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廳到花錦程自己的院子,要過一扇垂花門。
這扇門,是花錦程自己佈置過的,藤蔓彎彎,好看的夕顏花點綴其中,兩面都種着翠竹,風一吹過,沙沙作響,平添了幾抹清涼。
花錦程剛剛邁入垂花門,就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討饒聲。
她愣了一下,然後脣角便揚起了一抹笑容。
“大白天的就這樣吵,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話嗎?”
她垂手站在了翠竹之下,冷眼瞧着被打的渾身是血的少女,若是她沒有記錯,這應該是葉麗棠院子裡新來的丫頭吧。
果然人命賤如草,很多時候,想扔了,也就被扔了了。
幾個打人的婆子連忙跪在了地上。
“她哪兒錯了?”
花錦程往前走了幾步,纖細的手指擡起了女孩兒的下巴,“多大了?”
“回,回大小姐,小,小的,十,十五了。”
女孩兒低聲啜泣着,瘦小的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
“大小姐,這是夫人吩咐的,您這樣……”
“我那裡恰好缺人,你們回去跟母親說,改日,我會登門賠罪,這個丫頭,我要了。”花錦程轉身,“鬧出人命來,誰心裡都不好受,二位覺得對嗎?”
“是,是,是。”兩個婆子哪兒敢說不是。
“大小姐慈悲,救了你一命,還不趕快跟大小姐走,日後做事要機靈點兒,莫要像在夫人跟前兒那般了。”其中一人低聲呵斥。
愣神的小丫頭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爬起來跟在了花錦程身後。
“大小姐……”
“你累嗎?”花錦程腳步未停,甚至刻意加快了幾分。
小丫頭說了一句不累,吃力的跟在了花錦程身後。
梨兒回來後,就拿了傷藥給小丫頭擦上,又拿了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然後便去了花錦程屋子裡。
“小姐,這人……”
“就當一個普通的丫頭,什麼事兒都不要多嘴。”花錦程抱着盒子滿屋子亂轉,眉頭都快打結了,“江恩重這人怎麼這麼死皮賴臉!”她不悅的哼哼了兩聲。
梨兒選擇了沉默,這件事情她還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花錦程砰的一聲將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梨兒,找個地方掛起來。”
反正東西都拿過來了,她就光明正大的擺出來,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會被人說閒話。
“我出去一趟,你們兩個看家。”
花錦程拿了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等梨兒說什麼,就已經出了門。
她去了偏院,專門找了聞人駕車,吩咐了要去的地方,她就靠在車廂上想着江恩重的目的。
“小姐,到了。”
聞人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花錦程睜開了眼睛,出了車廂,她想了片刻,拿了幾塊碎銀子遞給聞人,“你等我一會兒,旁邊有個茶攤,過去歇歇。”
不等對方拒絕,花錦程將錢放在了車上,提着裙襬進了店鋪。
莫伊在裡面忙着。
花錦程也不打擾他,站在一邊瞧着鋪子裡的東西。
莫伊將事情都吩咐完了,這才發現花錦程。
“錦程,過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你身子不好,再累着怎麼辦?”莫伊一出口,就是訓斥。
花錦程臉上掛着笑容,心中暖暖的。
“去後堂吧,前面亂糟糟的。”
“恩。”
花錦程點點頭,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神色,也遮住了臉上那抹的歡愉。
“江恩重那個人……”莫伊給花錦程倒了一杯茶,“我不知道怎麼說,只能說,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當然,也或許是他區別對待吧。”
“他跟我說,他退婚了。”
花錦程將兜帽摘下,露出了巴掌大的臉龐。
“又瘦了?”莫伊擰眉,“你都不吃東西嗎?”
“天生如此。”
花錦程擡手蹭了蹭下巴,“我就是想讓莫哥哥幫我查查江州府那邊的事兒,我有些不放心。”
“恩,我會讓人去打聽的,倒是你,怎麼自己出來了?”
莫伊坐在了另一邊,“梨兒呢?”
“院子裡來了新人,她走不開。”花錦程無奈的笑着,“李烈可有來過?”
“李烈?那個帝都來的人?”莫伊擰起了眉頭,“你見過他了?”
“一面之緣,所以想着他會不會對花家出手。莫哥哥,你說,李烈要的究竟是什麼呢?江州府還有看頭,江城縣……”花錦程笑了一聲,起身重新將兜帽扣上,“我走了。”
聞人看到花錦程出來,就立刻直起了身體,將凳子放在了地面,“小姐。”
“沒去喝茶嗎?”
花錦程看着他滿是汗水的臉龐,“下次可不敢再讓聞人大叔出來了。”
聞人猶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車子上的錢,“多謝小姐。”
“別的人,我信不過,聞人大叔,你就算是看我孤家寡人的,純當護着我吧。”
花錦程不等他說什麼,就鑽進了車廂之中。
聞人心中一動,他擡眸看着微動的車簾,將凳子放好,然後便驅車離開了。
“聞人大叔,我想去河邊。”
花錦程突然開口。
“河邊?商河?”
“恩,聽說那裡景色很好。”
花錦程應了一聲。
“是,小姐。”
聞人擔憂的擰起了眉頭,但卻沒有多說什麼。
商河,是江城縣唯一的美景,待到花開日,花若雲霞佈滿天。
如今,花已落,但樹影婆娑,依然有幾分仙境般的感覺。
花錦程靠在了一顆粗壯的柳樹下,垂眸把玩着腰間掛着的錦鯉荷包,染紅的指甲與紅色的錦鯉融在了一起,越發顯得手指纖細,潔白如玉。
“姑娘,好巧。”
含笑的聲音帶着一抹親切與訝異。
花錦程擡眸,沒有了兜帽的遮掩,一張臉,就這樣映入了李烈的眼中。
“好巧。”
花錦程點頭,手臂微擡,用力扯了一片柳葉裝進了荷包之中,“告辭。”
“姑娘。”
李烈雙眸一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掌已經抓住了花錦程的手腕。
花錦程身體一顫,像是觸電似得甩開了他的手。
滾!
雙脣輕啓,一個無聲的字眼讓她快速的回神。
“公子自重。”
柔弱的嗓音冷的出奇。
李烈也快速的回神,“抱歉,是我唐突了,冒昧請問姑娘芳名。”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花錦程擰起了眉頭,臉色也沒有那麼好看。
“小姐,該吃藥了。”
聞人快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
“哦。”
花錦程扁扁嘴,“大叔,喝藥的時候,能吃點糖嗎?那東西,簡直苦的要死。”
“大夫吩咐過……”聞人接了話頭,沒有任何的猶豫,“小姐還是受着吧,若是聽話,不出來瘋跑,也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好了好了,大叔,你不要念了,我知道了,下次絕對不出來玩兒了,乖乖的做個大家閨秀,大叔讓我在屋子裡憋着,我就絕對不去牆頭吹風。”
花錦程唸叨着。
李烈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懂。
“主子。”
“花家的那位大小姐嗎?”李烈問道。
“應該是,聽說之前在莊子裡,她差點被花家的下人活着封進了棺材裡。”
“花錦程,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物。”李烈輕笑一聲,那雙眸子裡褪去了清澈,轉爲了幽深,就如同一片海,不管你怎麼看,都看不到底,也都看不清那裡面裝着的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