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總是我大隋朝廷心腹之患,這次突厥人敢大舉來犯,卻正是自尋死路。這一次,朝廷集結五十萬重兵,另號令諸部蕃兵,必然將他一戰剿滅。我們幽州府爲東路戰區,你們以爲如何?”易風將目光首先掃向太孫洗馬薛道衡。
今年五十九歲的新任太孫洗馬是當今文壇領袖,爲時人稱爲詩人中成就最高名氣最大者。他出生於河東的官僚士族,雖然六歲時父母俱亡,但專精好學,歷仕北齊、北周、隋王朝,曾經與李德林、盧思道三人併爲文壇領袖。薛道衡曾參與平定三總管之亂,平陳之役等,在朝中也先後擔任過內史舍人等,最高做到了內史省的副長官內史侍郎。尤其是因爲其極高的才名以及在士林中的威望,爲朝中的宰相大臣以及太子和諸王的交好。不過後來因爲得罪了楊廣,最終被貶出朝除名流放嶺南。去歲末纔剛剛回到京師,這次被皇帝特授爲太孫洗馬。
不過出身世家,天資早慧,成年後文名大著成爲一代文章宗師的薛道衡,歷仕齊周隋三朝,實際上卻在每一朝中都主要從事秘書工作。但對易風來說,這人雖然曾被貶官流放,但他文壇領袖的身份卻不容輕視的。他能進入太孫府,易風是非常歡迎的,對於這號人物,就算是供着他也願意。這並非是易風也是個愛慕其才名的,而是所謂千金市骨。這樣的名望人物好好供着,今後也能吸引招募更多的文人士子到帳下效力。說起來,如今太孫府新到任的那八舍人六學士。都屬於薛道衡的後輩門生級的,雖然在一起工作了,但見了面還得點頭躬腰尊稱聲先生。
不過沒出易風所料,薛道衡這人,人都稱他善於作文,也善於謀事,雖然幹了一輩子的秘書工作。但是卻很有政治遠見和軍事謀略,只是卻不善於謀身。用句現代通俗點的話。這人智商極高,但情商方面就差了一點,因此當初纔會不知不覺中把楊廣給得罪狠了。薛道衡在北齊之時,就曾經有不少極富遠見的謀略上奏。用以對抗北周的侵犯,可惜當時北齊朝政糜爛,根本沒有人採納。易風對於薛道衡也是聞名已久,一見到皇帝把他調到自己身邊,當下就派了自己的情報機構全力收集他的資料,在見到了許多當初薛道衡在北齊爲官時的一些奏章後,他也不禁爲這樣一個人才而嘆息。現在既然到了自己的身邊,他當然不能再只是讓他當一個秘書寫些駢四驪六的華麗詞藻文章而已。
太孫洗馬和太子洗馬一樣,都是輔佐儲君。教儲君政事,文理的官員。屬於太孫府門下坊六局中司經局的長官,按例有六位,皇帝給易風選了四位。李綱薛道衡包愷和王儒,目前李綱還在東宮辦交接,包愷和王通都是當世大儒,並沒有馬上回復,眼下到任的也只有薛道衡一人而已。至於太孫府中二坊三寺的左右庶子,家令寺率更寺僕寺的令丞等官員。卻還都暫時空缺着。說來,薛道衡目前在易風身邊。還倒是太孫府裡除了那六位兼職的太孫傅外,比較重要的一人了。聽到易風問他這個問題,想了一想,便答道:“突厥人無城郭,無倉廩,遷徙不定,難以制之。若是主動進攻,那麼大軍深入,糧秣便難以爲繼。得其地不宜耕種五穀,得其民也難以馴服教養,若征討,利少弊多。”
他先提出了一些征討突厥的弊端,但話語卻又來了個轉折。
“不過,如今按太孫剛纔所說的,突厥人桀驁不馴,本朝立國以後,突厥人曾經幾次入犯,雖然先後敗於我朝,並因內部可汗繼承等問題而導致分裂,又在陛下的英明謀略下,離強合弱分化打擊,其勢漸消。然眼下東西突厥卻竟然又有聯合之勢,這卻是無法坐視的。幸好突厥人不懂什麼叫韜光養晦,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什麼叫好了傷疤忘了疼,剛經歷了幾年的休養生息,人口牲畜恢復了,其狼子野心便又顯露出來了。臣覺得,其實就如太孫殿下所言,這次突厥人的進攻其實對我們是大有好處的。如果突厥人懂得隱忍,他們再多休養生息個十年二十年,到時一朝反叛,我們可能就很難制服。但是現在嘛,他們雖然有所恢復,但依然不復當年統一之時。眼下這時他們冒着反叛,正是我們一舉將他們打下去的時候。尤其是這些突厥人,一有了反念,便再也坐不住,囂張的調集着部落兵馬就要入犯,想要搶劫中原的花花世界,掠奪錢帛子女。如此一來,卻正是自尋死路。朝廷只需要調集兵馬,陳兵邊境之上,以逸待勞,根本不需要勞師遠征,深入不毛草原千里,也沒有了後勤輜重運輸之難,直接就可以在邊境上,憑着是堅城要塞,將那些野蠻的突厥人撞的粉碎。”
薛道衡的這番話一出,讓易風很是滿意。雖然他說了這麼多,都是贊同自己的意思,未免有些拍馬屁的嫌疑,但卻也正是把自己想說的給說了出來。他的眼光依然敏銳,對突厥人的進攻把握的很準,分析的很到位。
易風讚賞着點頭,笑道:“此次與突厥之戰,朝廷打算分爲兩個階段,第一步就是防守,第二步則是反擊。先把突厥人放近了來,把他們都吸引到邊疆的關城要塞之下,利用我們的城牆,利用我們的要塞,利用我們的本土作戰優勢,消耗突厥人的力量。等這個相持階段渡過之後,等到突厥人在我們的銅牆鐵壁之下撞的滿頭是包,撞的頭暈眼花,撞的絕望的時候,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到了。到時候,我們要把這些野蠻而又囂張的突厥人送進絕望的深淵。一戰征服這些野蠻胡人。”
“只是這次殿下乃是東路元帥,而東路軍統領的正是如今新設的幽州總管府諸府州兵馬,按陛下的要求。殿下所率東路軍的任務是鎮守幽燕,爲中路軍的預備兵馬以及防範遼東的高句麗趁火打劫。這次的大戰,只怕突厥人並不會打到東路來。”太孫舍人封德彝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封德彝姓封名倫字德彝,比易風還大了十二歲,河北人,北齊太子太保封隆之之孫,當今宰相楊素的侄女婿。早先楊素江南平叛之時。爲楊素徵辟爲行軍記室,作事很得楊素欣賞。後來楊素督造仁壽宮。他表奏封德彝爲土木監。仁壽宮建造之時,工期十分緊張,爲此死了大量的民夫,楊素將他們直接填爲宮殿之基。楊素與封德彝僅用很短的時間就完成了仁壽宮的建造。而且將之建造的十分的奢華。楊堅派宰相高熲前去查驗後,回來報說太過奢華還說了死了很多人的事情,引得楊堅很不高興。楊堅親自去了仁壽宮後,回來便要問楊素的罪,當時是封德彝給楊素出了對策,讓他去找皇后獨孤氏,說是天子夫婦辛苦大半輩子,如今天下盛世,皇帝夫婦也當享受一下。後來獨孤皇后替楊素出面說了話。楊素不但沒有獲罪,反而獲得了天子賞賜,信任更進一步。之後終於做上了右僕射的高位。
自那以後,楊素對封德彝越發的滿意,把自己的侄女也嫁給了封德彝,還舉薦他出任了內史舍人。不過就在去年,封德彝參與東征,隨周法尚的水師渡海攻高麗。結果卻倒黴的遇上了風暴,船隻被擊破。當時他落海後抱着一塊碎木板在海上飄浮,一度以爲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後來一想到楊素曾經拍着自己的坐榻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封郎一定能坐上我這個位子。”他便又挺了過來,最後在海上飄浮了十幾天後,他終於隨海浪飄到了海岸邊,劫後餘生。不過雖然撿回條命,可因爲東征失敗,卻也因此受到了些牽連,這次能入太孫府,也是不容易。
“所謂不打無準備之仗,封舍人又如何就能料定,突厥人一定不會進犯東路呢?何況有備無患,雖然說如今三蕃歸附,使得我們幽州府的北面大爲安全,但也不代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尤其我們的武嬀二州,更是處於重要的關口,這裡連通草原和河東河北,歷來都是草原入侵中原的常用路線。若是武嬀一失,那麼突厥人就可以從這個重要的戰略山口,突入中路軍的側後方,不管是直接入侵河北,還是繞道攻擊太原,或者是雁門關的後方,這都是十分危險的。我們既然是此次北伐的東路戰區,那麼我們就不能僅僅把自己當成是中路軍的預備隊,我們不但得守好我們的地盤,不失一寸土地一座城池,我們還得做好準備,隨時可以主動出擊。”
封德彝見皇太孫如此語氣嚴厲的反駁他,心頭怦怦亂跳。他是太孫舍人,從六品的品階,掌的是太孫府的書令表啓,雖然說也還算是個重要的太孫府屬官,可太孫府裡有整整八個太孫舍人,人人都跟他差不多一樣出身不凡才名着著。他剛到太孫府,還想着要在太孫面前留個好印象,心道自己剛纔回答的太草率了,太欠考慮了。當下,他連忙改口道:“微臣愚昧,只是尋常見識議論,實乃短視,而無遠謀,請殿下恕罪。先賢曾言,居安當思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殿下之謀慮遠非微臣可比,殿下英明,微臣佩服。”
這幾句話聽起來很舒服,可卻也讓易風一下子看出來,這個傢伙是個十足媚上的傢伙。這種人倒不是說他就沒本事,而是這種人太過於媚上。如果他們遇到的是一個賢明的君主,那麼他們就有可能成爲一代名臣。而如果他人遇到的是一個昏庸的君主,那麼他們必然就會成爲一個奸佞小人了。說到底,這種人就是不肯堅持自己的想法,而只以上位者的意思爲正確。想到歷史上,這傢伙後來也曾是楊廣手下重要的大臣,很有幾分奸佞的名聲,可後來卻又成了唐朝的宰相,還有幾分幹吏的名聲,倒也難得。不過他的心裡,已經暗暗的給封德彝記了一筆黑帳,這小子是個得注意的傢伙,可以用,但不能全信。
“封舍人不必如此,我這裡的習慣,議事之時只就事論事,言者無罪,大家有什麼想法就儘管大膽的說。有什麼就當面先說出來的好,我可不喜歡那種當面一套然後背後又一套的人。論事的時候不說話,可背後卻又總說三道四,這樣的人我是不能接受的。”幾句話後,他又把目光轉向顏思魯和溫彥弘,“你們看,我們當要做哪些準備?”
顏思魯和溫彥弘經過剛纔易風的那番話,對視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易風道:“剛剛我才說了,有話直說。”
顏思魯沉吟一下,回答道:“臣以爲,此次與突厥大戰,河北等地可能不會受到侵犯,但是我們也確實當早做準備。臣以爲,當把兵馬陳於長城,將突厥阻於關外。利於長城以及山河關城之險,禦敵於國門之外。”
“顏學士之意是要把武州拱手讓給突厥人?”
溫彥弘連忙在一邊替顏思魯解釋:“武州處於塞上,在長城之外,一馬平川的開闊草原,微臣以爲實不益於防範突厥大股騎兵。倒不如主動將懷荒的百姓先撤回長城關內,堅壁清野,阻敵於長城之外,依託長城關隘,防禦突厥騎兵。”
這個想法其實也算正常,畢竟懷荒的地形,確實不利於防守,就算有城池堡壘,可如果是大股的騎兵,那太難守了。不過懷荒可是易風的根基大本營,雖然眼下他當了幽州的大總管,又被冊封爲了皇太孫。可在易風的眼裡,其實這些都還沒有一個懷荒在他眼裡更重要。名號固然重要,但握在手裡的實力越發的重要。他現在雖然當上了幽州大總管,但一時半會還很難對幽州府完成控制,現在的他,手裡真正的實力依然是懷荒。
懷荒他不能丟,也不敢丟。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武州也是朝廷的疆土,而且武州還有四十萬大隋的子民,我不會拋棄他們的,現在大家可以議論,要如何守住武州懷荒。”易風一錘定音,不容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