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本民講完,朱延富呵呵地笑了,“昨個下午俺碰到了王道力,他還問呢,說俺到底是你表叔還是表舅。”
“欸喲,那……”
“那啥呀?”朱延富拍拍張本民肩膀,“難不成那點數俺還沒有?”
“呀,朱助理,那,那真的是感謝了!”
“謝啥,俺是你表叔嘛!”
“喲,太好了,一下多了個親戚!”張本民趕緊改了稱呼,“表叔好!您到底是老江湖!不服不行!”
“服啥呀,都這把年紀了,只混了個小助理,尷尬,尷尬啊。”朱延富搖頭嘆氣起來。
“不急,機會還很多。”
“還不急?頭髮都急沒了呢!”朱延富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張本民,你要是真有仙氣兒,幫俺掐巴掐巴,真的還有機會麼?”
“有!”張本民點點頭,“有的!”
朱延富笑了,“好,這話好聽!”
“話,只是好聽沒用,關鍵還得見實效。”張本民頓了頓,“表叔,這事你真別急,俺保你在退休前脫股,起碼弄個副科。”
朱延富愣了下,“你真還懂不少嘛,行政級別都知道?誰告訴你的?”
“天機,不可泄露。”張本民淡淡一笑,“表叔,俺先走了,還有點別的小事兒。”
“嗯,有事就忙,俺送送你!”
“不用,千萬別送!”張本民連連擺手,“您是長輩,俺兜不起吶。”
張本民不讓朱延富送,是因爲還要去花壇裡拿東西送給王道力,這其實是他此次來公社的主要目的。
走到花壇邊,張本民猶豫了下,把另一隻老鱉掏了出來。本來,他打算把兩條黃鱔送給王道力,但轉念一想公安吶,可是硬道理,攏緊一點好處會更多。
進了派出所小院子,張本民把老鱉放到一輛落滿灰塵的破舊汽車底下,正準備隨便找個辦公室問王道力在不在,可巧的是,王道力從院門口進來了。
“喲,王警官!”張本民趕緊上前,“咋恁巧呢,俺剛要找你!”
“在外頭處理了個小糾紛剛回來。”王道力一揮手,“走,有事到屋裡說。”
“不了不了。”張本民連連擺手,“這次就是給你送只老鱉嚐嚐的,昨晚下的鉤子,今個兒一早剛拎上來的呢,絕對鮮活生猛,勁頭十足!”
“哦,是麼!”王道力邊說邊看了看張本民兩手和身後。
“在那兒。”張本民指了指那輛破舊汽車,“俺怕有人看到了影響不好,就先擱車底下了。”
“小腦袋挺有料啊。”王道力笑了。
“哪裡哪裡,就是多想了一兩步而已。”張本民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了王警官,俺走了,哦,還得等會,有個事想打聽一下。”
“是王團木的事吧?”
“對對對。”張本民連連點頭,“不知有啥眉目了沒。”
“那個案子所裡很重視,昨個一早俺就去了縣城找宋爲山調查。”王道力小聲說,“宋爲山說那是爲民除害的正義行爲,他看到了形跡可疑的黑影在扒窗戶要幹壞事,於是上前場制伏,只不過,在制伏過程中用力有點小過猛而已。”
“那還真是好人好事呢!”
“現在還不能說,最後怎樣定性還要再研究,因爲宋爲山沒有及時把王團木送到醫院,耽誤了治療時間,導致的後果比較嚴重。”
“沒及時送醫?”張本民疑惑道,“宋爲山是咋動手的?”
“就只搗了王團木後脖頸一拳。”
“誒唷,那可是要害的地方。”張本民嘆息道,“其實吧,王團木真是活該,他又好色還又損又壞!只是宋爲山有點倒黴,爲那種人犯了事,有點不值得。”
“宋爲山應該也沒多大問題,雖然沒有及時送醫,但也是有原因的,因爲王團木當時還能說話,所以宋爲山對他吐了口唾沫就走了。”王道力說着,手指點了點張本民,“哦,還牽扯到你呢。”
“啊!”張本民一驚,“跟俺有啥關係呢?”
“王團木被一下搗倒在地後,不是還說了句話麼,他對宋爲山說是誤會,他是來找張本民算賬的。”
張本民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天宋爲山找他呢,原來如此。
“嗨,你甭擔心。”王道力見張本民有些走神,便寬慰道:“雖然王團木提到了你,但案件本身跟你沒半釐錢關係。”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張本民假裝鬆了口氣,“俺爲啥關心王團木的事呢,就是怕沾上邊兒,因爲俺們大隊書記鄭成喜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硬朝俺身上潑禍水。”
“鄭成喜一看心眼就不正,沒事的,他說的吊用沒有。”
“那可太好了。”張本民搓搓手,“行吧,王警官,那俺走了。老鱉可別忘了拿,給別人提走就可惜嘍。”
“好的,那謝謝了啊。唉,你是咋來的?”
張本民一聽,似乎王道力有點想送的意思,那不更好麼,正好多聊聊,於是憨憨地笑了笑,“俺,俺一路小跑着來的。”
“咿,那多累人!等會兒,俺開車送你回去。”
張本民暗暗高興,“那,那合適嘛。”
“有啥合不合適的,俺是在調查案子呢。”
“好的好的,王警官,俺先感謝了。”張本民尋思了下,“俺還得去找個熟人,要耽誤會兒時間。”
“沒問題,俺正好也還有點事要處理。”
“嗌,那可太趕巧了!王警官,你趕緊去忙吧!”
王道力點點頭,轉身走了。
張本民也趕緊離開派出所小院,再次來到花壇邊,把兩條黃鱔拿了,先去安排洋車子的事。
公社大禮堂是個好地方,過大年時會放映電影,平常節慶時還會搞些演出,很熱鬧。記得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時候,逢到六一兒童節,公社各個學校會以各個班級爲單位,佩戴鮮豔的紅領巾,手持花環,排着整齊的隊伍趕往公社。去的路上,高舉花環前後和左右交替搖動,喊着“歡慶歡慶,歡慶六一,鍛鍊身體,好好學習”的口號。到了公社,還要在主街上游行兩遍,最後,進入禮堂觀看演出。
爬到禮堂前鐵欄杆扶手上,曬着太陽的張本民,看着高門上用水泥做成的大大的紅五星,想着那些熱熱鬧鬧的瞬間,有種說不出的美好。
“嗨,幹啥的!”禮堂看門的大爺對張本民打着下去的手勢,“爬壞了,得賠!”
“哦哦。”張本民趕緊下來,“大爺,找您有點事。”
“找俺有事?”
“對,就是那洋車子的事。”張本民指指騎來的“飛鴿”,道:“幫俺照看一下。”
“俺不一直在看着嘛。”
“要到明天呢。”
“明天?”
“嗯。”張本民說着,掏出五分錢,“俺付看管費。”
“這個……”大爺有點不好意思。
張本民把錢放到大爺手上,“應該夠了吧。”
“不是夠了,是多了呢。”
“多不多就這些了!”
“哎呀。”大爺難爲情地笑笑,道:“俺把你的洋車子,扛到屋裡去看着!”
“那就隨你了,只要別弄丟就行。”
“咋會丟呢!”大爺說着,就去扛了起來。
“小心點呀大爺,彆扭着腰吶。”張本民說完,笑呵呵地走了。
去哪兒?
當然是供銷社。
只不過,此番前去,危險重重。
張本民沒有直接跨進供銷社的門,這會兒得裝乖賣萌。
倚躲在門外邊,時不時探出個小腦袋,扮着小鬼臉,就那麼故意拙劣地招惹着。
薛梅自然看得到,開始的一瞬間怒氣滿面,不過馬上一扭頭,假裝啥都沒看到,自得地仰起了下巴。
得有個反覆的過程,把握心理很重要。
過了會,張本民開始輕輕呼喚:“薛姐姐。”
薛梅依舊斜仰着臉,還嗑起了瓜子。
張本民笑笑,用隨時可以加快速度的姿勢,慢騰騰地從門左邊向右邊挪動着。就在薛梅扭臉要看的時候,他馬上顛着小腿快步跑着躲了門右邊,而後,又探出了半個腦瓜子,輕聲道:“薛姐姐!”
“誰呀。”薛梅哼了一聲,又一歪頭,道:“是劉國慶麼?”
張本民嘿嘿一笑,沒有答應,繼續輕喊:“薛姐姐!”
“喲。”薛梅嗑了幾個瓜子,“難不成是張本民?”
“噯!薛姐姐,是俺喲!”張本民弓着小腰,提着個小網兜,“噠噠”地小跑了進去,“薛姐姐,是俺,張本民來嘍!”
“嘭”一聲,薛梅拿起本書猛地一砸櫃檯,站起身來,“你不叫劉國慶了?!”
“薛姐姐,那,那是個誤會!”
“誤你個屁!會你個屁!”薛梅把手裡的瓜子朝櫃檯上一拍,“俺告訴你張本民,你太傷人了你!”
“是,姐姐說得是!”張本民點着頭,舉起了網兜,“你看,俺不是來道歉了麼,而且不只是嘴上說說,還見行動了呢。”
“嘁!”薛梅還在裝着怒臉,“俺不稀罕要你的東西!”
“俺也沒沒說要給你呀。”張本民隨即擺出了一張捱揍的臉。
“你……”
“俺啥呀!”張本民沒等薛梅再發火立刻打斷,插話道:“俺是給老丈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