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哲已是疾步上前,雙手將孕榮攙起來:“孕榮,快起來,快起來,你行此大禮,可是要折叔叔的壽限嗎?”
孕榮,竟然已是熱淚盈眶:“多海叔叔,這十多年間,你生死未卜,杳無音信,我阿瑪額娘,不知爲您黯然神傷過多少次!如今,您卻奇蹟般的,死而復生,站在了我面前,這——這簡直叫我——難以置信啊!”
趙哲,亦是喜不自禁,忘乎所以地,抓緊了孕榮的大手:“孕榮,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叔叔這十年間,可是一言難盡啊!”
孕榮:“叔叔,我來了,是陪王伴駕,保護皇上御駕親征來的。您有什麼難言之隱,儘管對我說,我一定會替您,主持公道。”
趙哲:“孕榮,你我的情份,只能在四下無人時重續,當着聖駕的面,你我須裝作素不相識,我現在的身份,是平安府的看門卒趙哲。”
孕榮:“叔叔,告訴我理由。”
趙哲:“因爲,你我的目的相同,時機,卻未成熟。”
孕榮驚奇:“叔叔知道我的目的?”
趙哲:“就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孕榮:“您怎麼會知道?”
趙哲:“因爲平安府的公子爺吳心平,現在對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孕榮:“他知道叔叔您的真實身份嗎?”
趙哲:“知道,是我主動告訴他的,因爲我不想他在我身上,消耗太多心神。而你的心腹干將邵文,還因爲救我,差點搭上了一條命!”
孕榮:“邵文怎麼了?有沒有危險?”
趙哲:“還好,只是有驚無險。”
孕榮:“皇上呢?皇上對您,會不會還有印象?”
趙哲:“我和皇上,只有一面之緣。當年去宮中領命,都是御林軍統領蘇贊去,當時皇上年幼,應該對我的印象並不深。”
孕榮:“姚遠也來了,他對您的印象,應該是刻骨銘心,永生難忘。”
想當年,精靈古怪,爭強好鬥的姚遠,爲了挑戰孕榮,不惜聞雞起舞,日夜勤學苦練。奈何,他卻總是比孕榮略遜一籌。因爲孕榮身邊有多海指點,那功夫,是突飛猛進,一日千里。而事實上,多海卻並非孕榮的授業恩師。孕榮的師父,是一位來無影,去無蹤的世外高人,每隔三個月,來指點孕榮一番,其餘的時間,多是多海陪着他練習。
多海的來歷,頗讓人匪夷所思,他孤身一人來到京城,武功卻高深莫測,憑藉校軍場比武一舉奪魁,被鰲拜慧眼識英雄,直接平步青雲,晉升爲御林軍副統領。
但是,鰲拜暴躁易怒,生性多疑,因爲一次派多海出去執行任務,多海失手了,所以,鰲拜勃然大怒,直接判了多海磔刑,要立馬拉倒刑場去執行。
恰好在此時,銳王爺應鰲拜之邀,過來來拜訪。銳王爺年少有爲,位高權重,是順治爺時的重臣,現任康熙爺賴以依靠的寵臣,鰲拜想獨攬朝政,勢必要拉攏這位權傾朝野的王爺,所以,無巧不成書的,銳王爺將計就計,允諾了鰲拜
的提議,也理所當然的,請求鰲拜放多海一馬,給他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因爲銳王爺覺得,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一次失敗,不足以判定一個人的成與敗。
其實,當時銳王爺之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在韜光養晦,臥薪嚐膽,尋找協助年幼的皇上,奪回權勢,除去鰲拜的機會。救多海一命,只是想在鰲拜身邊,安插一個可以日後爲他所用的棋子。
鰲拜呢,既然有心拉攏銳王爺,自是不會拂逆他的任何要求,別說是放多海一馬了,就是銳王爺想要他最心愛的女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哈哈一笑,雙手奉上。
向來視人命如草芥的他,什麼時候,知道珍惜過別人的生命?
死裡逃生的多海,依舊是官復原職,繼續擔任御林軍的副統領,依舊是兢兢業業的,替鰲拜去執行每一項必殺令。但是,他所有的閒暇時間,卻都用來陪銳王爺的愛子,孕榮小王爺的練功上。
兒時的孕榮,天資聰穎,乖巧可愛,多海不知是真心的喜歡他,還是爲了報答銳王爺的救命之恩,總之,他即不求師徒的名分,也不求物質上的回報,就這麼年復一年的,陪着孕榮小王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傾囊相授。直到去雅克薩執行殺害彭振嶽將軍的命令之後,才徹徹底底,不留任何蛛絲馬跡地,消失在了銳王爺和孕榮小王爺的生活中。
而小時候的孕榮,經過他的悉心指點,獲益匪淺,所以,心高氣傲的姚遠,每次來挑戰,總是差之毫釐,成爲孕榮的手下敗將。
久而久之,姚遠對多海是恨得咬牙切齒,因爲他堅信,只要不是多海親自言傳身授,孕榮,就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
往事如昨,歷歷在目,多海不禁莞爾一笑,猶沉浸在往昔溫馨的回憶中。在銳王府的那些點點滴滴,是他這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光呢,只可惜,光陰似箭,一去不復返了哦!
孕榮看着笑意翩然的多海,似乎並不擔心姚遠能將他認出來。
“叔叔,您好像並不擔心姚遠?”
多海:“你能搞定他,我又何須杞人憂天?”
孕榮:“時隔多年,您就這麼信任我?”
多海:“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我花了那麼多心血在你身上,你又豈會令我失望?”
孕榮:“這麼多年來,以我阿瑪和我的能力,幫你,應該不是問題,爲什麼不回去找我們?”
多海:“當年隱姓埋名,不敢回去,是因爲,當時我在京城裡,只是和你家,相處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怕鰲拜會藉機生事,牽連你家。”
孕榮:“但是,後來鰲拜死了,您爲什麼還不現身?”
多海笑,豁達而爽朗:“孕榮,人與人之間,朝夕相處,是會有感情的,這麼多年來,我是守着英雄,不說寂寞啊!”
孕榮:“我阿瑪對您,一直是念念不忘。他很愧疚,總是說,當年,若不是他去雲南,執行安撫吳三桂的命令,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來阻止雅克薩慘案的發生。”
多海:“一生都是命註定,
半點算計不由人吧!想當年,銳王爺若在朝中,想他鰲拜,也會忌憚三分,不敢輕舉妄動的。他就是瞅着銳王爺鞭長莫及的空隙,才瞞天過海的,製造了雅克薩血案。”
孕榮:“後來,我阿瑪和索額圖,選了一批小勇士,組建了宮廷小衛隊,以練習布庫遊戲爲幌子,才智擒鰲拜,爲國爲民,除此大患。”
多海:“這些,我略有耳聞,這中間,少不了你的功勞吧?”
孕榮點頭:“是。”
多海:“當年,你阿瑪讓我以夜繼日的,督促你勤學苦練,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孕榮:“這麼說,我阿瑪早有預謀?”
多海:“是,你阿瑪和一幫對鰲拜心存不滿的人,早已想千方,設百計的,欲除去鰲拜,將政權迴歸皇上呢。”
孕榮:“但是,這麼多年來,阿瑪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多海:“雅克薩血案,是你阿瑪一生無法彌補的痛,因爲你阿瑪和彭振嶽將軍,同被世人稱譽爲五虎將之一,彼此神交已久,卻從沒機會見上一面。”
孕榮:“我阿瑪也走了,他們的英魂,會在天上相見,把酒言歡,暢敘心語的。”
多海:“孩子,節哀順變吧!你阿瑪一生戎馬倥傯,卻從來沒有機會,來雅克薩,完成他的心願。如今,你來了,不要讓他願望落空啊,他的在天之靈,會看着你的!”
孕榮:“叔叔,幫我,我一個人,孤掌難鳴!”
多海:“孕榮,放心吧,雅克薩這邊,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孕榮:“吳心平呢?皇上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了,怎麼還不見他的人影啊?”
多海:“吳心平帶着孟伯風和邵文,外出有事,已經走了約十天了,恐怕一時半會之間,是趕不回來了。”
孕榮:“這該如何是好?第一次見面,第一印象,至關重要,他就這麼不知輕重的,放康熙的鴿子,康熙若是龍顏大怒,對他,是百害而無一利啊!”
多海:“那也沒辦法,身爲人子,他也有他的無奈,我們都想方設法,多替他兜着吧!”
孕榮:“現在府中,誰在打理?”
多海:“連虎,他是平安府的總管,吳心平不在府中的日子,事無鉅細,皆由他說了算。”
孕榮沉吟:“連虎?連虎?也算差強人意吧,就他這前朝文武雙科狀元的身份,應該夠資格,站在平安府的大門口,迎接聖駕光臨。”
多海哂笑:“孕榮,別小看了吳心平的才智與謀略,你以爲,他會漏算掉任何一個至關重要的環節嗎?”
孕榮亦笑,不得不心悅誠服:“他——應該不會!”
想當初,在京城,他可是不止一次地領教過了,否則,他也不會和他同流合污,鼓動皇上,御駕親征雅克薩了。想他孕榮,也不是什麼凡夫俗子,怎麼會無的放矢地,去打那沒把握的仗呢?
也許,相對而言,康熙在平安府的大門口,第一眼看見連虎,會比第一眼看見他吳心平,心裡更加踏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