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有點爲難,張本民想出去問盧小蓉啥事,可又怕薛金枝泛酸。
“喲,你個小臭東西還挺吃香吶,人家都來找你了呢!”還沒咋地,薛金枝就嘟噥了起來。
“找俺?”張本民眼珠子一轉,道:“找俺也正常,剛纔當着你的面俺不是說過嘛,要來找你有事的。估計隊長的媳婦這會兒事辦完了,來看看俺有沒有走的。”
“你走不走關她啥事兒?”
“不是一起來的嘛,要是趕巧也一起回去嘛。”
“那你去告訴她,不趕巧!”
“可以,那有啥不可的呢。”張本民挪了一步,一撓頭,“那俺去說了啊?”
“瞅你那樣兒,一看就不情願!”薛金枝仰臉看着天花板,嘆了口氣,“唉,算了,俺憑啥做你的主呢,你又不是俺的誰。”
“你看,正兒八經的事都能讓你給想歪嘍。”
“不是想歪了,是想多了。”薛金枝又是一嘆,“俺,俺咋就把你看成是……”
“是你的誰?”張本民緊問。
“還是唄。”薛金枝手指看似隨意地輪番點着櫃檯,“都哪兒對哪兒呢,真是鬼迷了心竅。”
“你說俺是鬼?”
“小鬼頭。”薛金枝一低頭,趴在櫃檯上,“你走吧,人家等着你呢。”
“你這話有點變味,就結個伴同個行嘛。”
“好嘍,俺也知道有點反應過大,不過……”薛金枝抿嘴一笑,“不過俺發現,還真是在乎你呢。”
“那,希望你一直這樣下去。”
“纔不呢,你長大了就會自己的女人,俺算哪門子事。”薛金枝起身走到貨架前,悄悄抓了一大把糖塊,小聲對張本民道,“來,叫姐姐,給你糖吃。”
“金枝姐姐!”張本民眨巴着眼,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像個孩子。
“噯!”薛金枝把糖塊塞進張本民的口袋,摸摸他的頭,“乖得很呢!”
張本民注意到,薛金枝的眼睛裡有點點的晶瑩亮光,他低下了頭,道:“只要你想弟弟了,俺隨時都會來見你,你要俺幹啥就幹啥。”
“唉,好那倒是好,就不知能不能做得到。”
“保證!”張本民把手放到心口上,“發個誓!”
“俺也怕自己做不到。”薛金枝一抻眉毛,“等以後俺嫁人了,再跟你玩的話,那,那……”
“先甭想太遠吧,就像上次說的,順其自然,你要真想了,誰都攔不住,你要是不想,就算俺求到你面前,你也不會同意的。”
“你個小東西,說起話來比大人還大人。這就是讓俺矛盾得要死的原因,跟你在一起時,總覺得你比俺還成熟,真想閉着眼乖乖地靠着你的肩膀,就那麼過一輩子,可一睜眼,娘呀,不就是個臭毛孩子嘛!”薛金枝搖頭嘆笑起來,“是不是俺上輩子欠你啥了,這輩子要你來折磨俺。”
“這能算折磨嘛!這叫幸福!”張本民伸手往薛金枝下面一彈,“這叫做,幸福來敲門!”
“……”薛金枝一愣神,隨即“噗哧”一聲捂着嘴笑了,“完了完了,俺這輩子怕是要栽到你手上了。”
張本民也笑了,笑得很有感悟:還真他孃的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走出供銷社大門的時候,陽光暖,風兒柔,吹在臉上很舒服。
張本民覺得有種猥瑣的成功感,尤其是看到盧小蓉在粗大的法桐樹下,那種望向他的熱盼眼光和油然流露出的甜蜜笑意。
“張本民!”
這個女人真的是開心,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張本民驚了一下,快步走過去,“小蓉姐,走,走啊!”
“恁着急呀。”盧小蓉這會兒完全是小鳥依人的模樣。
“嗯嗯,有點小急事。”張本民跨上了洋車子,像做賊一樣猛蹬起來,“等會再跟你說!”
“唉,你等等俺呀!”盧小蓉在後面緊跟着。
一直到屏壩橋頭,張本民才放慢速度,一邊擦着汗一邊回頭招呼着盧小蓉。
“娘呀,你這是幹嘛呢。”盧小蓉氣喘吁吁汗涔涔,“到底有啥事兒啊?”
過意不去的張本民跳下洋車子,“小蓉姐,下來歇歇吧。”
盧小蓉下來支好車子,依靠在橋墩上,用手扇着風,“本來俺還想在公社逛逛的呢。”
“公社有啥好逛的,就那麼點兒大的地方。”
“俺覺得就很好了呢。”盧小蓉的開心遍佈了全身,就連被風吹起的頭髮似乎也在訴說着歡快,“張本民,俺不想恁麼快就回去。”
“是嘛。”張本民摸摸後腦勺,“那,你想幹啥?”
“不知道,隨便都行,只要是在外面。”盧小蓉慢慢張開雙臂,仰起了臉,閉上眼睛,“這應該是俺這輩子以來,最最開心的一天!”
突然間,張本民有點小感動,感動中又帶着點同情,覺得盧小蓉是可憐又可惜,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或許這個純璞的小俏媳婦一輩子也體會不到什麼纔是真正幸福、什麼才叫真正的女人。
然而,劉勝利的影子又他孃的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
“慚愧,慚愧!”張本民雙手合十,“兄弟,俺是對不起你,可,可也是實在沒辦法。”
“你說啥了?”盧小蓉睜開了眼。
“俺是說,想讓你恁麼着一直開心下去。”
“啊!”盧小蓉感嘆了下,又一抿嘴,“開心!俺真的開心!”
“開心就好。”張本民很努力地籠住心緒,“走,回去吧。”
“好吧。”盧小蓉也很乾脆,“俺不能耽誤你的事情,不過……”
“不過啥,還有不好意思開口的?”
“俺是想說今個兒,能,能破個例麼?”盧小蓉臉上飛起了紅暈,“之前不是說過,咱們先不,先不那個的嘛。”
張本民歪起了頭,好一陣琢磨,最後心一橫,點頭道:“破!你以爲俺就不想啊!”
“不管是俺想還是你想,其實都,都是不對的。”盧小蓉道,“可咋說呢,有時就是忍不住。”
“算了,今個兒甭想對錯!咱們走小路回去,西領地那裡有幾個隱蔽的地方。”
“俺,俺是恁麼想的。”盧小蓉有點不好意思,“現在還是回去,該忙啥的都忙忙,等,等晚上俺去找你。”
“行是行的,可……”
“俺知道,不會有事的,今個兒不是有上班的大喜事麼,回去炒兩個菜讓劉勝利多喝點酒。”
“也好!”張本民牙一咬。
這一刻,張本民只有無限放大劉勝利的種種不是,以尋求心理上的些許安慰。
“你會不會覺得俺是個壞女人?”盧小蓉的心情也挺複雜。
“沒有,一點都沒有。”張本民沒有猶豫,“因爲你和劉勝利之間,實在是沒有啥可以依戀的。”
“是的。”盧小蓉平靜地道,“所以,你也甭覺着俺們在一起時會對不起誰誰誰。”
嘿,還真是不錯,盧小蓉的這一個安慰,倒可以更好地自我麻醉。
突然間,感覺就放飛了。
張本民騎着洋車子,玩起了大撒把。盧小蓉跟在後頭不斷驚叫着,要他小心點。
路旁高大挺拔的楊樹上,嫩葉兒已舒展開來。陽光從大片的縫隙中透過,落在兩人身上。
一路穿梭,歡聲笑語飄過枝頭,彌散在空中。
這份美好和歡愉,張本民使勁地感受着並收於心底,因爲到家後,他又要落於卑俗的紛爭中。
張本民把鄭成喜小金庫裡的錢拿了一沓,用皮筋紮好的十張十元票子,然後有意從鄭成喜家門前經過,再經過。最終,在確定無人看到時,成功將這一百塊塞進了門內。
羅才花看着代銷店,不輕易回來,每天鎖門、開門的事,幾乎都是鄭成喜的。今天也不例外,剛好丟了小金庫錢匣子魂不守舍,在大隊部也坐不住,他早早地回了家。
開門之初,鄭成喜還沒留意到地上的錢,走了幾趟才發現那一沓十張的票子。
“好啊!”鄭成喜撿起錢,咬牙抿嘴,鼻翼吸張,“好你個羅才花!竟然跟老子搞這一套!敢偷俺的錢!”
很快,鄭成喜就站到了代銷店門口,怒目圓睜。
“幹啥呢?”羅才花磕着瓜子,翻着白眼,“要當鍾馗啊!”
“當你個爹!”鄭成喜“哐”地一踹門,“昨個晚上,俺喝醉了,你幹啥了?!”
羅才花一愣,拿着瓜子的手僵在了嘴邊,心裡有鬼呢:昨個晚上劉勝利把鄭成喜送回家,順便又爬到了她身上好一陣作弄。
鄭成喜一看羅才花心虛的樣子,所有的氣惱一股勁兒地發了出來,“你個胖比婆子,傻比娘們兒,暈了頭了是不!”
羅才花小心肝直抖,她實在是搞不懂,和劉勝利之間的事兒,咋就一下露餡了呢?
“你還放個屁啊!”鄭成喜進店後猛拍用門板做的櫃檯,“告訴你,你偷了多少,全她孃的給俺吐出來!吃多少就吐多少!”
吐出來?
這個,實在是太難。
“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鄭成喜火氣依舊十足,“前幾天你孃家侄子來借錢蓋房子,俺說沒有,你當場也哭着窮,說實在沒的借。好咧,你她孃的表面文章做得可真漂亮!有種你背後甭下手啊,打心底裡偏向着你孃家人,還想讓俺吃個悶虧?!”
“啥,啥啊。”羅才花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到底咋回事?”
“還她孃的裝!”鄭成喜甩出那沓錢,“眼熟不?!”
“錢!”羅才花抓起來看看,“哪兒來的?”
“還問哪兒來的?!”鄭成喜乾嚥了口唾沫,“像這樣的二三十沓呢,口袋裡裝不下吧?幸虧還掉下來一個,要不俺咋知道是你乾的!”
頓時,羅才花的底氣,潮涌般上來了,她猛地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鄭成喜,“你他娘個老軟巴貨,到底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