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宋廣田的時候,張本民改變了主意,他覺得弄點蔬菜大棚不值得向鄉里開口,於是隨便聊了一陣後就離開。不就是買點塑料布嘛,自己先墊上,畢竟眼前小錢還不缺。
的確,錄像廳每天進賬五十塊以上,電視放映一天至少也有十塊八塊的收入。從目前的收益看,一年下來除去各項開支,至少也能賺一萬塊,那可是很牛氣的事情,說白了就是一年便能弄個實打實的萬元戶。當然,張本民知道那並不能長久穩定,畢竟可模仿性太大,只要有錢投入,誰都可以把放映的生意做起來。
這個問題,張本民沒有過多地去想,走一步算一步,搞放映廳的事本來就是臨時起意,能賺多少就賺多少。省下更多的精力,還有更多的機會要抓住。不過就當下而言,還是一門心思把蔬菜大棚搞起來。
第二天,張本民就帶着錢把塑料布買了回去,然後就現場坐鎮指揮建蓋大棚,因爲他發現很多細節的地方大家都注意不到,如果不及時指出來,往後會造成很多不便利,比如留設通風透氣的窗戶,大小和位置都有門道。
每天親自把守,用足了心思,即便如此,也還是有疏忽大意的地方,而且帶來的後果還挺嚴重。
北牆在砌起後坍塌了,將一名參與施工的村民硬生生砸埋,好在施救及時,只是有幾處骨折。這件事,在傷者住院治療花錢、大棚工期延誤上,其實還不算什麼,影響大的是有人藉此在村裡散播謠言,說建蔬菜大棚不可行,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故意整點事出來提個醒。
這麼一來,讓本來還不把坍塌太當回事的張本民皺起了眉頭,看來事情還不是那麼簡單。“北牆的地基,打得牢不牢固?”他決定搞搞清楚。
“牢固!”劉勝利很肯定地道,“俺找的可都是些老把式,想出錯都難!”
“可爲啥牆還倒了呢?”張本民一抹嘴巴,“你去問問砌牆的人,如果有人故意使壞,會用啥法子?”
“哦,你是說,是有人故意讓牆倒的?”
“很有可能就是在村裡第一個散播謠言的人,你也得調查一下。”張本民道,“要悄悄地進行,不要聲張,即使發現了問題,也甭嚷嚷出來。”
“行,你有安排就好辦。”劉勝利趕緊去南坳子地問施工的人。
快中午的時候,劉勝利帶着滿臉的怒氣回來了,說還真是有人做了手腳。原來,牆倒了之後,砌牆的人在自責的同時也很納悶,好端端的咋說倒就倒呢?剛好劉勝利來問,所以他們就到牆倒的那一段去仔細查看。這一看不要緊,還真的有貓膩存在,牆基被人做過手腳。
“先一截一截地掏空,然後填上鬆土,表面上做個樣子,讓人看不出來。然後還用說嘛,稍微有個震動啥的,那還不呼啦一下倒了嘛!”劉勝利說完罵一句,而後狠狠地道:“等下午查到誰第一個在村裡造謠的,非扒他三層皮不可!”
“不是說了嘛,先甭着急,得讓那種人慢慢受折磨。一下子給個痛快,還真是便宜了他。”
“也好,反正得好好解一解心頭之恨。”劉勝利一抿嘴,“那眼下俺還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大棚上,爭取早日完工!”
活計緊的時候,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
眨眼間,又一個多月過去了,蔬菜大棚徹底建成。
南坳子地中陡然多出一大片塑料棚子,不管是遠看還是近瞧,都別具一番景緻。村裡其他生產隊的人也都過來看,覺得挺不錯,紛紛打聽還可不可以入夥。
劉勝利笑得大牙完全外露,連連擺手說這也纔剛試驗,等過了今年冬季再看效益,如果好的話,全村都可以建大棚種蔬菜,到時嶺東村就會成爲屏壩鎮最富的村。那會兒,每家個個臉上都有光,啥兒子找媳婦、閨女找婆家的,都得勁!
一時間,掌聲響起一片。劉勝利心裡跟吃了蜜一樣,幹勁也愈發大了起來。
馬不停蹄,犁溝翻地,修整地塊。凡是參加大棚種植的,在劉勝利的督促下,除了吃飯睡覺,其他差不多全天都貓在大棚裡忙活。
不到一個星期,菜種都撒了下去,有些蔬菜則直接買來幼苗栽下。
國慶節過後,大棚裡生機盎然,萵苣、西紅柿、香菜、長豆角、扁豆還有菠菜等都長勢喜人。
劉勝利跟着了魔一樣,天天守在大棚裡。張本民勸他不用那麼死盯着,反正也改變不了蔬菜長得快慢。劉勝利搖搖頭,說他這輩子都沒幹成過啥大事,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件,絕對要認真對待。
“按照目前這樣子,俺覺得完全可以擴大規模!”劉勝利有點穩不住,“不行再搞它個幾十畝!”
“說起來容易,村裡能用的都給用完了,再建大棚樣樣都得花錢。”張本民搖搖頭,“現在已經彈盡糧絕,掏不出錢來了。”
“錢唄,也不是沒有來路的。”劉勝利眯着眼笑道,“隨便搞點攤派,不就能到手了麼!”
“唉,生不逢時吶。”張本民搖搖頭,“馬上要出文件了,禁止向村民亂派款、亂收費。”
“誒呀!”劉勝利懊悔地一拍腦門,不過隨即又一樂,“嗌,既然這樣,那抓點緊,不還能趕上最後一班車嘛!”
張本民一尋思,還真是那麼回事,不過再一想,蔬菜大棚目前只是作爲一個嘗試,現有的規模剛剛好,所以最終還是打消劉勝利的念頭。之後,他就去了鄉里,找宋廣田聊聊。
“各個鄉里的開支,不少都是靠各種名目的攤派和收費的,但很快就要被卡脖子了。”張本民直接點題,“如果咱鄉里也是一樣的情況,那就抓點緊再整一波。”
“你的意思是,很快就不給亂收費了,但趁現在還是可以搞一把?”宋廣田皺起了眉頭。
“俺也不知道這個信息是不是該對你講,因爲一旦要搞了,那咱屏壩的老百姓又要出血了。可是,俺也權衡了一下,全鄉的老百姓每家破點費也不是不可以,要不這鄉大院裡驟然性缺血,那影響就大了。”張本民嘆了口氣,“當然,俺不是單純爲了維護當官的,只是想讓當官的更好地爲咱老百姓多做點事。”
“明白,裡面的道理俺是懂的。”宋廣田點點頭,“這事俺得想呂鄉長請示一下,同時也建個議,如果財政上還有點錢,還是不要搭這趟末班車爲好。”
“管!”張本民豎起大拇指,“宋主任你這情懷夠可以,以後絕對能做個好地方官兒!”
“老弟就甭開那玩笑了,俺這辦公室主任的崗位能守到底就行嘍,還做啥地方官兒?”
“你就說想不想當吧。”
“那,想當然是會想的嘛,只是……”
“甭只是但是的,有想法就對了。這樣,俺也能保你做個鄉長或是鄉黨委書記啥的,再高的話,就說不準了。”
“啥,你說,俺也能弄個鄉長當一當?”
“那有啥不可?你也不是沒能力的人,而且心思也正,憑啥不能的?”
“咳咳。”宋廣田摸着腦門笑了。
“先好好把主任的事幹好,別的暫且甭多想。”
“那是肯定的!”宋廣田一點頭,“等會俺就去找呂鄉長,把你剛纔說的彙報一下,希望他的想法跟俺一樣。”
“在這種事上,希望跟現實往往相反,否則他呂建保也就不會是鄉長了。”張本民笑了笑。
沒錯,這話被張本民說對了。
呂建保聽了宋廣田的消息後,立馬就說趕緊得來一波,因爲今年鄉里修的一條灌溉渠花費過大,財政上缺口不小,必須得補點血。
宋廣田接到指示得照辦,沒法子只好找張本民問亂攤派收費禁令的期限,他好籌措一下,掌握節奏。
張本民說月底上面就會發通知,然後看着宋廣田一臉懊惱又無奈的表情,開解他甭想太多,這趟末班車搭得也有道理,畢竟前期是爲了修灌溉渠,轉換一下角度想,就當是籌錢修灌溉渠,是老百姓把自己的錢花在了自己的事上,不就能接受了嘛。
聽張本民這麼一說,宋廣田寬了不少心,點點頭說也是,之後便問他這麼長時間在家都幹了些啥,要是實在無聊,就到鄉大院去,因爲呂建保後來又問過一次。
張本民點點頭說感謝呂鄉長的掛記,然後就把在家搞蔬菜大棚的事簡單說了下,因爲他覺得既然宋廣田問到了,要是再隱瞞的話還真有點說不過去。
宋廣田一聽興致大增,執意要去大棚裡看看。
張本民婉拒,說現在菜農們心裡都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能否成功,所以都憋着一肚子勁在忙活,這個時候如果鄉里來人看了,會讓他們覺得事情可能已經成了,容易放鬆泄勁。
宋廣田一琢磨也對,說那就等有收成的時候再看,到時讓呂鄉長也過來,爭取把嶺東村創成屏壩鄉的先進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