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3-13 14:52:00
字數:2291
當那幅圖徐徐展開,足足兩刻鐘過去,羅縝嬌靨怔愕,未發一詞。之心忐忑起來,“娘子,你不喜歡啊?”
“相公。”羅縝回神,“你何時緙的?”
“好久好久了喔。好幾年好幾年那麼久,之心怕娘子發現,偷偷緙,之心要緙好才能送給娘子做禮物。”
“好幾年?難道你在我們以前的家裡時就在緙了?”
“是喔,搬家時之心把它綁得牢牢的……娘子,你喜不喜歡?”
這……豈是“喜歡”兩字就能敘得盡的?自己的癡相公啊,竟然用一絲一線,將他們相遇、相戀、成親、生子……種種種種,一一緙了出來,就連當時的一草一木都能分外傳神,栩栩如生。到最後,是他們鬢髮斑白相依相偎,周圍兒孫環繞。這呆子啊,該說他怎麼纔好……
“相公,你怎麼會想到緙這樣的禮物給我?”
“因爲,之心要娘子高興,娘子高興就能親親之心啊。”
羅縝啼笑皆非,“就爲了親親?”她何時少親他來着?
“是啊是啊,娘子你喜不喜歡,高不高興……”
羅縝摟過他,深甜一吻,“呆子,知道我喜不喜歡,高不高興了?”用幾年的時間,緙一幅只爲讓自己高興的絲圖,世間如自己的相公這般癡呆專注的,絕無僅有。有夫如此,夫復何求?夫復何求?!
“嘻,娘子,你再親之心,之心就知道了,嘻……”
相公面如冠玉,脣紅齒白,秀色可餐,羅縝樂得親近品嚐。只是,夫妻兩人情濃意稠正酣美時,忽聽一聲驚呼——
“哇唷唷,這幅圖巧奪天工,無與倫比哦。”
羅縝低瞥一眼那個說着大人話裝成熟的某隻小人,靠着相公款款落座,“這是你爹爹緙給孃的,自然無與倫比。”
“哇唷唷,爹爹你好生了得哦。”姓良名讋乳名寶兒的某隻小人搖頭晃腦,“寶兒以有爹爹這樣的爹爹爲榮哦。”
“真的嗎?寶兒好乖,嘻……”
羅縝對迷湯卻不買賬,美眸略眯,“良讋,你想耍什麼花樣,請及早。”
“娘好聰明喔。”寶兒爬上孃親膝頭,偎進香軟懷內,嘬起鮮紅小嘴啄了孃親玉頰一下,“寶兒在替爹爹攬生意哦。他們都想看爹爹的緙圖,寶兒收他們每人一兩銀子。這幅圖如此好看,每人加倍……”
羅縝挑眉,涼聲道:“他們想看的是你爹爹的緙圖,還是你爹爹這個人呢?”
“嘿嘿……”寶兒裝傻笑了半晌,見孃親美臉仍是厲色不減,又諂媚地再親了一口,“是有幾個婦人要看爹爹啦,因爲爹爹好看嘛。可是,寶兒讓她們只能偷偷地遠遠地看。爹爹是孃的,寶兒不會讓人親近啦,除了娘,誰親近爹爹寶兒都不會放過……娘您不記得?上一回那個賣熊皮的胖女人拉住爹爹不放,是寶兒在她的衣袋裡扔了一隻耗子,引得阿白撲過去。寶兒還在阿白身上塗了寶兒的便便哦……”
賣熊皮的胖女人?哦,是那位販皮毛的炎夏國女賈。炎夏國女子生性豪放,追求男人由來大膽直露。相公走在她身邊,便被那女人當街拉了過去示愛。全鎮的居民怒不可遏,只待她一句話便要出手修理,自己的兒子率先着手……
話說,相公純善,自己持重,怎就生了如此一個混世小魔王出來?羅縝正在納悶,又有不速之客現身,“寶兒,寶兒,你真聰明,你是百年不遇的好根骨啊,不跟貧道學藝,你悔之終生啊——”
寶兒烏靈靈眸兒一轉,無辜笑靨展開,“去惡老爺爺,您當真想收寶兒做徒弟嗎?”
“當然當然,想通了?良少夫人,您那筆賬也算得差不多了罷?還不把寶兒交給貧道好生調教?”
“去惡老爺爺,您要收寶兒爲徒,先要寶兒同意才行哦。”
“真的?如此說來,你同意了?”
“寶兒同意啊。”
“好好好,快行拜師禮,貧道好把平生的……”
“慢啦慢啦,去惡老爺爺,寶兒很搶手哦。”
“……什麼?”
“對街的王師傅,鎮頭的高大俠,鎮尾的張三叔,都想收寶兒爲徒,寶兒是搶手貨哦……”
不知何時,羅縝已將這位“搶手貨”放置地上,捲起鋪陳在長案上的幾丈絲圖,拉起相公大手,徑自退場。
“娘子,寶兒要做什麼?”
“能做什麼?耍寶嘍。”
“耍寶是什麼啊?”
“小活寶耍老活寶,我只得把你這個大活寶拉走,任由他們鬥個痛快。”
“喔,娘子好好。”
這呆子,她這就好了?真叫人愛煞……羅縝擡起的手纔要放到相公耳上,聽得那廂一聲大吼振聾發聵——
“臭寶兒,你這個小沒良心,貧道我授你技藝,你竟敢跟貧道收錢。”
“搶手貨就是價高者得嘛……”
“你這個小奸商!小沒良心!小混蛋!看貧道打爛你的屁股!”
“寶兒去找高大俠他們學藝哦……”
“你竟敢把貧道的不傳絕學與江湖雜耍視作一般,貧道不揍扁你,貧道就不是貧道!”
“去惡老爺爺,您的鬍子要護好喔。”
“小混蛋,還敢威脅貧道……”
羅縝聳聳肩,牽着相公,去也。
範穎立身樹梢,將一切盡收眼底,脣浮甜美笑靨。
良之心依然活得那樣簡單,每日所思所想,仍是如何討妻子的喜愛和歡心。爲了那最簡單的目標,努力長大,努力成長爲一個男子,無怪會使精明的娘子傾心以愛……
世間並非沒有真愛,不管你有沒有傷過人或被人傷過。傷了,痛了,復了,愛來了,再愛就是。怕的是不敢愛了,便註定傷到永久。有時,自己給自己的傷,遠大於外人能給你的。
是夜,羅縝在相公所緙圖上,一針一線,繡出如下字句:
吾住一牆東,君住一牆西。
打小自相識,相逢未相知。
一朝爲君婦,白首不相離。
世事雲詭過,兩心契相依。
心如無瑕玉,身似傾城璧。
至純宛赤子,都雲相公癡。
君癡吾亦癡,何妨俱做癡?
一曲癡相公,其間多少意?
曲罷勿羨人,且行且相惜。
一
更新時間:2009-3-13 14:52:00
字數:1522
“公子,前面就是羅家在高沿城最大的鋪面了,羅家大小姐平日多在那間鋪子裡。”客棧的小二將這位出了銀子讓自己帶路的客官送達目的地,耐不住好奇,“這位公子爺,您找羅大小姐,是爲了經商罷?”
雖說是拿人銀子就要爲人辦事,但羅家好歹是自己的半個東家,瞧這位俊爺兒的臉色似有不善,如果是爲了尋仇,銀子照拿,官還是要報的。
“是,經商。”良之行又付了幾塊碎銀給他,闊步上前,邁進了錦緞製成的“羅”字招牌迎風招展、打着白石高階、裝着硃紅闊門的店內。
才一進去,琳琅華彩滿目迎來,絲綢綾羅流光溢彩,美輪美奐,秀致絕倫。左廂裡,以垂綢作簾,隱約間,綽約貴婦秀麗閨閣端居其內,精評細選;右廂裡,以緞板爲隔,操着各地土話的遠道客商圍坐圓桌,一手執茶,一手翻檢手內小樣,嘖嘆不已;正中間,散戶平民聚集,擇布取衣,高嗓議價,言來語往,喧譁如市。
不愧是絲綢巨賈,皇商世家。
而能將羅家生意經營得如此繁華的羅大小姐,當真是了不得了。只是,不管她如何明慧強幹,如何會精打細算,卻不能欺不能騙他的之心。欺了騙了,他便要爲之心討回所虧所欠。
“早啊,這位客官。”一位夥計笑孜孜喜呵呵迎來,“您隨便看,不管是零着買還是整批購,咱們羅家商號都會給您一個貨真價實……”
“在下求見你們大小姐,請通報。”
夥計一愣,“咱家的大小姐?客官您是……整批要貨?”
“就算是罷,請通報。”
夥計偷偷上下仔細打量了來者幾遭:每日人來人往見得多了,不免都有幾分眼色,這位公子爺兒一身清爽,目光正直,不似奸邪之人。“請問公子爺怎麼稱呼?”
“良之行。”沒有打算隱姓諱名,他此行便是爲了看個清楚,那位雅緻清貴的羅大小姐會如何待他。
“請公子您到待客廳候着,咱這就給您去通報。”夥計叫了同儕將人領往待客廳。他向後拐了進去,自是不敢隨便踏進小姐的憩處,敲敲小院的木門,“紈素姐,您出來一下。”
“什麼事?”正端了茶點回來的紈素從後面拍了拍他肩膀,“小紀子找我?”
“紈素姐好。”夥計涎了笑,“有位良公子來拜見大小姐,小弟請您給傳一聲。”
紈素一驚,眸兒瞪得溜圓,“良公子?你確定是良公子?”
“小弟問得很清楚,是良公子沒錯,您看……”
“他此下在哪裡?”
“就在待客廳。”
“拿着,我先去看看。”紈素將盛着茶水點心的托盤往夥計手內一放,掉頭便跑,急不可待地要去探看來者是否是令小姐心神不寧了多日的那位“良人”。心急,步急,神智亦急,她平日的警覺便大打折扣,於轉角處與正拐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紈素丫頭,你吃了急驚藥不成?”羅緞一手扶着自家丫頭,一手揉着額頭,“撞死本小姐,我家纈兒要你的命!”
“二小姐,奴婢失態了。”紈素福個禮,“實在是奴婢太想着去見那位求見大小姐的良公子……”
“良公子?”羅緞耳朵恁是機靈,“哪個良公子?”
“這……”在大小姐未對家人和盤托出前,紈素自不敢據實以告,二小姐問了又不能不應聲,只得含糊其詞,“那位公子求見大小姐,許是爲了洽商……”
羅緞杏眸轉了幾轉,粉面浮了狡笑,“如果是來洽商的,你用得着這麼心急火燎?告訴本小姐,這個良公子是不是杭夏國良家的公子?那個傻瓜?姐姐這回去杭夏國,和他認識了?”
哎,就知道,羅家的人個個不好騙……“二小姐,這位良公子不是……”
“你不想說算了,我自個兒長了眼睛,自個兒去看。如果是來洽商的,本小姐就替姐姐操辦了。如果果真是那個良家的人,本小姐倒看看是什麼貨色,敢打我家姐姐主意!”二小姐咄咄言罷,揚長而去。
原地的紈素苦不堪言:自己,應該沒有說漏什麼罷?
一
更新時間:2009-3-13 14:53:00
字數:1117
“你是杭夏國良家的人?”
良之行喝了半蠱茶,忽聽得耳邊有人嬌聲起問。他冷眼望去,正睹着一張如桃花般妍麗的少女粉面,當下微微一怔。
羅緞看見來者一張冷峻英挺的瘦長臉孔時,亦愣了一下,“你是杭夏國良家的人?那個……”癡兒?
這少女氣韻雖與羅縝大相徑庭,但眉目間依稀有幾分相若,使他不難猜出身份。“是又如何?”看那一對浸水葡萄般的大眼內滿是衡量算計,端的是羅家人本色呢。
“你來是爲找我姐姐?”
“是又如何?”
“你不打算放棄羅良兩家的婚約?”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羅緞忍無可忍,雙手叉腰,嬌叱道:“你這隻冷麪呆瓜,少作癡心妄想!憑你這呆頭呆腦、表情木訥、言語乏味、舉止遲鈍的呆瓜模樣,也敢肖想我家姐姐?”
呆頭呆腦?表情木訥?言語乏味?舉止遲鈍?如果有鏡子,良之行真想拿來自攬:自己當真是那副模樣?只是……“關你何事?”
“你——”羅緞氣結,“你想娶的是我姐姐,自然關本姑娘的事!”
“我何時想……”良之行冷峻雙目瞥見那桃花面上氣出的紅暈時,忽然好奇:不知再紅一些,這張臉會不會真的開出桃花來?“關你何事。”
“你——”羅緞氣啊氣,自己沒有罵錯罷?這隻呆瓜當真是言語乏味耶。“本姑娘再說一遍,不管你是真傻還是裝癡,你都配不上我家姐姐。從頭到腳,從皮到骨,你沒有一點一滴配得上!癩蛤蟆別想吃天鵝肉,野雞別來攀鳳凰,有自知之明的話,快滾出我羅家地界!”
“原來,這便是羅家的待客之道?”氣極了,那張臉上當真會綻出豔麗桃花來呢。良之行面上清冷依舊,心境卻甚是悠然自得。“羅家的小姐亦如此尖刻潑辣?在下當真見識了。”
“關你何事?”羅緞揚了姣美下顎,小嘴利落回之,“我羅家只善待該待之客,本姑娘亦只禮遇該禮之人,閒雜人等,自是滾得越遠越好。”
“很好。既然在下並非閒雜人等,自不能如羅小姐所冀望的那般‘滾得越遠越好’。請爲在下再上一杯茶來,貴號的茶很不錯呢。”
“你,你——”這個冷麪呆瓜怎這樣啊?羅緞柳眉倒豎,杏眸圓睜,“你既然不識時務,本姑娘不介意直接告訴你,你就是那個閒雜人等,給我馬上滾出這個地方。這下,你可聽懂了……”
“二小姐,大小姐怕是就要過來了。”貼身丫頭纈兒出聲提醒。
“哦,怎見得?”
“奴婢看見紈素在門邊立了一會兒,不時又走了,該是稟報大小姐去了。”
臭紈素,掃人興!羅緞鼓了嘴兒,心裡埋怨幾聲,卻全沒注意到那位冷麪呆瓜的一對清眸正停在她嫣麗脣上。
“總之,冷麪呆瓜,本姑娘的話你聽明白了罷?識相的話,趕緊滾得遠遠的。纈兒,咱們走!”姐姐若知她如此待人,定然罵她,溜之大吉也。
二
更新時間:2009-3-13 14:53:00
字數:571
“姐姐你可見着良家那個傻子了?是真傻嗎?有多傻?是不是尿牀、口吃還流口水……”
晚膳後,羅縝談起了良家。羅緞想着自己遇見的良家那個冷麪呆瓜的模樣,胡亂問道,卻招來姐姐前所未有的一頓厲叱,着着實實把她嚇了一跳。
難道,姐姐喜歡上了那隻呆瓜?……那怎麼行?!姐姐耶,天上無地上僅有的姐姐耶……
“纈兒,你馬上去查,那隻姓良的下榻在哪家客棧?”
“小姐,哪‘只’姓良的?”
“死丫頭,欠小姐我收拾了是不是?”
纈兒一逕笑着跑遠,按主子的吩咐行事去了。羅家的主子精明,丫頭們也個個機伶,僅用了半日,纈兒已查到了良之行下榻的客棧名稱。其實,也沒費什麼工夫,羅家亦投資了幾家客棧,要查,自然先從自家客棧查起。巧的是,竟然一查正着。
“客如家啊。”羅緞好不得意,“姓良的,你等着!”
纈兒偷瞄了眼小姐一臉奸笑,擔心地問:“小姐,您準備如何對付那位良公子?”
“什麼良公子?”羅緞舉指敲了敲自個丫頭的額頭,“冷麪呆瓜!”
“……啊?”
“呆丫頭,我是說,要叫那隻姓良的爲冷麪呆瓜!”
“是,奴婢遵命。”可憐的纈兒,此時乖順遵從主子吩咐,對“那隻”姓良的便養成了“冷麪呆瓜”的遵稱習慣。及至後來,當“冷麪呆瓜”變身成姑爺時,好幾次爲了這稱呼咬着自個舌頭……哎,此乃後話矣。
二
更新時間:2009-3-13 14:53:00
字數:985
“二小姐,這……這不行啊……”
“什麼不行?”桌案“啪”的一響,粉襖粉裙的美麗少女立了起來,“小林子,你是不是以爲本小姐這半個東家不好使?”
“不是不是不是啦……”夥計苦皺起整張臉:莫說是給這家客棧出了一半錢的東家,就算一個掌櫃,也能將他小林子指使得團團轉啊。更何況,這位羅二小姐,那是高沿城有名的“辣性”,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哥兒都被她罵得灰頭土臉呢。他?借他一百個膽,也不敢去惹……
羅緞見夥計神情變化不定,卻不吐一字,又拍了下桌案,“小林子,你舌頭打結了還是被狗叼走了?”
夥計嚇一哆嗦,趕着賠笑道:“羅二小姐,您是行商的高手,您最能明白,這經商經的是個信譽。咱們做客棧的,更應該以客爲尊,您的吩咐……”
“不能照辦?”羅緞柳眉似擡非擡,朱脣要笑不笑。
娘唷。夥計又打了一個寒顫,“如果掌櫃知道,會把小林子給……”
“掌櫃的知道了,你全推給本小姐就好。大不了,本小姐另給你找個好差使。”
“這……”
“這是二十兩銀子,買完了所需的東西,剩下的就歸你了。”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二十兩,十個月的工錢,買點瀉藥也就花上一兩銀子不到,嘿嘿……
纈兒也仗勢欺人,拿指尖敲着夥計額頭,寒着聲嗓,“小林子,小姐的差使要盡心盡力哦。辦砸了的話……”
“不敢不敢……”
良之行放步街頭,感受異國風土人情,不經意一個轉身,一抹似曾相識的粉影擦過眼際。定睛看去,巷口的茶攤上,可不就是那個牙尖嘴利的羅家二小姐嗎……與男子同坐?
尚未意識到自己心頭那份莫名的不適,良之行腳下已邁了過去。距着還有十幾步遠,那男子的面目看得有些清楚了,良之行鬆下一口氣:以這羅二小姐的心氣,這等形色平庸的男子與其關聯不會太密……嗯,自己這是作甚?她與誰有關聯與自己有何干系?
“二小姐,小的還有活要忙,告退了。”
“別忘了,爲本小姐好好做事。”
“是是是,小的告退。”
少女揮揮手,“纈兒,留下茶錢,走了。”
這份意氣風發的氣焰,這份彷彿她是塵世的中心般的囂張,卻令人無法生厭……這個小女人,當真是……良之行搖頭,將自己的腳步抽離原處,掉頭回歸客棧。剛進門,夥計便迎了上來,“公子爺,您遛彎回來了?”
這人……良之行微眯清眸:那個小女人,找一個夥計作甚?
二
更新時間:2009-3-13 14:53:00
字數:956
“公子爺,您的茶水小的給您送來了,放桌上?”房門輕響,夥計先送了一個笑臉進來,獲了首肯後,整個身子夥同手裡的托盤亦進了屋子。
良之行放了手中醫書,閃身下榻,淡道:“多謝了。”
“您客氣。”夥計將托盤放下,持壺斟滿一杯,殷勤道,“公子爺,這茶是本店纔買來的新茶,您嚐嚐看,喝着可還合口?”
單是那頓時溢滿全室的清香氣,就知是好茶。良之行揮手,“好了,你下去罷。”
“……是是是,有什麼需要您只管交代小的。”
這夥計瞅着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她怎會見他?一念至此,良之行忍不住叫道:“等一下。”
“啊?”夥計脊背一抽,回過臉來,“公子爺,您……有什麼吩咐?”
“你認識……”本想問他與羅家二小姐是否熟識,卻莫名地自對方眉目裡察出那麼一絲驚惶,心頭遽然生疑。送到嘴際的茶微頓,送進鼻來的,除了茶香,還有……俊臉一沉,茶杯頓在案上,“你敢在茶中下藥?”
“……啊?”夥計大駭,面目失色,“公子爺,您說,說,說笑呢……”
良之行冷哂,“本公子行醫十數年,這茶裡的異味能逃得過本公子的鼻子?”
哎呀娘哦。夥計腿一軟,險跪在地上,“公子爺,小的小的……”
“你們這家店是黑店?還是,你欺着本公子人生地不熟欲謀財害命?”良之行一手扣上壺蓋,一手扯在夥計腕上,“本公子只肖拿這壺茶找上官府,就可控告……”
“別介別介啊,公子爺,小的小的也是……也是給人使喚,沒有辦法。這裡面的東西,頂多讓您拉上一天肚子,其它沒有半點壞處的啊……”
“給人使喚?”良之行清眸利光一閃,“給誰使喚?”
“這個……”
“羅家二小姐?”
“公子爺您怎知道?……啊?”夥計失聲問出,待意識到自己出賣了金主已是掩口不及。
“哼。”別問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對夥計起疑之初,他便想到了那個羅家小女人身上。不知怎地,他總是認爲,自己與那個小女人不會就此斷了糾葛。
“公子爺,不是小的說您,您得罪了羅家,在這高沿城可沒有好果子吃。他們家的三個小姐個個厲害,不管是黑道白道,都給三分面子,您還是早離開的好……呃?”夥計的滔滔遊說,止於突現眼前的一錠白銀。
“三天後,去告訴羅二小姐,本公子喝了你的瀉藥,三天三夜腹泄不止,已然奄奄一息了。”
三
更新時間:2009-3-13 14:54:00
字數:605
什麼?羅二小姐傻住,但也只是須臾,須臾之後,指着夥計鼻尖道:“那人開罪了本小姐,本小姐讓你給他服些瀉藥藥,然後去叫大夫,斷個水土不服,好讓他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你做了什麼?你用了什麼烈性的藥?你知不知道,那人如果死了,本小姐會先把你送官!”
啊……天吶,幸好是假的,若當真弄出條人命,這位二小姐真有本事顛倒黑白吶。夥計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擠出兩滴淚,“二小姐,小的就是按您的吩咐,下了輕微的瀉藥啊。但那人服了以後,開始跑了幾趟茅廁。小的說要給他叫大夫,他說自個兒便是個大夫,不要小的費事。小的怕惹他生疑,就不敢多過問了。小的忙了兩天,今兒個想起他來,到那屋子一看,那位公子爺躺在牀上,臉都上了鬼色兒了,又白又青的嚇人吶。您快去看看罷,小的嚇壞了呢。”
“……當真?”羅緞狐疑地上下看了這夥計一眼,“小林子,你應該知道欺騙本小姐的後果罷?”
心頭打個冷突,爲了那一錠白銀,夥計硬咬牙根,點頭,“借小的幾個膽,也不敢騙您是不是?”
羅緞擡手推了推鬢角,“好罷,我就去看看,他是怎樣一個奄奄一息。如果需要,本小姐可以大方提供一副棺材板。”
夥計轉身才想腳跟抹油溜之大吉,脖頸已被人抓住,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頭纈兒,“在小姐回來前,你這個殺人嫌犯就乖乖呆在這裡。”
隨着纈兒的幾個點落,夥計只覺身子一軟,喉嚨一堵,便癱在了羅府後門的門房裡……哎,悔了不是?貪財啊貪財……
三
更新時間:2009-3-13 14:54:00
字數:791
羅緞到了客棧,竟然撲了個空。小林子說的那間房內齊整潔淨,毫無人跡,但房客臨去之前沒忘留書明志:
養不教,父不過,爲爾害人之心,本公子今特登門拜訪令尊令堂,以防微杜漸,免釀大禍。
……這隻外表木訥內裡混蛋的呆瓜!羅緞掉頭疾奔,鑽進客棧前的馬車,一逕催促車伕快馬加鞭。但才至自家門前,已見大門中開,有人自裡步了出來,左有爹的陪同,右有孃的呵送,夾在中間的那個,不是那隻冷麪瓜還是哪個?
“喂,你——”她撩裙跳下車轅,手指那廝鼻尖——
“緞兒,你急火火做甚?”戚氏擰眉嗔道。
羅緞頓時好不懊惱:拜這隻呆瓜所賜,自己險些理智盡失,在爹孃面前發起飆來……“爹,娘,緞兒……”
“恁大姑娘了還如此毛躁,也不怕人笑話?”戚氏點了女兒額頭一記,“還不去拜見你良大哥。”
“良……大哥?”羅緞浸水葡萄般的眸子驟然睜大,撇頭瞪向某隻呆瓜。後者冷峻依舊的呆臉上,劃過一抹譏色。銀牙暗咬,這只不生不熟不鹹不淡的呆瓜……
“不必客氣,羅家妹子。”
誰跟他客氣了?……等等,羅……家……妹子?“你給本姑娘放……”明白點……
“緞兒?”自家女兒連連失態,羅子縑夫婦齊皺了眉頭。
羅緞吸了吸氣,穩了穩神,面復如初,行禮如儀,“良大哥,幸會。”
羅子縑這才滿意,哂道:“緞兒,你良大哥如今住‘客如家’客棧,你吩咐那邊的人多照應着點。”
“謝羅叔父。”良之行微禮,“其實,二小姐已經知會過了,客棧諸人對小侄已然是……”
“良大哥。”羅緞頓時笑得和藹又可親,善良且慈悲,“這大門口不是說話之地,您長途奔波,舟車勞頓,也該回客棧好生歇着了,小妹代爹孃送良大哥。”
戚氏囅然,“這孩子這會兒纔算懂事了,你就代爹和娘送你良大哥回客棧罷。”
“是。”羅緞將脆聲聲的嗓腔放成小妹一樣的軟綿綿,擺袖引路,“良大哥,請。”
三
更新時間:2009-3-13 14:54:00
字數:957
“你和我爹孃說了什麼?”
“該說的都說了。”
“那你說了什麼?”
“你應該知道。”
“你……”
“良家少爺!”腳聲咚咚,有人急喘着氣跑來,到了近前,先向羅緞見了禮,又道,“良家少爺,老爺夫人吩咐小的隨您去客棧伺候。”
羅緞瞪圓了烏溜眸兒,“憑什麼,坤叔?”爹和娘把他送出門來還不夠,又派他們最得力的長隨坤叔去伺候這隻呆瓜?
“二小姐,良家少爺是大小姐的夫婿,就是奴才們的姑爺,咱們去伺候也是應該的。您要知道,良少爺遠來到此,又不肯搬進府裡去住,老爺夫人不放心吶。”
“姑爺?”羅緞驚聲,不顧路人側目,惡狠狠逼盯良之行,“你向我爹孃求親去了?”
良之行頷首,好整以暇,“可以這樣說。”若非是臨時接到了羅家大小姐的邀請,若非爲幫大哥定下瞞天之計,他豈會放過與這小女人對陣的樂趣?但從這張桃花面上如此鮮活生動的盛景來看,自己那一封留箋亦未辱使命,聊算三分欣慰罷。
“冷麪呆瓜,本姑娘的話你聽到腳後跟去了是不是?”羅緞將臉兒逼近,咬牙切齒,“你配不上我姐姐,這些話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
對近在盈寸又幽香撲鼻的桃花顏面不動心不跳絕非易事,但良之行做到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腕間脈搏已逞紊亂。“……二小姐,若在下配不上完美無缺的令姊,配你如何?”
“……呃?”
講完了恐怕是自己平生最趨於輕佻的私語,良之行扯動腳步後退,從桃花人兒面前轉身,面上清冷依舊,對羅府長隨道:“坤叔,在下生活由來簡單,從小至大都是自己打理。羅叔父、羅嬸母的美意在下心領了,請回罷。”
直到他修長的身影轉過街角不見了,羅緞亦在自家丫頭的攙扶下邁動了腳步,突然尖叫一聲:“那個冷麪大呆瓜,他……”調戲本小姐?……他要不要打聽打聽,當年第一個敢出言調戲本小姐的人現在在哪裡?
“小姐,那個小林子該怎麼處置?”
“……哪個小林子?”
“就是那個向您稟報良家少爺腹瀉三日奄奄一息實際上卻活蹦亂跳仍能有法子將您氣得奄奄一息的小林子啊。”
“送到萬合鎮豬場餵豬,專門給豬洗澡。三個月內,本小姐不希望在高沿城見到他。”
“是。”
“……等等,纈兒你說清楚,本小姐何時被那隻呆瓜氣得奄奄一息了?”
“……奴婢失言了……”
四
更新時間:2009-3-13 14:55:00
字數:1590
愛女遠嫁他國,羅子縑雖是不捨,但能得如意佳婿可謂生平樂事,舉府自是上下佈置一新,人人喜慶非常。
但,羅二小姐好不鬱卒。
怎攪和了半天,姐姐還是要嫁給那樣一隻呆瓜了?
“纈兒,你說,我要用些什麼法子才能讓那隻呆瓜不敢癡心妄想,乖乖滾回去?”
“……”纈兒嚅了嚅脣,鑑於自家主子的不良惡史,生生嚥下到了嘴邊的話。
羅緞將自家丫頭情狀瞧在眼內,啐道:“死丫頭,你裝模作樣的做什麼?你在你家小姐面前講話哪一回不是沒大沒小?有話快說,有……快放!”
主子吩咐,丫頭當然從命,“您莫跟良少爺鬥了罷?您似乎……不是良少爺的對手。”
纈兒說到最後一個“手”字時,身子已蹦出三尺外以防不測。豈料她家小姐原處未動,素手支頤,柳眉鎖鎖展展,美眸明明滅滅,似是若有所思。
纈兒初是納罕,但攢眉觀察主子良久,忽雙目大瞠,“小姐,您不會是……不會是……不會是……”
“不會,不會,不會什麼?舌頭打結了?”
“您不會是……喜歡上良少爺了罷?”
丫頭後半句話,是含在舌底咕噥出的。羅二小姐心聰耳尖,想得明白,也聽得分明,手底下的功夫亦毫不含糊,扭着丫頭的下頜,眯眸切齒,“有膽,你再把那話說一遍?”
纈兒可謂是好漢,掙扎着,“……小姐……暱不能嘻發狼少耶……”小姐,您不能喜歡良少爺。
“哎呦呦。”羅緞嫌棄地放了手,將丫頭流在上面的口水擦回她衣襟上,“臭丫頭,你當本小姐飢不擇食了不成?那隻冷麪呆瓜看着硌手咬起來硌牙,本小姐會喜歡他?早叫你少看那些坊間小書,瞧瞧,都把你看傻了!”
“……您當真不喜歡良少爺?”纈兒一邊擦着嘴兒,一邊拿眼覷着主子。小姐的種種跡像,擺明就是春心萌動啊……
“不、喜、歡,不喜歡!”羅緞果斷堅定,如是告訴自己的丫頭,亦如是告訴自己。
婚事已定,羅緞雖刁鑽,卻並非蠻不懂事。她明白,這樣的情形下,是萬不可能再做任何動作破壞姐姐的良緣,但找找那隻尚未成爲自己姐夫的呆瓜晦氣總不爲過罷?
“冷麪呆瓜!”
客如家客棧前,良之行聽這一聲喊,先將身後的兄長推進客棧,“大哥,在裡面等我,小弟不叫你,不要出來。”免得好事將成,功虧一簣。
“喔。”之心乖乖邁進客棧大廳內等候。
“冷麪呆瓜。”羅緞認準目標而來,跟前站定,美眸豁豁生光,“你時下必定很得意是不是?”
良之行眉微挑,“是又如何?”
羅緞笑靨如花,“不如何,既然你稱心得意,本姑娘當然要來恭喜啊。”
“……羅二小姐打算如何恭喜在下?”這小女人,又欲玩什麼花樣?
“你是羅府的姑爺,羅府當然要好好侍奉,你說是不是?”
“你……”警心頓起,良之行退後一步,但已然晚了。
羅二小姐藏於袖內的左手倏揚,戴着手罩的素手將一把粉末兜頭撒下。與此同時,不遠拐角處的纈兒抖出長練纏住主子纖腰,將她帶離原地,免了殃及可能。
憑着醫者嗅覺,良之行已悉知此刻粘附在自己臉頸上的粉末必是一種致癢之物,遂穩步轉身進了客棧,將雙手牢牢忍住,“夥計,速打幾盆淨水到在下的客房!”
“之行之行,怎麼啦?”他這一喊,夥計聽着了,同時也驚動了正吃點心喝茶水的之心。之心一路跟隨着到了客房,盯着之行臉上的粉色物什,“這是……小紫姐姐的寶寶們啊,怎麼到了之行臉上?”
“……呃?”忍着已然發作的巨癢,良之行眼前一亮,“大哥,你可以要它們離開嗎??”
“喔……”之心應着,忽然大急,“哎呀,你們不能咬之行啦,咬之行你們就不是好寶寶,小紫姐姐不喜歡你們呶……”
之心憨聲話落,之行已覺巨癢頓止,不得不再次感嘆兄長這份令人歎爲觀止的異能。但,羅家二小姐,這樁樑子,咱們是結定了,將來有一日,在下定當加倍奉還!
“啊嚏……”坐在自家寬綽溫暖的馬車內,不無得意的羅緞,突來一個冷顫。
四
更新時間:2009-3-13 14:55:00
字數:726
“你站住!”
聽見身後喝聲,良之行身形稍頓,旋即開步如常。
羅緞怒不可遏,箭步衝上前來,擋住之行去路,“姓良的,你敢冒充你的傻子兄長到我羅家騙婚?你們良家好歹也是一方鉅商,居然做得出這等的下作事?”
“住口!”之行面逞冷色,雙目生寒,“縱算你是大嫂的孃家人,若你再冒出任何一個對我大哥不敬的字來,莫怪在下不客氣!”
“哈。”羅緞回之冷噱,“這還真是賊喊捉賊呢。一個騙子還能如此理直氣壯,這又是你們良家的家風不成?”
騙子?從她嘴裡冒出如斯評價,令之行冷顏陰沉,“在下不是騙子,良家亦從未騙婚。”
“你還敢說!”見這人仍如此穩篤,羅緞氣怒不過,嬌小身子跳起,雙手扯上他脖襟,“明明就是你,是你冒名登門,騙了我爹孃嫁女,既然敢做,爲何不敢承當?”
“在下做過的事,自會承當。你姐姐能成爲我大嫂,是因……”
“全因你的行騙!如今,還縱容惡奴傷我姐姐,你們……”
她口口聲聲的“騙”,之行不想再聽,扯下她的手,聲凝成冰,“大嫂受傷,是爲了大哥收養的棄犬,你以爲,有誰會爲自己不愛的人做這樣的事?”
“……呃?”
“你最好此刻莫去驚擾我大哥,如果你想讓你姐姐及早痊癒的話。”之行撇她踅步。
“你去哪裡?本姑娘的話還沒有完!”
“在下要去藥廬爲大嫂煎藥,二小姐打算用什麼法子破壞?”
“我……”羅緞氣稍短,“我們的賬還沒有完,你最好快些醫好我姐姐。不然,你最好相信,本姑娘會把你們整個良家給翻個底朝天!”
他相信。之行冷投下一瞥,轉身逕離。
他們相識的時機不對,重逢的時機亦不對,和她之間,當真就要這般僵硬下去?哎,大嫂傷重,此時考慮這些,更不對呢。
五
更新時間:2009-3-13 14:55:00
字數:701
處理完惡奴,料理完良二夫人,一串鬧心事雨過天晴,姐姐身子也日漸復愈。不知是因有姐夫在身邊,還是進藥增補,羅大小姐日益光彩照人,羅緞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
“姐夫。”
之心正對一棵小花傾訴完娘子康愈後的喜悅,回頭見她,笑得更形燦爛,“緞兒緞兒,珍兒今天吃了一碗飯哦,還喝了湯喔!”
“所以,姐夫很高興?”
“是啊是啊,珍兒不痛,之心就不痛,珍兒好了,之心就高興!”
就是因着這份全心全念,才使姐姐走出過往傾心相付的罷?“姐夫,你和姐姐會白頭到老的。”
“嗯,之心要和珍兒到很老很老……”
辭別了讓人快樂的姐夫,羅緞笑靨盛放如花,信步花叢,輕盈愉悅。
“小姐,您對大小姐的婚事似乎看開了?而且,您很喜歡大姑爺是不是?”纈兒覷着主子表情,問。實則,她是替好姐妹紈素打聽的。
“纈兒,我素來認爲,一場婚姻中的男女,一定要門第相當,學識相配,方有良緣。”
“並沒有錯啊,奴婢所看的小書上,都是才子配佳人,書生配小姐,狀元配公主……”
“呸。”羅緞輕聲啐斷了丫頭的夢幻遐想,“照你這樣說,那些不是才子不是佳人不是書生不是小姐不是狀元不是公主的人,就不應該妄想良緣了是不是?”
“這……”纈兒委屈不勝,“書上是這樣寫的嘛。”
羅緞白了這不可救藥的丫頭一眼,繼續將自己近來的心得侃侃道來:“相襯的門第,相當的學識,可能會配出相敬如賓的夫妻,卻未必有相濡以沫的愛侶。這世上,最是情字是無章可循,無理可講,明明,你認爲自己絕對不會喜歡的一個人,卻偏偏喜歡上了,就像姐……”
“就像小姐與之行公子!”纈兒樂顛顛喜滋滋接了話去。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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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1701
丫頭這話,將她口齒尖利的主子噎在當場,也把此時正俯在一叢牡丹花下觀看長勢的某人愕在原地。
“死丫頭!”醒過神來,羅緞先掃四圍一眼,確定無人旁聽,方咬了銀牙,“你胡說什麼?”
“奴婢纔沒有胡說。”纈兒好不得意,“小姐您擺明早就喜歡上之行公子了。以前,您以爲他是大小姐的夫婿,以您的性子,自是不會讓自個兒向那個方向去想去靠。但時下不同了,於是,您這顆春心便重新萌動……”
“死丫頭,臭丫頭!”羅緞粉頰飛紅,美眸忿瞠,“本小姐確實是太縱容你了,看我如何修理你這張嘴。”
小姐形如惡虎撲食,丫頭身若巧燕避開,嘴下仍是不知死活,“小姐,奴婢是不是可以認爲,您是在害羞?其實,大可不必嘛。奴婢不是外人,您大方承認了又怎樣?”
有理。某人暗自道。
“死丫頭還說?”
“之行公子很好啊,醫術好,長得也好,人品更是沒話說,您還彆扭什麼嗎?”
非常有理。某人暗自頷首。
“不然您想想,到府上求親的諸家公子中,您何曾看上誰了?在您心裡,哪個人能及得上之行公子?”
極爲有理……嗯,求親?還諸家?某人眸內,抹上深沉。
羅緞追得嬌喘吁吁,確定自己力有弗逮,遂纖足一頓,“……看來……本小姐不出殺招你是忘了該如何侍候主子了是不是?”一手撫胸,一手挑發,悠待氣息稍定,漫啓嫣脣,“高沿城順昌街上開茶鋪的那位年輕壯實的後生,是誰的阿林哥來着?”
“小姐?”纈兒瞬前尚得意非常的小臉頓即一垮,“您怎知道?您……”
“如果你再敢多說那姓良的冷麪呆瓜一個字,本小姐回頭便從求親的世家公子中給你選一門親事,就以羅家義女的身份爲你風光出嫁如何?”
“小姐……”小丫頭乖乖粘了身兒過來,低眉順眼,“奴婢不敢了,小姐您大人大量,別和奴婢計較……”
呿,欠修理的丫頭!“快扶小姐我找個好地方賞花賞景,小姐我高興了,興許就不計較。”
“奴婢遵命。”
“給我罵三聲冷麪呆瓜是呆瓜來聽聽。”
“小姐……”
“不罵?”
“您適才還說,不準奴婢提……一個字。”
“小姐我不准你提,你自然不能提,現下我準你提了,你當然要提。罵!”
“……罵什麼?”纈兒的眼角,偷偷瞥了某處花叢一眼。習武之人,對周圍環境的覺察自是不同嘛。
“良之行是一隻看着硌眼咬着硌牙踢起來硌腳壞皮壞瓤壞頭壞臉的冷麪呆瓜!”
“這……”眼角再瞥,再瞥,嘿……
見丫頭無聲,“纈兒,你的阿林哥……”
“良之行是……冷麪呆瓜!”
也不去計較她含糊其詞的省工減料,羅緞悠然道:“再罵三聲。”
“良之行是……冷麪呆瓜!良之行是……”見諒了,良二公子,您能不能成爲我家姑爺尚未確定,但眼前人卻是纈兒實實在在的主子,這罵,您就多聽幾回罷。
丫頭代罵,主子開心。羅緞坐在花園內以竹編就的一截竹椅上,閒怡道:“其實,那隻呆瓜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本小姐仔細想想,興許哪天心血來潮,就當真會看上他。”
我要說很榮幸嗎?某人翻個白眼。
“這樣罷,看在纈兒你費心使力地爲他說盡好話的分上,下一回本小姐見了他,給他兩分好臉看……”
還真是……某人切咬牙根。
“說了恁多的話,本小姐口渴了呢,纈兒你快去替小姐我沏壺上好的大白毫來。”
纈兒小心翼翼,“小姐,您要奴婢走開?”
“不走開如何爲小姐我奉茶?”
“小姐,您當真要奴婢走開?”需問清楚些,以防事後主子找茬是不是?
羅緞浸水葡萄般配美眸一瞪,“你這丫頭,又想小姐我開殺戒?”
“奴婢這就去,這就去,小姐,您且等着,奴婢告退!”去是去,但不會去遠,嘿嘿,有好戲豈能不看……要不要,將紈素也一併叫來?
“百花香,百花俏,不及我鏡內三分顏色妙。百花媚,百花妖,不及我閨中女兒容貌嬌……”姐姐姻緣美滿,滿目奼紫嫣紅,是以,羅家二小姐哼着歌兒,眯着眼兒,好不愜意。聽見耳邊微有花叢窸窣聲,羅緞嗓兒嬌軟道,“乖丫頭,這麼快就將茶沏來了?這纔對嘛,聽話小姐我纔會疼你……”
妙目張開,竟與一雙清冷雙眸盈盈一寸之間。
六
更新時間:2009-3-13 14:56:00
字數:1379
“你你你……”從哪裡冒出來的?羅二小姐驚愕中,跌下竹椅。
而良之行依然那副清冷形貌,由上而下俯視地上人兒,“原來你的舌頭也有打結的時候?”
“……你舌頭纔打結……”羅緞醒過神來,驀地跳起,來個先發制人,“冷麪呆瓜,你突然冒出來作甚?成心嚇本小姐是不是?”
是又如何?“本人還沒有那個閒情逸致……”不嚇你,“從此路過,見着做客本府的羅二小姐,總要打聲招呼。”
“你從這裡路過?你方纔在……”羅緞關心的是,他方纔是否聽見了自己和丫頭的調謔之語。
“方纔?”良之行挑手一指至多十步之外,“本人就在那叢花木之下。”
“……你就在那裡?你在那裡做什麼?你堂堂良府少爺,蹲在那地方……”
“取藥。”良之行好心解惑,“牡丹花根可入藥,本人適才在觀察那株牡丹的長勢。”
“誰管你……”看牡丹還是芍藥!羅緞妙目遊移,“那你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
“……聽見什麼?”
“一隻小野貓,嗷嗷叫得甚是囂張,甚不討喜……”
“冷麪呆瓜,你……”羅緞火躥半路,赫然想起對方亦未點名道姓,自己何必急着對號入座?“那隻能說明,貴府風水寶地,貓仙貓神的各路神仙聚集,不然,怎能娶了我姐姐那樣天仙般的媳婦?連帶的,本小姐也迂尊降貴,到你這府上走了這麼一遭。”
這小女人,當真不好對付呢。“羅二小姐,令姊或者是神仙般的人物,但那隻小野貓可不是。牙尖齒利爪鋒,端的是一隻不易馴服的小野貓,在下爲了馴‘她’,好不頭痛。不知二小姐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呢?”
“冷麪呆瓜,你就安安分分做一隻呆頭呆腦、表情木訥、言語乏味、舉止遲鈍的呆瓜罷,野貓還是神仙,都和你這隻呆瓜無關……”
“無關嗎?”良之行上前一步。
“你你你……要做什麼?”羅緞看見了對方清眸內兩簇闇火,心頭一凜,退後問道。
之行撇起淺笑,“怕了?”
怕?羅緞大嗤,揚首挺胸,“本小姐怕你……”
之行及時俯首,將那朵惹了他許久的嫣色桃瓣擷入口內。
噝。不遠處樹上的纈兒和紈素瞪大了四隻眸兒:自家小姐被人吃了豆腐?那她們這些保護主子的丫鬟要不要管?可是,那個登徒子不是旁人耶……
“你們兩個,下來。”
呃?樹上兩人低頭一望,大小姐?自是半點聲也不敢出,乖乖滑了下來。
“紈素,去繡坊打理你的生意。纈兒,到那邊小路旁等你家主子出來。”
“喔。”
“那二小姐……”
“依她的脾氣,沒有呼救撕打,你認爲是什麼?”
“喔,奴婢們明白了!”
打發掉兩個丫頭,羅縝回首望一眼花海內依然糾纏的那對少年男女,含笑撇步。這樁好事,看來在望了……
“冷麪呆瓜,你……”
放開了懷內佳人,良之行掉頭匆匆疾行。
“喂——”本有一通沖天怒火要爆發的羅緞傻了須臾,旋即更是怒不可遏,大步追了上去,“冷麪呆瓜,你當本小姐是什麼?你說要輕薄便要輕薄,輕薄完了掉頭就走,你想讓本小姐怎麼修理……噫?”舉起的粉拳窒在當空。
良之行掉轉方向,走得更是匆匆又匆匆。
羅緞卻不再追,立在原處,眨了眨烏黑靈透的眸,抿了抿愈發嬌豔的嘴,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冷麪呆瓜他太寶了罷?
居然,居然有男人能把一張臉紅成那般模樣……哈哈……是誰在非禮誰啊?哈哈……
六
更新時間:2009-3-13 14:56:00
字數:1072
“冷麪呆瓜,冷麪呆瓜,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自花園被吻,羅二小姐的爲客生涯多了一項樂趣——找人,到處找那個強吻了自己以後卻害羞得天人共憤的男人。
“冷麪呆瓜,冷麪呆瓜……”
“這是誰家沒模沒樣沒形沒狀的女兒?一個女兒家大呼小叫地來來去去,這家教都放哪裡了?還是壓根就沒有家教?”
羅緞蹙挑蛾眉,明眸斜睨坐在百草園茅軒裡的婦人,“這是哪家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的婦人?一個老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別人已經不讓她出現的地方,志氣都哪去了?還是壓根就沒有志氣?”
良二夫人拍案而起,“你這個小蹄子,你敢這樣對我說話?”
羅二小姐雙手抱胸,“你這個‘老’婦人,我爲何不敢這樣對你說話?”
“你……”良二夫人目眥欲裂,指叱身後兩個丫頭,“你們兩個,還不去給我撕爛這個小蹄子的嘴?!”
從小蹄子姐姐那邊受來的冤枉氣,非要還到這小蹄子身上不可,大不了事後再將過錯向下人身上一推,能奈我何?
羅緞靜立未動,桃花面上笑晏晏卻寒惻惻。良二夫人兩個隨身丫鬟向前行了幾步,卻不敢再有冒犯。前車之鑑,她們豈會不知?自家主子這是又將自個往險路上推啊。真要依了她的話行事,回頭少夫人指不定會怎樣治她們呢。再說了,這位小姐單是看上去就不是善茬,而且人家身後也站着個丫鬟。她們……
下人的踟躕不前,良二夫人看在眼裡,亦明白在心裡,張口罵道:“你們兩個奴才,還不快點!你們難道不怕我打死你們?”
“夫人,她是少夫人……”
啪!啪!兩個丫頭臉上,各捱了一個狠摑,“去!”
兩個丫頭忍住哭,出了茅軒,“羅二小姐,奴婢求您向夫人賠個不是……”
呿。羅二小姐對這副可憐狀卻不同情,別以爲她不知道,之前姐夫受了這些人的多少暗裡欺負。如果不是怕了姐姐,這兩個人怕早已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哪還需捱上這兩個耳光?“你們要替你們家主子出氣是不是?”
“羅家二小姐,奴婢們……”
“好,本小姐就成全你們。”纖足一擡,其中一人的身形已經倒飛出去,不偏不倚砸上了軒內喝茶的良二夫人。後者本以爲好景在望,捧好了茶準備悠閒觀戰,不想突來重物,兜頭砸下,遂椅翻人倒,滾作一團。
羅緞沾沾自喜:喝喲,羅二小姐師自自家丫頭的拳腳功夫雖稱不上精通,但用在此時綽綽有餘。得意哦。
“發生了何事?”
冷麪呆瓜來了?二小姐眼珠一轉,一個箭步躥入軒內,將良二夫人扯了起來,雙手在其身上一氣撫弄,“呀呀呀,良二夫人,您怎麼跌倒了呢?您說您也不小心一些,您看看,您這身上茶茶水水的一大堆?痛不痛?痛不痛?”
七
更新時間:2009-3-13 14:56:00
字數:1374
“冷麪呆瓜,如果我爹孃始終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
“不怎麼辦是怎麼辦?”
“就是不怎麼辦。”
“……”
這是近來良家二少與羅家二小姐常有的對話。每當此時,不遠處翻草除蟲的良之願和纈兒都會聽得昏昏欲睡,哈欠連連。
當父母爲避債責撇下一對弟妹遠走他鄉時,良之行便認爲自己再也沒有留在那個地方的必要了。
大哥有了大嫂,便有了一生護他愛他的人,他想,他也要追尋自己一生所愛去了。對羅緞這個刁鑽丫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見鍾情,或者是何時動情。但在有一日忽然發現,那明眸皓齒、脣嫣頰紅已成自己心頭之重,再也無法割捨之時,已經用情太深,癡迷難返。而他,從來就不是會坐在原地等待緣分上門的人。於是,放卸良家重擔,放棄萬貫家產,遠涉千里,抵達玉夏,追愛而來。
羅家二老因着大哥,對他這個昔日頗中意的女婿人選已然設禁,首遭探訪,即被拒之門外。於此,他沒有一絲急躁:既然恁遠的路都走了,還怕羅家這道門檻嗎?
落腳客棧時,之願自包裹裡發現了寶通號通存通兌的十萬兩銀票。想想,肯定是臨行前大嫂放進去的。他行前只帶川資,原是打算到此後先設攤行醫再思後路。如今既然有大嫂的美意,他便索性買下了一家店面,進購藥材,坐堂開診了。
之行的遠路到來,羅緞可謂驚喜非常。兩人雖早有鴻雁傳書,情愫暗遞,但由於雙親對姐夫的排拒,又因爲他那個刁悍母親,她對兩人的前景一度迷茫。他現身自己眼前,那份重要不言而喻。那樣的剎那,所有迷茫遲疑一掃而空,她明白,自己此生已非這個男人莫屬。
“冷麪呆瓜,明天河州府的李家會上門提親哦。”
“嗯。”
“李家的公子不僅相貌堂堂,且文武雙全呶。”
“嗯。”
“而且聽說他們爲了到羅家提親,特地從中原買了最新的紡織術書籍,作爲向我這個最擅織的二小姐的求親之禮,投我所好,夠有誠意罷?”
“嗯。”
“還有哦,李家……”
“你很吵。”
“……哪有?冷麪呆瓜,你有膽再說一次!”
“你很吵。”
“呀呀,你好……”
下面的場面,俯在近處草藥叢中的纈兒與之願百看不厭。
“纈兒姐姐,之行哥哥爲何總喜歡吃緞姐姐的嘴?”
“哎呀傻丫頭,情情愛愛中的男女都是如此。再者說了,我家小姐漂亮得像一朵花,哪有男人不喜歡的?”
“可是,之行哥哥不一樣。因爲……我孃的緣故,他一向不喜歡女子,說女子太吵太鬧。因爲這個,他連丫頭都不要,衣物都是自己動手清洗。對他來說,女人和瘟疫差不多。”
“哦,還有這種事?”那麼,這位冷清的二少爺碰上熱鬧的二小姐,還真是冤家路窄。月老手中那條線,蠻頑皮的哦。
“我娘曾想讓兩位表姐做我的嫂嫂,兩個表姐在之行哥哥面前,比小貓還乖,但他往往幾句話就把她們給窘得哭起來。但這個緞姐姐會罵人,會吵人,會兇人,他怎就那樣喜歡?”
“這個嘛……”就是各花入各眼,姻緣最無理了罷?
“啊,我明白了。”之願忽然頷首。
“噫,你明白什麼?”
“因爲之行哥哥每次吃完緞姐姐的嘴,緞姐姐就會乖好一陣子,所以,之行哥哥纔會百吃不厭!”
“……”纈兒難置可否,只嘿嘿傻笑以對。
“纈兒姐姐,你也被男人吃過嘴嗎?”
“是啊……呃?”
七
更新時間:2009-3-13 14:57:00
字數:956
“冷麪呆瓜,後天是我爹的壽辰,你不要去哦。”小小甜蜜過後,羅二小姐如只小貓兒般坐在男人膝上,噘着鮮豔脣兒道。
“爲什麼?”之行竭力不受這小妮子影響,執筆書寫着幾個藥方,向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境界艱辛進拔。
“你去了,爹一定會當衆給你難堪,我纔不要你受那份氣!”
之行胸窩霎時被這小女人塞得滿滿當當,酣美異常,薄脣勾出笑意,“就是要那樣。”
“……怎樣?”
“羅叔父是位仁人君子,如果我屢次登門,屢次受氣仍不餒,他必然心滋愧意。唯如此,我纔好乘虛而入,向他討要他的女兒不是嗎?”
羅緞烏黑眸兒盯向他俊挺面上,“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不然呢?”難道這丫頭認爲他還能搶親劫親不成?
“冷麪呆瓜……”忽而,羅緞軟聲低喚,貝齒咬脣,笑渦浮劫,眸兒更是閃閃亮亮,狡意橫生。
“你……做什麼?”良之行面起警意,全然戒備:小女人又要玩什麼花樣?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哦,一個可以儘速讓爹和娘應了婚事的法子。”
“……說來聽聽。”他不以爲她能說出什麼有見地的……
“生米煮成熟飯。”
“……”
嗵!良之行這廂是呆愕成石,那邊卻有人撲倒在地,滿嘴啃泥。
當即,羅緞杏眼怒瞪,“纈兒,之願,你們給我滾得遠遠的!”
“是,是,是,我們走,我們走!不過,小姐,如果之行少爺不願意,您千萬別霸王硬上弓,嚇壞之行少爺……”
“滾!”羅二小姐河東獅吼,將兩少女嚇得連滾帶爬,逃出了這植滿了藥草的小園。
“纈兒姐姐,緞姐姐是要煮飯給之行哥哥吃嗎?”
“……是罷。”
“那爲何要把咱們給轟出來?是不想咱們跟着一起吃嗎?”
“……是罷。”
“緞姐姐好小氣。她如果做了之願的二嫂,會不會仍然這樣小氣?”
“……是罷。”
“……那,什麼叫霸王硬上弓?”
“咳!咳咳!”
“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一定是之行哥哥嫌緞姐姐的飯不好吃,緞姐姐卻硬要逼着之行哥哥吃!”
“……就算……是罷。”
“之行哥哥好可憐哦。”
“……”
小園裡,至於生米是否煮成了熟飯,至於羅二小姐是否霸王硬上弓,至於一對少男少女如何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莫擾。
(完)
《癡相公》番外之羅三小姐
(作者:鏡中影)
三小姐姻緣路1 聞香識美人
玉夏山水好,好水潤美人。
“無樹,你長住藩地,此番回都,觀這秀美山水,作何感想?”華美遊舫上,晉王玉千葉酒酣耳熱,依紅偎翠,笑問長身立於船頭的侄兒。
玉無樹迎風一笑:“玉夏山水處處秀美,走到哪裡又有何不同?”
“你那藩地地處北方,一年有八九個月都是北風烈烈,女子又多屬剽悍粗碩,與高沿城四季如春的氣候哪裡能比?又哪有這滿目的粉紅嫣紫?”
這個晉王叔啊,還真是百年不改的脾性。玉無樹搖了搖頭,但笑未語。不過溫軟的湖風拂面,當真較北寒之地多幾分舒適就是了。他如是想着,極目遠望,碧波浩蕩之上,畫舫遊曳,時有絲竹叮咚,間或軟歌盈盈,的確是一派高沿城獨有的柔旖風光。
“二姐,你放棄罷,你不管怎樣學,都學不來大姐那份風流宛轉的氣韻!”
“三妞妞,是你眼神不好,難道你看不到二姐我越來越有大家氣度?”
“二姐,有話說得好,畫虎不成反類犬……”
“大膽的丫頭,看二姐教訓你的口不擇言!”
“救命呀……啊……”
忽有一陣清風來,吹落嫦娥笑語聲。少女笑聲如銀鈴過耳,玉無樹情難自禁地,由着目光去追尋這妙音來處。
諸多穿織遊船中一艘輕巧遊舡行進眼簾,第一眼,他就確定是它。遍懸綢帷,垂掩招展,色彩有豔有淡,韻致不媚不俗,風起處,妙影隱現,妙音頻起,定然是它無疑。
“是羅家的船。”言者,是不知何時步出船艙來的玉千葉。“那上面載的,應該是羅家待字閨中的兩姝了。”
“羅家?小侄記得,羅家是皇商,羅家的大小姐和韶兒交好。是那個羅家麼?”
“除了那個財大氣粗的羅家,誰家還能拿絲綢當成油漆來裝飾整艘遊船呢?”幾日前方知羅大小姐擺了自己一道的玉千葉,談及羅家,很難有好心情。
那個羅家……
“三妞妞,你膽敢跑,看爲姐的十指神功!”
“二姐,你看嘛,你就是這樣,纔會讓小妹不能服你。你想想看,大姐何時會有如此張牙舞爪的時候?”
“死丫頭,看來你今兒個是存心讓爲姐好好修理你就是了!”
“纔不會,我要逃!”
一道纖細綠影,由絲縵中如只兔兒般跳出,嘴裡猶發着銀鈴笑音,“二姐,要修煉氣質,你就要戒驕戒躁,請在原處待着莫動哦!”
翠綠春衫,如墨秀髮,眉似彎月,目若春湖,脣如紅菱,齒若編貝。
長在皇家,這份麗色並不能使他震撼,但是這少女,俏麗姿態如此下招展在湖畔的春花,鮮活而嬌嫩,生動而靈秀,當下便將宮廷內那些千人一面的制式美人比成木頭。
“羅家的三小姐,閨名羅綺。”玉千葉風流場的風流客,豈不知皇侄眉目間那氤氳起的情愫名爲何物,適時湊音解惑。
“羅綺?”“綺”麼?就如此刻正綻放在她菱脣之畔閃耀在春湖之眸的笑靨,很美。
“羅家雖爲商賈,卻有着很難要人認同的壞脾氣。本王曾對羅家大小姐以側妃之位盛情相邀,結果他羅家竟不領情。無葉二皇侄,你若欲招惹這位羅家三小姐,定然做好碰壁而回的準備呢。”自詡風流的晉王千歲不惜拿自己一段情場敗績說項,自然不是爲了積德行善。這個無葉皇侄,表面是落拓不羈,實則城府頗深,當真想要一樣物什,很難讓其逃脫掌控,由他替自己向不懂事的羅家略表心意,好過自己出頭不是?
玉無樹突發一笑:“晉王叔,還好,你盛情相邀的,不是羅三小姐。”
玉千葉一愣:如果是羅三小姐又如何?叔侄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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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的大小姐出閣遠嫁,所責事務自然盡數轉到二、三兩位小姐的頭上。這兩位小姐,雖都聰明,畢竟年幼,何況也不是長姐那種內斂冷靜的性子,要她們一整日坐在書案之後審帳冊驗商契,未免難爲了。
如此一來,一日的事情勢必放到兩日來做,能站到鋪子的時間相應就少,人手漸顯絀缺。
姐妹兩人請示過老父,決定僱幾位帳房先生,謄抄各店報來的基本賬目。再僱兩三個機靈手巧的夥計,着力培養,以在當前兩三家店裡的年長管事致休時可及時頂用。唉,誰讓自家那位精力過人精明亦過人的大姐爲別人家效力去了呢。
“二姐,今兒個可有比較中意的?”收賬回來,羅綺詰問一日結果。
“夥計還好,就是這帳房先生,太精明的不能取,太糊塗的也不行,看來看去,也就有一個還能馬虎着用,唉,我好懷念萬能的姐姐哦~~”
羅綺深有同感。長姐的厲害之處,在於一人多用,且樂此不疲,精準的讓人懷疑那張秀美臉容下藏着幾個腦袋。她們哦,要望其項背,路途遙遠呢。
“二小姐,三小姐,門外又有一位來應僱帳房先生的,章管事已試過其書寫和核算,認爲尚可。”二小姐貼身丫鬟小紉來報。
“叫進來罷。”羅緞興致缺缺,“綺兒三妞,這個你來看,我要去外面透透氣去。”
二小姐說走就走,三小姐也只得走馬上任,遂端坐案後“纈兒,把人帶進來。”
話落下,她自斟了一杯茶慢飲慢啜,忽聽得——
“小生見過小姐。”
卟……若非自探能力尚可,羅綺差點就要把一口茶水噴出口去。猶如此,仍在帕子遮掩之下,輕咳不止。
來着自稱小生,且行那種雙袖攏面的誇張禮數,用那樣怪異平板的誇張聲調,這位才從戲臺上下來不成?
“閣下,是來應僱的沒錯罷?”
“回小姐,小生正是。”
“既然如此,請坐下說話。”
“小生謝過小姐。”
咳!羅三小姐確定,這位“小生”若持續如此,她這咳狀將無停歇之時。“閣下既然來應僱的,可否將袖子拿下來,讓小女子可以得瞻尊容呢?”
“小生惶恐,小生恐小生粗鄙形容,冒犯了小姐玉顏。”
這裡哪裡來的活寶,給我拉出去砍了!羅綺強忍心頭氣,擠出三分笑,“所謂應僱,僱方須察人顏色,以觀人之品格。閣下的尊容若這般尊貴,恕咱們這廟小,容不下閣下這尊大神了。”
“小姐既然如此想看,小生就獻醜了。”
三小姐姻緣路2 易裝逗美人
三日過後,細忖那日情形,羅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那個拿下袖子就送來憨憨一笑的呆書生,當真是個呆書生?若說呆,未免呆得太過分。若說迂,未免迂得太有趣。這廝,該不會是扮豬吃老虎罷?
“三妞,在想什麼?”
“那個新來的賬房先生……”
“卟~~”二小姐的噴茶之術可就遠超了她家三妹,“咳咳,我說三妞妞,雖說你正是少女懷春時,但如此大膽豪放,讓爲姐不得不寫上欽佩兩個字啊!”
“二姐,你想太多了啦~~”羅綺嘟嘴嬌嗔,“難道你不覺得他有些奇怪?”
“他,哪裡奇怪了?除了……”羅緞眨了眨亮黑大眼,咬脣促狹一笑,“年齡輕一點,長得俊一點。”
“二姐!”羅綺蠻腰一扭,鼓着粉頰離了書房。哼,這個臭二姐,說她永遠不及大姐還要逞強,要是大姐在,定然會聽綺兒訴完疑惑且給出建議,纔不是她這插科打諢的模樣……
“小生玉無樹見過三小姐。“
嗬唷!羅綺輕拍着胸口,軟軟綿嗓嬌發怨聲:“你怎突然跑出來,也不怕嚇着了別人?”
玉無樹依舊是禮數周到,言辭恭謹:“小生惶恐,小生有罪,小生萬分惶恐,小生罪不可恕……”
“你再說下去,就給自己定一個午門斬首的罪過,找個地方自我了斷了罷。”羅綺懷疑自己會不會失手把這位“小生”掐死在當場,“你這位禮多人不怪的書生,如此急匆匆去哪裡?”
“小生已把這一月的賬冊譽抄完畢,請三小姐過目。”
羅綺瞥一眼他抱在懷裡的約摸二尺厚的累累賬簿,觀他神止氣定神閒,“纈兒,先替玉先生將賬冊抱了。”
“是。”纈兒是個練家子,出手自是快捷,一個眨眼就把賬冊攬抱在臂間,卻被了那重力壓得柳眉微蹙。
羅綺美目微閃,纖手一指:“去那邊的亭子裡罷。”
羅綺素有心算之能,對數字具有天生敏感,過目即知結果。玉無樹的筆跡清雋,明細清晰,一目瞭然,頗得三小姐欣賞。
“玉先生,你做得很好。”
“小生……”
“玉先生,你的衣服破了,爲何沒有縫補?”她善解人意,自然不會去犯無米何不食肉的蠢錯,衣服破了,無錢購置新衣,針線總也不會匱缺罷?
“小生拙笨,不擅縫補。”
“你家裡也無人能替你補麼?”
“小生家徒四壁,尚未娶妻,年方雙十,體健貌端……”
羅綺菱脣嬌俏上揚:“玉先生,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被佳人突來的嫣然一笑惹得心旌神搖的玉無樹,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結舌:“三小姐,我……小生……”
“我就我罷,你這個‘小生’聽起來並不悅耳。”羅綺素手支頤,“你到底是何來路呢?你筆跡落拓脫俗,儼然受過名家指點。你眉目有凜然傲氣,儼然不是小門小戶能培養出來的書生意氣。方纔,連我這個會武功、力氣可較一般男人要大的丫頭抱起來都有些微吃力的賬冊,你一介文弱書生,帶着它們匆匆舉步卻面不改色氣不急喘,你覺得,我要不要懷疑你進羅家,是別有居心呢?”
好!不愧是鉅商羅家的三小姐,不愧是我玉無樹一見鍾情的女人,金玉其外,慧華其內,方爲真正佳人。
“玉先生?”羅綺秀彎的眉兒輕輕挑着,菱角般的脣兒閒閒喚着。“請回神,我在等你答話。”
“三小姐如此直白無諱地識破在下,不怕麼?”
“怕什麼?”
“不怕在下仍爲宵小歹人,既遭識破,會……”
“狗急跳牆?”
玉無樹當然不會點頭。“你不怕?”
“本姑娘不會置自己於險地。”
“三小姐認爲你有能力防住在下?”
“羅家雖然是合法買賣的商戶人家,但要防個把的宵小還是有些辦法的。比如時下,我只要在某處輕輕一按,你就會隨同你所坐的這把石凳來個翻天覆地。你,要不要試試?”
“……多謝小姐,小生不好麻煩。”難怪外界人傳,惹人惹鬼都可以,莫惹羅家衆淑女。敢情,這小妮子連隨手選這亭子,也不是興致突來。
“那麼,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來羅家是爲了什麼了麼?”
“以小姐之見,小生所爲何來?”
“羅家處處寶貝,一匹緞子就夠一戶平常人家吃個十天半月。”羅綺笑得酒窩兒俏皮閃轉,“不過,要你這樣的風骨的人去這樣的小毛賊,似乎暴殄天物。”
多謝看重呢。玉無樹開始曉得自己當真惹上了一個麻煩。
“羅家之所以成爲皇商,是因無論織、鄉、緙皆有自己不傳秘訣,難道,你是爲了它們?”三小姐大眼睛上下一掃,“可看你身上全無織繡之家的錦繡之氣,要了它們做什麼?下酒?佐茶?還是賣給羅家的對手讓你吃幾餐飽飯?”
這小妮子,左拐右轉,擺明是在打趣取笑,如此不知尊重自己的未來相公,他堂堂男兒,豈能坐視娘子婦德有損?“小姐,小生此來不爲財。”
“敢問閣下所爲何物?”
“綾紗何華美,裁衣飾風華。”
“嗯?”
“風華吾所鍾,當世惟綺羅。”
“……呃?”
“綺羅吾所愛,孜孜慕不絕。”
“你……”
“爲妻亦爲衣,夫復尚求何?”
“你這……”若是二姐,此時就給他罵出去了罷?這窮酸書生,竟敢挑逗自己?
“哈哈哈……”亭外長笑聲起,亭內皆望了去,竟是羅家大老羅子縑到來,“你這個年輕娃兒,倒也有趣!”
“晚生見過羅老爺。”玉無樹當即立起,長施一禮。
“罷了罷了。”羅子縑步進亭內,撩衣落座,目光自眼前少年身上滑過,“聽你言下之意,你進羅家,是爲了我的幺女?”
“正是。”目的既已暴露,索性直坦無諱。
“你——”羅綺小臉剎間羞成霞色,嬌叱,“你不是一個書生麼?怎能如此輕佻?你好不知……”
“綺兒,不可無禮。”羅子縑笑止。
“爹,他……”
玉無樹向佳人露齒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怪只怪,三小姐教小生無從抗拒。”
“你的無從抗拒,就是爲妻亦爲衣,妻子如衣,隨時可棄是麼?”
“小姐錯了,小生在此是爲諧音,爲衣,即惟一也。”
“你——”
“哈哈哈……”
三小姐姻緣路3 真容惱美人
羅綺就不明白了,事情怎會成了那番景象?
那個姓玉名無樹的書生,竟臉皮忒厚,順竿上爬,硬把爹爹推上主位,認了義父。而爹爹也聽之任之,順水推舟。爹爹如此精明的人,難道就看不出他是扮豬吃老虎,裝瘋又賣傻?更過分的是,爹爹竟要自己爲他新收的義子裁布做衣……那臭書生,別以爲她沒見着他竊笑如一隻偷了香油般的老鼠!
“小姐,玉先生來了。”
“他來做什麼?”
“說是小姐應了要爲他做身衣裳。”
“我何時應他來着?我是應了爹爹……”三小姐撇首正見二姐一臉的促狹壞笑,小腳一頓:“纈兒,打發他走。”
“可是,他說小姐雖然要好心爲他裁衣,但他的身高尺寸小姐並不知曉,生怕小姐爲此苦惱,所以,一大早自個兒就送上門來了。”
羅緞晃着小腦袋嘖嘖稱歎:“聽聽,聽聽,人家好是善解人意咩。三妞妞,你要珍惜哦。”
“誰理那個兩面人!”羅綺粉頰一鼓,“二姐,你再欺負人家,我便要寫信向大姐告狀呢。”
“大姐肯定會對你說,你三妞何嘗是別人能欺負的。”羅緞拍拍小妹臉兒,“得了,爲了不賺個惡姐名聲,我去幫你會會那棵樹,不要太感謝哦。”
二小姐施施然排闥而出,見廊下有人長身負手,氣宇軒昂,的確不是在人前極盡窮酸迂腐之氣的落魄書生模樣,難怪綺兒會以“兩面人”稱之了。再者說了,如果不是有恃無恐,有誰家的賬房先生敢恁樣明目張膽地糾纏當家小姐?
“見過二小姐。”
“你家中可有妻妾?”
未來姨姐當頭一問,差點他懵在當場。“二小姐……”
“有,還是沒有?”
“沒有。在下家中無妻亦無妾。”
“很好。”羅緞笑意晏晏,“我不管你什麼來頭,天皇貴胄也好,鳳子龍孫也罷,都不能拿我家綺兒排遣時光。就算閣下到羅家來是要效仿風流佳話裡的才子求美人之法,你那顆心也要放得端正,我家綺兒是塊寶,值得人獨一無二的目光。”
“二小姐所言極是。”羅緞說話並不婉轉,玉無樹這位聽慣了恭言順語的二皇子不會受用。但若想及二人共同關心的是一個人時,也就不必過多計較了。
“很好,在本小姐的眼裡你尚算合格,我可以容忍你在綺兒面前晃來晃去了。”這人目光純正,行止灑脫,並非自詡風流的淺薄之流,憑此,有了接近自家三妞的資格。至於身家來歷,待她細細查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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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羅三小姐在自家的各個鋪子總能與那個假書生不期而遇時,她不得不想到自己是被出賣了。
“小姐,您怎麼了?”主子突然駐足不前,纈兒不明究裡。
“你幫我看看,杵在前面的那一坨,可是玉無樹?”
那一坨?纈兒強忍笑意,“可不是就是玉先生麼。他是咱們的賬房先生,出現在羅家鋪子也是平常事啊。”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丫頭,是你把本小姐的行蹤透露給他的是不是?”
纈兒大呼冤枉:“小姐,奴婢是您的丫頭,心裡只裝着您一個,怎可能向着別人?”
丫頭嘴甜,主子偏不領情:“除了你,誰還對本小姐一日的行程安排瞭若指掌?”
“……二小姐!”見諒了,二小姐,恕奴婢膽小怕事,您擔待。
“二姐,她何時……”
不遠處與店面管事議事作罷的假書生姍姍湊來,依舊是禮數週全,“小生見過三小姐。”
羅綺皮笑肉不笑,“玉先生,一個時辰前你我在上一家店面遭逢,現在又有幸謀面,很巧呢,是不是?”
“的確如此,再次得遇小姐,不得不讓人感嘆機緣巧合。”
“不如你來告訴我,向你透露本小姐去向的,是這個賣主求榮的丫頭,還是我爲姐不良的二姐?”
“三小姐,這些並不重要。”
“哦,你倒說說,什麼重要?”
“重要的是,小姐是否對小生毫無善感,小生的出現是否僅僅給小姐造成了困擾?是否小生從此不再出現,三小姐即毫無所憾?”
“你……”
“小生在此等候小姐,只爲這一句。小生還有事忙,告辭了。”
“你……”羅綺望着他離去背影,秀眉微顰,“纈兒,他這是何意?”
“當局者迷吶。”
“什麼?”
纈兒扁了扁嘴兒,未語。聰明如小姐,遇上情事也會迷茫懵懂不是?對方擺明了就是在欲擒故縱,小姐哦,怎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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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樹?”
對羅綺拋下那番話,玉無樹並沒有心泰神定,怕只怕自己弄巧成拙,將佳人氣離更遠。是以,一路略有恍忽,待聽了這一聲時,欲掩面疾走已然來不及了,只得回身直面,“晉王叔。”
“你還真是無樹?”玉千葉翻身下得車轎,“我在轎中看見你的身影,還當自己眼花,你穿這一身破衣爛衫,站在羅家鋪子面前作甚?”
“晉王叔以爲呢?”
玉千葉狐疑攢眉,掃見了這位皇侄手中捧着的帳冊、綢帛,“無樹,你不會是……到羅家做工來了罷?”
“晉王叔英明。”
“什麼?你爲何?”
“晉王叔應該明白。”
“你是爲了羅綺?”晉王訝聲大叫,惹來行人注目,亦使鋪內的羅二小姐螓首外探。
“無樹你瘋了不成?羅家的三女是不錯,但總不是天仙下凡罷,值得你自貶身價?堂堂皇子化身爲役,這成何體統?你還真是……”
“堂堂皇子?”羅緞纖步而出,妍顏含笑,“原來,你這棵樹當真是皇家那棵樹哦?本來,我還以爲只是巧合,同名同姓而已呢,二皇子。”
羅緞的調侃,玉無樹可不必經心,但出現在她身後那張小臉上的怔愕,可就讓他無法輕忽了。
羅綺粉面略有蒼白,問:“你是二皇子?”
玉無樹不待答話,玉千葉已笑揚謔音:“可不是麼,皇家二皇子。沒想到,我這位皇侄爲追佳人,竟有如此風流討巧的手段。三小姐,你的大姐與本王錯失良緣,造成人生至憾。若由你嫁給無樹,也算佳話一段。無樹,羅三小姐是王叔我所喜歡的人的妹子,雖做不了正妃,也要給個側妃之位,萬不能以妾位委屈了羅三小姐哦。”
“是麼?”羅綺不怒反笑,直盯玉無樹,“小女子多謝皇子擡愛,小女子心領了。”
三小姐姻緣路4 美人落難
玉千葉若無意實有心的挑撥,令二皇子原本便不順的情路更生坎坷。羅三小姐原來見他,還只是淺嗔薄怨,皇子身份暴露之後,每次對上,更把一張俏臉凝得如霜似雪,教人好是哀怨。唉 ~ ~
玉千葉嘆一口氣,心裡再回到賬冊上。到目前,這份工作他做得還算順手,加之纔會京都,朝中無事,正好體驗別樣人生。只是美人芳心再獲的快一些,事情便十全十美了不是?唉 ~ ~
“小李子,快去府裡,讓讓總管召集護衛和精壯家丁,去元和寺一帶找三小姐。王管事,立刻召集鋪子裡現有的護衛,隨我走!”
“二小姐,出了什麼事?”
“詳情路上再說,叫他們動作快些!”
“是!”
帳房內玉無樹驀地拉開房門,正見滿院人影疾掠,步聲急動,遂探手捉住經過身旁的一人,“三小姐出了何事?”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二小姐只是讓咱們快點集合了去找人!”
玉無樹也不遲疑,隨着他一併向前院趕去。
“綺兒出來何事?”方見得羅鍛,衝口便問。
羅鍛無暇理他,粗粗數點到場人數,“隨我走!王管事,你看好鋪子,別讓人趁機作亂!”
玉無樹大步趕上頭前帶路的羅二小姐:“綺兒到底出了何事?”
羅緞睬他一眼,人已翻身上了等在店門前的高頭大馬,“羅家的女兒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嬌弱!”言罷,不待他反脣,鞭擊馬股,“駕——”
玉無樹搶過一名護衛的坐騎,躍上馬背,直追下去。這一刻,他恍知,自己放在羅綺身上的情感,遠比想象的要多要重。
原以爲,自己對小妮子的一見鍾情,只是因爲找着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無暇璧,一朵香色俱全的解語花,既然一定要成婚,何不就找這樣一個順眼順心的可人兒呢?
但今日聽了這訊,胸口那一股子的急亂怦跳使他明白,小妮子不是玉,不是話,是……人,他放在心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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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五人一撥,沿山尋找小姐,凡尋小姐行跡者,發響花炮爲號,出發!”羅鍛拍手爲令,諸人分組而動。
“小姐,咱們做什麼?”隨侍在側的小紉問。
“隨我去各家染戶打聽,我想知道綺兒離開最後一戶染戶家是在何時。”羅緞提了裙角,向山上攀登。
玉無樹無言無聲,在她們身後緊步相隨。儘管心中焦灼難耐,但並不識路途的他,只有隨人而行。羅緞則僅是瞥了他一眼,聳聳肩,算是默許。
山路崎嶇,舉步不易,向上攀爬時,尤其顯得艱難。加之染戶並不是集中居一處,上爬才完又要下攀,着實費力了得。
玉無樹雖有武義傍身,但畢竟出身毓秀鼎貴之家,時間久了,氣息略喘。卻見人家兩位嬌小女子,都是面平氣靜,腳步快利。這方領略了羅二姐所說的“羅家的女兒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嬌弱”,但願,那個小妮子也有其姐的這份強悍。
“小姐,那是最後一家染戶了。”此時天色已然全暗,小紉挑着火把,指着位於一處峰頭的人家。
玉無樹舉目眺過,再自小紉手裡要來火把,高舉着將周邊幾條山路照了個仔細,擰眉道:“綺兒可能並未到了那邊。”
“何以見得?”一路下來,羅緞對他大爲改觀,一位金生玉養的皇子,能爲小妹夜行險路,這當下,怕是誰也不能指其逢場作戲了。
“通往那邊峰頭的山路遍佈青苔,但青苔上的踏痕不似新跡,估計是五六天前的了,且腳印碩大,非女兒家所留。”
“以你所見,綺兒沒去那裡?那,她會在哪裡?”
“既然前面的染戶都說綺兒到過且向這個方向行來了,我們就在這幾處岔路上細找,我怕得是,她不知跌進了哪一處的陷阱山凹。”
羅緞頷首:小紉,發響花炮,召集附近的人過來。“
不多時,附近的一撥護衛便趕到,玉無樹見有他們護着兩個女子,便放下心來,矮身俯首,細細察看着地上痕跡,不知不覺,與諸人行遠。
有了!火光照耀下,近在咫尺外的灌木枝上,一方帕子招搖閃現。雖因天暗辨不清顏色質地,但其上細緻秀麗的花紋,一望即知絕非山戶人家能用的物件。
他眼眸驟亮,大步上前,探臂便欲取下枝上的帕子,也就是在這時,腳下懸空,身子直直墜了下去。
心裡叫着不好,他提了一口氣,雖反身而出不大可能,至少能在下落時護住心脈。料想這山間人鑿的洞穴,應該不至太深纔對。怕就怕,爲捕山獸,地上鋪了尖利之物……一念至此,他手向側邊探去,在接連被凸石劃破掌心之後,終於握住了一方突起,暫穩住了身形,另手火把向下探照。
登時,驚喜交加,洞底並無尖竹刀叉,但又美人在臥,正式羅綺主僕。此時兩人摟抱着癱軟一起,想來是昏厥了。
他身形飄落實地,將火把別進穴壁石縫,俯身將小妮子嬌軀攬過,先試了鼻息,方松下懸在心頭的一口氣,“綺兒,綺兒,綺兒!”
先醒過來的是丫頭纈兒,乍睜雙眼,半明半暗中的一道男人背影當即就嚇出了小丫頭的一聲尖叫。這尖叫,並着之前玉無樹的拍頰輕喚,羅綺亦意識回籠。
玉無樹雖樂見家人甦醒,但對小丫頭揮來的一掌就不能受用了,一手格開,退出三步,喝道:“是我!”
“呀——痛呼,源自被他抄起一併閃身的羅綺。
“小姐的腳骨折了,玉先生且慢些!”看清了來人,纈兒扶臂立起,急道。
玉無樹一驚:“折了?”
三小姐姻緣路5 美人情動
爲巡視各家染戶的染洗進度,羅綺今兒個一早出門,原本的盤算是緊走急趕,午前即能返家料理其它諸事。不成想,爲省時而抄的近路差點就成了幽冥之路。
若果不是纈兒反應夠快,回身拉住了主子一隻藕臂,一拖一拽減了下墜的衝力,羅綺一縷芳魂就算僥倖得還,也怕要面目全非了。但精通武功的纈兒並不善輕功,隨着主子掉落下洞內之際,也只能竭力護她周身。饒是如此,兩個嬌小女娃皆作暈厥。
羅綺因左足猝然着地,足踝即時骨折,決裂奇痛下神志深迷。
纈兒則是因爲身在下方,所受震盪過劇,加之又聽到了主子骨折之聲,一痛一急,亦失去了意識。不過,忠婢依然功不可沒,皆因有她這一身的功夫底子護着,主僕兩個才免了香消玉損,而羅綺沒入洞口剎那拼卻全力甩出的帕子,則爲二人掙來了這一線生機。“奇怪了。羅家明明有自己的印染廠,爲何還要給這些染戶放活?”感覺着背上佳人不時強忍疼痛的抽息,玉無樹一廂在山路見小心的挪步,一廂問。
“羅家既然得天恩寵,蒙黃恩浩蕩,享受了諸多富貴,當然要顧及別人生計。這寫散戶全靠着那點染布養家餬口,只要他們染得出來,不論優劣,羅家就會收下。”
“這就是奸商和巨賈的區別罷。奸商惟見眼前,所以發一時之財。巨賈着眼長遠,多是一世富貴。”
“過獎了,二皇子。”
“不必客氣,三小姐。”
“羅綺還沒謝過二皇子的救命之恩。”
“救人爲快人之本,三小姐不必客氣。”
一旁舉着火把照耀前路的纈兒,聽着他們相敬如賓的調侃,忍俊不禁。
羅綺暗瞪一眼自個丫頭,“二皇子怎麼會來?”
“自然是爲了找三小姐。”
“你來找我?”
“不然三小姐認爲這山上哪裡的景緻好到可以讓小生深夜忘返?”
“……謝謝。”這一聲謝,由衷而發。金枝玉葉的皇子,爲自己夜上深山,行崎途,入深洞,救己一命,揹負下山,如果尚不知感恩,未免矯情太過。
“三小姐請放寬心,小生飽讀聖賢之書,處事光明磊落,決不會挾恩圖報,逼小姐以身相許。”
聽這輕佻語調,羅綺羞染粉頰,“堂堂皇子,請持重。”
“咦,小生還不夠持重麼?雖然三小姐身嬌體輕,但長路下來,不重亦重呢。”
“你……”這人的嘴皮怎麼那麼刁鑽?羅綺自知不是牙尖嘴利的二姐,索性不語。
“三小姐生氣了?”
“沒有。”
“明明生氣卻說沒有,三小姐對小生不夠坦誠哦。”
“絲 ~~”足踝上被他包紮過的創處突傳鑽心之痛,她咬脣忍痛波襲過。
“三小姐,不說話是代表你心虛了麼?心虛了不怕,要認錯纔好……”
羅綺突然明白,這個男人爲何一路無話找話,耍弄嘴皮。他,是不想自己將全副注意放在傷痛上罷?
這份細緻的體貼,這份不以言表達的呵護,如一脈且輕且柔的微風,由三小姐芳心之門的縫隙,絲絲滲入,盤旋不去……
美人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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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綺受傷,皇家藥司在玉無樹不遺餘力的搬騰之下,彷彿成了羅家的專用藥房。各色補身補氣愈骨愈膚的藥丸補品,將三小姐的閨房塞得琳琅滿目,目不暇接。也使臉皮薄嫩的她,沒少受了自家二姐的調笑奚落。
而玉無樹,更是藉着羅家義子之名,堂而皇之,隔三岔五地到閨房探望心上人兒,噓寒問暖。機滑如他,怎麼會察覺不出美人芳心已有爲己打開之跡?又豈會放過得寸進尺乘勝直追的大好良機?
這份不加遮掩的高調,使皇家二皇子戀慕羅家三小姐的傳聞,風傳高沿城。
男貴女富,男俊女俏,如斯養眼養神的兩位,很快成爲街頭巷尾津津樂道話資裡的主角。但同時,也招來了有心之人的傾注。
這一日,午時過半,店內清淨無客,一個小夥計到處擦擦抹抹,復愈後的羅綺則在櫃後對着算盤撥撥打打,恰在這時,有客上門。
“羅三小姐是麼?”
羅綺挑起新月彎眉,與一張還算姣好的臉顏對上,“你是……”
來者嫣然一笑:“羅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羅綺打量眼前女子,衣料上乘,款式素雅,舉止是刻意培養的端莊,眉目間有一抹久日形成的矜持。再看對方身後,兩名丫鬟左右相隨,立眉仰首。當下斷定,這位必定是一位官宦家的閨秀。
“小姐是來擇料子,還是來裁衣衫?”
一位丫鬟嗤聲嬌叱:“我家郡……小姐的衣服都是有高沿城最有名的師傅裁製,豈會用你家的小裁縫?”
這還真是主子未動奴先行,皇帝不急太監急。羅綺含笑道:“敢情你是說你們家小姐皇家的公主、王妃還要尊貴了是不是?我家小裁縫可是每年要進宮爲貴人們裁衣的呢。”
丫鬟出師不利,臉兒當即青白交錯。
“不要和一個沒有見識的女婢計較,三小姐。”溫婉佳人柔道。
羅緞莞爾,“無妨,無知者無怪,本小姐一向大度,從不與無知者計較。”
佳人秀眸直直落在她嬌俏面上,“我今日來,是想和三小姐傾訴一些心裡話兒,找個僻靜地方可好?”
“……”羅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臉頰,莫非自個兒長得如此招人信賴?“這位小姐,向素不相識的人傾訴心事,似乎並不可取。”
“抱歉。”佳人面現愧意,“竟忘了告訴三小姐,我,是文婉兒。”
文婉兒,人如其名,很好。只是,不認識。“文小姐好。”
“現在,可以走了麼?”
“就算通了姓名,也是互不相識的兩個人。文小姐,我想不出你我可以同行敘話的理由。”
文婉兒徒地一愣:“你沒有聽說過我?”
“沒有。”
“他……沒有向你提過我?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
“他竟然、竟然……”
看她驟然間就一副捧心自苦的傷憐姿態,羅綺顰眉:這女子不瘋不傻,該不會是……傳說中妄想癔症患者罷?
“我父乃昌涼王。“
羅綺福了福,“原來是郡主,失禮了。”
“你還是不知道?……他竟然是隻字未向你提起我。”文婉兒淒涼一笑。
“你……”沒有毛病罷?
文婉兒秀顏突緊,冷道:“如果我說,我是二皇子爲過門的妻子呢,三小姐不會還作渾然不知狀罷?”
三小姐姻緣路6 美人情茫
文婉兒,昌涼王郡主,二皇子有婚約爲束的未婚妻子。乍聽得此訊,羅綺難除驚愕。而上門宣佈主權的對方,似乎也頗滿意她的反應,一徑盛邀擇地暢談。
羅綺直言拒絕。她不認爲自己有與一個素不相識人出門敘話的必要,且此女做派實在激不起她一窺其底的慾望。
喜歡以西施捧心狀襯托自己嬌憐纖弱的昌涼王郡主,顯然沒想到玉無樹未婚妻的名號亦請不動這位商家女,皺眉良久,哀婉不勝。
無奈,羅三小姐其心如鐵,始終不爲所動。在鋪裡的客人漸有增多之勢時,視閨譽爲生命的郡主不得以飄然而去。
羅綺以目相送,心境再難平靜。直到這一刻,她承認,她喜歡上了玉無樹。山間夜救,僅僅是一個催化。更早以前,在他穿着那一身破舊書生袍服,操着迂腐書生腔,擡起埋在袖間的乾淨臉容,射來一對清澈雙眸時,她的心絃怕已被撥動。所有的推拒逃開,也不過是小女兒家的嬌羞作祟,矯情而已。但是,本以爲可以將心給予,真誠以待時,竟來了這麼一位……
她何嘗不明白,以玉無樹的品味格調,這位矯揉造作的大家閨秀定然不合他意。但婚約就是婚約,如同商家契約,一旦簽訂,不管賠賺盈虧,都要履行到底。何況,王爺女爲皇家婦,怎麼說都是各得所利的買賣,斷無毀約之理。更莫提,皇家婚姻,金口玉言,既定無改……
情苗已生,芳心卻苦,羅綺茫然了。
文婉兒這一回來訪之事,她壓在了心底,未向家中任何人傾訴,包括向來無話不談的二姐。她想,她的情事,還是自己打理。好在,情未深,意未重,一切方興未艾,還來得及……罷?
她將玉無樹約到澄湖之畔,在對方還因佳人首次邀約欣喜難掩時,她淡道:“前幾天,二皇子的未婚妻到了羅家鋪面,找上了我。”
玉無樹一怔,“所以呢?”
“羅家商賈之家,不能介入皇家姻親紛爭……二皇子該明白羅綺的意思罷?”
“不明白。”玉無樹當口直斷,“只是因爲她說了一些不能入耳的話?”
羅綺搖了搖頭,道:“從頭至尾,郡主對我沒有一字的責難。”
“那還會有什麼問題?”玉無樹擰起兩道臥蠶般的濃眉,“縱算她是個嬌縱千金,我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傷害到你。”
“你……”羅綺臉色陡然蒼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玉無樹不解這個小人兒怎麼會在剎那之間失魂落魄,但她水眸猝閃過出的受傷光波使他無法忽略,“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麼?”
羅綺看他一臉無辜,愈發覺得自己難堪,嬌嫩的脣兒掀了幾掀,也只有一句:“羅家女子不爲妾!”
玉無樹釋然,笑道:“我怎麼可能讓你做妾呢,綺兒,如果你是爲了這一點擔心,大可不必。”別的男人會不會爲一個妾室,花那麼對心思,動那麼多腦筋他並不清楚,但能讓他如此循循以求的唯有伴隨一生的妻。
“不。”羅綺竭力讓自己的笑容完整,“也許是我方纔說的不夠清楚。準確的是,羅家女子不會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玉無樹臉上的笑容微微窒住。
“我想,羅綺的言下之意已經傳達到了。”羅綺福了福,退步返身。
眼看着她從自己身邊離開的感覺並不好,玉無樹忍住胸際某處的一絲不適:“我想知道,羅家女子嫁人爲妻以何標準?”
羅綺小臉怔忡:“二皇子想說什麼?”
“難道羅家的女子,不是以心擇夫麼?”
“你……”羅綺望着他眉心的挫惱,明白這位二皇子自尊受損了,但感覺到受傷的人何止他一人?“二皇子,一個空乏的名分當然不能讓羅綺以心相許,但羅綺自視不差,找到一位不管是情愛還是名分都能給予的丈夫並不難罷。”
“綺兒,我對你,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玉無樹俊臉鄭重,“我會給你我所以能給的。”
“我相信。”羅綺俏顏展現柔美嫣然,“對一個任性矯情的小女子如此包容,綺兒如果還有懷疑,未免不知好歹。”
“那……”
“但綺兒區區商女,不擅長那些爭寵分愛的事,更不想讓自己變成那些天地裡只有男人的閨中怨婦。二皇子,只希望,您能體諒一個平凡女子只想追求一份平凡婚姻的平凡期許。”
“即時你已對本王動心?”
“……是,即使羅綺已經動心。”貝齒咬住嬌嫩貝脣,水眸內,雖有傷波瀲灩,表情仍是淡定。
玉無樹閉了眸,沉吸一口氣,將胸際那些瞬間涌上的怒氣怨氣壓下,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控,這個小女人值得疼惜呵寵。只是,他需要她明白他對她的用心。“你應該知道,如果本王不是君子,有百種法子可以娶你進門。”
“但,二皇子是個君子。”
“如果君子之風使我不能擁有心愛之人,我不一定要做個君子。”
羅綺溫柔淺嘆,:“二皇子,別賭氣了。別因綺兒改變了您做人的初衷。”
“你值得!”還是沒有按奈得住,玉無樹咆出怒吼。
“多謝二皇子擡愛……”
“綺兒!”他討厭極了她俏麗秀淨小臉那抹清淡笑靨,彷彿爲情失去方寸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尤其,是在這片被她引去心神的湖上。他討厭極了她生疏客氣的口吻,又爲兩人之間豎起籬牆。他討厭……他討厭她的心不爲他所掌控!
他擡步上前,長臂將她嬌小身兒摟進懷中……天吶,他愛死這副嬌軀給他的涼軟妙感!他貼在她滑膩的臉頰上,道:“綺兒,我既然不是逢場作戲,就不可能輕易放手。即使是你,也檔不住我。”
“二皇子,你是要逼民女就範麼?”
“不,我不會逼,而是……”玉無樹勾起她秀美的下顎,眼內壞芒一現即沒,“誘。”
“誘”字聲落,他的脣覆下。
男人的火熱氣息揉在小嘴裡,稚嫩的羅綺何曾經過這些?一驚一愕間,已讓二皇子汲芳擷香……
“你……你過分!”醒神過來的三小姐猛力掙開,嬌顏嫣紅,水眸羞惱,“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
二皇子意猶未盡,“男女之間彼此心動喜歡,做任何事都屬正常……”
“你住嘴!你還說你不是逢場作戲,如此輕浮,如此輕薄,哪裡有珍惜?”
這指責未免罪名太大,玉無樹好心情一掃而空,惡聲道:“是你硬把自己貶到逢場作戲的不堪,關我何事?”
羅綺登時顏紅如火,怒不可歇,“我不要再見到你!”
“隨你所願,我也不會再自貶身價地上門隨你輕賤!”語語相接,話話相趕,盛怒中的人爲將自己所遭傷害降到最低,多是口不擇言,傷人傷己。
羅綺掉頭而去。
玉無樹望她一廂疾奔一廂拭淚的纖細影兒,雖有心疼,但仍不能撇卻男人尊嚴,於是,僵在原地。
三小姐姻緣路7 美人情潔
湖畔,算是徹底的了斷了罷?但爲何總覺得尚有千頭萬緒難以放下?
爲斷的乾淨,當長姐被雙親由杭夏國帶回,又因那位癡兒姐夫的千里癡隨而返回杭夏國時,羅綺決定暫隨長姐遠去。與其陷在這邊進退無門,空懸這一顆心兒受煎受熬,不如就讓距離和時光將一切擱淺。只是,這一路上,耳聽着姐姐對癡兒姐夫的百般柔哄,眼見着癡兒姐夫對姐姐的癡戀癡愛,感受着二人間那種天造地設般的和諧,芳心愈發悵然。如果說,姐姐的精明理智就是爲了姐夫的癡憨純善所生,那自己呢?自己真正的姻緣又在哪裡?玉無樹……說好了要將那個攪看了自己一心湖水的人束之高閣的,但觸及他,仍會隱隱作痛吶。
本想道個情字害人,但姐姐臉上的光彩,又鑿鑿在目,那麼,是自己沒有遇到對的人麼?
“娘子,喝水。”中途歇息,良之心用水囊打來清澈溪水,讓樹下的娘子解渴。
“好。”羅縝先潤溼了緞帕,抹去相公額上的汗漬,喝了幾口後,“相公也喝。”
“娘子再喝啦~~”
“我已經喝飽了,相公喝。”
“嘻,娘子喝飽,之心喝,嘻嘻~~”
羅縝溫柔的眸由相公憨顏轉到小妹的小小愁臉,“綺兒,還在不開心?”
羅綺微愧搖首,“我……對不住,姐姐。”姐姐與姐夫恩愛如斯,自己卻在此愁春傷秋,當真煞風景不是?
“不開心就不開心,你沒有對不住我。”羅縝坐到小妹身旁,“我花骨朵般的妹子,當然可以任性,因爲,你有我,你是羅家的三小姐啊。”
“姐姐~~”撲到姐姐的懷裡,羅綺泫然欲泣,“是啊,綺兒有姐姐。”
“娘子娘子,之心哩?”眼見娘子的香軟懷抱被別人所居,即使那個人是娘子的妹妹,良之心依然跳了過來邀寵。
羅縝嫣然,“綺兒在不高興,所以你家娘子要安慰她,不然相公你把綺兒逗笑了,珍兒便去疼相公。”
“綺兒在不高興哦?”良之心蹲下身來,愁眉苦臉地望着妻妹,“綺兒你不要不高興啦,你不高興,娘子就疼你不疼之心,之心就好可憐,綺兒你高興好不好?”
“姐夫……”綺兒忍俊不禁,“你真的……難怪姐姐會那麼喜歡你。”
“娘子也很喜歡綺兒啊,所以娘子在疼綺兒,但娘子最喜歡之心,最疼之心!”信心滿滿地說完,卻又萬般小心地求證,“是不是,娘子?”
“噝~~”再是怎麼鬱悶,見得了這張憨美容顏上的快樂純真,羅綺也要一笑再笑了,“好了,姐夫,綺兒已經沒有不高興了,將姐姐還給你。”
張大懷抱將被妻妹輕推過來的娘子抱個滿懷,良之心好是興奮,“綺兒你好好,之心喜歡你……不過,之心最喜歡娘子哦,最喜歡最喜歡娘子哦……”
不行了。羅綺擔心這一路下去,自己會讓這位姐夫逗出多少條笑紋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至純至淨只知道專心討一個人歡心的人?難怪,會讓觀之清雅如蘭內裡強悍如鷹的姐姐盡情流淚由衷歡笑。有沒有可能,自己未來的人生裡,也碰到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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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之心的無心插花,羅綺心跡一掃陰霾,帶着一份輕盈心情到了良家。亦因此,纔有氣力和精神與那位窺視自家姐夫的假白癡美人周旋。雖然姐姐因姐夫的不乖,動了氣兼有小小傷心,但她就是相信,姐夫不會讓她失望。姐夫雖然癡憨,亦善良博愛,但對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有着心無旁騖且義無反顧的認定。有幸的是,他對姐姐的認定取得的共鳴,不然,這位癡兒姐夫怕是隻能傷心致死,畢竟,姐姐對不喜歡的人從來就不會手軟。
此時,羅綺並不自知,同樣是因爲之心,她對情感清潔度的要求更形提高。她想要的,已不止是兩情相悅怦然心動的美好,還有一份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獨鍾。而在這樣的時候,在玉韶公主的府邸,她與玉無樹重逢了。
當花廳內,玉韶公主和姐姐談笑風生,她則透過挑開的軒窗欣賞滿園奼紫嫣紅的芍藥。牡丹乃百花之王,只有皇家的御花園方能種植,王侯將相概以芍藥替之,就算在皇家,也有階級分明,不能逾越呢……
一對盈盈水眸與立在園中花間的一雙男人的清亮目光不期而遇。那當下,兩人都因過度的震驚而無語,直待良久之後,皆確定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才各向前邁出……呃,羅綺當然不能越窗而出,只是,她才走到門口,那個男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前的階下。
“綺兒?”就算屬於心上人兒的那股淡淡的幽香已經盈入鼻內,玉無樹仍是難以置信,“真的是綺兒?”
“二皇子……”
“真的是你!”玉無樹陡一聲高呼,長步踏上石階,“人長得像,不可能連聲音也像,你是千真萬確的綺兒!”
本因這段意外的異地重逢而滿腹無措的羅綺,被他這副與佯裝無關的呆樣逗得失笑,“羅綺又不是什麼天仙美人,還會有人冒充不成?”
“你不明白,就在剛纔,我對天發誓,如果此時讓我看見你,我便……”非你莫娶。
最後四個屬於甜言蜜語級別的字符尚未來得及表白出來,耳旁已飄過一道揶揄聲嗓:“便如何?二皇兄,韶兒可是頭一回打你臉看見呆兮兮的表情呢。”
“你……”玉無樹白了出聲者一言,不無懊惱,這個新婚生活愉快的妹妹就不能當她自己不存在?
“綺兒,別理他,你聽我說,適才我……”
“綺兒,該回家了。”有人又不識相地湊來一語。
“你——”玉無樹眉挑淺怒,目生薄嗔,“你……”咦,這張臉,與綺兒有三分的像哦,她是……
“是,姐姐。”
綺兒的大姐?晉王叔每每談起便扼腕切齒的羅家大小姐?嗯,看那眉眼,就知是爲難纏的主兒,想要抱得美人歸,這位看來不能輕慢了呢……
咦?“綺兒,你去哪裡?”乍逢不久,她捨得離開?
“二皇子,羅綺要隨姐姐回去了。”美人回眸一笑,旋即開步如常。
“回去,回去哪裡?”
“當然是縝姐姐的家,縝姐姐也嫁到杭夏了不是麼?”玉韶實在不能欣賞在自己眼裡算是聰明多智帥哥一枚的二皇兄保持這副呆傻形容,“美人要走了,還不追?”
“……追?”對啊,追!“綺兒,你等等,無樹哥哥來嘍!”
三小姐姻緣路8 兩情未知
那一天,目望那個嬌俏影兒遠離,被自尊所困的毫無行動,並在暗中一經告誡自己:對一個可以頭也不回地在眼前離開的女子,不應再生任何眷戀。要走的,留不住。
想得是瀟灑不錯,心卻瀟灑不起來。
每一天,要對自己的雙足鄙視上千回,唾棄上萬次,才能管住它們不向有那小女子所在的地方靠去。
但管住了它們,卻管不住一顆不能安分的心臟。
他的腦了告誡自己不能妥協,它卻在叫囂着相反的聲響,如果不是考慮到人無心不活的至理,他當下就會把它取出擠爆捏爛,看它還能將他英俊偉大的主子折騰到幾時?
不能拿“心”出氣,又無法命它消停安穩,只得做些事來把自己的心力轉移。
晉王叔的及時取樂論的確能暫補一時空虛,但面對着那些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燕肥環瘦濃纖各異的鶯鶯燕燕時,那張彎月眉春湖畔的嬌俏面容總會不期然浮上,憶起擁她在懷時報涼軟妙感,猝吻下的幼稚無措……於是,當即擲杯遠去,心再空再亂,也不能逆它而行。否則,與畜生何異?
爲妹送嫁,不是非他不可,向來疏懶的二皇子卻主動請纓。
他想籍一趟遠行,來理清心緒,是就此放手,還是執求到底,回來時,必要尋到答案。送親之旅,責任繁多,玉無樹的確無暇沉浸在那些困擾之內。
待到了杭夏國,韶兒的大婚,各方走動,兩國同階互訪……許多時日下來,終有時間欣賞異國風情時,赫然發現,糾結在心裡的那團亂序早已清空乾淨,惟一清楚感受到的是,是思念,強烈的思念。強烈到他明知不可能,仍閉了眸,默聲向上天發誓:那小人兒此刻若出現在眼前,願意爲她做任何事,包括今生惟她一妻,非她不娶……或許是二皇子的祈禱太虔誠,感到了向來很少被感動的上天,當他雙眼開啓時,那個小人兒當真從他心裡站到了咫尺之外。那次第,他告訴自己,再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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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兒,綺兒,等等無樹哥哥!”佳人在前疾行,玉無樹在後急追。
聽着他毫不避諱的呼喊,羅綺向周圍暗瞅:良府丫鬟傭人在這幾天內似乎熟睹此景,不再有竊笑偷窺的存在。但,仍然羞啊。
“你……你不是要向我姐姐學緙,趕過來作甚?”
“綺兒聰明伶俐的人也犯傻了不是?”玉無樹對着心上人一個媚眼,此刻,他不是佯作落魄的呆書生,也不是高傲的二皇子。自打軟磨硬泡跟佳人到了良府,就只是玉無樹而已。“我趕過來,當然是爲了綺兒,婦走夫隨有何不對?”
羅綺一張俏臉登時豔若紅霞,“你不要總說些這話!”
“綺兒害羞了?”玉無樹悄然欺近一步,“綺兒的臉皮薄,無樹哥哥以後將這些話放在心裡,不說就是。但前提則是,綺兒你必須明白無樹哥哥的心意。”
“什麼心意?”羅綺抿着菱脣,水眸睇來,“誘勸羅綺與你未婚妻共侍一夫的心意?”
玉無樹臉上笑意全收,戲謔之色盡斂,“綺兒,我不能否認我曾有過這個想法,但絕不是爲享什麼齊人之福,我只是認爲名分並不能與情愛劃上等號。其實,對於那位昌涼王郡主,我沒有任何概念。國宴上的一到兩回的碰面,怕是連彼此的面目也不清楚,我早過了大婚的年紀,之所以拖到現在,便是因爲心底的那份不甘,不甘一個與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竟然只有陌生兩字描述,我也曾對父皇母后直言建議,爲免誤女家青春,,請爲昌涼王郡主再擇良婿。如果由女方找一個理由婉拒這樁婚事,對女兒家的名節影響也會降到最低不是麼?”
“怎麼可能,你是皇家,有誰敢婉拒皇家的婚約?”
“只要想,有什麼不可能呢?當年我皇兄向右相大人的千金求親,便被那位千金以一首詩婉拒門外。難道皇家中人除了強權,便沒了起碼的風度?就如綺兒,我可曾因爲你的婉拒爲難過羅家?”
“……那又如何?”雖然他那時擱下了狠話,事後的確不曾有過任何爲難,可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不管家中有無妻室,在外面看見心儀女子時,亦難斷了佔爲己有的衝動。何況是皇家中人?你明明有婚約在身,依然來招惹我,並在得知我曉得了你的婚約之後毫不在意,不就是因爲你心中理所當然的認定?在你心裡,女人對一個男人要求專一,是不是一件頂可笑的事?”
“並不是可笑。”玉無樹正顏,“如果綺兒對你的男人做出這般要求,便表示,你也有專情一生的準備了不是麼?”
“可是,在你們心裡,女人對男人專情一生,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綺兒,”玉無樹探掌,將她嬌俏的小臉掬在掌心,“如果你未來的丈夫背叛了你,你會如何?”
“我會……”羅綺挑眉,“我會先送他一頂綠帽戴着,再休夫別嫁。”
“……”早看出來了,這小妮子就是外柔內剛的主兒,而且,雖然面薄靦腆,對禮教卻並不看好……這小妮子啊~~
“所以,沒有什麼是天經地義的不是麼?所有情感,都是在互相的給予中維持平衡。我對你不好,你當然也可以對我不好。”他以粗糙的拇指在佳人的柔嫩芙頰上細細摩擦,“我既然想得到你全心全意的愛,當然也要全心全意的對你,是不是?”
“你要解除婚約?”
“我會拜訪昌涼王,給他先一步提出的機會。”
羅綺柳眉微皺,歪首思索,赫然發現,自己整個人居然陷在了他的臂彎裡,臉頰再度灼紅,打開他的手,退出身去,“你……討厭!”
玉無樹並沒有阻攔佳人撤步,雖然懷抱空落的滋味滋味並不愉快,“綺兒,我拿真心相邀,你呢,可願真心應我?”
“我……”真心相邀,真心相應麼?
望着他伸在眼前的手,羅綺臉兒微疑,心兒微茫:可以麼?可以牽起這隻手麼?
三小姐姻緣路9 兩情相悅
可以牽起這隻手麼?
“綺兒,你在害怕什麼呢?”
“姐姐?”羅綺舉起迷濛水眸,“我怕……”怕什麼呢?那種一旦付出情感,心就不能爲自己所掌握的無措?
“如果你怕的是無可預料的將來,可以繼續遲疑不決,因將來誰也不能預料,姐姐不能給你一口斷定,但我看得出,現在的玉無樹對綺兒,完全是一顆真心相待。”羅縝知道自己也不必說得太多。這綺兒不是沒有主見的人,只是心性不似鍛兒那般潑辣無畏,而一旦想透所想所要,便會直往無前。
“我明白了!”羅綺小臉一亮,神采照人,“將來雖重要,現在卻珍貴,如果把握不住現在,也就無從談到將來。我就要他此時的一顆真心!”
至此,羅三小姐的一顆芳心,付與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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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初戀的情懷一旦打開,滿腔情意再不遮掩,裁衣爲布,穿針爲衫,長袍,秀囊,襟飾,玉佩掛繩,處處見妙心,物物見巧思,運用所長之物,毫不吝惜地對所愛之人付出關懷,此乃三小姐的愛戀之法。
且說這番柔情蜜意,直把這個玉無樹弄得受寵若驚,每日睜開了眼最大的期待,就是那嬌俏人兒又會給自己怎麼的驚喜,然後再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討取佳人歡心。
異地爲客,沒有責任的牽絆,沒有旁人的閒話,兩人在杭夏國的這段日子,過得如一對眷侶神仙。只是,他國雖好,總要返鄉。
一對金童玉女,共踏回鄉途,這一路,賞山山更清,賞水水更秀,青山秀水間,偕肩挽手立於船頭,心互通,念互許,萬般情意流轉在四眸。只盼着旅途無期,只盼着時光凝聚,只盼着頃刻到白頭。只是,再長的旅途,也要結束。
船到岸,人回國,一番依依惜別,各回家門,各忙手頭事。五日後,諸事落定,兩顆相思才起。
玉無樹依然不掩不蔽,登門造訪,旨在宣告天下:羅家三女爲他二皇子所有,他人少作覬覦。
一如既往的二皇子作風,高挑張揚,不同的是,如今對面已有佳人迴應不再是他一個人的獨角遊戲。
高沿城人人皆雲,巨賈羅家,原本因財生勢,如今,要因女獲貴,更上層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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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玉無樹在羅家鋪面又任半日帳房先生,被父皇一道令牌宣回宮內,興沖沖到了御書房外,守門小太監滿臉討好竊聲湊來:“二皇子,您先別急着進去,昌涼王在裡面呢。”
“昌涼王?”玉無樹一眉閒挑,“那又如何?”
“唉呀,二皇子爺,您可急死奴才了,您忘了,昌涼王是你什麼人?”
“能是什麼人?一個臣子而已。”
“這……”這麼說也對,但二皇子怎麼就忘了另一個身份?“從公來說,他自然是您的臣子,從輩份上講,他還是您未來的岳父不是?“
岳父……倒讓這個奴才給提醒了。到京之後,先是向父皇,母后稟告韶兒受盡寵愛的新婦生活,接着對着一堆藩地送來的摺子忙了兩個日夜,待騰出時間,急不可待地探視綺兒,竟把如此一樁大事給忽略了。只是,他還未找他,他倒先找上門。不然一個閒差王爺面見父皇作甚?
“看你這副模樣,想必是知道昌涼王是爲何事來的了?”
“奴才可不敢胡說……”
“少給本王假麼假勢,他到底和父皇說了什麼?”順手扔了一錠銀子過去,“快說,趁着本王還有耐心。”
“奴才謝皇子爺賞。”小太監將銀子揣進懷裡,又裝模作樣地四下瞟過一眼,“唉,能有啥,就是向皇上訴委屈唄。反來複去的,都是郡主鎮日以淚洗面痛不欲生委屈萬分的話。”
“有意思。”玉無樹摸着下巴一笑,“本王先到那後殿裡坐着,昌涼王出來的時候,你動靜大點。”他也該拜見一下未來也永遠來不到的岳丈不是?
小太監諾諾應是,玉無樹到後殿喝茶待時。兩盞茶的時辰過去,那廂傳來小太監的尖嗓呼應:“昌涼王,您這就要走了?”
“是啊,公公當差幸苦。”
“王爺幸苦,王爺您慢走,王爺您小心臺階,王爺您……”
玉無樹將一角甜酥塞進嘴裡,晃晃悠悠地出了殿門。
“二皇子爺,您來了。”小太監出聲。
正埋頭行步的昌涼王趕緊擡了臉,啾清一臉淡笑的來人後,斂袖行禮,“微臣拜見二皇子。”
“免了,這位……”擰眉作思索狀,“是昌涼王沒錯吧?”
“……正是微臣。”
“進宮做什麼來了?”
“……久日不見吾君之面,特來拜見。”
“忠心可嘉呢,昌涼王慢走。”頷了首,昂首檫其肩,才過了兩步,忽又回首,“昌涼王沒順便和父皇提提令愛的婚事?”
昌涼王微微一震。
“本王索性就將話說白了,今日回去,您儘可蒐羅理由,退了這樁婚事,也免耽擱令愛青春。不管您找什麼樣的說頭,哪怕將本王說成一個不學無術的放蕩子弟都好,本王都會承受,並保證不會爲難昌涼王府半分。我想,這話夠明白了吧?”
明白的不能在明白。昌涼王老臉一經抽動,忍着一口悶氣道:“二皇子,小女雖非天香國色,但也是一個足能登上大臺面的大家閨秀,何以惹您這般的嫌棄?”
玉無樹嘆一口氣,拍了拍這位老王爺的肩頭,“本王的話想來您聽得還是不夠明白。令愛的容貌、出身、教養皆屬上乘,母后讚不絕口,本王也欽慕之至。只是,她不適合本王。”
“您是皇子,微臣從來沒想着要您只有小女一位正妃……”
聽不明白了是不是?“令愛介意做側妃麼?”
“……什麼?”昌涼王臉色由白轉紅,“您……”
“不能是吧?”玉無樹笑着道:“令愛不能受這個委屈,本王又豈能委屈了自己的心愛之人?”
“二皇子與小女的婚約在前……”
“所以,本王請您解除了它嘛。”玉無樹笑意收在脣邊,做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由您提出,比本王提出要來的適當不是?”
昌涼王灰敗着一張臉蹌踉而去。玉無樹自謂仁至義盡,笑吟吟朝見父皇去。
三小姐姻緣路10 兩情起變心
昌涼王比二皇子想象的要有心機手段,回府後一月先無動靜,突然厚積薄發,搬出了先祖功勳,搬出了弱妻相助,不惜了老臉,也要保住女兒顏面。
爲人父者到國君之前細述先祖爲玉夏南征北戰沐血成仁的功業,爲人母者到國後面前哭訴愛女飽受流言蜚語人比黃花瘦的悽慘無助,郡主則直登羅家門,溫婉相示願與三小姐情如姐妹侍一夫的大度。
國君以仁治國,國後以慈服衆,在二皇子面前一再重申,娶羅家女並非不可,亦可以平妻待之,昌涼王郡主卻不得輕慢,並要先羅家女一步進皇家門,以慰老臣之心。
就算經過一場需舉城遷徙的瘟疫,待日子恢復如常,一切屬於世俗的東西再次浮上臺面。
在各方努力之下,全城風向盡倒,三小姐再不知好歹,便向博人恥笑了。
所以,心神難寧的羅綺,在聽了姐姐一番規勸後,找上二皇子府,要一個能讓自己安下心定下神來的承諾。
“無樹,我知道,你爲了我受到了許多責難。我不是不能和你一起承擔全城的異樣目光,不是不能經受那些指點。因爲,你的確與昌涼王郡主曾有婚約,一個女人在解除婚約後,要承受怎樣的壓力我不會不懂,我的姐姐當年還因類似的事成爲全城的笑柄。但是,請你告訴我,我所承擔的所禁受的這些有意義,有必要。”
玉無樹望着這張染了愁緒卻堅定無畏的小臉,將小人兒擁在懷內,到:“綺兒,不管怎樣的情形,我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相信我。”
羅綺擡起一雙盈盈水眸,“我相信,你所說的不使綺兒禁受委屈,包括你能尊重綺兒的意願,不置我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的境地,對麼?”
她聽從姐姐的建議,不自己一人抱着想象悲春傷秋,不將任何懷疑放在心裡醞釀發酵,她要直言相問,這個男人能否給得起她的堅持。
“綺兒……”如果這個小女人不要這麼固執,事情會易於解決得多。他可以讓她與那個女人平起平坐,甚至在其之上,他也可以一輩子不踏進那個女人的房間——反正那是她自己要來的惡緣,但是,偏偏這個小女人,如此的毫無回圜。“我會愛惜你。”
到末了,他只得先給這個小女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無樹,又在因你的羅家三小姐煩惱了?”大皇子玉無楓瞥着與自己同車而踞的兄弟的沉鬱臉孔,“一樁並不難理的事,以你的本事,怎會如此麻煩?”
“如果不是父皇壓着,不准我動昌涼王一家子,的確不會太難理。”
“嘖。”大皇子要笑不笑,“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是不是?一個昌涼王能擋着你什麼?別說一位羅家三小姐,就算你把羅家三位小姐都娶進府裡,昌涼何嘗敢有一個不字?反正他家的女兒也不是沒有姿色,娶回家來又如何?”
“我的確沒有將昌涼王放在眼裡。”
“沒將昌涼王放在眼裡?”大皇子瞭然,“這麼說那些閒話是真的了?那位羅家的三小姐的確有做你的二皇子正妃的打算?”
“不只是正妃,她還要……”玉無樹揉了揉額頭,“她要我只有她一個女人。”
大皇子放聲大笑,“這可真是有趣了。羅家的女兒不愧是商家女子,竟有這麼大的胃口?哪裡來的如此荒誕的念頭?”
“皇兄。”玉無樹俊顏一凜,“我不想聽到任何人對她輕慢的話。”
“呃?”大皇子一怔,“即使是爲兄,也不行?”
“任何人都不行。”
“無樹。”大皇子搖頭長喟,“你啊,是註定要栽進羅家三小姐手裡了。好罷,既然是你自找的麻煩,就交給你獨自承受,爲兄的不多話就是。晉王府到了,看看那位王叔又安排了什麼花樣罷,下車了。”
晉王府的花樣,的確精彩絕倫,單是晉王爺新納的那位侍妾範穎的一舞,就足以奪走全場所有男人的呼吸。
不可否認,玉無樹也被那道豔壓羣芳、風華絕代的麗色引去了目光,尤其,在範穎纖纖細指拂出的琴曲,仙境悠揚,不染塵俗,與其身份給人的想象完全不同時,又多了一分欣賞。更在其後,與麗人言來語往,尤覺談吐優雅,言之有物,頓時讚歎心起。
不由得,他對這位有絕色有才情有見地卻甘爲人侍妾的女子有了一絲想要了解的好奇。
他自以爲如此並無不妥。愛美天性人人有之,何況是一位內外皆美的美人?欣賞,讚歎,甚至淺淺的愛慕,皆無可厚非……他以爲。
“小姐,您在這裡啊?”
“嗯。”涼軒裡,羅綺懶懶望了纈兒一眼,又恢復成趴姿,如一隻貓兒般蜷在美人榻上。
“奴婢想向您告個假,奴婢的表姐來了。”
“那個在晉王府當差的表姐?”
“就是她,想不到小姐還記得。”
“去罷,到街上逛一遭都行,今天下午的時間就歸你自個兒支配了。”
“那倒不用啦,表姐只向他們的總管告了一個時辰的假,我們就在咱們府內後院裡找個僻靜地方說說話就好了。”
“隨便你,到廚房裡要些點心果子當閒吃。”
“是,奴婢謝小姐!”纈兒喜孜孜走了。
纈兒身爲丫頭,親人的一個探望,零嘴小吃的打賞,都能讓她如此開心,自己錦衣玉食,父慈母愛,在這邊長吁短嘆是不是太不惜福?
一念至此,羅緞起身,稍理雲裳,緩步出軒,向繁花燦爛處邁去。
“好吃好吃,纈兒,你們家主子對你真好,每一回,都有這主子才能吃的吃食墊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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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綺一笑,是纈兒的表姐,也是一個暢快丫頭。
“那是當然,羅家從老爺到小姐,人人都是大好人,對下人就像對家人……咦,聽你這話,你主子對你不好?你上一回不還說你們那位側妃出手大方得很?”
“唉,別提了。側妃的心情是按王爺到她房內次數的多和少來定的。上一回我來看你的時候,是王爺一整個月都在側妃房裡落宿,現在自是不同了。”
“怎麼不同,你主子失寵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家的纈兒丫頭還有做小八婆的潛質?羅綺挑了挑眉,踅身甫想轉向他處……
“當然要失寵,你都不知道那位穎夫人有多美,別說男人,連咱們看了骨頭都要酥呢。”
穎夫人?姐姐安排到晉王身邊的那位範穎大美人?
“不但將王爺迷得亂七八糟,前些日子,到府裡玩樂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對穎夫人着迷得很呢。這些天,兩位皇子隔三岔五都要到府裡一趟。別看咱們當下人的笨,也能看得出來貴人們是爲了什麼去的,側妃在私下裡一逕地罵穎夫人是狐狸精轉世,專勾男人們的魂……”
這些天,兩位皇子隔三岔五都要到府裡一趟……
羅綺在聽完這話後,纈兒的表姐又說了什麼,不再入耳。
這些天,都要到府裡一趟。難怪,她找不到他,難怪,她等不到他,難怪……真是難怪呢。
三小姐姻緣路11 波平波起
“二皇子,你還不走麼?”羅家花軒內,羅綺淡道。
玉無樹一怔,“綺兒?”他甫坐下不過一刻鐘工夫,這小妮子便下逐客令?
“二皇子事務繁重,忙着公事,忙着家事,還要忙着心事,不該在羅綺身上太費時日。”
“這公家事倒也罷了,心事是什麼東西,是說本皇子心裡有綺兒麼?”
但二皇子自以爲幽默的反詰,並未讓佳人小臉上的沉凝融化,“心事,當然指的是二皇子的心頭之事,晉王府的歌舞煞是動人罷?”
“你……”玉無樹眉峰攢起,“綺兒,別說刻薄話,這不像你!”
“你又怎知這不像我?難道是羅綺無中生有了?你沒有在近半個月內,到晉王府有五六遭之多?”
“我到晉王府是爲了……”玉無樹欲搬出那些足夠有說服力的公事爲由,但話到嘴邊,竟不確定起來,尤其在羅綺那雙清澈水眸的盯視下,不覺有幾分難堪,“綺兒,你是聽了什麼閒話是不是?”
“是。”羅綺兩眸瞬也不瞬,“我的確是聽了一些閒話。”
“你如此聰穎的一個人兒,怎會被那些閒話左右?”
“……你識得她?”
“她是我姐姐的朋友。”
“綺兒,範穎這個人……”玉無樹考慮着最適宜的表達,“範穎對我來說,就像一朵花,我對她,只有欣賞。”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羅綺譏諷一笑,“如果這朵名花不是二皇子王叔的妾室,二皇子要做的會只有欣賞麼?”
“綺兒!”身爲皇子,一而再再而三被一個小女人淡譏暗諷,貴矜的麪皮怎禁得住?“你一定要如此無理取鬧是不是?”
“你爲何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如果範穎不是晉王侍妾,如果她是閨中之女,你會如何?”
羅綺咄咄逼人的質問激起了二皇子的萬丈火氣,“我自謂問心無愧,你如果一定要如此無理取鬧,悉聽尊便!”
言罷,拂袖而去。
直待他身形走出視線,羅綺珠淚成串。
這場爭執,使得這對小兒女足足有兩個月不曾見面,最終,還是玉無樹相思難耐,向佳人主動求和,方博了佳人一笑。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過,便再不可能如水過無痕,更何況發生在一段本就不夠順遂的感情之間呢。
在情愛國度裡,男人與女人站在天平的兩端,一方每作進退,另一方必然不能原地不動。否則,天平會傾,而愛情,會損。
羅綺作爲家中的最幼娃兒,長得貌俏,生得心慧,玲瓏剔透,又因在幼時受到的疼愛,除了來自雙親,還有兩位姐姐。雖因家教良好沒養成驕縱性子,但寶生珍養出來的三小姐,比之大姐羅縝身爲羅家長女的堅韌,二姐羅緞與生俱來的潑辣,不免就多了幾分嬌氣。
她與玉無樹這段情緣,所受阻擾算不上巨風大浪,但也沒有少過急瀾流波。那些個波波瀾瀾每每有稍大之勢,三小姐都會暗浮卻步之念,雖會勉己堅持,怯意卻已先意識而生。
玉無樹心思縝密,對佳人所動所念體察甚微,如斯少女心事,在追求所愛之初,無疑是激他征服的動力。而一旦兩情趨穩,就免不得要因對方的從不爭取沮喪,進而失望,並在不自覺中積累心底某處,成爲了這對少年情侶間的隱形疾患。一旦有更大浪峰涌來時,隱患便脫穎而出,匯入其內,形成巨浪,衝擊到這段不夠穩固的情感之堤……
昌涼王郡主終是放棄了。畢竟,再大的來頭大不過皇家,再強的運籌強不過一個“不愛”。在國後爲媒之下,許給了一位新科進士,開闢了另一段屬於自己人生的佳話。
這樁事,一度也爲人所津津樂道,又隨時光推移,漸歸平淡。
而最近時日,盛傳於市井茶坊衆人口舌之間的,是晉王愛妾驟然香逝的離奇傳聞。
稍具文采且憐香惜玉者,搖首嘆天妒紅顏,給予一腔憐惜。
學識粗鄙且幸災樂禍者,便道是貪美晉王的夜夜索求無度,要了一條美人性命。
喜看坊間小書且想象力豐富者,猜測是善妒的正妻買了什麼江湖密藥,逐日逐月地暗施,要了豔麗小妾的一縷芳魂。
更有喜填情詩怨詞的文人騷客,喟一聲自古多情空餘恨,唱一曲一代紅顏驟去,風流晉王爲情頹萎失志……
那些話起話落,盡是精彩絕倫,而曾在杭夏國見過範穎本尊的羅家姐妹,自然是聽之掩嘴聞之發噱,還得再次感言自家長姐的遠謀長慮,以一位身懷絕技的絕色美人,輕易就化去了有可能成爲羅家大患的晉王威脅。
她們一路笑語嬉鬧返回府第,客廳之內,卻見面色鐵青的二皇子赫然在座。
“無樹,你來了!”因爲他近日忙着接待外使,兩人有段時日未見,羅綺欣喜迎上前,腳步卻被心上人凌厲射來的眸光給嚇住,“……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你會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玉無樹冷盯住這張嬌俏小臉上的歡快笑靨,“你從外面回來,每個人都在談論的事情,你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羅綺初怔,轉而水眸生寒,“二姐。”
三小姐姻緣路12 佳人生淚心已遠
玉無樹甫一開口,羅綺已知他所言何事。
奇怪了,難道兩人之間的默契竟好到了這樣的地步?還是範穎始終是兩人間的一根刺,不曾真正祛除,只待着時機來臨便生成粗檁亙隔他們之中?
“玉無樹,你說夠了沒有?”羅綺粉靨染怒,糯軟聲線寒意凜凜,“你憑什麼枉斷別人的心情?你又憑什麼指責我?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是因範穎的死談笑風生?”
玉無樹思及自己方纔之言,的確失之武斷,略一遲疑,纔想示歉,已聽羅綺又道:“既然你說了這事,我們不妨把話挑明。你心情鬱卒地前來找我敘話,是爲了從我這裡得到安慰罷?因你正爲範穎的死心痛,你希望我這個未婚妻子可以軟語慰解你爲其他女人斷腸的心情,對是不對?”
這一來,又把二皇子心火激起,“她已經死了,你就不會在談起她時多些尊重?對一個已經往生的人,你還來計較那些陳年醋事有何意義?”
“她已經往生,但我活着,只要活着,有些事便要計較。還是,你寧願死的那個是我?”
“綺兒!”玉無樹面色青白交加,切齒道,“你說得是些什麼混賬話?”
混賬?由小至大,還不曾被人如此罵過。三小姐當即就起了淚意,卻猶逞強地將一對杏眸圓睜,“怎樣纔算不是混賬?爲你歌舞娛興?和你撫琴論詩?”
玉無樹越發氣急,“你……你……”
“佳人香消玉殞,你心痛難忍,只管找個地方自己痛哭一場,何必找我來撒氣?我們羅家的哪個人長得像二皇子的出氣筒?”
“你……你你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了半天,他吼出這一句,但這話接上三小姐的質問,就未免給人的聯想太過不當。
羅綺粉臉變色,“莫說我這個未婚妻的名份還未讓你皇家承認,就算當真是你的未婚妻,也不是你的出氣工具!”
“這……”怎越說越亂?“你能不能講點理?我們要談的,是這些麼?”
“不是。”羅綺冷笑,斷然道,“我們要談清楚的,是你對範穎的感情。那便請說清楚,她在你心裡,到底佔了一個什麼樣的位置?莫要再以她已死爲藉口,死了的人自是死了,活着的人還要活着,不是麼?”
“好!”玉無樹被這個小妮子氣得委實到了極致,火氣繞着腦門揮之不去,“你既然一定要聽,我便告訴你,我對她,的確有一絲心動。我很慶幸,人生有她這樣一位驚才絕豔的紅顏知己。夠了麼?”
“受教。”羅綺福了福,引袖相送。“二皇子請。”
“……什麼?”
“話既然已經講得再是清楚不過,恕羅綺不能招待貴客,二皇子可以離開了。”
“你——”玉無樹清眸遽睜,“你又是何意?”
“二皇子,不是因爲人死了,就可以不去計較。我可以直言,我很在意你心裡的那絲遊移心動,我也很清楚,如果範穎的身份不是晉王的侍妾,你會有怎樣的動作。二皇子和羅綺,到此爲止。”
玉無樹俊臉上頓時陰霾密佈,濃眉緊蹙,“你確定這就是你要說的?”
“萬分確定。”
“好,我成全你!”玉無樹驟然旋身,但走到正廳門口,見那嬌小影兒沒有半點緩和鬆軟的行跡,切聲道,“你總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你對感情一味苛刻相求,試問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話訖,長身闊步,再無回顧。
“所以,你們就算結束了?”
羅綺頷首。
晁寧摸頜道:“其實晁某倒覺得你們會糾纏一世。”
這些話,他不想說,但有何辦法?
打第一面時對這份嬌俏容貌乾淨氣韻的驚豔,到其後對秀顏下那份玉蘊慧質的欣賞,他一步一步讓自己深陷情網,奈何佳人心有他屬。且那芳心裡的形影牢如磐石,任他如何努力進取,佳人只能把他視作知己好友,可推心置腹暢談心事,卻不能攜手牽心兩情相依。他不能遺憾自己是否太晚出現,因爲,如果玉無樹註定是綺兒的良人,不管早晚,都輪不到自己。
“在那樣的大吵之後,他猶能追你到杭夏,足以說明對你的珍視。屢次低頭示好,屢次主動求和,做盡了一位皇子絕難做到的事。如果不是愛你如癡,他何以如此?如果不是那次你掉頭離開的背影給了他太大的挫敗沮喪,我想,他仍然不會輕言放棄。”
羅綺水眸輕擡,嫣然失笑,“晁公子說這樣的話,不怕羅綺自尊受傷?一位前些日子還說對羅綺傾心以許的人,竟然開始力薦羅綺接納他人,着實讓人難過呢。”
晁寧苦臉一嘆,“唉,無法啊。如果三小姐的心裡有晁某的一絲容身之地,晁某也會趁勢擴張,直至把那棵樹驅出去爲止。可是啊,誰讓三小姐沒有眼光?”
“對啊,我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怎就差到了那邊去?”
兩人說笑一陣,晁寧飲口香茗,話接前言:“你對玉無樹最大的不諒解,無非是他對範穎的那絲心動。你當初說,如果範穎不是別人的侍妾他會如何如何。但你也看了,就算範穎鮮活如昨,就算她是個清白女兒家,他也依然把她當成一位朋友,大不了,是可以共敘心事的知己。”
羅綺但笑不語。她與晁寧確是好友,但也不能口無遮攔地告之範穎是隻狐狸,雖算不得不清白,但人妖殊途,玉無樹怕難消受罷?
“他與範穎,就似你與我,推杯換盞,暢談人生,相見恨晚,但無關男女之情。”
羅綺微搖螓首:“不同,還是不同。”
“哪裡不同?”
“你不曾見着他談起範穎時的神情,你不曾見着他眼內的異彩橫生……”儘管已確定了放下,儘管已斂盡傷痛,但每憶及那時光景,心仍在隱隱抽擰,“晁寧,不要勸我了,我和他,怕也只能如此。你我聚時不多,茲今一別,相見不知何時,還是對茶當歌罷。”
“也好,這杯茶,就是我對你的送行酒,祝你明日返程一路順風。”
話雖如此,晁寧仍堅定初衷。綺兒和那棵樹,不會就此斷了下文。只是,人生苦短,但願禁得起他們這樣的折騰,唉!
三小姐姻緣路13--一別經年可入夢
晃寧,是個好朋友,可談心事,可論商道,可敘詩文,可鑑古今。
唯獨,不能許以情愛。
羅綺登舟離開杭夏時,微回蜷首,原來,事情的始與終,總有定理。和玉無樹,真正的開始時杭夏,真正的結束仍是杭夏,一個輪迴,將兩人各送回彼此世界,怕此生,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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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打,就打死人了!”
“說的就是,船老闆你也積點德,忒小的孩子,你怎往死裡招呼?”
“手底留情罷,都是人生父母養的.......”
外面的亂聲擾了閉目養息的羅綺,水眸微睜,“纈兒,發生了何事?”
趴在窗口張望的纈兒氣道:“這船的老闆正在責打一個做工的孩子,穿上的客人說話的倒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上前拉幫,真是可氣!”
羅綺彎彎的柳葉細眉一挑,“聽你這話,是希望本小姐出面了?”
“嘻~~” 纈兒裂開嘴兒,“誰不知道咱們羅府的小姐個個都是活菩薩。"
羅綺拉攏罩袍,婷婷起身,“既然如此,就去看看罷。”
船艙外,船客們圍攏成一圈,雜聲爲歇,中間有一高嗓格外醒耳:“各位客官淨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這東西花了咱五十兩銀子買來,是爲了抗活畫匠,不是讓他沒事偷吃!兩個饅頭轉眼就沒有,不打死這東西咱不解氣!”
隨着鞭子落在皮肉傷的啪啪聲不絕,船客們面面相覷,有人又道:“你這孩子,好好的偷吃作甚?還不快向老闆賠個不是,回頭好好地幹活恕錯去!”
“是啊,快認個錯,老闆心好,就放了你不是?”
但不管鞭子聲如何凜人,人聲如何嘈雜,罵聲如何粗悍,被圍在正中蜷縮在船板上的正主兒,始終未發一聲。
“賤胚子,打死你個賤胚子,打。。。。。。”
“這還沒完了是不是?”
“打死你個。。。。。。”
“住手罷。”
”纈兒。“
”打。。。。。恩?“膀寬腰粗的船老闆赫見自己臂膀被一個粉生生的小手捏住,擰眉瞪着小手的主人,一個圓臉圓眸梳着丫鬟髻的小丫頭,”你做啥?“
”我們家小姐請您住手。”
“咱爲啥要住手?”
“他偷吃了您多少東西,值多少銀子,我們家小姐替他賠就是。”
“你們家小姐替他賠?”船老闆兩眼狐疑地移到小丫頭身後的主子身上,雖然一定帷帽罩住了面目臉容,但那周身的氣派,還有那衣裳的料子質地,一望即知非富即貴,暗喜有冤大頭送上門,也別怪他發個小財。“賠兩個饅頭就能了事?饅頭事小,犯錯的事大,下次偷的就不止兩個饅頭!”
羅綺示意纈兒放開了手,施施然上前,”那麼閣下是以爲如何纔算是得當?“
“咱只是想告訴小姐您,要想管閒事做善人,就得明白事情的是是非非不是?”
“是非說明白了,你想要多少銀子呢?”
“五十兩。”
“五十兩?”纈兒驚呼,“你適才一徑地嚷着你買了他才花五兩銀子,眼下竟獅子大開口,你那饅頭未免忒貴了些!”
船老闆抖了抖手中鞭子,咂嘴道:“姑娘嫌貴儘可回到艙內,咱教訓咱的人,您坐您的船,請您閃遠點,免得血濺了您的衣裙。。。。。。”
“你-------”纈兒氣不過,剛想好生理論,被主子拉住。
羅綺帷紗後的水眸瞟了瞟蜷在船板上的那個瘦小身影,卻不意與一對冷亮的眼珠子碰上,當心便是微愣,又掃過他下脣咬出的血花與兩個緊拽得青筋浮凸的瘦枯小拳頭。“這孩子是個啞巴麼?”
“當然不算。”船老闆拿腳踢了踢在看來與團死肉沒有分別的人身,“夜裡睡着時,嚎叫起夢話來,比殺豬還響,要是個啞巴,也不止不是兩銀子!”
“五百兩。”
“啊?”
“五百兩買下他。”羅綺與地上那雙眼睛對視着,菱脣浮起歌俏皮笑意。“如果不賣,就算了。”
“賣賣賣,只是。。。五百兩,少了點,買了他一年,這吃吃喝喝穿穿補補。。。。。”
“慢慢算,祝您找到個好買家。”羅綺漫移蓮步,悠然迴轉。
“哎哎哎,這位小姐,價錢好商量,您再加五十兩也好。。。。。。”
羅綺淡聲問:“老闆您貴姓錢,可對?”
“對,咱是姓錢,小姐您怎麼知道?”
“你們的大東家晃寧告訴我的,他本來還說,有什麼急事可找老闆您幫忙,這下看來,他的話似乎不好使了呢。”
“。。。您認識咱家公子爺?”
纈兒雙手掐腰,高昂起小小小巴:“我們家小姐是晃公子的上賓,你往那邊看看,那十個彪形大漢,還是晃公子派來保護小姐的。不相信的話,你去翻翻他們身上,看看可有晃家的腰牌?”晃公子派到羅家驗貨押貨的人,這一下子竟派上了其他用場,嘻嘻~~
“這這這。。。大水衝了龍王廟了不是?”船老闆立馬就涎起滿臉笑意,“小姐您住哪一間房?可是上房?不然您搬進上上房去?小的。。。”
“不必了,你只要把他賣給我,並拿些上好的創傷藥來就好。”
“小姐您想要這東西,就儘管拿去。。。”
“他是人,不是什麼’東和西‘。”羅綺小臉冷若冰霜,外人隨觀不到,但嬌小的身子所散發出的那股子震撼之氣,不由得讓圍觀人等鴉雀無聲。“五百兩銀子,我要的是他的那份賣身契。把契約給了我,他就成了這船上的客人,你該曉得如何待承罷?”
“曉得曉得,小的這就去那契約,你們幾個,還不把這。。。這位客人扶進艙裡,找船醫來療傷上藥!”船老闆叱了隨從,隨即一溜煙地飛取契約。
羅綺與地上那對眼睛對視良久,而後,一個提筆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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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羅綺在那少年面前,將賣身契在燈下燒成一團灰燼,“你可以跟着我,到羅家做個夥計,也可以到別處謀個營生。但不管何去何從,從現在起,你自由了。”
少年早已上藥換衣,趴在牀上,仰着一張枯黃的臉,睜着一對冷亮的眼,冷冷道:“你爲何要這樣做?”
“咦,你會說話呢?那爲何上午連個聲也不出?”
“我不想讓那些人看了笑話!”
“你當時若是告錯求饒,那個老闆興許下手就不會忑狠,你也少挨些皮肉之苦。若我不出現,難道你要被活活打死麼?”
“我寧可死!”
“這就錯了。生命何等寶貴,只要有一絲生機,都要活下去,唯有活着,纔有無限可能。”
少年面上扯起與年齡不符的嘲諷:“話說得好聽,你們這樣長在富貴人家的人,哪裡曉得活着的艱難?”
“也許罷。但你必須知道,我們的富貴也不是平白來的。我父親早年的拼搏自不必說。爲了開拓商機,我姐姐從十二歲就遠去大漠西域。我的二姐爲了學織,三更睡,四更起。我坐這趟船,出這趟遠門,也是爲了家裡的生意,爲了家裡那些靠我們吃飯的夥計。偉人之看得別人的錦衣玉食,怎不去設想那背後的努力?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不明白?那我說得明白些,你與其只知道嘴在那裡恨這個世界的不平,不如設法改變你所處的環境。人不一定能勝天,但罵天咒天卻永遠不會讓你吃飽飯。”
少年嘴長了幾張,想找一些硬刺話兒將這位一看就知道長在蜜罐裡的嬌小姐反駁回去,卻愣是尋不到足以抗衡的一言半語。
“這些話不爲別的,我救了你,就不想讓你以爲憤世嫉俗。。。。”
“我沒有!”
“你沒有?”羅綺輕笑,“你沒有的話就不會對你的救命恩人如此衝撞無禮。雖然,我不一定要挾恩圖報,但被人救者,至少的感念不應少,此乃起碼的爲人之道。”
少年拽掌成拳,“我會還你的!”
“知道還就好,前提是,先把傷養好。”羅綺輕描淡寫地,“纈兒,走了。”
主僕兩個就步,刀房門前時,聽得身後一記悶聲彆扭響起:“謝謝。”
羅綺儼然回眸:“不必客氣。”
她言罷,推門勁去,卻不知方纔那抹嬌媚笑靨,讓一個倔冷少年心田失寂。
少年名喚方遜,時年十歲有三,也曾生在殷實小康之家,父親生意失敗投河而亡,母親被債主索逼之下,竟將親子賣身爲奴。輾轉流離,上天讓他逢上羅綺,由此,命運改變。
進了羅家,他一邊做工攢銀,一邊進了羅家開設的書苑讀書。有逆境走出的小小少年,格外懂得好時不易,自是分外珍惜。三年後大考開科,他擲筆應試,雖未中頭甲狀元,但二甲的第一名也足以讓他成了國君門生,並得國相賞識,帶在身邊細辛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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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歲月過去三年,羅綺的人生自也易去三載。十六歲的豆蔻少女,長成風華正茂的美麗女子。有些事,時過人非;有些人,錯過當時。
午夜夢迴,曾淚溼錦榻,曾月下惆悵,曾長夜開眼。。。所有心情,積成沉澱,成熟了一顆青澀新添,也嬌媚了少女青稚的眉眼。
若有相逢,也許,會問一句,一別經年,吾可曾入你夢中?也許,會相逢一笑,兩臉陌生。
三小姐姻緣路14 芳心遲遲
打老遠,就聽見噼砰作響,待進了園,盆倒花催,落瓣殘葉,滿地狼藉。羅綺在丫鬟扶持下小心行路,走進亭內,“這又是誰做的?”
羅緞正埋首逗弄着自己粉琢玉砌的女兒,眉眼不擡地輕哼一聲:“還有誰?就寶兒那個小混蛋唄。姐姐去了革場,沒人管得住他,那小祖宗就把這好好的賞春園折騰成這個摸樣。”
“寶兒人呢?”可想而知,寶兒再頑劣,也不會一個人沒事折騰,這裡面,少不了二姐的“幫忙”。寶兒在前,二姐在後,一個追一個趕,這是自大姐回來探親便上演不輟的好戲,他們舉家都看得疲了。
“方遜下朝回來,把他帶走了。”
“那爲何不找家丁來收拾?”
“收拾什麼?反正收拾好了,那小子回頭還會摔壞,就等姐姐明天回來了讓她看看她寶貝兒子做下的好事,也好讓那小子的小屁股捱上幾巴掌!”
羅綺搖頭:二姐這做了孃的人,心性比寶兒大不了多少嘛。“也不知寶兒像了誰。姐姐內斂秀雅,姐夫更是純良憨善,偏偏生了寶兒這麼個混世小魔王。”
“哼,照我看,定然是姐姐把自己性子裡壓得最深的那些東西都給了寶兒。那個小混蛋,實在是可惡,今兒個竟把我一根桃花簪子拿去當鋪換了二百兩銀子,而後以三分利放給了羅家一號鋪子隔壁茶鋪的李夥計,只因李夥計家中遭難,借錢無門。幸好當鋪掌櫃和你二姐夫是熟交,曾見過他在金鋪爲我打製那簪子,不然哪裡找去?”羅緞愈講愈惱,一張桃花面上怒氣橫生,若此刻那小混蛋近在眼前,一把掐死了事。
羅綺聽怪不怪,只問:“想必那李夥計一定在寶兒那裡押了什麼東西,否則以那個天生小奸商的脾氣,怎麼可能白白借錢給人?哪怕是三分利。”
“那當然,李夥計將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玉押給了他。”說到這裡,羅緞更是不平,“也不知小混蛋哪裡學的?烏漆抹黑的一塊東西,所有當鋪的夥計連瞧也不瞧就給扔出櫃檯,就連李夥計本人如果不是世代傳下來的也怕早就給扔了了事,他就怎麼一眼識出那是塊上古黑玉?那塊玉在當鋪掌櫃的鑑定下,竟值上萬的銀子,那小混蛋哪來的那等好眼力?”
羅綺撫了撫二姐後心,含笑寬慰道:“二姐您消消氣,姐夫生出來的孩子,怎樣稀奇也不稀奇。至於賣了你的桃花簪。。。你沒聽大姐說麼?他連姐夫的臉皮都賣,整個鎮子想看姐夫的女人只要肯花一兩以上的銀子,就能站在十尺之內瞧姐夫那張美臉一眼。如斯行徑,難道你不覺眼熟?你忘了,你十歲的時候曾經偷帶姐姐的仰慕者進後院聽姐姐彈琴,聞着收取十兩紋銀。寶兒只不過是將他二姨姨的性子承襲了徹底而已。二姐此時看着氣不奇怪,因爲啊,人對最像自己的人往往就存有莫名的排斥。”
“哼,那個小混蛋纔不。。。”細細思量,綺兒言之有理,但還是氣啊,於是舉起正張着大眼安靜少聲的女兒,“官兒,你要爭氣哦,快快長大,早早超過你那個混蛋表哥!”
羅綺掩口,“官兒這小小人兒,你不覺得更眼熟?娘說,她喝大姐小時候一摸一樣,那雙眼睛似乎能看透所有事,卻只會在該明白的時候明白,該言聲的時候言聲。將來啊,這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兒呢。”
“是麼?”羅緞舉着女兒左看右望,女兒也和她無聲對望,竟把她這個當孃的看得心頭髮毛起來,“老天爺,還真是哦,這小傢伙活脫脫大姐的樣兒呢。”
羅綺吃吃嬌笑,“二姐生的官兒像大姐,大姐生的寶兒像二姐,咱們羅家的事,從來都是這樣有趣哩。”
羅緞明眸撇來,“那綺兒呢?”
“我?我如何?”羅綺笑顏一頓,欲顧左右而言他,“這賞春園的花都讓寶兒。。。”
“別移開話題。”羅緞找回來被寶兒氣到九天雲外的神智,一臉老神在在,“你不會不知道方遜又和爹孃提親了罷?那小子年紀輕輕,已官拜四品,成了這高沿城的一城之首。雖說羅家從來不稀罕什麼達官貴人,但出色就是出色,他,也配得上我家三妞了。”
自來,國都之首最難做。在這地界,皇親國戚遍地走,將相子弟滿街行,除了一點事,坐視不理不可能,理得不好冠個無能之名,更甚的,招惹了任何一方天尊,都可能丟官卸職,讓十年寒窗付之東流。歷屆城首,無一不是夾着尾巴做官,彎着腰桿做人,寧可被指平庸,也不敢稍有差池毀了前程。而方遜那少年書生,既非鋒茂畢露,也沒有韜光養晦,上任短短本年,與許多當街招搖生事的皇親國戚做了兄弟,與不少貴族子弟交了朋友,京城因他們而生的案件驟然消減,其它諸事則展開得井井有條,各項措施立竿見影。上至國君,下至黎民,中間各間朝官,難得口聲一致,對新城首施以讚譽。
如今,一旦城首出巡,高沿城道路兩旁皆讓各家待字閨中的女兒站無虛席,一個個塗脂抹粉,一臉臉嬌小羞澀,只盼博得俊俏城首的回首一顧。更有那作風開化的,將手中的花兒一徑向城首懷裡脂去。以至於,每一回巡視結束,羅緞都要拿城首大人身上的花香粉香笑個好久。而每一回,方遜也只有一句:“我已情有獨鍾。”
這情有獨鍾的對象,便是羅家尚未出閣的三小姐羅綺。
“綺兒,你乾脆說一下,你對那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羅綺無奈一嘆,“我從來沒有曖昧過對他的想法。我也不止一次告訴爹孃,方遜於我,只是弟弟。我也直言告訴過方遜,我和他,不可能。他出色他成功,我替他高興,但也僅此而已。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成就,有的是名門世家的女兒與他配婚,你喝爹孃就不要再繼續誤導人家。你看大姐,就從來不從中參合,大姐說,綺兒的心情最重要。”
幾句話,將羅緞堵得有幾分意興闌珊,嘟嘴咕噥:“我只是想,好東西要自家留着啊,何必便宜了外人?”
羅綺啼笑皆非,“二姐!”
“嘻嘻,二姨姨和三姨姨在說方哥哥,方哥哥,你還要努力哦,三姨姨不想嫁你哦。”羅綺嘴裡的小混蛋牽着一位清俊少年華麗登場。
三小姐姻緣路15 花入美人懷
“嘻嘻,外公,那個潮潮擰擰的人來了哦,三姨姨好忙哦,有方哥哥,還有潮潮擰擰,三姨姨不累哦?”
羅子謙發誓,就算三個女兒加起來,也沒有這一個小東西讓他費神。“寶兒,晃公子與你的爹和娘是好友,按理,你該叫一身’叔叔‘。。。”
“哦,潮潮擰擰已經輸了哦,那贏的人是方哥哥麼?”
“。。。。。。”
“寶兒。”有麗影雙雙由外進廳來,“你又在煩外公了是不是?”
“娘,寶兒最愛的娘回來了,寶兒好高興!”小嘴兒不怕甜死人,圓胖的身子撲迎上去,“娘想不想寶兒?”
“小壞蛋。”羅縝笑叱,擰了小鼻尖一下,“快見過你爹爹。”
圓胖小身子一躬到底,“寶兒見過爹爹,恭請爹爹日安。”
“免禮。”良之心板臉說完,當即討好地拉着娘子素手,憨笑道:“珍兒,之心說得對不對?”
羅縝嫣然,“很對,相公說得很好哦。”
“嘿嘿。。。。。。”
羅子謙望着長女一家三口,再一次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固執己見,纔看得到女兒這柔情萬千的臉,看得見這甜蜜親融的妙景。也正因有了這天作之合的一對,才引得出二女兒的好姻緣。如今三個女兒中,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幺女了。唉~~
“爹,綺兒呢?”父親的一聲長嘆,羅縝擡眸瞭然:現當下這家裡,唯一可以讓爹爹愁上眉梢的,也只有綺兒。
“晃公子來了,適逢百花宴,綺兒領他到街間看看。”
“晃公子又來了麼?”羅縝莞爾,“今兒個是百花宴,城首必定巡城,而據我從街間聽到的,二皇子似乎回京來了。”
“哦?”羅子謙瞥視到長女的滿眸算計,不知又是爲哪一樁。“這不是更亂麼?”
“爹,您找什麼急呢?各人自有各人緣,縝兒若不是道了二十才嫁,怎會遇上相公?如果是爲了遇上相公方要遭遇那些煩事累事,縝兒來生還會歡喜領受。而綺兒的姻緣,說不定就會因爲那些波波折折,最終更能收穫甜美果實。”
“就想珍兒和之心,是不是,娘子?”良之心執起娘子小手,大眼睛癡癡戀戀,忒多年過去,心中盛放的仍然只有娘子的花顏。
“對啊,相公,就像我們。”
寶兒對自家爹孃這動輒上演的恩愛戲素來是不以爲然,撇撇小嘴,但又不敢在親孃面前造次,只得揚着小嗓道:“外公,看寶兒,看寶兒啦,娘嫁給了爹爹,纔有可愛的寶兒。三姨姨一定也會有啦,但但但不會有寶兒可愛哦!”話甫落,小屁股上已捱了他家親孃一拍,“呀,娘只愛爹爹不愛寶兒,寶兒要哭哦~~”
羅子謙站須微笑:或許,自己該看得開些,就讓小女兒自由自在地選擇她真正想要的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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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正值春光燦爛,百花盛放之時,各家均把自家奇花異草置於門前,伯格容榮盛彩頭。過往街間的妙齡女兒,更是鬢角有花手中有花,與花如影隨形,可謂人比花嬌,花映人紅。使得本來就是四季春城的高沿城,尤其是舉城花香,處處花影,宛若人間天景。
晃寧讚不絕口:“來了玉夏無數回,今兒個總算見識了這百花宴盛況,不虛此行啊不虛此行。”
羅綺頜首道:“如果到夜裡再看,會更讓你讚歎,家家戶戶門前掛起以花爲型的紅燈,各家酒樓裡推出以花爲型的菜餚,各家戲坊還會請平時只能臺上看到的角兒上街飾演仙子撒瓣爲行衆祝福,管保你會把這份花香記到明年此時。”
“好,夜裡一定再來,適逢盛世,豈能錯過?”
羅綺掩口嬌笑:“看花無妨,只要莫被'亂花‘迷眼。晃公子須時刻記得家中尚有一株國色天香的牡丹吶。”
晃寧半年前娶妻,妻名牡丹,美且慧,雖是世交姻親,但婚後兩情漸篤,就算不是如膠似漆,也稱得上鶼鰈情深了。羅綺爲了生意,常在玉夏杭夏之間遊走,與晃夫人已是閨中密友。
晃寧兜袖一禮,“三小姐教誨,小生當銘記不忘。”
小生?羅綺甩去因這兩字產生些微怔忡,莞爾:“如此,我定不忘在牡丹前替閣下美言。”
兩人談笑風生,自制彼此眉間目上皆無曖昧,坦蕩無諱。但看外在眼中,卻會有另番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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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首達人~~”
“城首達人這邊!”
“城首。。。。。。”
嬌聲呼喚此起彼伏,花枝香囊更是拋擲不絕,衆向所歸之處,皆是城首達人的懷內手中。
方遜遠緩繮乘騎,面色溫淡,偶向兩旁站衆頜首爲意,持重之態全不似一弱冠少年。拋來之物,未能着身的當然不會勉強,偶及入手入懷的,轉手交給身側隨從。對那些芳心美意,他不能輕賤,卻也不會表示欣然領用。
可是,眼睛在芸芸衆生中一下便捉到了那張美過百花的嬌顏,並得見其上因另一個男人綻放的絕美笑靨時,少年老成的清俊臉容驟然一緊,催馬稍稍快行,張手向隨從道:“把話給我。”
這廂,羅綺甫擡臉,方知與城首巡視隊伍遭逢,才向方遜釋出一笑,一紮鮮花已自其手中拋出,不偏不倚,正到了她下意識彈出的臂彎中。
“這。。。”死小孩在做什麼?羅綺就算左右背後沒有額外長眼,也知此刻自己已成了衆矢之的,尤其,那些個簪花少女的目光,濃烈得彷彿在她背上臉上燒出幾個洞來亦不解氣。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晃寧噙一抹別有意味的笑,“三小姐,原來不止在下不遠千里追尋而來只求佳人一笑,更有少年英豪從旁仰慕呢。”
羅綺瞪他一眼,以目遞語:閣下可以不必推波助瀾,小心我在牡丹面前的“美言”!
晃寧挑眉以對:我喝牡丹心心相印,不怕旁人閒話碎語,三小姐還是顧好自己罷。“城首大人,別來無恙。”
羅綺一愣,轉眸竟見方遜下馬走來,且直行到她近前方纔站定腳步。
“綺兒,明日是我公休之日,你應了要陪我遊湖的。”
“我何時。。。”
“記得就好,我先去了,有事回家詳談。”少年城首來的快去的疾,上馬繼行公務。
羅綺美眸眨眨,有些個雲裡霧裡。
“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哦。”晃寧拍掌,“綺兒,你被盯上嘍。”
三小姐姻緣路16 各亂美人心1
“無樹,這一去就是多年,這一次若非國後五十整壽,你怕是還不回來罷?”街邊茶樓上,玉面蓄鬚,眼角多了幾條紋路的晉王玉千葉指握一杯清茶,笑問對面青年男子。
同樣在歲月催化之下,去了幾分清脫多了一些持重的玉無樹搖首:“既有了藩地,就當安穩呆着,不好常留京都。”
“僅是如此麼?”玉千葉挪揄一睨。
玉無樹淡哂,“晉王叔又何必笑無樹?風流倜儻的晉王爺如今深居簡出,遠離歡場,又是爲了哪般?”
玉千葉微忡,搖首低喟,“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魂夢相從。如果重回那刻,我仍願認識範穎,哪怕明知要在日後痛斷肝腸。”
如果重回那刻。。。玉無樹覆目,無限惆悵。
晉王叔提起範穎,他竟有片刻茫然,思忖之下,纔在記憶力搜出那一張絕色臉容。記起來晉王叔就是因她原理花叢,記起來自己也曾和她談詩論詞,相談甚融。可是當年,自己怎會笨到爲了一份純然男性的欣賞痛失今生至愛?
如果重回那刻,他回追上小人兒的腳步,會牽住她的手,會對她說:自始至終,他心頭所愛,只她一人。
當年,一股傲氣之下,遠離京都,總以爲很一很,就會熬挺過去。而多年的時光從眼前流過,他醒時念得是她,夢中思的是她,張眼是她,閉眸是她,看水是她。。。有時長夜無眠,坐在月下窗畔,那張嬌俏臉兒悠悠浮在眼前,伸出手,僅握住穿過指間的清風數縷。。。那人兒留給他的,不止是不休的思念,還有,浸骨的相思。
只是,相思愈深,愈不敢回來。只怕回來後,面對得是羅敷有夫蕭郎陌路的景況。眼不見時,他猶能在心中那個嬌俏人兒反覆想念,眼見得時,情何以堪?
但,還是回來了。
“你回來之後,可去看過羅家三小姐了?”
玉無樹搖首,“她。。。如何了?”父皇不惜以聖旨相傳,將他傳回了這方土地。所有該面對得不堪,該經受的折磨,他已經做足準備。
“她。。。。。。”
玉無葉話音甫起,忽聽街下一陣喧譁聲浪。本能地,兩人探首窗外。
衆目所歸的馬上少年,雙眸深情昭然,舉起手中花束,擲進了一秀美少女臂間。少女先是螓首低垂似有嬌羞,再水眸慢舉,與身邊男子無奈對望。。。
“羅三小姐也快到雙十年華,竟還有這等好形勢,不愧是羅家女兒呢。”一道竹簾相隔的鄰桌,有茶客笑聲起語。
“你是羨慕罷?娶了羅家女兒,不止能得如花佳人,還能有幾世不愁的家產,你要是長得又人家城首一般俊,也考個狀元進士什麼的,沒準也能娶個千金小姐做老婆。”
“去,羅家女兒是那麼好娶的?一個個都是帶刺兒的花,扎死你可不償命!別的不說,就鎖這羅三小姐,敢打她注意的都是些什麼人?當年,有堂堂的二皇子愛慕,雖不了了之,便氣候又有一位杭夏鉅商孜孜以求,現在再加上這位城首達人,哪個是省油的燈。。。”
玉無樹臉色一緊,驟然握住玉千葉的手腕,“晉王叔,綺兒她。。。她還沒有。。。她。。。”
“她沒有成婚,仍待字閨中。”晉王玉千葉已非當年輕浮驕逸的狂妄王爺,只望侄兒不必如自己這般爲情所苦,只願這人間少一些曠男怨女。
“綺兒。。。沒有成婚?”玉無樹臉色先是茫然,隨後,狂喜替去經年壓於眉間的鬱重,心內釋出不盡歡欣,綺兒沒有爲人之婦,綺兒仍然小姑獨處,綺兒。。。他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得回今生所愛!
“綺兒————”他甚至無法按着尋常路徑下樓,攀窗縱身,向一片人潮涌動處落下,直尋那抹芳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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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寧接過自花販買來的玫瑰,地道了羅綺面前,嬉笑道:“三小姐,送給你。”
羅綺沒好氣地睇着這個損友,“若我沒把纈兒嫁出去,此時就會讓她將閣下痛打一場。”
“三小姐好殘忍,在下是替三小姐增積人氣,三小姐當笑顏相納。”
熱鬧看得很高興是不是?羅綺彎彎的柳眉挑了挑,接了花兒,又冷不丁拉住行經身邊的一位半老徐娘,“這位姐姐,這位公子幕您才貌,以花述情,望請笑納。”
“綺兒你。。。”晃寧結舌。
晃公子如此打愣的工夫,那位被增花者已兩頰紅豔地撲來,“不知公子貴姓大名家住何處家中可有高堂奴家能織能繡能文能武上得廳堂入得廚房。。。”
晃寧拔腿欲逃,一角衣襟陷進對方手中,“奴家對公子一見鍾情心生愛慕今生今世定然不離不棄生死相隨忠貞不二相夫教子生兒育女。。。”
這當下,晃公子是一額冷汗,一身尷尬;三小姐則一臉挪揄,一覆悶笑。正在開心不已之際,忽聽得頭頂傳來大喝——
“閃開!”
那是。。。。。。
羅綺揚起螓首,杏眸倏然圓睜:玉無樹?。。。。。。玉無樹從天而降?
但見得玉無樹隨着那聲大喝,足尖已落在一位行人頭頂,未等那人有所反應,已換到另一位肩頭,如此借力施力,不一時尋得一塊空隙,腳踏實地。
“你是。。。。。。”真的假的?羅綺還在乍疑自己的眼睛,一個暌違許久的懷抱已將她收容過去。
”綺兒,綺兒,綺兒,綺兒。。。。。。“此一刻,縱有千言萬語,也只喚得出這兩個字。
”你。。。玉無樹?“羅綺爲了確定,幾次想從這個懷抱裡爭出身來,都被他死死按住。
”綺兒。。。“她沒有嫁人,沒有屬於別人,他還有資格追回她,有機會找回今生唯一的愛戀,真好,真好,真好。。。。。。
那廂,晃寧好不容易奪回了自己的一角衣衫,撒腿狂跑的當兒,回首瞥見了羅家三小姐的窘狀,不由得喜笑顏開:哈哈,熱鬧了不是?看來,這趟玉夏之行,當真要大飽眼福呢。
當晚,羅家的家宴上當真熱鬧,幾位外來嬌客的加入,使得滿堂生輝,氣流暗伏。
宴間,良之心一邊喝着素肉粥,一邊問爲他拭脣的娘子:”珍兒,綺兒喜歡誰啊?“
“相公看呢?”
“之心不知道,可是之心只喜歡珍兒,珍兒最好,珍兒只喜歡之心!”
三小姐姻緣路17 各亂美人心2
方遜被任城首之後,皇家曾撥華宅爲城首府,但他婉辭未受。就在衙門的後院,不知處一間雅室作爲公室繁忙時的下榻處。平常時日,仍以羅府爲家,住在當年羅子謙知他勤奮苦讀欲考功名後特地騰給他的那棟小院裡。
“他就是那個人?”這一日,方遜早早料理完了諸事,馬不停蹄回到羅府,鄉下人衣服詢問,在花軒尋到了俯首挑繡的羅綺,當口就問。
羅綺一睇,“沒頭沒腦地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玉無樹,二皇子,除了他,我還能說誰?”方遜俊臉板緊,“你就是爲了他遲遲不接受我,可對?”
“對什麼?”羅綺沒有好氣,“接不接受你,與他有何干系?”
“我是傻瓜麼?這些年,我知道你心中始終有個人,也漸從旁人口裡知道了是誰。我還以爲我要同那個影子作戰到底。但沒想到這個影子竟然回來了,而且,他依然。。。。。。”依然未成婚。以綺兒的性子,若二皇子以爲人夫,無論愛與不愛,都斷不可能再有牽掛。偏偏,那個最強大的對手,至今仍具獲爭佳人芳心的資格。
“一直以來,你正式因爲他,纔不肯接受我。”
“不是。”羅綺將繡針別入錦緞,緩緩立起,俏美臉上凝着一絲沉重,“沒有玉無樹,你也只是個弟弟。方遜,別把時光浪費在一件不會油結果的事上,好麼?”
“沒有結果的事?十年前,若我把考狀元做朝當官當成畢生志願說出去,怕是周圍的每個人都會笑我不自量力。如果不是爲了娶你爲妻,爲了配的上你,我大可安分在羅家做一個掙錢吃飯的夥計,何必靠什麼功名做什麼官?”
又來了。這些個話,自從方遜將情愫挑明以後,出現在兩人之間不知多少遍。聽着那些急切直白的字符,面對着這雙年輕熱氣的眼睛,每每都讓羅綺頭痛不已。
曾幾何時,她也聽過類似的話,觸過類似的眼神,只是,又如何?
方遜甚至比那時的他更年輕,將要面對得誘惑多不計數,她信得過他的人品,卻信不過感情的無常。這一生,被同樣的熱氣燃燒過一次就夠,不需再多。
她不是姐姐,世間也不會有第二個姐夫。她太苛求,又始終學不會妥協,註定受傷。而情字致下的傷,就算表面上已結巴去皮,皮下仍有潰處向裡內延及,直到將心間一處濁出難以添堵的虛空。那無能爲力任其惡化再如抽絲般復原的滋味,她不想再嘗。也許,受世俗所困,她終究會嫁人爲婦,但她的夫婿,應當是一個成熟穩重的成熟男子,兩人不必有熱烈的愛情,僅有溫淡親情維繫,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如這世間許多男女。就算其間有變,也不必害怕失去。
“方遜,姐弟就是姐弟,你何必一定要與男女之情混淆了去?你從哪裡認爲我適合做你的妻子?”
“不是適合,是我的認定,我認定了你,懂麼?”
“不。”恰恰就這認定,是她最無法認同的事。“有一日你會明白,適合是最穩妥的一件事。一個認定,並不能讓所有的不適合消失。”
“你指的是你和玉無樹麼?”方遜悶痛地皺起長眉,“因爲他,你畏懼情感,你不敢愛人也不敢被愛,總之,還是因爲你心中有他?”
“唉,方遜,你。。。”羅綺搖首,“你怎如此固執?我告訴了你,有沒有玉無樹,我們都不可能。我,不喜。。。”
“不準說!”方遜面色陰暗,緊闔牙關,“類似的話,在你不準備更改之前,不必再告訴我。”
“那麼,你是明白了是不是,你。。。”
“我不會放棄,綺兒,二皇子是個很強的對手,但我仍不會放棄,不會!”方遜言罷,彷彿怕羅綺再拋一些傷人的話出來,疾步而去。
羅綺揉額嘆息,玉無樹的出現,讓一切更亂了,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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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樹,這一回見了父皇,沒被催逼婚事?”大皇子玉無楓興沖沖迎上才從父皇書房步出的皇弟,問。
玉無樹聳肩一笑,“提是提了,還談不上逼。”
“你呀,就是個死心眼。”大皇子怎麼也想不明白,皇家怎會出來如此一個異數。“既然如此認定了她,何不就讓父皇下一聖旨,還怕她羅家不從?”
“不,我不想逼她,我娶她,是爲了讓她快樂,逼她過來就違了我初衷,非我所欲。”
“還不是一般的死心眼呢。”大皇子搖頭,事關羅家三小姐,他早已放棄勸說弟弟到自己這一國來的努力。“對了,我來找你,是爲讓你去看看我那匹’紅焰‘,西域送來的烈馬,極品中的極品,世間難求呢。”
談及愛馬,大皇子兩眼驟亮。那神情讓玉無樹明白,一聲“恭喜”已搪不過愛馬成癡的皇兄,只得隨去觀瞻。
“紅焰”通身赤紅如焰,長身高腿,寬額窄臀,的確是匹極品寶馬,卻也是匹百年難得一見的烈駒。大皇子雖愛到骨裡,卻到手三月仍未降服,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而已。
“無樹,要不要試試?如果你能降服了它,爲兄原意割愛將它送你。”
二皇子苦笑:這皇兄明知自己騎技遜他不是一星半點,是存心看笑話了是不是?“大皇兄,如果不是確知你對小弟愛惜的緊,我會懷疑你有意害我。”
“連試都不敢試,不是無樹的風格哦。”
“恭敬不如從命,大皇兄看好了!”玉無樹成心嚇他一嚇,飛身落在正在馬場中央不羈地嘶鳴的紅焰之上。但身勢未穩,就被紅焰一個原地颶風似滴旋轉附之直立,將他甩了出去。
大皇子早有預料,飛身迎上,助他平穩落地,得意笑道:“紅焰當真不俗罷?”
“很好啊,大皇兄。”玉無樹驚魂初定,搖頭乾笑,“如此哪一天爲弟不想活了,定然來找紅焰幫忙,斷藥斷頭隨它選擇。”
三小姐姻緣路18 各亂美人心3
“綺兒!”玉無樹追上佳人,想起上一回在街上的忘情相擁致使佳人嗔怨,不敢再行唐突,只得張開臂,牢牢擋住了去路,“爲何見了我就走?”
他欲約佳人舊地重遊,卻怕她不肯赴約,就借搭訕良之心之際託請羅縝幫忙。羅大小姐拿一對清漣水眸將他盯了半晌,終是頜了螓首,替他約了人來。卻沒想到,羅綺一見亭中人是他,轉身就走。難道他是瘟疫不成?
“你竟然讓姐姐幫你?”羅綺杏眸內火星簇簇,“騙我,讓你很得意麼?”
“我不請大姐幫我,你會見我麼?從那天晚宴後,你就比我如蛇蠍,我從前門入,你從後門逃,不用這一招,如何才能見得着你?”玉無樹扁起嘴,好不委屈。
“見我做什麼?該說的,該做的,不是在幾年前就說完做結了?你又來做什麼?”羅綺軟嗓帶着一股子怨氣,將小冰雹般的話扔到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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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兒,這些年,我。。。我想你,很想。”玉無樹去握佳人柔荑,被甩開後又堅強不屈地再去觸摸,再度被打開,只得強管住自己,只將目光癡癡纏住那張嬌顏,“綺兒,你想過我麼?”
羅綺一笑,“想。”
“綺兒?”玉無樹眼眸倏亮。
“想到失望,想到絕望,想到不能再像!”羅綺別開頭,不想讓他見雙眸內突然涌上的溼意,“在我已經不想你的時候,你卻回來了,玉無樹,你爲何要在我眼前出現,爲何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過活?爲何你才一回來,就要擾亂我既定的生活?你。。。可惡,你着實可惡!”
“綺兒。。。。。。”
“不準碰我!”又一次,羅綺甩開了攀來的手,厲聲嬌叱。
“好,不碰,不碰。”玉無樹將難受管制的手背到身後,“綺兒,我這一次回來,從來沒想過要打擾你的生活。我以爲你已經。。。名花有主,我做好了心被凌遲切割的準備,但卻在那時得知你仍小姑獨處。。。”霎間的狂喜使他無暇再思其他,只想最快地將一直佔據在心中夢中的人兒擁在懷裡。“我那是的心情,除了感謝上天的仁慈,無可言表。”
“你的心情不需和我交代,二皇子。”
“綺兒。。。”玉無樹脣掀苦意,“這些年,我們蹉跎的還不夠麼?每個想你的夜晚,我一再被懊悔噬咬心腑。我不明白,那時怎就如此愚蠢,讓你從我眼前離去?一個轉身,就一世無緣,我爲一份莫名其妙的傲氣所付的代價慘重到要終生承受。。。被那些心情反覆侵濁折磨,我幾乎以爲自己必定會在某個時刻因心痛而役。”
心痛而役?羅綺素荑不自禁捧住心口。曾經,在那些個哭溼枕巾的深夜時分,她一度也以爲自己會在那可死去,只因,挺不過那痛那疼。但是,在她已經稀釋了哪些痛意,放下了某些情緒是,他卻從天而降。。。。。。
破鏡重圓的戲目人人喜看但有誰告訴臨鏡人,該如何作理鏡上哪些將面顏隔斷成千萬段的碎紋裂片?
”玉無樹,我們走不回去了,你珍。。。”
“爲何走不回去?”玉無樹卻不要她還未出口的“珍重”,他要的是她!“因爲你心裡有人了麼?”
他想起那個狀元郎,他明白,那是個需要全力應對的對手。自己缺席綺兒的歲月裡,他悉數佔據。
“和旁人沒有關係,二十我們,我和你。近一年,在那些錐心刺骨的痛淡了後,我將我們之間的事想過無數次。我那時年幼,不懂體諒,一味索取,你的心生遊移,我並非沒有責任。如果時間重來一回,也許我會成熟懂事,也許不會讓你有機會對範穎心動,也許我們。。。。。。”
“沒有心動,綺兒,自始至終,讓我心動心生疼愛的人,只有你!”玉無樹仍是沒有按耐住一雙手,板住佳人香肩,將兩人四目相交,讓她看清自己眸底的癡纏愛戀,“只是欣賞,只有欣賞,如對一塊美玉,如鑑一幅名畫。綺兒,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爲了範穎的死呵責過你,可是你試想,如果你的一個朋友故去,我卻在你面前喜笑顏開,你會如何?那時,我並不知道她尚在人世啊。晃寧向我提起,你曾對他說我嘆氣範穎時如何神采迥異,難道,我向你談起韶兒時,不也是如此?只是因爲範穎和我沒有血親,你就爲我定了心動的罪名。但你見過我向別人談起你的樣子麼?我皇兄曾打趣我,一議及你,我眼睛裡就如藏了這天下最璀璨的珍珠,臉上像是吃了千百年的蜜糖。如果你還不能釋懷,綺兒你可去看看你的姐姐,看她談起欣賞的緙品和你的姐夫時,是怎樣的區別。”
這番長言,並非醞釀多時。玉無樹本是想將過往的是非拋置腦後,與綺兒攜手將來就好。但綺兒的抗拒使他明白,若要尋求重新開始,必須認真面對那些過往。於是,那些話就如此磅礴流淌出來。
“綺兒,我們。。。”
“你說的這些,早在你回來之前,我已經明白。”羅綺心頭泛起澀意,“我方纔說了,我將我們之間的事想過無數回。想透了我的錯,你的錯,想透了我們何以錯過。我們無法重新開始,與範穎,與方遜沒有關係,只是。。。”
螓首微垂,長睫低覆,默然良久,而後,水眸盈盈柔視,語氣雖竭力淡然仍難掩淒涼,“我們錯過了最對的時間,錯過了最相愛的時刻,已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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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方遜等在三小姐閨樓之前,一件伊人倩影,即迎了上去。
羅綺無力一嘆,“方遜,此下你可否不和我說任何話?不要做任何事?”
“好。”後者面不改色,從容頜首。
羅綺越過他進到室裡,聽到隨行丫鬟將門闔上,她邁進裡間,一頭扎進棉被內。這些天,她飽受困擾拉扯,幾夜未有好眠,此時竟睏倦發作,昏昏欲睡。不多時,氣息漸沉,當真睡着了。
帶醒來,窗外以見暮色。她叫了幾聲丫鬟的名字不見迴應,着履披衣到外間,喝下一杯溫茶,無意擡首,赫見紗門上有一道被燈光投下的長影在立。
“誰在外面?”
“我。”
“方遜?”羅綺柳眉驚愕,“你不要告訴我,你從那時一直站到現在?”
“我今日公休。”時間充裕。“也不是盡是站着,有椅可坐。”
天,這壞小孩是要氣死她不成?
三小姐姻緣路19 各亂美人心4
“方遜,你爲何不能聽我說話?你何必浪費時間做這些事?”
“如果你說的,是我想聽的,我自然會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管怎樣,都不會是浪費。”
“你。。。”羅綺氣結。這孩子忒多年下來,就算在外面已經懂得審時度勢,手段講究,策略精巧,但骨子裡的那股一板一眼的執拗勁兒仍然未收。一旦犯了上來,勢必要將人氣個半死方可。
“你怎麼可能只聽自己想聽的!而且,如果一件事情註定不會有結果你還要去做,恩就是浪費!”
“你要嫁個玉無樹了嗎?”
“。。。呃?”
“如果你沒有要嫁給他,你待字閨中,我尚無妻室,我求你爲妻,不妨礙世道公理,我爲什麼跟要聽你那些不討我喜歡的話放棄?”
“呃?”這些似是而非,似非更非的話,他怎忒多?
“如果你覺得煩,我很抱歉,只能說,幾年前的船上,你不該救我。既然救了我,就是招惹上了我這個麻煩。”
“。。。。。。”這壞小孩,壞小孩!
“我知道你今天上午隨玉無樹外出,我等在這裡,就是爲了知道那一行有沒有促使你下了什麼決定。如果你做出了決定,爲了不讓你爲難,我自然是要退出。眼下看來並不是,那麼,我就會應戰到底。”
戰什麼戰啊?這壞小孩讀書聰明做官精明,說話就顛三倒四了是不是?“不是,方遜,你仔細聽着。。。”
“我不要聽。”
“不要?”
“你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些話,我都能倒誦如流了,我想聽,不會自己背來聽麼?”
“。。。。。。”這都是哪門子歪理?
“好了,我要知道已經知道,要說的也已經說了,天色不早,你安歇罷。”
還。。。安歇?她用頭髮絲想,也知道今夜定然是不得安然了好不好?那兩個人,到底是愛她還是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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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今天之心幫岳父將帳驗完了哦。”
“相公乖。”
“之心還幫岳母澆花,還偷偷讓小藍姐姐明天開花哦。”
“相公真好。”
“之心還幫緞兒緙完了那副緙了兩年的絲,讓她掙了好多錢哦。”
“相公真是能幹。”
“娘子!”賣乖了半天,久討不到糖吃,某呆子終於鼓起了頰,嘟起了臉,悶聲抗議。
“怎麼了,相公?”羅縝佯作不知,無辜眨眸。
“娘子該親之心啦!”
“是麼?有麼?”
“珍兒欺負之心,之心要生氣!”某呆子將腦袋扭向他處,還狠狠點了一下,以示氣的可以。
羅縝忍俊不禁,自己這寶貝相公,逗了特多年,仍是百逗不厭吶。逐放下了手頭繡活,藍過相公長頸,先在光潔額上落下一吻,又在美玉頰上啄上一記,再親哪個線條優美的下顎,惟獨濾過殷殷相待的薄紅雙脣。
“嗚嗚嗚,娘子好壞,娘子在欺負之心。。。”某呆子吃不到最甜的糖,委屈地嗚嗚咽咽,裝哭邀憐,“之心好可憐,娘子不疼之心。。。”
“臭呆子!”逗得夠了,羅縝笑啐一聲,封住相公兩篇薄脣。。。
行至軒外的羅綺無意觀摩姐姐和姐夫的恩愛纏綿,但仍是被那甜蜜到只見彼此的氛圍粘住了腳步。
願得一心人,白道無相欺。同在閨中時,姐妹三人曾到月老廟拜求良緣,姐姐那時,及第出過,意氣風發,“你們未來的姐夫,必須能文能武。可以不做將軍,但要做時必然能擔得起。可以不做宰相,但必須有位極人臣的才能。唯有如此,纔算良配。”
姐姐說那些話時,眸子閃着志在必得的亮芒,於是,她喝二姐都相信,姐姐的未來良婿必定如姐姐所期許。縱是經過了江北鴻的傷害,姐姐也從來不曾缺少了動人光芒,她們也從來沒有懷疑姐姐的未來必然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而姐夫的出現,讓她們震愕,也讓她明白,所謂的最好,就是最你最好而恰巧也是你愛的那個。
姐姐的最好,就是姐夫。她的呢?她的最好再哪裡?
“綺兒。”羅縝不經意轉首,見到了軒門外的妹子,推開仍意猶未盡的相公,擡手相喚,“進來坐下。”
羅綺瞥瞥氣鼓鼓恨巴巴的之心,忍笑邁進門來,特地頜首淺禮,“姐夫。”
“哼!”糖沒吃夠,良之心煞不高興,對打擾者更是沒了好心情。
羅縝捏了呆子耳朵一把,拉着妹子坐下,“有話對我說?”
羅綺點頭,也不避諱姐夫,直道:“綺兒被一些事困住了。”
“玉無樹和方遜?”
“是。”羅綺面色微凝,水眸內多了一層朦朧雲雨,“綺兒自認同他們每人都說的夠清楚,從無曖昧,卻不知爲何還是踏進了這迷障裡,被他們兩個牽扯着,忽左忽右,無所適從。”
“那便說明你對他們並非你所以爲的那樣無動於衷啊。”羅縝拉起之心的手,“相公生性最是能查人心底之事,卻不能說出你心中所屬。在在表示你的心亂了。玉無樹和方遜,都在你心中佔着分量,你纔會左右爲難,進退維谷。不然,從大街拉兩個人如此纏你,羅家三小姐會有十二種手段應付,哪會有一絲爲難?”
“可是,可是。。。”羅綺撫額,柳眉淺皺,“綺兒自問,沒有和玉無樹破鏡重圓的打算。對方遜,只是一個家人,一個弟弟般的情誼。怎麼會。。。”
“如果情愛真是那麼一樣能想得透理得明白的東西,當年我就不會爲了這個呆子讓爹孃傷心。”羅綺又掐了相公耳垂一把,“你們在初始,不也奇怪理智如我,怎就如此義無反顧?既然沒有道理可講,你又怎麼能肯定你當下所以爲的就是真正的心情呢?”
“如果連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情,誰又能斷的清?”
“事實。”羅縝撫了撫妹子如雲的鬢髮,柔聲道,“也許只有事實發生時,你才能肯定自己的心情。現在,旁觀者也不能替你斷定。而綺兒你自己,只需想清楚,在夜闌無人時,最多涌上你心頭的人,是哪一個?”
夜闌無人時,最多涌上心頭的,是哪一個?
當晚,羅綺揣着這疑問睡去。懊惱的是,睜開眼,就已是日陽東昇,天光大亮,竟是近來難得的一夜好眠。那一大一小那個混賬男人,居然如此不想讓她有安生日子可過?
三小姐姻緣路20 真心或可見1
說不上誰等誰,散朝以後,候選廊下,玉無樹和方遜,早已護知存在的兩個人,第一次綿綿遭逢。
“找個地方小酌幾杯,如何?”既然年長几歲,就要表現出應有的氣度,玉無樹率先開口。
“好。”方遜也夠爽氣。
而酒樓之上,兩人當真也應了小酌的名,一連幾杯下肚,也未提彼此心知肚明的那個那事,知道三分醺意各染美額。
“綺兒。。。”
幾乎是異口同聲,以那個壓在他們心頭的名字作爲開始。相思苦笑中,同事天涯淪落人的感觸莫名升起,皆發一聲輕微嘆息。
“綺兒她很聰明,亦可說是精明,她可以以最無辜的面容,令沉浮商場幾十年的鉅商拜倒稱服。但是,她聰明卻不夠堅強,精明不足理智。”玉無樹道。
方遜仰頭將酒入喉,道:“她有點任性,有點脆弱,也有一絲嬌氣。她被玫瑰扎過一次手便用不碰玫瑰,被苦瓜苦過一次喉便戒吃苦瓜。而因你,她戒了情愛。”
玉無樹酒亦進口,接道:“她可以把一件事情分析的條條在理,看得清清楚楚,但涉身其中時,卻往往不能如她自己所料的清醒。”
“當初失去你,她雖痛苦難過,卻不去爭取,現在若失去你我,不管心情如何,她仍會停在原地。”方遜苦笑,遇上這樣一個別扭小女子,他們還能如何?“如果不想失去她,又不想蹉跎歲月,只有設法抓住她,讓她擁有也不能走脫。”
“沒想到,你我竟想到一處去了。”
今日二人相約,原本是想說服對方與自己聯手,向那人兒“逼”出一個結果,布料寥寥數語,已達默契,所以,他們會愛上同一個女人麼?
“小子。”玉無樹重拍方遜肩上,“原以爲你是個百無一用的小書生,想不到頭腦還夠用。不管綺兒會如何選擇,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方遜一笑,“彼此彼此。雖然知道綺兒的眼光不會太差,但見你之前,我始終未把你與那些寄生蟲般的皇家紈絝分開。”
“夠膽大,夠狂妄,卻合我胃口!”
“如果面對得不是閣下,再大的膽子,那些話也不敢說。”
“哈哈哈。。。”
惺惺相惜。那時的兩人彼此都在心中道:若最後,綺兒隨了這樣一個人,縱然創傷難免,總會有一絲欣慰罷。而敗在這樣一個人手裡,也不會太不心甘罷。
儘管都作此想,但兩人都不希望,抱得美人歸的會是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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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三小姐在不在府裡?快找三小姐!”羅府總管頂着一頭薄汗,面色張惶地在內園門前拉住一個丫鬟,“快去,要快!”
丫鬟還未答話,羅三小姐已自另一方向步來,“驚驚慌慌的,發生了何事?”
“三小姐!”總管顧不得施禮,“方纔城首衙門派人來報急信,今日上午城首達人審案時,有捍徒持器闖入公堂,砍傷了幾個衙役不說,也有幾刀中在城首大人身上。。。”
“幾。。。刀?”
“是啊,聽說太醫院派了大夫過去,但情形似不太樂觀,又正趕上二姑爺去了杭夏的當兒,這可急死人了不是?”總管原地打着轉,搓着手,面臉焦灼,“衙門的人來說,城首大人嘴裡叫着三小姐的名字,三小姐,您看,您是不是。。。去看看大人?”
當然要去!不管如何,方遜是她視若親人的家人,他生死攸關,她怎麼可能不理?“二姐夫不在,他收的弟子在,去把人叫上!”
顧不得回閨房收整,羅綺匆匆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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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三小姐上了車,羅府總管才一轉身,正和另一個急惶惶跑來的壯漢撞上,當下就將總管大人的五臟六腑撞移了位,撫着胸口一通喘:“閣下也忒莽撞,你。。。”
大漢倒也知理,迭聲致歉,“對不住,對不住,在下急着找人,多有得罪!”言罷,就要向羅府大門邁進去,被總管一把揪住。
“你進我們羅府,要找何人?”
“羅三小姐。”
“找我們家三小姐何事?”
大漢一喜:“原來閣下是羅府人,請速告知羅三小姐,二皇子騎馬跌傷,期盼三小姐前去探望!”
“二皇子?”總管眼睛一閃,“二皇子受了傷?”
“對對對,請三小姐玉駕過府探望。”
“請三小姐過府探望。。。”總管沉吟,不經意瞥了正要拐過街角去的馬車,“小兄弟稍等,在下進幅通報一聲。”
約莫一刻鐘後,總管身影重新出現,滿面歉意,對等在門房的大漢斂袖一揖道:“對不住,小兄弟,我們家三小姐聽說了二皇子傷訊,甚是掛念,纔想動身,卻接到一個朋友命在旦夕的危機,連大門都來不及走,字後門出府去了!人命關天,沒法子啊是不是?不過,三小姐領去前有話,待朋友那邊事定,定然到二皇子府裡請罪,在下先在此替主子賠個不是。”
總管四十喪妻,膝下無子無女,自方遜到附後,一老一小結下往年情誼,親如父子。在此時,容他耍個小小花樣,只爲了那孩子對三小姐的一腔癡情。至於二皇子那頭兒,也只得在心底說聲抱歉,反正皇家美女成羣,要怎樣的女人不是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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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兒?”字迷沌中甦醒過來,方遜眨了幾回眼,確定眼前這張嬌俏臉兒不是幻影,登時,狂喜巨浪衝怦心胸,那個剎那,幾乎忘了肋上的幾處傷痛,“你。。。選了我這邊?”
綺兒能捨玉無樹就他,足以說明自己在她心中分量已超玉無樹,是罷?
與玉無樹那一次見面,以自身安危讓佳人以心相擇,是兩人不謀而合的策略。只不過,他爲自己安排的是另一場有驚無險的意外,不想被上門滋事的惡徒擾了安排,但,卻似歪打正着。。。
二皇子不會指他違約罷?
不管了!若能試出佳人真心,這幾刀,聯及二皇子可能會有的指叱,他都當受了。
“你被人砍傻了不成?笑成這般摸樣?”羅綺手持軟巾,拭着他額上虛汗。
“綺兒,你喜歡我的,原來,你竟是喜歡我的!”方遜不顧肋下劇痛,強掙扎起身抱住佳人,“我就知道,你終還是喜歡我的!”
三小姐姻緣路21 真心或可見2
終還是喜歡我的。。。。。。
這句話,一徑在羅綺腦子裡迴響,回到家時,仍痛擊腦膜,使得她頭部某處隱隱作痛。
“三小姐。”總管迎上,“城首大人情形如何?”
“該無大礙了。”照顧了方遜一日一夜,羅綺已疲意濃濃,“既然如此,就去看看他罷,我代我爹爹準你嫁。”
“是。。。”總管瞥着三小姐臉色,心中萬般掙扎。雖爲方遜耍了一回小詐,但還不敢瞞天過海,而且,他也不以爲這事能當真瞞天過海。
“。。。三小姐,方纔您走了之後,二皇子府來人了。”
“恩?”羅綺邁進門內的腳步暫止,“說了什麼?”
“二皇子騎馬受傷,希望您能過府探望。”
羅綺一愣,“騎馬受傷?”
“是,您看。。。”
“。。。讓他們別卸馬車了。”依稀記得,他以前曾說過自小學文學武都還算差強人意,唯獨騎術不能入流。。。不管兩人如今是怎樣情境,總要看一眼的罷。
帶着一身倦意,懷着一腹忐忑,羅綺又趕到了二皇子府,門房認得這位讓自家主子最是牽腸掛肚的羅三小姐,不必多事回稟,直接放了人進去。只不過,好心辦壞事。無聲無息就進得大門的羅綺走遠遠望見——
庭院中央,玉樹臨風的二皇子正騰躍起縱,舞劍生風,氣勢如虹,足媲生龍活虎。
“玉無樹!”
一聲嬌叱,玉無樹劍侍一頓,回首來,陰霾密佈的俊臉驟生狂喜:“綺兒,你還是來了?”轉而想到自己是被放棄的那方,又度沮喪,“你先去看的是方小書生?爲什麼?難道在綺兒心中,他真的比我重要?”
“你。。。”不顧疲累跑來,竟是這副場景,羅綺杏眸當即淚起,“你竟然騙我?耍弄我,對你來說,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玉無樹微懵,“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方遜以詐傷騙了綺兒去,她沒有發覺?
“我知道了!我知道從過去到現在,我都是一個傻瓜!”在淚珠滾出眼眶錢,羅綺掉過了頭,“玉無樹,今後你是生是死,與我再無干系!”
“。。。你說什麼?”被她這決裂般話兒一激,玉無樹狂喜隱退,先前聞知她選方遜舍自己後的驚傷混着當下的震愕,讓他擋身在佳人之前,“綺兒,難不成你當真希望我出事?當真希望我受傷?還是,我死了更能稱你的意!”
“玉無樹,你你你。。。”他如此一激一惱,更使她又氣又急,淚流得越發洶涌,“你說得什麼混話?。。。你可惡,可惡透頂!”
見她哭成這樣驕人心憐的摸樣,也是當即就心軟心疼起來,探了指要爲這張小臉拭去溼意,“綺兒,我。。。”
“走開!”羅綺推開他,淚飛如雨,“玉無樹,我不要再看見你,永遠不要再看見你!”
~~~~~~~~~~~~~~~~~~~~~~
“你不該怪他。。。或者,我更該說,你就算一定要怪,也不該只怪他一個人。”
這適時返回的良之行精心醫治過,已全脫了險情的方遜,自羅緞嘴裡得知了羅綺那趟二皇子府之行後,在羅三小姐上門探視時,雖不無難色,仍據實直言。
“同時向你報出傷訊,讓你以心相擇,是我和他的共謀。只不過我是因那帶徒的突然行兇讓炸傷成了真傷而已。”
“。。。你們爲何要這樣做?”
“不這樣做,如何結束這場三個人的煎熬?”方遜一手掩着仍有些微痛意的胸口,一手執意捉起羅綺柔荑,“綺兒,一個人受傷,總比三個人都傷要好,是不是?”
“我一直以來的逃避拒絕,當真傷了你們?”
“不止是我們,還有你自己。你不是一個可以虛榮享受追求的女子,你越是逃避拒絕,心中越有困頓掙扎,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如此。我們三人中,你始終是傷得最重的那一個。”
“方遜。。。”羅綺淚眼迷濛,眼前這個小了自己三四歲的少年,當真知己如斯?
“爲什麼你會認準我?救命之恩有很多種報償方式,不一定要拿你自己的人生作抵。。。”
“我喜歡你,的確源於救命之恩,麼有你的救命之恩,那時卑微的我就不可能認識高貴的你。因爲認識了你,我每在回憶起那條船及船上那些虐待過我的人,竟也是充滿感謝。因你,我不再一味憤世嫉俗,一味怨天尤人。更是因你,我知道了如何奮發進取,如何向你靠攏。綺兒,我不是那人生作抵,而是,我的人生原來就屬於你。”
一個風華正茂的清俊少年,端着一張熱誠的臉,張着一雙熱情的眼,說着那些動人情話,如此直刺刺地撞擊進了羅綺最薄弱的心底,讓她淚珠成串,泣語成言,“方遜,我現在還不敢斷定,我對你的感情,是否有男女之情,你對我這樣好,如果我不能。。。”
“我有一生的時間等你釐清情感。現在,你只要讓我喜歡你就好。”方遜道。
他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一副持重老成摸樣,是爲不讓她記起他的年齡罷?這多年來,他從不吝嗇向她表露情感,卻從來不曾讓她感覺逼迫壓力,他比她年幼,處事卻從不青澀莽撞。。。有一個人對她如此毫不保留,如此付諸全力,她不該再次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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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羅縝問。
小妹的決定,她並不覺得太意外。方遜的感情濃烈如火,又格外持之以恆,很少有人能抵受住那股子熱情攻勢,綺兒能夠堅持至今,不外是因心有所屬。但,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此。若“心有所屬”尚不是過去,綺兒的決定,就非一樁幸事了。
“姐姐,綺兒明白您要說什麼。”羅綺掃一眼亭外不遠處的樹下一邊對賬一邊不時拿眼角決定姐姐存在的姐夫,“嫩與摯愛之人相守固然最好,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姐姐的好運。這世間,有許多的夫妻只是在朝夕相處中成爲彼此的最重,在相濡以沫中建起伴隨一生的堅定。我此刻不能說對方遜已有了屬於男女之間的濃情至愛,甚至未來也不敢肯定一定會有。但我願意嫁給他,願意和他牽手共度人生,願意和他共同經營一份細水長流的感情。姐姐,爲綺兒祝福,好不好?”
“我的妹子成婚,我當然會有滿滿的祝福。但,玉無樹呢?你當真可以撇的開他?”在這舉府爲三小姐的婚事鋪排張落的時候,羅縝並不願大煞風景,但事關綺兒一生,她必須慎重。
“他,只是綺兒兒年少時的一個夢。既然是夢,總會醒。”
三小姐姻緣路22 有人歡喜有人愁
羅府三小姐將嫁少年城首。
這個如長了翅膀般一日間傳遍高沿城的消息,賺盡了全程妙齡女兒家的眼淚,也徹底將一人的心腸傷透。
“大姐。”
左手牽着寶兒,右邊依着相公,緩步行於街間的羅縝回首,正見自巷間步出的男子,形容憔悴,目光沉黯,落魄之至。
“二皇子。”這一處,是她歸家的必經之路,想來他是特地在此等待。
“能借一步說話麼?”
羅縝頜首,指了指街邊飯莊,“正好我這個壞小子餓了,我做東道,請二皇子用膳。”
玉無樹頜首,先一步邁進飯莊,直要老闆找個雅間說話。
羅縝嘆了口氣,攜夫帶子緊隨其後。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二皇子此時的神態形容讓羅大小姐不認盤剝,只得自個兒破費。就連對玉無樹耿耿於懷的之心,也未如平常時候釋出反感,安安穩穩抱着兒子陪坐在側。
“綺兒她當真要成婚了?”
對方那一雙交橫着血絲的眼睛,讓羅縝不忍說出那個“是”字,僅點頭作應。
玉無樹心痛閉眸,“大姐,你一向看事最是清楚,在你看,我和綺兒走到今天,是誰的錯?”
羅縝搖頭嘆息,“都有錯,一段感情不管成與敗,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
“已經不能挽回了,是麼?”
“二皇子。”眼前男人足以擔當得起“優秀”兩字,有權有勢,卻從未持權持勢,與綺兒交往,全憑一腔心意,儘管目光少有旁移,也因那一刻的旁移換來綺兒芳心別許,所付代價可謂慘重,就此算了罷。何況,他叫自己一聲“大姐”,她理當好言開解。“如果是別個女子,在對你有情的前提下,你回來了,或許能滿心歡喜的和你複合。但綺兒,尤其敏感,尤其細膩,在你離開的這幾年裡,她爲忘記你用盡了所有努力,那其間,不知經過多少回的心碎神傷,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當熬過那些歲月後,你回來了。要她心無芥蒂的重投你懷抱,她又如何向自己所經歷的那些煎熬傷痛交待?而你在此時,又用了最不適宜的法子試探她的心情,也便把她推向了別人懷裡。無樹,你和綺兒,情不是不深,只是緣太淺。”
情深,緣淺。有多少段無果姻緣,到最後只得用這四字詮釋,但沒想有一日,會落到自己頭上。玉無樹右掌成拳,垂向胸際痛處。
“。。。大姐,無樹告辭!”他踉蹌起身,腳步雖虛浮,卻快不及擋。只怕晚走一步,要在人前落下男兒傷淚。
“唉~~”羅縝再嘆,爲了這一對小兒女,她今天嘆了多少回了?
“娘子,樹樹要不好哦。”之心道。
“是啊,他很不好。”三個人的愛情中,總要有一方不好。
“娘子,樹樹他。。。”
“娘子,寶兒餓,寶兒要吃飯,寶兒要吃飯!”寶兒捂着小肚子一徑高囔。羅縝夫妻急着伺候這位小祖宗,將受情傷者暫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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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嫁女,但女兒、女婿成婚後仍居府內,未減丁,反進口,自然是喜事一樁。半個月後的一個黃道吉日,裝飾一新的羅府在一片鑼鼓喧天中敞開大門迎貴賓。泰半高沿城的富貴人羣齊集一堂,概爲分享這份喜氣。
一聲喜服映襯下越發清朗俊秀的方遜,在諸多同僚的包圍下,談笑風生,欣悅灑脫。
有人歡喜,自有人愁。
就在同一時刻,二皇子府內,玉無樹執壺狂飲,不思其他,只想將自己陷進那渾然無覺的醉夢裡,忘了此下絞擰在心際的巨痛,以及那鋪天蓋地急着要將自己吞噬的寂寞。
“無樹,你這是在做什麼?”大皇子踹門而入,被那迎面而來的酒氣薰得雙眉緊鎖,待掃見癱在桌案上猶向嘴內灌飲不止的弟弟時,臉色更是難看,“爲了一個女人,你就把自己作踐成這個樣子?”
“。。。大哥。。。你來了,真好。。。快陪無樹喝一杯。。。快。。。”
“無樹!”大皇子揮袖,將案上的酒罈灑落地上,另一手則打飛弟弟手中酒壺,向門外的一排下人叱道,“你們傻站着做什麼,還不進來收拾?把所有的酒都撤下,端些清水進來!”
下人們聽命,有人將一地的狼藉打掃乾淨,有人送來了淨面清水,搬運那些先前聽主子命送進來的酒罈時,卻遭主子百般阻攔。
“都給我撤走!撤走!一點都不許剩!”大皇子面色青黑,兩手揪住醉酒後更是力大無比弟弟,“無樹,你看看你,爲了一個女人如此折騰自己,哪還有半點皇家的威儀?”
“我不要皇家,不要威儀,我要綺兒。。。”玉無樹沒了酒罈可抱,失去了那一點依持,轉手抱住兄長,“大哥,我要綺兒。。。我要綺兒。。。”
大皇子扶住他虛晃肩膀,吼道:“要她,就把她搶回來!現在就去,我看誰敢攔着!他羅家再大的本事,能大的過皇家?”
“。。。不行不行!”玉無樹搖頭,卻因此將自己晃得更加眩暈,“。。。我不能讓綺兒難過。。。。我要綺兒笑。。大哥,我想讓綺兒快樂!”
“那你這個傻瓜,讓她快樂,就讓你自己不快樂麼?你不去,大哥去,大哥這就替你把人搶回來!”
“不行!”也是全力抱住兄長臂膀,“。。。如果大哥傷害綺兒,無樹就不認大哥。。。”
“你。。。既然如此,你就給我振作起來!”大皇子掙開他,持起案上那盆清水,兜頭淋下,絲毫不顧及這一舉亦將自己涉及其內,“既然不想搶,那就放,放不下的話,大哥就給你去搶!”
玉無樹抹去一臉一頭的清冷液體,神智恢復了三分清明,“。。。大哥,你答應我,不去驚擾羅家,答應我!”
“無樹。。。”
“答應我!”他緊捉住兄長衣襟,“你發誓,不去驚擾羅家和綺兒!”
“。。。好好好!”大皇子心疼又無奈,不明白男女之情最是薄淺的皇家怎出了如此一個癡情男兒。“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我振作起來,不得再糟蹋自個兒。”
“好!”玉無樹如個孩子般憨笑一聲,鬆開兄長,“回來後,無樹就會振作!”
“你去哪裡?”大皇子反抓住他。
“五穀輪迴之所。”
“嗤,快去!”大皇子沒好氣地推他一把。
如果答案是羅家的喜堂,他萬不會放人,觸景傷情,何必?
大皇子如是想着,但一刻鐘後,他的貼身侍衛驚叫着撲跪進來:“殿下,快去欄二皇子,二皇子他騎上您那匹寶馬不知去哪裡了,他喝得身子都不穩,您那匹馬又出名的烈,除了您,誰都不認。。。”
“無樹!”
三小姐姻緣路23 生死兩難
吉時到,新人花堂就位。
拜天拜地拜高堂,司儀一聲“禮成”才喊本截,驟被外面傳來的亂譁聲打斷。
“老爺,老爺,有官兵衝了進來。。。啊!”
慌張跑來的家丁被自門外闖來者一把推開,“不必你稟報了,本王直接對你們羅家老爺說話!”
“大皇子?”既是皇商,羅子謙對這位皇家長子不會陌生,上前一禮,“不知大皇子此時光臨敝府,有何賜教?”
大皇子面如寒霜,目似冷俱,“閒話莫提,速讓你的女兒跟本王走!”
羅子謙一愣:“什麼?大皇子您。。。”
“就是她!”大皇子挑手指定頭罩喜帕的新娘,“讓她跟本王走!”
“大皇子您這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再是清楚不過,你們,速把羅三小姐請回去!”大皇子向隨行在側的兩名健婦揮手。
健婦惡沉沉上前,新郎閃身而出,“大皇子,當着滿堂賓客,您這是強搶民女麼?”
“再大的罪名本王也能擔承!”大皇子揮手,以武人之力將這枚清俊書生碾到一旁。
羅縝擋在小妹之前,“小妹犯了哪條王法,需大皇子如此興師動衆?”
“羅大小姐,本王向來對你一份敬重,但請閃開!”
“大皇子。。。”
“姐姐。”羅綺按住長姐,撩開喜帕,走上前,坦然對上大皇子的寒顏,“大皇子,您爲何要帶羅綺走?”
“我的弟弟因你此時命懸一線,你以爲你還能拜成你的花堂?”
“他。。。他又耍什麼花樣?大皇子,威威皇權,難道就是用來幫助您的兄弟玩那些無聊之事的麼?”
“玩?”大皇子目生凜冽殺意,不怒反笑,“如果無樹這一次當真沒了,哪怕糊違背對無樹的承諾,本王也要用威威皇權將你們羅家連根拔起!”
“沒了?”自大皇子一反常態的神色舉止言談中,羅縝總算感覺有異,忽記起那日與玉無樹短暫一唔時,那副灰敗的面色與絕望眼神,以及,自家相公所說過的。。。“二皇子到底出了何事?”
“讓你的妹子乖乖隨來!”大皇子旋身步出,也不再管身後有無人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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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懸一線
大皇子絲毫沒有誇大其弟傷勢。玉無樹清醒狀態下避之不及的紅焰烈馬,在醉酒之後毫不章法的騎乘中,結果不難想象。八九分昏沌的神志下,風馳電掣的速度中,整個人被狂飆的烈馬甩擲出去,沒有任何轉圜地摔落地面,當場頸骨斷折,成致命傷害,至於全身各處的其他傷勢,自不必提,被侍衛救起時,已是氣若游絲。。。
若爲如此,向來以溫和著稱的大皇子也不會直衝羅家要人。
“大。。。皇子,”又一撥會診過的御醫忐忑來稟,“二皇子。。。二皇子。。。”
“說!”
“臣等無能,二皇子。。。”御醫們互通眼色,終於痛下決定,噗通聲羣跪在地,“二皇子已經時辰無多,還請儘快稟告國君國後。。。”
“各位。”大皇子脣邊勾起森冷笑意,“本王只知道,如果二皇子有絲毫差池,你們這些廢物一個個都要爲他陪葬。”
“這這這,大皇子,大皇子。。。”
那廂哀聲一片,內室卻啞無聲。羅綺坐在榻邊,瞬也不瞬地望着榻上人,喜妝未除的小臉灰敗如紙。
她不想這樣的。縱想他們這一生錯過,縱想他們情會淡緣會去,她從未有片刻希望他會如此。她只想他們好好地,在天各一方的地方各自珍重,她想他好好的,好好的。。。
“你滿意了?”大皇子踱進來,“你穿着另一個男人的喜服,坐在我弟弟的牀邊,看他的生命氣息一點點流失,你滿意了?”
“大皇子不必如此。”羅綺直直視着那張死寂灰白的臉,淡聲道,“他如果走了,我會陪他。”
“可惜,我不能讓你如此。因爲,就在他昏迷前,還拉着我的手,要我許諾,不得傷你,不得傷羅家!這個笨蛋,快死的時候還在牽掛你,而那時,你正要做別人的新娘!”
頓時,羅綺痛斷肝腸,“你。。。”
“第三撥御醫馬上就會到來,如果這一次會診結果仍如先前兩回,本王就會將所有御醫斬了爲無樹陪葬,而你,必須給我好好活着,你想陪無樹死,還不夠格!”
陪無樹死,還不夠格。。。這話,讓羅綺壓抑在眶底的淚雨般涌下。爲什麼,他們要走到今天?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有跟前的小廝來報,“大皇子,城首方遜及羅府大小姐在外。。。”
“你腦子蠢到家了是不是?此時此刻,你認爲本王會見他們?”
小廝脖子一縮,“是,奴才也這樣說了,但羅府的大小姐說。。。”
“她說什麼?”
“說如果您想救二皇子,最好讓他們進來。。。”
突然,羅綺如夢方醒,“對,我二姐夫,二姐夫是個神醫,他一定能救無樹,快,快讓他們進來!”
她在做什麼?無樹一息尚存,她怎就放棄?她怎如此糊塗?她怎成了一個傻瓜?
“速請!”
三小姐姻緣路24 抉擇兩難
方遜來,是爲了看望羅綺。未婚妻在花堂中被人帶走,不管出於怎樣的情由,自己都不能不出面。
“綺兒。。。”
“方遜?”
二姐夫進內診脈,羅綺被羅縝硬推出那間病室透氣,迷茫無措的雙眸在看見那個清俊少年時,如溺水人滅頂前握住的一根稻草,小手抓緊他胸前衣襟,迭聲問,“他會有事麼?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對不對?”
“對。”方遜扶住似乎脆弱到不禁一觸的她,面色凝重,沉聲道,“他不會有事。”
“他這樣,是因爲我麼?因爲我,他才。。。”
“造化弄人。”
“不,不,不是!是我,就是因爲我,如果。。。如果他沒有認識我。。。”
方遜聽着她蒼白脣內掀出的破碎語句,眸色愈發深黯,“但他認識你了,而且,定然從不曾後悔。綺兒,你也不該後悔。”
“可是。。。”
“你不該否定你們曾有過的快樂,尤其在他正爲了活下去而努力的時候。”方遜將她顫慄的嬌軀輕輕環住,“鎮定下來,綺兒,如果你想二皇子平安度過,首先你要鎮定。”
“方遜,我。。。”
“那些事,不急。”她欲言又止,他搖首止之,“這當下,我們每個人,除了全心全意地期待二皇子平安無事,不應再想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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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良之心這個蒙天所寵的癡兒在,玉無樹必死無疑。
但救回了一條性命,救不回一顆赴死的心。
以喚魂草愈傷療體,又行鍼縫合,一天一夜後,良之行做完了一個大夫應該做的,出得門來對等候在外的大皇子道:“二皇子身上之傷應與大礙。”
“那麼,哪裡還有大礙?”大皇子焉聽不出弦外之音。
“一切全賴二皇子的求生意志,若他不想醒,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本王知道了。多謝良大夫救了家弟,各位請回罷。”
諸人都一愣。羅縝驟眉,“大皇子,您讓我們所有人‘都’回去?”
“對,都回去。”大皇子道。“包括令妹。”
“您不想救二皇子了?”
“本王當然想,但本王會靠自己。”大皇子道,“令妹守在這裡,無樹或許當真會早一時醒來。但讓一個已與他人締結婚約的女子守在無樹榻旁,壞了令妹名節不說,無樹滿懷希望的醒來,要面對得仍是需要他以酒醉忘掉的現實,是想他心再死第二次麼?與其如此,本王寧願以親人之力喚醒無樹,哪怕需多費時日,若。。。有意外,就當是無樹命裡的劫數。”
羅縝聽懂了,其他人也聽得明白。大皇子是要羅綺在這時便做出抉擇。
若想救無樹,就需以一顆再無旁騖的心來救,否則,索性徹底遠離,再無交集。
靜坐多時的羅綺舉起迷惘水眸,啓脣欲語,又一時難有果斷定奪,閉脣還休。
佇立一旁的方遜臉色灰冷,眸內況味難明。
“三小姐,請回罷,就算你茲此再不出現,本王也不會如氣頭上所說去尋羅家麻煩,這點是非,本王還分得清。但如果你出現了還是要離開,本王怕是沒有那樣好的脾氣認自己的兄弟被人搓扁揉圓。”
“既如此,吾等告辭。”既然人不留客,羅縝拉了小妹就走。
出得王府大門,在自家車轎前,羅綺忽腳步一頓,“姐姐,你們先回去罷,我想一個人走一走。”
“一個人麼?”
“是。”羅綺頜首,“我的確該一個人走一段路試試。”
“。。。也好。”羅縝拍拍她的肩,在相公相助下進車內,卻在簾攏放下前,向方遜施個眼色,後者會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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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繁華長街行到無人小巷,從澄江邊踱到橙湖畔,眼看行在前面的人兒疲態盡顯仍無止步之勢,暗隨了一路的方遜終於趨近幾步,展臂攔下了她。
“綺兒,停下。”
羅綺遊散多時眸光聚焦,“方遜。”
“其實,並沒有那麼難以選擇。”方遜年少老城的臉上,悲哀意味已現,“你只需回答我,如果此下躺在牀上生死攸關的人是我,你會如何?如果我此時死了,你會如何?”
“。。。你在說什麼?”
“如果我此時死了,你會如何?會傷心麼?會難過麼?會和玉無樹比翼雙飛麼?”
“你在說什麼?!”羅綺沉寂多時的小臉因怒意換出意思生氣,“這個時候,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回答我,綺兒。”
“你。。。我當然會傷心,會難過!你如果。。。如果出了意外,我又怎麼可能和無樹比翼雙飛?你怎能把我想得如此惡劣?”
“那麼,如果是玉無樹呢?”
“什麼?”
“如果玉無樹不治呢?”
羅綺臉色一白。
“。。。我明白了。”方遜無力一笑,“綺兒,你還不明白麼?”
羅綺眸色幽深,“說清楚。”
“綺兒,你是喜歡我的。”
“是。”迎着他深情雙眸,羅綺點頭,“若不喜歡,我如何會嫁你?”
“你這一生,也許會喜歡很多人。”
“。。。呃?”
“但你愛的,只有玉無樹。”這話出來,無邊苦意已在方遜脣間盪漾開來,徑喉直達心底。“喜歡是浮在心湖表層的漣漪,泛出的圈紋再廣,也到達不了心最深處。而你心的最深處,只容得下玉無樹。如果他傷重不治,你不會傷心,不會難過,因爲,你會隨他而去。”
“方遜,我。。。有我兩位姐夫在,他不會有險,我們的婚約。。。”
“別再騙自己,綺兒。”方遜搖頭,“也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借酒消愁,不會逞醉輕生。但你必須知道,我愛你,不必玉無樹少。”
羅綺凝着這張清俊臉容,將涌到嘴邊的“對不起”收住。此時際,一千一萬聲它們,也無濟於事,以他的傲氣更不需要那蒼白的歉意。
其實,她也想告訴他,她的迷惘,並不僅是怕傷他而遲疑,而是當真的抉擇兩難。因她發現,她對他的情,比想得要深。
但,如此當下,不能說,也不該說了。
三小姐姻緣路25 情有獨鍾(完)
“我沒有想死。”
“我從來沒有想過死。”
“我那個時候,只是想騎馬去散散心,不知怎地就重心不穩,失去了知覺。。。總之,我沒有想死!”
某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嘴皮仍硬得堪比鐵皮,見了人,一再表明自己從來沒有求死之心,一再表明自己與那等以“懦弱”定義的人絕對無緣。
“之心,我沒有。。。”
“好啦好啦,樹樹,你沒有想死,之心知道了!”
“我是真的。。。”
“你是真的沒有想死,但你是真的把自己弄得要死掉啊!”
“那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了,以後要乖哦。”
“。。。乖什麼?”
“不要喝酒啊,之心一喝酒,娘子就好生氣,不和之心睡。你如果想。。。”
這個相公,真該打了!羅縝擡手,“相公,走了。”
“去哪裡喔?”
“綺兒和無樹有話說,我們當然不能呆在這裡礙眼。”
之心看了看娘子身邊的羅綺,又撇了撇那棵樹,“可是,之心和樹樹還有話要說哦。”
羅縝柳眉高挑,“你和他能有什麼話?”
看娘子粉面佯怒,之心不免怕怕,決定長話短說,拍了拍那棵樹的肩膀,“樹樹,你如果想和綺兒一起睡,就不要再喝酒了哦。”
“。。。相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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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生死之旅,恍若隔世,自從玉無樹醒來,兩個人還是首度沒有他人在場時面面相對。
“綺兒。。。”玉無樹擡手,欲拂佳人秀髮,卻又拿不準自己是否還有資格,遲遲疑疑,竟是侷促不安。這般摸樣,當即就把羅綺逗笑。
“你在幹什麼?”
“我也不知我想做什麼。”玉無樹目光凝視這張清減了許多的嬌顏,“雖然,從我醒來後,沒有聽到你們的一句抱怨,卻足以想象我家那個大哥對你們的刁難。如果在上馬前我意識清醒,絕對不會置自己那等險地,累及你喝你的家人。綺兒,不管在我傷危時你曾答應我大皇兄什麼,若不是你的心之所擇,都可以不必理會。我既然醒來,便足以不讓任何人危機你和羅家。”
“就算我此時轉身就走,與方遜重行婚儀,也可以?”
“。。。可以。”
看着他一臉壯士斷腕般的悲慘,猶把兩隻大眼瞪得忒大硬撐堅強,羅綺又度忍俊不禁,“無樹,你和大姐夫混得太久了不成?”
“哪有?”這指控太嚴重,玉無樹不肯擔承,“至少,我永遠不會再外面告狀你不陪我睡。。。”
“你。。。胡說什麼?”羅綺嬌羞頓足。
“我是真的不會說。。。”
“你還說沒有和大姐夫學,你看你這些癡話,活脫脫大姐夫的樣兒,你。。。討厭!”
真的麼?玉無樹不由得開始反省:難道這些天和良之心當真廝混得太多了?
“大姐夫忒多好處不學,這些老是讓姐姐氣得牙痛的東西卻學的忒多,玉無樹,你越活越回去了!”
“好處?哪些是好處?”
“大姐夫眼裡心裡念裡嘴裡永遠只有姐姐一個,對姐姐唯命是從,對姐姐的話百依百順。這些個美好夫德,你怎不學?”
“自古以來,只有婦德,哪有夫。。。綺兒?”玉無樹俊眸倏然大張,“綺兒?”
羅綺拿指尖挽着自己的辮梢,明眸善美,好整以暇地,“怎麼了?”
“你剛剛說了。。”
“我說了什麼?”
“綺兒!”玉無樹歡叫一聲,將佳人摟抱進臂彎,“綺兒,我會向大姐夫多多學習夫德,你放心,我會的!”
他竟還當真了?羅綺啼笑皆非。
佳人在懷,玉無樹仍是不敢造次,小小聲問:“綺兒,你選我,真的是你心中所向麼?”
“我並沒有答應你大皇兄什麼,他也沒逼着我答應什麼。”羅綺偷睇他忐忑臉色,咬脣忍笑,“無樹,我昨夜曾想,既然我們始終要在一起,上天爲何還讓我們繞了一個忒大的彎?一夜的思量,讓我豁然頓悟,原來,上天是要我們懂得珍惜。我們若分開,都可能在未來遇到不同的人,但是最對的,只有一個。錯過了,一生都會留有遺憾。幸好,我們都還來得及。”
“綺兒。。。”玉無樹捧起這張不及自己一掌的小臉,四目相交,彼此的形影在彼此的瞳內穩穩浮現,殷殷低語,“是啊,幸好,我們還來得及。”
世間有千種愛情,並非一途可行。你在行路途中,可以遇見很多人,可以心動許多次,往往,卻只有一個讓你相信情有獨鍾。最對的那人,你在尋覓時,他必然也在向你靠攏。
相信罷,這世間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情有獨鍾。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