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五百六十六環的宋廣田,沒有忘記錢老四的事,他一邊觀察着呂建保的表情,一邊從頭到尾講了個仔細。
呂建保始終微閉雙眼,聽完後只是稍一皺眉,尋思了下,說跟所長再講講,一起都辦利索了。
宋廣田有點擔心派出所兜不住,又補充說錢老四的傷有點重。
“多重?”呂建保淡淡地道,“死了沒?”
宋廣田一聽暗自高興,忙答道:“那倒沒有。”
“到人家攤子上挑釁滋事,不被揍死就是好事了,還想咋樣?”呂建保哼了一聲,“派出所難不成還能幫他說話?”
“應該不會,要不咋弘揚正義呢。”宋廣田咧嘴一笑,“呂鄉長,那俺明上午就去找所長說說,要是苗頭不對,一定及時過來彙報。”
“嗯。”呂建保點了點頭,眉頭又皺了起來。
“呂鄉長,有啥事麼?”宋廣田趕緊問,作爲下屬,察言觀色的能耐不可缺。
呂建保看了看宋廣田,吧唧下嘴巴,放下先前的官腔兒,輕輕搖頭,拉家常似地道:“真特麼邪乎了,張本民咋算得這麼準!搞不懂,難道他真有超能力?”
“有沒有超能力還真不好說,反正他是個挺玄乎的人。”宋廣田道,“就說那錢老四吧,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咋就被張本民給揍了?難道是被施了法術?”
“就是,想不通。”呂建保嘆了口氣,“算了,不去多想,有些事不是憑自己的腦殼就能搞明白的。”
“嗯。”宋廣田一點頭,“呂鄉長,那你看,要不要叫張本民再來一趟,聊一聊,探探底?”
呂建保猶豫了會,搖頭道,“算了,這種事講緣分,不能硬尋時機。”
“呂鄉長說得也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不過俗話說事在人爲嘛,你要繼續跟張本民把關係維護好,沒準關鍵時刻就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那是沒問題的,俺能百分百做到!”
“行,就這樣。”呂建保意味深長地又一吧唧嘴,“暫先就這樣吧。”
宋廣田暗喜着退走,他爲張本民高興,如果不是晚上,或許他就直奔嶺東村去了,在第一時間將好消息告訴張本民。
張本民今天的確是回到了村裡,沒有住鐵皮屋子看護球桌,他相信只要錢老四還躺在醫院,就沒有人會再對球桌下黑手。他也相信第二天將會發生的事情,一切會翻頁。
次日,張本民一早就來到了球攤,揭開帆布,把球桌收拾好。
鄉大院裡,宋廣田也在忙活着,去派出所長辦公室前必須打好了腹稿,畢竟人家是公安垂直管理,地方上的面子可以不給。
當然,任何事情都得看人,耿直爽快的、圓滑刁鑽的,不同類型的人在同一件事情上,往往會導致不同的結果。
宋廣田來到所長辦公室後,說因爲昨天縣裡來調研,今天呂鄉長急着要落實些事情,畢竟得儘快向縣裡反饋,所以就委派他來彙報個事情,如果他表達不好,改天鄉長請客的時候再親自補充。
精心準備的開場白作用不小,所長聽着還挺滿意,所以對宋廣田講的兩個事都應承了下來,說肯定從大局出發,妥善處理解決。
宋廣田聽了也沒多說,又客套了幾句便告辭。
很快,張本民被帶到了所裡。前後約一個小時,做了兩份筆錄便離開,啥問題沒有,平安無事。
宋廣田一直在關注,他在派出所門口等到了張本民,說中午一起吃個飯。張本民覺得沒必要,接下來還有幾件事要辦,得抓點緊。
“這也是呂鄉長的意思,不過,他就不參加了。”宋廣田道,“雖然他不到場,可你要是不應場,是不是也不太妥?”
“哦,那這頓飯得吃!”張本民很乾脆,“地點定了沒?”
“沒啊,看你想吃點啥,實在不行就到別的鄉吃點特色,去縣城怕是費時間太多。”
“那就到張記狗肉館得了,既不出鄉,也有特色,還節省時間,一舉三得!”
“行!你定下來就行!”
“那就託呂鄉長的福嘍。”張本民笑笑,道:“宋主任,派出所幾次出警的兩位民警,看能不能一起喊上?”
“沒問題!”宋廣田道,“除了所長,都能喊。你知道的,要是請所長吃飯,呂鄉長不出面就不妥了。”
“明白。”張本民一點頭,“不只是飯局,啥事都要身份對等的。”
宋廣田豎起大拇指晃了晃,“可惜了,你這年齡有點小,要不呂鄉長肯定會把你帶在身邊!”
“俺不是做官的料,做生意掙錢還行吧。”張本民微笑道,“宋主任,以後你可以不愁錢的問題。”
“這……”宋廣田撓撓頭。
“算了,說得太早跟沒說一樣,還是等着看實際行動。”張本民道,“對了,啥時有空一起去縣城,找朱延富、王道力一起坐坐,敘一敘。”
“那可能要等上一段時間的,畢竟朱副鄉長的身體擺那兒,你也知道,前段時間他調走的時候,多低調!啥動靜也沒有。”
“嗯,他有他的想法。”張本民本想多說幾句,卻被宋廣田打斷。
宋廣田突然想起有個兩個通知還等着下發到各個村,再晚就有點來不及了。
張本民擺擺手,讓宋廣田先把活幹好,然後就去了街口新開的一家菸酒糖茶批發部,買了條紅旗渠香菸,去找大禮堂看門的大爺。
禮堂大爺歪着頭,一抹下巴,“小夥子,你到底是個啥來頭?”
“人民勞動大衆的一員。”張本民笑了笑,“雖然被誤解、欺凌,但仍有一顆根正苗紅的心!”
“行!”禮堂大爺一點頭,“俺看人還是蠻準的,最初你讓俺照看洋車子,那會兒就覺得你不太一般。當然,跟錢沒關係,你是給了照看費的。再後來就是你向俺打聽華子的事,然後就是擺起了檯球桌,接着就是麻煩事兒不斷,最後,你啥事沒有地站在了這兒!小小年紀,不容易吶!”
“那些都說明不了啥,過去的事兒就不說了。”張本民嘆了口氣,“大爺,今個兒來感謝你,對俺多有照顧,本來啊,俺是想把那兩個球桌留給你,就放禮堂門口守着,輕輕鬆鬆弄倆小錢,喝個小酒抽個小煙,挺自在。可是事情有點變化,沒法恁麼做了。”
“不需要不需要,你就是恁麼做,俺也不讓吶。”禮堂大爺直襬手,“俺操不了心,要不早就弄點啥攤子擺起來了,再者禮堂領導也有規定,不允許哦。”
“哦,那好吧。”張本民點點頭,從懷裡拿出香菸,“這煙,您抽着。”
“誒唷,不行,堅決不行!”禮堂大爺又擺起了手,“受不起,俺可受不起,就連閨女婿也沒給俺沒恁多恁好的香菸吶!”
“大爺,您就甭客氣了,既然俺決定做的事,那就得做,做不成心裡就憋屈得狠。”
說完,張本民就作了個揖,轉身離去。禮堂大爺感嘆着,將他送了出來。
看看日頭,午飯時間也快到了,張本民向鄉大院門口走去。
恰好,宋廣田也出來了。
“所裡的兩位呢?”張本民上前問。
“隨後就到。”宋廣田道,“你還不知道他們叫啥吧,胖一點的叫孫義峰,另一個是郭哲軍。”
“哦,記着了。”張本民道,“要不要等他們一起走?”
“不用,俺們先去。”
來到張記狗肉館,張本民進門就大聲嚷喊着本家。
出來一個人,是張有福,一看是張本民就啊哈哈地笑起來。“啊呀!”他上前一把拉住張本民的手,“快裡面坐!”
宋廣田有點納悶,“你們,認識?”
“咋不認識?”張有福笑道,“俺這狗肉館就是在本家的指點下開起來的!”
“嘿,俺還從沒聽說過呢!隱藏得挺深嘛!”宋廣田對張本民笑道。
“這不最近事多,還沒撈到說嘛。”張本民道。
“不着急,等會坐下來慢慢說!”張有福領着二人進了最好的包間,對張本民道:“唉,有時事情就是恁麼湊巧,俺前好多天就知道你在街上支了兩個球桌,一直想着去找你,一來慶賀一下,二來也搗個球玩玩,可飯店生意忙了起來,也就擱下了。後來再聽說,就是你跟錢老四打架的事……”
“放心放心!啥事也沒有!”張本民打斷張有福的話,因爲孫義峰和郭哲軍進來了,有些話,不能說在面上。“喲,孫警官、郭警官,來了啊!”他迎了上去。
“你好你好。”孫義峰和郭哲軍客氣地迴應。
張有福一看忙道,“今個兒是高朋滿座呢!這樣,俺請客,弄最好的肉和最珍貴的貨貨兒給你嚐嚐!”
“不行吶,本家!”張本民馬上把話說開,“今個兒是宋主任請客,是領導對你生意的照顧,你可甭亂來,等會還得多收他幾毛錢呢!”
幾個人一起笑了,然後落座。
這頓飯吃得非常愉快,在座的四人相互間各有所需,但又都不挑明瞭說,氣氛健康又和諧。
席間上廁所的時候,宋廣田對張本民說,以後有啥事儘可以向呂建保開口。張本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心裡卻不那麼想,覺得往後要收斂點着,不能再冒尖了,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孩子。
不過,有件事還得做,找錢家老大再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