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平安府裡,早已是一片燈火通明,疲憊不堪的吳心平,終於如釋重負般,走出了禁衛森嚴的心安閣,走向姚遠和康熙,孕榮共同居住的四合院。
康熙和納蘭,顯然是在等人,因爲連虎差人送來的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依舊是紋絲不動地,擺放在那裡。康熙,則手握硃筆,聚精會神地,在一張軍事形勢圖前,深思熟慮着什麼。
吳心平剛剛推門而入,納蘭就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喊道:“皇上,平安府的公子爺來了。”
康熙轉過身,看着滿面倦容的吳心平,睿智的雙眸,閃爍出犀利如劍般的光芒:“此時此刻,我該稱呼閣下爲司徒遠?還是吳心平?亦或者,是別的什麼?”
吳心平淡然一笑,躬身施禮:“草民吳心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看來,朕有些喧賓奪主了!閣下才是名副其實的平安府的主人,我是鳩佔鵲巢的客人,禮,點到爲止就好,無須太過認真!”
吳心平:“皇上,你我都不是愚鈍之人,咱們還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好了。草民知道,皇上心中,,自見到草民的那一刻,已是疑影重重,所以,草民此番前來,專爲皇上答疑解惑,皇上問什麼,草民說什麼,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康熙:“你是有備而來?”
吳心平:“是,草民和皇上,並非只有一面之緣。時至今日,草民倒覺得,皇上,是值得草民託付心事之人!”
康熙:“你的名字?”
吳心平:“鳩佔鵲巢之時,曾冒名頂替,借用過我義兄司徒遠的名字;鴉有反哺之意,羊知跪乳之恩,所以,我現在,用我養父的姓氏,名叫吳心平;而有朝一日,我彭家平冤昭雪,認祖歸宗之時,我會爲父母披麻戴孝,送他們入土爲安,那時,我的名字,會叫彭心平。”
康熙:“你的親生父親難道是……?”
吳心平:“邊城五虎將之一彭振嶽!”
康熙:“你的養父又是誰?”
吳心平:“彭振嶽手下小五虎將之首吳皓將軍!”
康熙:“這座平安府,是他爲你而建?”
吳心平:“非也,這座平安府,是當年受雅克薩將軍府血案牽連的衆將士們,齊心協力,共同而建。我只不過是因爲是彭振嶽的兒子,恰好能名正言順地,做它的代言人。”
康熙:“他們皆對你服服帖帖,惟命是從?”
吳心平:“皇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小的平安府,全部是軍事化管制,所以,等級森嚴,律法嚴明,沒有人,膽敢以身試法。”
換言之,平安府,就是我說了算,沒有人膽敢越俎代庖,觸犯平安府的律法。
康熙轉換了話題,聰明地不在那個敏感的問題上追根究底:“當日京城相遇,是偶然,還是必然?”
吳心平:“偶然。”
康熙:“如此巧合,朕難以置信。”
吳心平:“當日,草民是去京城尋親,恰好路過南苑獵場,絕非有心爲之。”
康熙:“尋親?你在京城有親?”
吳心平:“是,草民有一孿生妹妹,十年離亂後,長大已是相逢不相識。高成飛將軍臨死之前,告訴孟伯風,舍妹在京城某王府,賣身爲奴。她是草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草民絕不能坐視不管,所以纔會現身京城,巧遇了皇上。”
康熙:“可曾尋得令妹,帶回平安府?”
吳心平苦笑:“尋是尋到了,只是當日,並未帶回!”
康熙:“哦,她在哪家王府?朕可以替你做主!”
吳心平:“皇上,舍妹就是孕榮王爺一擲千金,買回去的那個奴婢,也是今日孕榮王爺不惜捨命相搏,也要救回來的那個安侍衛。舍妹本名彭心安,現在,應該叫做高心安!”
康熙:“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孕榮,會不顧一切,不計後果了!”
吳心平:“當日,草民帶走她的人,帶不走她的心,所以,草民將她留下;今日,孕榮和她,差點做了一對亡命鴛鴦,草民亦不忍心再苛責,所以,皇上該問的,草民會據實回答;同樣,草民該珍惜和維護的,草民定當全力以赴,在所不惜!”
康熙:“當日朱三太子案,是你設計,將他們一網打盡的?”
吳心平:“是!”
康熙:“爲什麼?”
吳心平:“巧合,無心偶遇的巧合!”
康熙:“我想聽你詳細的解釋!”
吳心平:“草民本不是多事之人,但是,他的主謀楊起隆,卻是當年雅克薩將軍府的副將楊西同。而當年血洗雅克薩將軍府,卻是他借刀殺人,一手策劃的,所以,草民不惜耗時耗力,將他生擒活捉,帶回了平安府。”
康熙:“但是,當日李大人說他逃逸,不知所蹤。”
吳心平:“這是我和孟伯風所爲,就連孕榮,都不知情,更何況那個李大人?”
康熙:“你留他何用?”
吳心平:“當年,是他和馬洪偉狼狽爲奸,裡應外合,無中生有地,策劃了雅克薩將軍府血案,假以時日,我會讓他二人相聚在雅克薩,血債血償!”
康熙:“我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楊起隆深居簡出,你因何會認出,他就是十年前的副將楊西同?”
吳心平:“百密一疏吧!楊起隆野心勃勃,的確是夠陰險狡詐。他和吳三桂的青蛇死士相互勾結,相互利用,與我無關,我不會插手此事。但是,他和鄭澤偉狼狽爲奸,三番五次欲加害舍妹彭心安,我就絕不會坐視不管了。而鄭澤偉和泰山雙煞,是殺害高成飛將軍的兇手,我責無旁貸地,必須替高將軍報仇。他楊起隆若非趟進了這趟渾水裡,孟伯風又怎能火眼金睛地,認出他就是當年的罪魁禍首楊西同?世間萬物,有因必有果,當年雅克薩將軍府血案,由他而起,草民必定會再由他手,而徹底終結此事!”
康熙看着吳心平對答如流,坦誠相對,亦不禁暗暗點頭。
“朕來,你不在,是故意躲開,替孕榮開脫的嗎?”
吳心平:“不是,是草民的確有事,所以沒能在府中,恭迎聖駕光臨!”
康熙:“是嗎?這次不是巧合嗎?你既然是有備而來,也許,你可以試着說服朕,讓朕相信你的說辭。”
吳心平:“皇上,草民先是去天山,找尋一位遁跡塵世的世外高人,從他手中,求得世上獨一無二的絕世珍寶冰彈龍鳳珠。據傳說,它是千年冰蛇用唾液凝鍊而成,如雞蛋般大小,放入死人口中,可以使死人的屍首千年不腐,栩栩如生。”
康熙:“這個傳說,朕也聽說過,只不知這世間,是否真有此物?”
吳心平:“千真萬確,草民已經驗證了這一點。”
康熙:“朕沒聽出來,此次天山之行,有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吳心平:“皇上,若非此去天山,求來冰彈龍鳳珠,如此炎炎夏日,草民怎敢將父母的靈柩起出來,運回雅克薩?草民要讓父母的在天之靈,看着我們是如何奮勇殺敵,徹底將敵人趕盡殺絕,收復我們被敵人踐踏蹂躪已久的雅克薩的。那是家父生前,還沒來得及實現的願望,草民一定會替家父完成這個心願,讓他在九泉之下,含笑而眠!”
康熙震驚地看着吳心平,不可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彭將軍夫婦的屍體,還保存的完好無缺?”
怎麼可能呢?當年雅克薩將軍府血案,史冊上曾這樣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彭振嶽及三十名御林軍,屍骨無存!”如今看來,事實,遠非比當年文字的記錄,要蹊蹺的多!
吳心平:“是,迄今爲止,我爹孃的屍首完好無損,容顏依舊栩栩如生!”
康熙:“這——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時隔十年,舊事重提,卻是如此的撲朔迷離,你是不是能給朕,一個完整的解釋?”
吳心平:“皇上,故事很簡單,只因爲當年的御林軍副統領多海,在千鈞一髮之際,忽然良心發現,所以,他沒有割下我爹孃的首級,回鰲拜那裡邀功求賞,而是心存愧疚,從此銷聲匿跡,帶着我爹孃的屍首,遁跡冰天雪地的深山野嶺,,耐心等候可以出頭露面之日。”
康熙:“如此說來,當年三十個御林軍,卻只有二十九人遇難,唯一僅存的,就是副統領多海了?”
吳心平:“是,皇上。”
康熙:“他人呢,現在在哪裡?”
吳心平:“回皇上,平安府的看門人趙哲,即是當年的御林軍副統領多海!”
康熙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慨嘆,難怪平安府雄踞雅克薩,傲視羣雄,連驕橫不可一
世的御林軍副統領多海,都心甘情願地做了它的看門卒,由此可見,它的努力和實力,的確令人不可小覷。
康熙:“吳心平,朕當年年幼無知,沒有能力阻止鰲拜的獨斷專權,從而釀下這雅克薩將軍府血案。如今,朕已經可以力挑千斤,獨當一面,所以,朕向你許諾,當年的雅克薩血案,朕一定會還你父母,還一干勞苦功高的衆將士們,一個公道。朕一定會替他們平冤昭雪,讓他們可以昂首挺胸,重新做人。”
吳心平不卑不亢地拱手施禮:“皇上即有此意,草民感激不盡,草民先帶那些含冤受屈的衆將士們,在此先謝過皇上!”
康熙伸手相握:“謝字,朕愧不敢當,是朕先欠了他們,朕一定會想方設法還上!”
吳心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更何況,皇上你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你若指鹿爲馬,放眼天下,又有幾人敢否認?”
康熙:“這就是高處不勝寒的悲哀!朕寧願虛懷若谷地,傾聽那些忠言逆耳,也不願高高在上地,矇蔽了雙眼,傾聽那些花言巧語,阿諛奉承。朕想聆聽民衆的心聲,然後切實可行地,去幫助他們,解決實際困難。”
吳心平:“皇上,你既有此心,就一定會按照自己的心願去做。你將會是一位勤政愛民,勇於創新的好皇上,天下子民,必將以你爲福,以你爲榮!”
康熙:“那些虛幻的,不切實際的虛名利祿,就讓歷史去鑑定和評判吧。朕覺得,朕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去拜訪彭將軍夫婦,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吳心平斷然拒絕:“皇上,還是等全殲敵人,大獲全勝之後,用楊西同和馬洪偉的項上人頭,去祭拜我的爹孃吧,我想,只有到了那時,我爹孃纔會含笑九泉,安心長眠於地下!”
康熙點頭:“如此,也好,朕會用最真誠的方式,來表達對彭將軍的敬意!”
其實,他是心知肚明,吳心平之所以拒絕他現在去拜祭彭振嶽夫婦的屍首,是因爲吳心平心中,並不能全然釋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在與他握手言和的基礎上,依然保留着全身而退之地。心中,不得不承認,彭振嶽的兒子,還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吳心平:“皇上,這窮鄉僻壤的,草民倉促之間,備下的這桌接風洗塵宴,雖然窮酸寒磣了一點,卻是草民的一片赤誠,還請皇上多多包涵!”
康熙坦然一笑:“說來你也許不會相信,今日這桌酒宴,在朕眼裡,已經算是極爲豐盛的了。朕平日在皇宮裡,也從未這樣奢侈過!”
吳心平:“皇上說的,草民全信。現在,請皇上坐上座,草民先敬你三杯。”
康熙:“要不要再等等姚遠?”
吳心平:“皇上,不用了。彭心安生命垂危,姚遠須寸步不離地守着,在彭心安沒有完全脫離危險之前,姚遠要暫時吃住在心安閣。”
康熙:“孕榮呢?孕榮傷勢如何?也不能過來同桌就餐嗎?”
整整一下午,他憂心如焚般,接二連三地,派出了幾個侍衛,去打探孕榮的消息,卻均被擋在了心安閣外。裡面只傳話出來說,王爺酣睡未醒,並無大礙。他並不能確定,這個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聰明絕頂地吳心平,蔫能不明白康熙的言外之意?
“皇上請放寬心,孕榮只是又急又怒,火氣攻心,才導致的口吐鮮血。除了疲勞過度,和一些皮外傷,並無大礙。依草民看,不睡到明天,他是不會醒來的。皇上覺得,還要等他一起來就餐嗎?”
康熙欣慰地笑了:“那倒不必了,就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吧。來,咱們君民同樂,開懷暢飲!”
乖巧圓滑,玲瓏剔透的納蘭性德,早已拎起酒壺,給二人斟滿了酒杯。
康熙:“納蘭,再斟一杯,朕若不勝酒力,不能讓平安府的公子爺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就由你代勞了。”
吳心平:“皇上,你打算讓草民不醉不歸嗎?”
康熙:“當然,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你我,只能是一醉方休!”
吳心平端起酒杯,敬康熙:“好,皇上,今日,草民就捨命陪君子,不醉不歸!”
君臣民三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那融洽和諧的氣氛,籠罩着整座平安府。平安府的衆將士們,翹首以盼的黎明,總算是爲時不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