥人完全相信呢,鬱速射和因頭不過是其中較敏銳者,但其它人不可能都和他們一樣。他笑看着兩人,“你們爲何就相信我的話呢,就不擔心是詐你們的?”
“現在局勢已經夠爛了。說實話,就算你說的是假的又如何。我對這場戰事已經完全不抱希望,再打下去。不會有好結果。尤其是眼下,就算達頭擊敗了楊素,泥利兵圍懷荒,可我們這三萬人已經處於絕境。”鬱速射說的很直接乾脆,不管外面的局勢如何,他們確實是已經到了絕境了,遠水難救近火,他們得爲自己着想。
因頭也很直接的問道,“我們想知道,你們願意給出什麼樣的條件?”
“那要看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合作了。”劉文靜笑的很燦爛。
突厥大營外河流上游。
“你說咱們下的毒有用嗎?”
“當然有用,小子,你是懷疑老子我的醫術嗎?”一個身着黑衣的中年人怒目剛纔說話的同伴。
“別吵了,有沒有用反正一會就能知道了。”
“你什麼意思,連你也懷疑老子我的醫術是嗎,你既然不相信我,爲什麼要用老子我的藥方呢?”
“是毒方。”後勤特戰隊的隊長面無表情,絲毫不給那個中年人面子,“再說了,你確信你會醫術,至今爲止,我倒只看過你用毒殺人,從沒見過你用藥救治好人。”
“胡說,我是一個妙手回春的醫家。”
可惜他的這番話,卻沒有一個人相信,不過大家也知道這傢伙精通各種毒術,倒也沒有人再去激怒他,只是一起無視他好了。
夜晚,突厥營地。
馬棚裡的戰馬突然燥動不安起來,緊接着是長嘶不止,那叫聲驚動了營中的士兵,還以爲有人襲營。
可當他們趕到馬棚裡的時候,卻全都震驚萬分。
馬棚的裡戰馬都發瘋了一般在不停的蹦跳着,掙扎着,然後口吐白沫,七竅流血,接着一匹又一匹的倒斃在地。
庫合真帶着一衆將領趕到的時候,大營裡的幾萬匹馬已經死了一千多匹了。
雖然只是一千多匹,可在眼下本就氣氛壓抑緊張的時候,這卻像是一根導火索,引爆了營中的壓抑氣氛。
“天降惡水,天要亡我們了!”不知道最初從哪裡傳出來的這麼一句話,接着很快整個大營裡都傳遍了,大家紛紛認爲這是長生天給的警示,各個驚惶不安。
庫合真聽到報告的時候,憤怒不止,他認爲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天降惡水,而是有人投毒。他經過迅速的調查,發現這些死的戰馬都是天黑後剛牽出營去河邊飲過水的戰馬,當下懷疑有人在河水裡下了毒。當即連忙下令。派了五百騎分做五隊出營搜尋,另外又下令禁止再到河邊取水以及飲馬。人和馬的用水,一律在營地裡挖井取水,另外還派專人看護水井,同時用水之前還得由巫醫專門查看驗毒。
他的行動很迅速。可惜此時營地裡卻已經是各種謠言四起,就連之前隨使帶來的各種可怕消息也已經傳遍了營中。
最讓他擔憂的是,鬱速射與因頭在營帳裡召集了許多將領,暗中密議。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商議什麼,可卻沒有告訴他,這絕不是什麼好消息。
突厥大營十餘里外。一場場小規模的戰鬥正在進行着,飛虎隊的特戰隊員們三五個一組,埋伏於各處,藉着夜色的掩護,不斷的阻殺伏擊着營外的突厥遊騎和哨探。
更遠處。突厥營地的東西兩面,兩支大軍則正在悄然夜行,人銜枚,馬裹蹄,悄悄的接近着突厥人大營。
“報告竇軍主,突厥營外的遊騎哨探已經肅清。”
突厥大營西面十里,飛虎隊向從飛來峰迅速趕來的承德步軍軍主竇建德報告。聽到這消息,竇建德十分滿意。肅清了突厥人的哨探遊騎,那麼他們就能一路直接行軍到突厥人的營外。
“將軍,到了營外後。你們潛伏等待,當發現營中火起,你們立即發起進攻,劉主簿他們會在營中接應。”
“知道了。”竇建德點頭,他沒想到,已經安排的這麼嚴密了。
承德軍繼續啓程前進。半個時辰後,承德軍早已經到了突厥營外。並且安靜的潛伏了許久。
今夜正是三月的最後一天,天空黯淡無月。月黑風高,正是一個突襲的好日子。
“怎麼還沒有半點動靜,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孫安祖悄悄移動到竇建德身旁。
“安心等待就是。”竇建德表現的很平靜。
突厥大營中,鬱速射的軍帳裡,鬱速射和一衆心腹的將領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與其坐以待比斃,不如放手一博。隋人已經給出了很優厚的投降條件,但現在他們最大的障礙卻是庫合真特勤。這個頑固的傢伙根本不肯投降,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殺了他,奪取兵馬的控制,然後投降隋軍了。
“動手!”鬱速射一咬牙,拔刀喝道。
“動手!”一衆突厥軍官首領們都紛紛拔刀,他們在自己的手臂上綁上一塊白布,然後直接衝向庫合真的大帳。
庫合真的大帳內外,早已經甲兵密佈,庫合真也感受到了今晚的緊張氣氛,早早調來了衛隊全副武裝的守侯在帳外。同時,他正準備召鬱速射與因頭等一衆軍官前來,想要趁機將他們拿下,誰知,這邊剛調來衛隊,那邊因頭等一衆軍官就各帶着自己的親衛殺了過來。
當下雙方開始混戰,大營的中心喊殺聲四起,火光沖天,許多突厥將士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無比。
庫合真全副鎧甲在身,手提着長矛,大聲喊道,“牽我戰馬來,跟我一起掃平那些叛賊!”對於侄子們的背叛,他無比的憤怒。
一名同樣全副武裝的附離狼兵牽來了他的坐騎,庫合真手扶馬鞍,腳剛踩上馬鐙,那個站在一旁牽馬的侍衛卻突然拔出了腰間的彎刀,自後一刀猛劈砍下來,庫合真的腦袋已經屍首分離,掉落地上。
僞裝成突厥附離狼兵的劉黑闥一刀打掉庫合真首級上的頭盔,將他的腦袋提在手中,然後在旁邊人還沒有從震駭中回醒過來時,他已經翻身跳上了庫合真的戰馬,猛踢馬腹,揚長而去了。
“他殺了庫合真特勤!”
回過神來的侍衛們大聲驚呼,狂追而去。
突厥營中的大火在黑暗中是那麼的明顯,猶如一顆太陽照耀着。
“軍主,突厥營中火起!”孫安祖興奮的指着前方道。
一直閉目假寐的竇建德猛的睜開眼睛,掃了一眼,然後跳了起來,拔出長劍,“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