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7章 你我聯手,天下大可去得
飛雲樓船似山影橫移,樓船上甲光如洗。
武安侯一襲青衫,立得標槍一樣筆直,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輝光,與桅杆上掛着的大旗遙相呼應。
迷界位移已經很有一段時間,指輿早就清晰,倒是不用再擔心什麼失期的問題。
他雖然傷勢未愈,但軍令既來,未死就要起身。這天府之光的溫養,時刻不停。
需要思量的是,此行的目標娑婆龍域,是海族的大本營之一,真王坐鎮、大軍屯駐,且世界規則等同滄海。
自成立之日起,就未曾陷落過。
祁帥的胃口竟如此之大,要吞下這樣一處雄鎮嗎?
放眼於今時今日的迷界格局。
人族三鎮是浮圖淨土、天淨國、蒼梧境。
海族三鎮是娑婆龍域、月桂海、東海龍宮。
拔掉娑婆龍域,無異於更改整個迷界的格局。很有可能爆發衍道層次的大戰!
姜某人如今也算得上見慣了大場面,衍道對轟都旁觀了不止一次兩次,甚至被衍道追殺過。
但要真說對這種層次的戰鬥有什麼期待……他倒也沒有那麼想死。
“侯爺怎麼不把那一對小情侶徵來作戰?”方元猷在一旁道:“他們口口聲聲人族大義,好意思要這要那的,一聽到娑婆龍域,臉色都變了!”
前往娑婆龍域,是祁帥的軍令,姜望只帶本部三千兵馬前往。
雖則匡惠平他們一個個踊躍請戰,丁卯界域的戰士們士氣高昂,姜望還是沒有同意徵召他們。
娑婆龍域的情況如何還不清楚,祁帥也沒有讓他擴軍,還是把握住纔打下的人族營地更爲重要。
姜望只道:“強徵生怨,於戰事無益。”
方元猷嘟囔道:“就看不得他們那副惹厭的樣子。”
這廝修爲雖然不怎麼樣,但卻是十足漢子,少有這般怨懟的時候。大約還是喬鴻儀的那幾句泥腿子,傷了他的心。
姜望道:“他雖是口口聲聲叫別人付出,自己也的確沒有閒着。若真是心懷人族大義,那也是很好的。且就各行各路吧,強徵他們入軍伍,心不甘情不願,發揮不了什麼作用,還叫兄弟們心煩!”
方元猷酸溜溜地道:“看他倆摸來摸去的,確實是心煩!”
姜望不予置評。
負手遠眺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在妖界摩雲城裡,也有一座以“飛雲”爲名的酒樓。想起柴阿四、猿老西、豬大力、猿夢極、蛛蘭若等一個個鮮活的名字。
那太虛幻境的太虛卷軸任務,也極似於妖界的封神臺任務。
文明和文明的碰撞,殘酷又絢爛。
方元猷又問:“咱們真的不等卓姑娘和竹姑娘了嗎?她們是難得的戰力,又都很配合侯爺,送個信應該很快會回來。”
“不等了。”姜望道:“軍令緊急,耽誤不得。”
此去娑婆龍域,若是所料不錯,必然危機重重。以他的性格,自是不忍心讓朋友陪他赴險。無論竹碧瓊還是卓清如,都與齊國無關,不應累于軍事。
方元猷回望來路,語帶感慨:“可惜了。要是侯爺在丁卯界域再經營個十年八年的,或可稱名‘武安樂土’。”
他在心裡想:說不定小侯爺都能有了。
姜望只道了聲:“想太多!”
……
……
每一次的迷界位移,都是人族海族六大根據地擴張影響力的好時候。
等閒界域不幸靠近了,便是一場大魚吃小魚、小魚拼命逃的遊戲。
若是根據地撞上根據地,那就是流星對撞、彗尾交纏,必然焰火滿天。
而這一次,浮圖淨土和娑婆龍域之間,只隔了一個界域,兩條界河的距離。
在二者之間橫陳的名爲“己酉”的界域,在發生位移的當天,就被打成了白地。此界所有的浮島和海巢,全都被夷平。
但也正因爲浮圖淨土和娑婆龍域的對峙,使得與它們相鄰的其它界域,反倒是保持了一定的平靜。
按照軍令所示,姜望帶着麾下甲士,首先趕往壬午界域。
此界本來是人族勢力佔據優勢,自與娑婆龍域相接,哪怕娑婆龍域那邊暫未顧及,此界浮島也紛紛遷移,轉至其它界域。
姜望引軍前來,相當於討伐一座黃臺界域。在界河之前,就必然會遭遇有力的阻擊。
而這條界河恰好是迷霧界河,此岸看不到彼岸。
壬午界域的海族把情報封鎖得很好,這邊的人族勢力根本不知道那邊現在的情形。
飛雲樓船肯定不能直接過去。
在明確界河對岸正嚴陣以待的情況下,尚沒能摸清敵軍虛實,就貿然以主力渡河……在姜望的印象裡,還找不到這麼愚蠢的將領。
翻遍史書,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但姜望自己,或是其一。
兩軍交戰,他不會捨不得讓麾下將士赴險,因爲他明白當兵吃糧,本就是在刀尖舔血。且他永遠衝鋒在前,永遠拼殺在最危險的地方。
但在這種需要讓部下拿命去填情報的時候,他遲遲下不了決定。
方元猷都已經召集人手抽生死簽了,卻被他按住。
“我親自去看看。”他如是說。
方元猷愕然擡頭,猛然跪倒下來,抱住姜望的大腿,擺出了誓死不放的姿態:“侯爺不可!”
以武安侯一人之戰力,哪怕傷勢未愈,也勝過滿船將士。當然算得上主力。
而他選擇親身涉險,試探對岸虛實,這在戰場上無疑是蠢念!
方元猷多少跟白玉瑕混過一陣,雖然沒有什麼兵略可言,也知這種行爲實在不妥:“末將深知侯爺仁念,不忍弟兄們丟太多性命在此。末將請爲斥候,向侯爺保證,必得敵情而歸!”
姜望拍了拍他的胳膊:“本侯再想想辦法,你先把本侯的大腿鬆開。”
但一時也難有好法子。
最主要界河之中盡是破碎的規則,再優異的探查秘術,也無法隔着界河起作用,
隔河藏兇,不得不慎。
軍令既下,不得不進。
可謂兩難!
說來也怪。這一次來迷界,運氣出奇的好。
就在姜望猶豫之時,恰有一艘飛舟自遠而近,被拱衛樓船的的棘舟攔下。
此舟體型十倍於棘舟,船首乃是一尊活靈活現的龍首,兩側船舷有如刀的鐵翼,且開滿箭洞,一望森然。
在迷界威名赫赫的釣龍舟!釣海樓之寶船!
船上滿載百人,皆是鎮海盟之修士,皆爲內府境!
當然,年紀不一,普遍四十往上走。
此般百名超凡修士,足夠把釣龍舟上的種種殺器催發到極限。他們組成的殺陣,也足夠硬撼尋常軍陣。
而爲首的,恰是釣海樓大師兄、享譽羣島的禁制大師陳治濤。
禁制和陣法相似而不同。陣法囊括萬象,禁制之術則更側重於封印,也常在生靈體內做文章。
三十歲之前洞真者,古往今來只有一個李一。或者張臨川也可以算得,不過神道虛妄,憑空捏造、假奉成尊者比比皆是,他走的又是急功近利的邪神路子,加之現世神道早衰,故是不怎麼被認可。
四十歲之前洞真,也能算得上絕世天驕。
而陳治濤,已經過了四十。
相較於他神臨許久、遲遲未能洞真的修爲,還是他在禁制之術上的才華,更爲耀眼一些。
他對禁制之術的研究,在近海羣島可謂首屈一指,相比於一些老一輩的禁制大師,也毫不遜色,甚而更有靈思。
且不說近海羣島現在鉗制海獸的禁制基本出自他的研究,他所主持的對近海幾處惡地的鎮封,也廣爲稱道。是解決了一些宗門幾百年都沒能解決的難題。
但或許正是在禁制之術上分心太多,才導致他在修爲上被符彥青追及,還讓符彥青有了挑戰他的可能。
姜望現今在戰力上雖然已經遠遠超過陳治濤,卻也從來不敢輕視陳治濤。
不僅僅在於此人的胸襟、韌性、器量。
在他看來,陳治濤之於禁制,就像魚廣淵之於賢師身份。這是他們尋找大道的方式。魚廣淵能窺見洞真之門,陳治濤的禁制之術享名如此,想來也已經不遠了纔是。
“陳師兄如何至此?”武安侯高聲問道。
陳治濤飛在釣龍舟之上,擡臂往後一揮,連人帶舟後退兩丈:“陳某奉命討伐娑婆龍域!但武安侯在此,我當避之!”
在天涯臺的時候,他爲了躲避姜望的決鬥邀請,說從此避姜望一席之地。此刻真個身體力行。
姜望趕緊飛過來,伸手便拉:“陳師兄這說的什麼話?既有軍令在身,怎能說走就走?來,咱們討論一下,怎麼幫你討伐娑婆龍域!”
陳治濤扭身避開了:“釣海樓並非軍國,陳某來去自由,回去散心也得!”
看到陳治濤的這一刻,姜望才意識到,他所參與的這一場戰爭,並非決明島一家之事。
祁帥說不定已經動員了整個鎮海盟,此次大戰的規模,由是愈發拔高。
“陳兄當然自由!”姜望高聲道:“但陳兄義薄雲天,陳兄心繫蒼生!那海族賊巢在前,陳兄這等人物,豈會畏難懼險,徘徊界河不肯進?”
他伸手一引:“來!陳兄!姜某與你並肩!伱我聯手,天下大可去得!”
陳治濤反而又撤一步:“我年紀大,修爲不高,怕拖累了侯爺。”
“這叫什麼話!”姜望替陳治濤憤憤不平:“在我看來,陳師兄絕不像有些傳言所說的,分心雜務以至於修爲停滯、大道無期。陳師兄是大道獨行,胸懷自駐。你的大道,分明就在你分心的事情裡!”
“有些傳言……”陳治濤幽幽看了他一眼:“那不是你們齊國人傳的麼?”
武安侯雖是努力在學博望侯,終究缺了幾分火候。
博望侯絕不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他卻尷尬得連醞釀好的腹稿都卡住了,摸了摸鼻子,扭頭深沉地看着對岸,用一種觀察的語氣道:“這條界河真是五彩斑斕啊。”
“是的。”陳治濤表示同意:“忽紅忽白,好似人心易變。”
姜望熟絡地建議道:“陳師兄,這迷霧界河底細不明,輕渡易失,咱們得有個章程。”
陳治濤也不乘勝追擊,真個叫這廝惱羞成怒了,他還真打不過。往對岸看了一眼,便道:“這個好辦,我施個探查道術,以禁制封在渡橋上。只要渡橋搭上界河,河對岸的情況就一清二楚。”
姜望這下真給驚住了:“陳師兄的禁制之術,能在界河生效?”
“常在迷界,略有研究。”陳治濤道:“單獨肯定無法抗衡界河,但借渡橋之力卻也不難。不會水者借橋渡河嘛,一個道理。”
道理簡單,知易行難。
陳治濤說的是廢話,下的是苦功。
姜望只有佩服。
一艘飛雲樓船,兩艘棘舟,一艘釣龍舟。
一個大齊武安侯,一個釣海樓大師兄。
就這樣沉默了一陣。
陳治濤終是道:“渡橋呢?”
“嗐!”姜爵爺慢吞吞地在儲物匣裡尋找:“我以爲陳兄有所準備呢!”
“出門出得急,忘了帶。”陳治濤表情自然。
姜某人當然不信這個鬼話。
出門討伐娑婆龍域,你不帶渡橋,準備怎麼過河?
生趟啊?
但畢竟還是艱難地把渡橋“找”了出來:“我這邊也就剩這一座了,陳兄省着點用。”
至於你也沒有渡橋,我也沒有渡橋,打下壬午界域之後,怎麼去娑婆龍域……就地劫掠唄,壬午界域裡好幾座海巢呢!
若是劫掠不到,那就到時候再說。
陳治濤本來還想說這個以禁制之術封探查道術於渡橋的活兒很複雜,得多用幾座渡橋練練手,這下子也沒法說出來,便從鼻孔裡“嗯”了一聲。
但見他將那座漂亮的小橋拿在手裡,略看了看,便已胸有成竹。
將這小小的渡橋懸放身前,雙手同時掐訣,而印法不同。左手幾見幻影,右手卻緩如老朽。
它們有一種強烈的對立感,但都在陳治濤平靜的眼神裡融會。
一顆碧藍色的眼球,聚元而生,落在晶瑩剔透的渡橋上,還彈了幾下才停穩。
而後它往下一沉,由“立圓”變“平圓”,像一張貼畫貼在了渡橋上。而後連“貼畫”也不見了,渡橋晶瑩無垢,光潔如新。
陳治濤便瀟灑地一甩手,渡橋徑自飛出,跨在那色彩斑斕的界河上。
幾乎沒有停駐的時間,在落下的同時,就被界河那一邊洶涌的法術力量所擊碎!
而在界河這一側,一顆碧藍色的眼球跳將出來,輕輕的碎響之後,在空中像一張畫軸往外卷。越張越開,越鋪越大……像一道帷幕垂在此岸,畫面鋪開了河岸百里。
界河彼岸的一塊碎石、一朵流雲,都在這碧藍色的畫幅中。
當然也能夠清楚地看到,對岸的駐防情況。
領軍的是何方神聖,駐軍幾多,海獸幾隻,陣法如何!
姜望高擡的豎掌往前一放,飛雲樓船便如一頭咆哮的巨獸,瞬間撞過了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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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許久,從“立體變平面”該怎麼表述纔不那麼現代,後來在九章算術裡找到答案,球是立圓,圓是平圓。好像也沒啥區別。
當然還可以叫“丸”和“圜”。但肯定不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