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微寒,高架立交下,有另一個世界。
成片團簇的高大濃密綠化物後面,冷風不至,這裡,成了乞討者和其他流落人員的聚集地。每到晚上,散落在城區的他們便會趕來宿夜,所以,張本民的到來並未讓他們感到奇怪,時常有新加入者,習以爲常。
沒了退路,也就沒了平常所謂的“廉恥”。想到下一步要進山躲藏一段時間的種種困難,生存絕對是第一需要,必備的食物、小工具等尤爲重要,哪怕只是幾塊乾糧、一把小刀,都極其管用。於是,張本民便在這裡熟睡的人羣中,悄悄摸索起來。
一圈過後,摸到好幾個殘缺的硬饅頭,還有兩個一半的乾麪包,甚至還有半盒午餐肉。雖然這些都不是完整的,不過無所謂,這種情況下能找到吃的就很不錯了,哪裡還能挑三揀四?最後,張本民還摸到個手感不錯的帆布包,也來不及看裡面有什麼,把摸來的食物朝裡一塞,揹着就走,到路邊去等垃圾車。
等車的時候,突然想到口袋裡還有那把“兇器”錘子,於是趕緊轉身沿着橋下向裡面走了一段,大概到了第十根柱子旁邊,把它丟進了旁邊一叢四季常綠的灌木綠化物中間。
“兇器”處理完,重回到路邊貓着,張本民突然想到了和蚊子的約定,在突發情況下,可以利用“鬼樓”的大平臺作爲聯絡點。想到這裡,他不由得一陣激動,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去那裡的念頭,畢竟事情太過嚴重,會給蚊子帶去巨大的危險,所以不到最後關頭,還是不去爲好。
但不管怎樣,那也算是一種保底的退路和希望,張本民還是感到了一陣輕鬆,然而令人不安的是,很長時間過去了,仍不見出城的垃圾車到來。耐着性子又等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終於來了一輛,而且後面還沒有其他車子,完全不用擔心攀爬時被發現。
機會大好,必須抓住。
利用垃圾車轉彎減速的時機,張本民抓住了車尾擋板底部的橫杆,幾下便爬了上去。
車廂裡垃圾發出的腐臭味幾乎讓人窒息,但張本民只有忍受,生命誠可貴,受罪算個屁,與活下去相比,這點味道又能算得上什麼?
“轟轟轟”發動機聲變小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然後是轉彎、前進、倒退。張本民知道,已經到了垃圾場,垃圾車在調整位置,接下來就是傾倒。他趕緊跳了下來,免得被垃圾埋住。
這會兒天還是黑的,不過也能依稀能看到不遠處山的影子。張本民趕緊悄無聲息地離開,向莽莽大山進發。
一路摸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天色已微明,回望城區稀疏的燈火,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此刻,張本民多麼想變成一隻野生動物,任何一種都可以,那樣也許就能越過第一個頭扎進羣山,自此了無牽掛,再也不用出來。
幻想可以得到短暫的安慰和滿足,但必須儘快回到現實。現在不能停下腳步,因爲這是第一個山面,植被少,而且山下活動的人也多,等會天亮了容易暴露行蹤,必須到達山頂位置才行。
夜裡爬山不容易,更何況走的還是人們不常走的地方,張本民幾乎手腳並用。
快天亮的時候,差不多已到了山頂。
這是第一個山頭,從這裡能俯瞰遠處的城區。張本民決定就在這裡駐腳,如有追兵來,再向前躲避,眼下沒必要做無效的奔竄。
摸了摸帆布包裡的食物,初步估計應該能勉強應付兩三天,但是,飲水是個大問題,萬一情況變得複雜,沒有水是支撐不了很長時間的。不過,也許一切都是小心過頭,沒準根本不會有警察查追蹤過來,完全用不着進山,那麼水和食物就不是問題。而且情況要是好的話,沒準今晚就能下山返回城區,探聽一下具體信息。
然而,就算是晚上下山,一整個白天還是要度過的,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休息一下,養精蓄銳。經過一整夜的折騰,體能匱乏,張本民現在確實有點頭昏腦漲。
越過山頭,是山陽之地。
無論在哪個季節,向陽的一面更適合臥休,否則身體受不了山體的寒氣。張本民找了塊大石頭,旁邊有高矮樹木交錯着,隱蔽性很好。剛好,石頭後面還有塊比較平坦的地方,上面有厚厚的一層落葉和枯草。
真是個好地方!枕着帆布包,舒展四肢躺了下來,儘管內心還依舊有些惶恐,但疲倦還是讓張本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有點深,醒來已是午後,感到又冷又餓。張本民蜷縮着坐起來,打開帆布包,拿出塊冷硬的饅頭充飢。
腹中不空,不知五穀香。
嚼着手中偷來的饅頭,雖然沒有任何菜餚,但張本民仍舊覺得真是少有的美味。幹饅頭已然吊起了食慾,不過想想接下來有可能要面對的困難,他還是收住了嘴巴,只是拿出那半盒午餐肉,使勁聞了聞淡淡的肉香味,嚥了下口水,便放了回去,然後拉上了帆布包的拉鍊。
不過,張本民馬上又將帆布包打開了,但不是爲了吃,而是想看看裡面除了後來塞進去的食物,還有些什麼。
結果讓張本民很吃驚,這個帆布包簡直就是個小百寶箱,裡面有個帶蓋的杯子,竟然還有感冒藥、消炎藥,甚至還找到了盒火柴和半盒香菸,更讓人驚喜的是,還有一把仿製的多功能小軍刀。
不用說,這個帆布包應該屬於比較專業的流浪者所有。張本民對天作揖,算是感謝那位流浪者,他覺得自己很幸運!
這小小的喜悅只存留了片刻,因爲張本民突然聽到了說話聲。由遠及近,好幾個人在山頭上興奮地交談,說能到這個荒蕪的世外桃源,感覺就是不一樣。
虛驚一場,原來是幾個癡迷大自然的驢友,在進行一場探險之旅。
跑是不用的,但需要躲藏好。張本民立刻屏住呼吸,緊緊貼在石頭下方,只要他們不下來,自己就不會被發現。
不一會,一陣撥弄枝條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緊接着,其中一人喊起來,說這裡有一塊大石頭,可以坐下來休息,吃點東西。
頓時,張本民的心揪了起來,是不是要立即逃走?但這樣一來,弄出了動靜便會暴露行蹤。可如果不逃,躲在下面被發現的可能性也很大。
幸運的是,石頭旁邊有一簇齊腰的野草,很厚實。張本民趕忙踮着步子繞到草叢後面,趴下來,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很快,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幾個人跳到了大石頭上,連連慨嘆是個好地方,得好休息一番,順便吃點東西補充下能量。
幾分鐘後,有人突然叫了一聲,說水壺不見了。另一外有個人說,剛纔在山頭上喝水時,是不是放在那棵老松樹下忘了帶走。先前說話的人馬上說去看看,反正也就那麼點距離,立刻就回來。
沒多會,情況突然就起了變化。去找水壺的人大聲喊了起來,說看到山下有好多警車。又有一個人馬上回應說不要驚慌,他帶着望遠鏡過去看看。
沒多長時間,後上去的那人大叫起來,說有大批警察正在進山,好像還有武警,緊接着就招呼大家趕快離開,別招上什麼麻煩。
驢友走了。
可前面走了狼,後面來了虎,警察竟然要搜山!
一瞬間,張本民陷入更大的危機恐慌之中,接下來要面對的畢竟是警察和武警。
是什麼暴露了蹤跡,引來了他們?
想想當下的年代,絕大多數的地方監控還是非常少的,怎麼就暴露的蹤跡?想來想去,只有兩個原因,一個可能是警方的排查效率高,確定城區四個方向就南面這塊防查得不嚴,於是就逐漸延伸排查了過來。另一個原因,可能是他從永博公司翻牆出來時就被盯上了,比如被公司的某個保安發覺,但保安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攔截,便一路跟蹤了下來。
張本民覺得還是第二種可能性大,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存在意義,因爲追兵已至,最要緊是是得趕緊撤離。
此刻,四周一片寂靜,那幾個驢友應該已經走遠。張本民趕緊從草叢後出來,必須把睡過的地方整理一下,要將壓過的落葉和枯草弄得蓬鬆起來。另外,還要把那幾個驢友弄的垃圾也帶走 免得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一切做利索後,張本民沿着山的陽面快速下移,目標是下一個山頭。這個過程他很小心,儘量不弄斷樹枝、踩倒枯草,爭取不留下任何痕跡。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來到了山澗底部。這裡有一條溪水,水流不大,但很清澈。張本民拉開帆布包,拿出那個帶蓋的杯子裝了一杯,大口灌了下去。
溪水冰涼,有些刺喉,但很解渴。張本民稍稍歇了下,將水杯重新裝滿,蓋緊蓋子放回包裡,繼續奔突,向第二個山頭攀爬。
這時,張本民聽到了剛纔爬過的山頂上,傳來幾聲沉悶寬宏的狗叫聲,不用說,肯定是隨來參加搜捕任務的警犬,在他休息過的石頭後面,嗅到了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