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9章 霸蠻

第1689章 霸蠻

褚幺乖乖卸了車,解了白牛身上的負具,而後挨着白牛,一起踏上了劍階。

姜望和寧霜容在前,邊走邊聊。

褚幺和白牛在後面,也是邊走邊聊。

這問劍峽看着便是極高,但唯有在這劍階上真個走一遭,才能對它的高度有一個大概的認知。

總之褚幺是走得腿都麻了,後半程全是拽着白牛的尾巴往上走。

劍階走到頭,便踏上了搖搖晃晃的天門棧道。

雖然它看起來不是很穩固的樣子,但以白牛的體重踏足其上,也未見什麼影響。

劍階此時又飛散,數不清的長劍嘯空而走,似羣燕歸巢,俄而不見。

這一刻站在天門棧道的中段位置,往上看距離崖頂也似不是太遠,好像一躍可登。但是雲霧繞繞,瞧不真切。

往前往後看,忽覺這峽道本身,就好像一柄劍。

而這天門棧道,恰是在長劍“劍格”的位置。

自“劍格”而登“劍閣”,極是巧思。

天門棧道連接的兩座鑿於崖壁的堡壘,是劍閣的兩座山門。

“天門”之名,亦爲此指。

西北曰藏鋒天門,東南曰罔極天門。

“這兩座山門有什麼講究麼?”聽寧霜容介紹罷了,姜望問道。

寧霜容立定不動,等客人決定先行哪邊:“沒什麼講究,全看自己心情。從哪邊進,都是一樣的到劍閣。可能走藏鋒天門的意義,要稍稍溫和一些。”

姜望提步欲行。

忽有一個英俊的束髮男子,從那罔極天門後走出來,揚聲道:“進西北門則韜光,是爲訪友。進東南門無極也,來者不拒!”

這句話自有大氣魄,顯示劍閣不俗的底蘊。

但是在此人的嘴裡說出來,就很有挑釁的味道。

因爲他的表情,是如此輕佻。

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而這雙眼睛毫無掩飾地瞧着姜望:“武安侯想走哪邊,就走哪邊。我劍閣來者不拒。”

寧霜容說兩座山門沒什麼講究,自是不想姜望太早表態。

這人特意把講究說出來,自也是爲了逼着姜望表態。

姜望劍眉一揚:“哦?”

寧霜容張口欲語,這人已經先道:“本人司空景霄,忝爲劍閣當代首席弟子,可以代表劍閣的態度。”

姜望今次特意來拜訪劍閣,自也不會對劍閣一無所知。

這個司空魁今年三十有六,在七年前便成就了神臨,嚴格來說,與田安平他們算是同一批的天才人物,實力當然是不俗,所以纔會有這樣的底氣。

其人也有足夠的理由,爲劍閣彰顯態度。

姜望溫和地笑了笑:“那我走這邊。”

說罷,徑自走向罔極天門。

你說無極,那便無極。

褚幺牽着白牛,自然是緊跟師父身後。

司空景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也只是側身道了句“請”,自在前方引路。

寧霜容這時候什麼話也不說了,只是跟着往裡走。

罔極堡的門戶倒並無殊異,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座石拱門。

走進裡間,兩側各有十幾個通道口,通往不同的房間,由此大約能夠窺見這座罔極堡本身的複雜結構。

隱隱的威壓彌之不去,說明這座堡壘大概是具備戰爭能力的。

但也沒有機會細察,在司空景霄的帶領下,他們只走主通道。

漫長的甬道走到盡頭,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本應該是在山體中行進,但是走出甬道,一行人卻出現在一座巍峨高山的山腳。

此山豎直抵天,大半山體都隱在雲中,高不知盡處。

眼前只有一條蜿蜒的山道,如龍蛇盤山而上。

司空景霄帶頭拾級而上,語帶驕傲:“此山名爲天目,登得山巔,如在天外天,一覽世間小,故有此名。自我劍閣創派祖師結廬於此,世間山河轉,而我劍閣傳承不熄,至今已歷三萬年之久!”

姜望由衷讚道:“很了不起。”

道歷新啓,國家體制纔有大興。天下列國之中,歷史最悠久的景國,也未有四千年。劍閣能夠延續傳承三萬年,這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司空景霄有足夠的理由驕傲。

不過若是真要討論,還能在現世佔據一席之地的天下大宗,哪一個不具有非凡歷史?劍閣的三萬年曆史,比之道門三聖地,自又算不得什麼了。

登高山如行龍脊。

走在最前面的兩位男子,各具風姿。

其後是稚子白牛,綠衣美人。

一時漫如畫卷。

這一行人腳步極快,不太走得動的褚幺,也有白牛載着。

行不得半個時辰,眼前便見得一處巨大的平臺,橫在此處。鑿山爲臺,自有別處未有之精彩。

最前面是一座劍器築成的牌樓,形制特異,很見風格。牌樓匾額上,書有劍氣縱橫的四個字,曰“衆生劍闕”。

在這座牌樓之後,是亭臺樓閣,屋宇如林。有不少劍閣弟子正在其間,鬥劍的鬥劍,閒談的閒談,好不自在。

司空景霄再次擔當解說的重任:“若把天目山比作一個巨大的階梯,劍閣其實一共只有三階。咱們現時是在第一階,名字你也看到了,‘衆生劍闕’。衆生之劍,皆入此門。劍閣歡迎天下所有劍客,執劍來此拜山。”

這名字很有氣魄。

姜望隨口問道:“不知天地劍匣在哪一階?”

司空景霄笑了:“下一階便是。不過輕易不對外人開放。”

姜望並沒有問如何纔算不輕易,只是道:“再往上想必就是劍閣真正的殿堂所在?”

“是的,其名‘歲月劍閣’。”司空景霄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有一種特殊的腔調,帶着‘與有榮焉’的感覺。

劍閣也的確值得它的弟子引以爲傲。

但是三萬年的歷史延續下來,如今誰纔是現世的主角呢?

或者更具體一點說,單在這南夏錦安府,究竟誰的聲音更有分量?

寧霜容這時候問道:“姜兄在想什麼?”

姜望嘆道:“大宗底蘊,令人流連。‘衆生劍闕’、‘天地劍匣’、‘歲月劍閣’,此中有真意,我已忘言!”

司空景霄哈哈一笑:“武安侯自是天下一等資質,靈覺過人,什麼時候脫去這一身塵縛,來我天目山純心求道,也未嘗不能成當世劍魁!”

這話實在有些不知所謂了。

也不知是不是姜望的溫和態度,給了他錯覺。

你司空景霄是什麼身份,竟也能代表劍閣招攬齊國的公侯?

寧霜容往前走了兩步:“姜兄往這邊來!”

姜望不置可否,只是跟着提步前行,踏過了這一座衆生劍闕的牌樓。

司空景霄跟着邊走邊道:“說起來伱們齊國以前有個叫柳神通的,不知武安侯知不知道?”

姜望的腳步慢了下來。

就在這處山臺廣場,越過牌樓後沒多遠,便可以看到此處的第一座建築——應是一座迎客亭,在這座涼亭旁邊,很是突兀地掛着一支橫杆,杆上倒吊着兩個人。

“柳神通……怎麼?”姜望看着其中一個倒吊着的人,嘴裡道:“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

司空景霄不疑有他,自顧自地道:“他也是齊國的頂級天驕,那時候我們在海外碰過,攜手殺了些海族。他對我十分佩服,還說要拜我學劍來着。可惜……”

這名爲可惜實爲自誇的話,並未讓姜望有什麼反應。

柳神通怎麼說也是大齊名門嫡子,怎麼可能要拜司空景霄學劍?柳神通在世時,扶風柳氏還未徹底衰落,他自己又天資絕頂,哪裡求不得一個真人師父?想來即便兩人當初真個有所接觸,柳神通最多也就是客氣一下,說了些得閒請教之類的客套話。

這個司空景霄,完全是仗着柳神通已經死去多年不能還嘴,在這裡自吹自擂。本意或是想要壓過齊國一頭去。

只是逞這個威風,卻還要挑着揀着尋一個已死之人,不敢說打死柳神通的田安平,也不敢提陳澤青、計昭南。

別說司空景霄這話不可信,就算是真的發生過。

他姜望乃是毫無懸念的齊國同年齡第一,放在柳神通那個時候,怎麼說也是與田安平同一個級別。你司空景霄當年就算真的強過柳神通,又能壓得住誰?

堂堂當世大宗的首席弟子,處處透着股小家子氣!

見姜望反應平平,司空景霄又道:“武安侯是不是對柳神通沒什麼瞭解?這原也正常,畢竟你去齊國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想當年,扶風柳神通可是……”

“請教一下。”姜望在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涼亭前,擡手打斷了他:“這人是因爲什麼吊在這裡?”

司空景霄談興被打斷,有些不愉快,生硬地道:“我吊的,這兩個賊廝甚是無禮。”

“哦。”姜望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問道:“不知是如何無禮呢?”

“我也忘了,無非咆哮山門之類。”司空景霄一揮手:“不必理會這些宵小,武安侯請往這邊來,今日問劍什麼的,我來與你安排。閣中不少師弟師妹,也對武安侯的劍術好奇已久。”

姜望卻是不挪腳步:“準備吊多久?”

“興許三個月,興許五個月。”司空景霄回過味來了:“認識?”

這倒吊在橫杆上的兩個人,這時候都已經虛弱非常,眼皮都耷拉着。旁人走近也沒有反應。任他們在此討論。

其中一個雖然狼狽,但仍然無法掩飾那潔如白玉的容顏,是個真正的美男子,在什麼境況下都很養眼。

另外一個……則好像非常適合這種狼狽的狀態,甚至於他就是狼狽本身。披散亂髮,鬍渣唏噓,整個人有氣無力,竟與這種倒吊的羞恥姿態,達成了某種詭異的和諧。

他們狼狽歸狼狽,這會倒是還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不過若是如司空景霄所說,再吊上三五個月,可就難說得緊。

姜望走上前,饒有興致地半蹲下來,正對着那個鬍渣唏噓的男子的臉。

“呼~”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

這是一縷以八風龍虎擬就的東方明庶風,當然只是道術之風,而非神通,但應對此般情景,也綽綽有餘。此風只是迎面一拂,倒吊着的兩個人便都清醒過來,齊齊睜開了眼睛。

看到姜望,都露出驚喜的神色。

不過反應並不相同。

英俊的那個在驚喜之後,很有些無地自容,想要藏身,卻無處可藏,身軀微蜷着,瀰漫出一種清晰可見的恥辱感。

頹廢的那個在驚喜之後,又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好像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很快又睜開了,那雙無神的死魚眼,霎時間迸發出強烈的神采!

“喲!”姜望看着面前這個倒吊着的熟悉的死魚臉,語氣輕佻:“這麼久不見,傳說中的飛劍三絕巔,竟然垮成這個樣子啦?”

又扭頭看向旁邊那個美男子:“白兄怎麼也在這裡,與這憊賴貨爲鄰?”

這兩個人,他當然都認識。

一個是觀河臺上曾見過的越國天驕白玉瑕,此人志潔骨傲,令他十分佩服。

再一個,則是他久未相見的好友,唯我劍道當代的唯一傳人,能躺着絕不坐着的向前。

白玉瑕強忍着虛弱和羞恥感,勉強出聲道:“此般情景,羞見故人。煩請姜兄幫忙通知越國白家一聲,白某日後必有厚報。”

向前則是不耐煩地道:“休要廢話!快把老子放下來,這班孫子,小的打不過就來大的,說他們兩句就吊人,差點折騰死老子了!”

姜望依然樂呵呵地笑,一邊伸手把他們兩個解下來,一邊對向前道:“還記得上一次分開,你跟我說什麼來着?多威風?東來劍斬生死門……嘖嘖嘖,再見已成倒吊人!”

“武安侯且住!”司空景霄在這個時候伸手一攔:“咱們做人做事,都要有理可循。你來拜山,拜山便是。這兩個宵小如何處置,是我劍閣的事情,外人插手恐怕不便。你這時候隨手就把人放了,卻置我劍閣的規矩於何地?”

“司空景霄!”姜望驀地站起身來,隨手把解開來的向前撥到身後,自己則直面司空景霄,眸光暴起如劍光:“本侯已經忍你很久了!你現在給本侯把嘴巴閉上,問劍什麼的,不要再安排其他人了,就你了!”

他的手指頭幾乎是往司空景霄臉上戳:“你沒有聽錯,就是你!”

司空景霄倒很有些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氣度,只是眯起眼睛:“齊國武安侯難道就能如此霸蠻?”

鏘!

長相思已然出鞘,暴漲的劍氣直接在地面劃出一條深壑。

姜望手執雪亮的鋒刃,一時殺氣沖霄:“現在!立刻!本侯要與你論劍!如果你不選場地,那就在這裡!今日須讓你看到,什麼才叫霸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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