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講不講理啊!是你自己邊走路邊發呆!嗯,什麼東西掉了?”女王看到火光映襯下,那塊銘牌閃出隱隱的鎏金光華,彎腰就想撿起來。
額納兒嚇得一把推開她,趕緊將銘牌撿起來塞到衣襟裡,道:“別亂碰,這是承胤先生叮囑我好好收藏的,你可別說你看到了!他要是知道我這麼不小心,他會看不起我的!”
女王皺起了鼻子,伸出根嫩蔥一樣的手指,在臉上颳了刮,道:“你也不害臊,還要我幫你裝樣子,活該被承胤哥哥看不起。”
額納兒難得的沒有反駁她,隨口糊弄道:“是是是,反正在你眼裡,除了承胤先生,誰都是沒本事的人……你這麼晚了跑出來幹什麼?還一個侍女衛兵都不帶?又想幹什麼壞事!”
額納兒瞬間從竹馬變成了國師,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王。
綴着皮毛的外袍已經脫掉了,頭上的飾品珠花也已經摘掉,她只穿着裡面的貼身小襖和長裙,眼睛上蒙着一條薄薄的白紗,手裡抱着一團雪白的毛皮鋪蓋,支支吾吾的不回話。
國師怒了。
“你又想幹什麼!這副樣子不好好睡覺,要跑到哪裡去?!今天還沒被折騰夠?大汗的使者們雖然都退了出去哨站,但是你也不能亂跑《一〈本讀《小說ybdu啊!畢竟有外人在!你要注意安全!”
女王被他一頓吼,捂着耳朵抗議道:“額納兒你好凶啊!我這是在宮殿裡,哪有亂跑?”
“宮殿裡也不行!你不呆在寢宮你去哪裡!你——”
你去哪裡?
額納兒突然愣住了,自己身後那條走廊,通往偏僻的一間宮室,那裡是承胤的住處……
“你想幹什麼!”他怒吼道:“大晚上的,從寢宮跑出來,去找他做什麼!你們——”
能幹什麼?
孤男寡女,大晚上能做什麼?還不帶侍衛侍女,自己一個人穿着貼身的小襖長裙就跑出來!
他忍了忍,畢竟爲了女王的名譽,有些話不能脫口而出,被別人聽到就不好了。
女王低着頭,等他深呼吸幾口氣,壓下了怒火,才小聲的回答道:“天氣冷了,今天起了好大的風,我怕承胤哥哥凍着……他從來都不提要求,他總是說什麼都夠用……可是……”
她抱着大毛團的被子,垂着頭嘟着嘴,踢了踢自己的裙襬,嘟囔道:“可是他的房間,空空的。”
空空的。
額納兒愣住了,他剛纔進去時,滿心只想着承胤叫他有什麼事,只是掃了一眼那房間,沒有多深的感觸。
現在聽到這話,再回想一下,承胤的房間確實沒有一件多餘的物品,簡潔到根本不像住了七年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遲早要走的,沒有必要置備多餘的物品是嗎?
額納兒的心裡,突然酸澀了一下。
“……那你也不能一個人跑出來,說了多少次,你不能單獨行動,怎麼就說不聽?”他放軟了聲音,嘆口氣道:“這雪狐皮的被子,你不是隻有一牀嗎?給了他,你用什麼?”
“我還有一牀灰兔皮的。”女王忙回答道。
額納兒搖搖頭,嘆了口氣,道:“算了,你拿過去吧,再說一次,以後不許一個人行動,在哪裡都不行!”
女王點點頭,回答道:“知道了。”
“去吧,我回家了,明天我把家裡那牀雪貂皮的被子給你送來。”他擺擺手說。
“咦?那不是你阿娜的遺物嗎?”
“放着讓我睹物思人,不如拿給你用,放久了都會壞……不說了,走了。”
他搖搖頭,揣着銘牌大步的離開宮殿。
女王撅了撅嘴,轉頭抱着那一大團被子,繼續小跑過去。
承胤除了厚重的外衣,正在用一點涼水抹身體,老遠就聽到國師的吼聲,然後又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跑跑跳跳,好像初生不久、剛剛學會站立和跳躍的小鹿一樣。
很快,這隻小鹿就悄悄的掀開厚重的帷幔,甜甜的笑着:“承胤哥哥。”
承胤笑着半側過身體,胸前敞開的衣襟在一盞琉璃燈的映襯下,隱隱看到蜜色的肌理。
女王的黑色眼睛藏在薄紗之下,亮晶晶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半點不掩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仰慕和渴望,大漠的女子一向忠於自己的內心,感情熱烈而奔放,也相當的癡情。
承胤看着她一點回避的意思都沒有,搖搖頭道:“你還沒有被額納兒教訓夠啊?大晚上的,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女王鑽進房間,將自己抱着的雪白毛團遞了過去,道:“我怕你冷,今天起風了。”
承胤笑了笑,將她的雙手推了回去,原話奉還:“我怕你冷,今天起風了。”
說罷,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去吧,回去睡覺。”
女王撅起了嘴,好心送被子過來,被拒絕不說,還被趕人了。
“承胤哥哥,你好冷淡啊。”她抱着被子在屋裡跟着承胤轉悠,“你剛纔跟額納兒說什麼?你們說悄悄話,不可以給我聽嗎?”
“他是國師,我跟他說的都是關於玉伏靈國的事情,哪有什麼悄悄話可說?他又不像你,整天像只小羊一樣,跟進跟出、嗷嗷待哺。”承胤笑着看了她一眼。
女王厚起臉皮蹭到承胤身邊,抱着毛團道:“那,小羊想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明天你想聽國師的咆哮嗎?”承胤自己爬上鋪着棉褥子的石榻,抖開一牀用了多年的棉被。
這牀棉被上面已經有了不少補丁,雖然厚重,但是硬硬的談不上舒服,這要是放在中原的任何一個豪門大戶家裡,估計是連門房的下人都會嫌棄的被褥。
女王摸着那牀厚厚棉被上的補丁,心酸道:“承胤哥哥,你總是什麼都不要,我又不是窮到給不起你被子、衣服……”
她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雪狐皮棉被放在榻上,使勁往承胤身上堆。
“好了好了,你要壓死我麼。”承胤將雪狐皮的被子推到旁邊,拍拍狹窄的牀榻內側,道:“上來吧,只穿那麼一點就跑出來,如果受了風寒,國師要連我一起教訓了。”
女王笑嘻嘻的踢掉鞋子,爬到牀榻裡面。
牀很窄,這座石榻只能睡一個人,兩個人擠在上面,只能側着身子睡,不過這也提供了肌膚之親的理由。
承胤自己依舊蓋着破舊的厚棉被,將女王塞到雪狐皮的被子裡,單手撐着頭,側躺着,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她小時候,承胤就是這樣哄她喝藥、哄她睡覺。
女王縮在雪白的皮裘棉被裡,兩隻手捏着自己貼身戴着的玉璜把玩,“承胤哥哥,大汗的使者這次在你面前丟了面子,一定會想辦法爲難我們的,雖然一時痛快了,但是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呢。”
承胤垂着眼看着她,這丫頭也不笨嘛,雖然年紀小、整天被自己和國師管教,但很多事,她還是心裡有數的。
“嗯……所以我要安排使者儘快到大唐進貢,成爲屬國,這樣,雖然每年要向大唐的皇帝進貢,不過得到的回贈,也只多不少……東線到玉門關的貿易路線,也可以得到保護。”
“……你爲我們考慮了這麼多、這些年教了我們這麼多,自己卻連一牀被子都不要新的。”女王伸手攬住承胤的腰,從雪狐皮裘裡鑽進承胤的棉被裡。
她嗅嗅棉被,一股子冰冷的氣息,冷冷硬硬,半點不舒服,如果沒有身前這個男人的胸膛散發出的暖意,在這被子裡一點也不暖和。
承胤哥哥年年的冬夜,是怎麼過的呢?
“我幼時就習武,不怕冷。”承胤回答道:“何況,玉伏靈國的子民,還有一部分堪堪解決了飽暖而已,這雪狐皮裘是給你的,以顯示你的尊貴,我怎麼能用?若我太過享受,他們會有怨言,會對你的統治不利。”
“纔不會呢!大家都很尊敬你。”女王皺着眉頭道。
你教會了這裡的人這麼多東西,建房、飲食、開礦、採藥、醫治、貿易……大家都很尊敬你,怎麼可能會有怨言?
“傻丫頭,你記住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始終是一個外族人,如果先於大家享受,那麼會引起一部分人不滿的……算了,這些你不懂也沒關係,你只要好好愛你的子民就好,不用管我。”
聽了這話,女王不滿的皺起眉頭、撅起了嘴,道:“子民我不愛,我愛的是你,我希望你能在這裡過得舒服、開心,如果誰有怨言,我就處罰他!”
承胤聽了這話,沉下臉不說話,輕拍着女王后背的手也停了。
女王一擡頭,看到他臉上覆了一層寒霜,嚇得縮到了被子裡面,悶悶的解釋道:“……我亂說的,承胤哥哥你別生氣,我會好好愛護子民、不會濫用權力……如果誰有怨言,我就把那牀灰兔皮的被子給他好了,我什麼都不用,只要你暖和就好……”
她說得委屈,薄紗下的眼睛溼漉漉的,望着承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