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羣黨並起 四十七 滿清頑固派的末日(五)
遠在北京的各國使館團並不知道漢陽領事團已經和河北馬匪背後的罪魁禍首聯人民黨絡過了。..??馬匪們有幾天沒有到北京城下來,但是被拆毀的電報和被隔絕的的通訊依舊沒能恢復。庚子年的時候義和團大鬧,在山東與河北恢復秩序的就是袁世凱。現在袁世凱一離開河北,局面立刻就變成這般模樣。滿清政府慘不忍睹縮頭烏龜般的應對能力,讓使館團們徹底憤怒了。
1908年11月21日,在北京的使館團正式通知滿清政府,要求滿清政府招袁世凱回來消滅馬匪。
載灃已經有徹底撂挑子的跡象,而宗室們卻還是如同往常一樣聚集在載灃的府邸商討應對方法。門房跟練習往返跑般進進出出。
“恭親王在門外求見。”
“和親王在門外求見。”
“十九貝勒在門外求見。”
“……”
這些人不是來出謀劃策的,而是向載灃要求解決辦法,或者是來打聽消息的。載灃根本就沒有解決辦法,此時他腦子裡頭一片混沌,周圍的人說什麼,載灃完全是聽而不聞。這青年的精神在持續的重壓下已經垮了,坐在火炕上暖洋洋的,載灃不知道爲何卻覺得自己正閉着眼睛身處春天的陽光下,日頭暖暖的曬着,旁邊放着茶碗,想喝的時候就能喝一口。就在這個時候,載灃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個聲音,“……千萬不可讓袁世凱回京……”
接着,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用力晃着載灃的肩頭,把他強行從幻覺中拽回現實裡頭來。睜眼一看卻是自己的弟弟載濤。自打載灃上位之後,他的弟弟載洵、載濤就是載灃的左膀右臂。雖然這兩人也是繡花枕頭,論起行動能力,兩人也算是精力充沛。
“啊?”載灃糊里糊塗的應了一聲。
“大哥,袁世凱始終包藏禍心。這次有洋人撐腰,袁世凱一定會謀朝篡位的。”載濤大聲說道,因爲這些天的到處亂竄的操勞與焦急,載濤的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
“啊?”載灃聽這話聽過幾十上百次,所以麻木的大腦根本沒有反應。
“大哥,你聽我的。這次等袁世凱一回來,咱們立刻奪了他兵權。我已經想好了,讓良弼和鐵良去接掌兵權。”載濤神色堅定的說道。
“啊?”載灃還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良弼和鐵良都是滿人裡頭能幹的,大家都知道。載灃其實多次召見兩人,希望他們能夠接掌北洋軍權。兩人雖然保證效忠朝廷,卻都拒絕了。難道載濤已經說服了他們不成。
正想詢問,卻聽載濤說道:“大哥,你說句話。你要是覺得可以,那我現在就去見他們兩位。只要許給他們兩個一人一頂鐵帽子王,他們會同意的。”
這話跟冷水一樣,把在載灃心中曾經閃過的那一瞬希望頃刻澆滅。兄弟的表現實在是讓載灃太失望了,到了此時他們還想着奪權一說。慈禧在的時候尚且沒能奪了袁世凱對北洋軍的控制,現在慈禧不在了,良弼和鐵良兩個能幹什麼?
想到這裡,載灃忍不住想起了昨天去拜見張之洞的結果。張之洞很明顯是一直試圖拉開與宗室之間關係。對待攝政王載灃,張之洞始終不冷不熱。公務上也不拖延,可也就僅此而已。對於這等名聲極高的大臣,載灃也有着發自內心的不信任。雖然幾次軍機處會議上他也認真的詢問了大臣們的態度,可是始終沒有真心的向張之洞求教。半個月前張之洞病倒了,按理說載灃該去探望一下,可局面如此,載灃覺得沒空去探望張之洞也是順理成章的。臣子哪裡有時間抱怨主君沒空探望呢?
直到載灃遍尋所有人都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纔不得已親自登門向張之洞求教。張之洞病的很厲害,老頭子躺在牀上都動彈不得。載灃抱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讓張之洞免禮,這才坐到了張之洞身邊。老頭子眼中有着異樣的光芒,載灃剛看到的時候竟然被嚇了一跳。
“張公,我來看你了。”載灃說道。
張之洞的喉頭蠕動了一下,“攝……攝政王,老臣知道你爲何而來。老臣也快死了,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臣有幾句話想說說。我知道攝政王想殺了袁世凱。想殺袁世凱不難,原本只要慶親王肯點頭,那就能殺成。不過現在這局面,慶親王說了算不算都在兩可之間。”話說到這裡,張之洞已經喘息起來。
載灃完全沒有聽明白怎麼回事,不過好歹這話已經順了載灃的心意。
張之洞緩過來這口氣,才繼續說道:“千萬不可讓袁世凱回京。哪怕是招安安徽亂黨,也不能讓袁世凱回京。袁世凱已經知道攝政王想殺他,哪怕攝政王沒了這個心思,袁世凱爲了他自己都不會再相信攝政王你了……”
張之洞的聲音越來越低,載灃低下頭想聽的更明白,卻見張之洞頭一歪,竟然昏迷過去。旁邊的家人醫生連忙上來呼救,老頭子卻始終沒醒過來。
“一定不能讓袁世凱回京。”這就是現在清廷裡頭最有經驗的大臣的建議。慶親王和袁世凱穿一條褲子。兩人可是絕對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鬧翻的。而且任由局面這麼繼續惡化下來,洋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大哥,你說個明白話。怎麼辦啊?”載濤在旁邊繼續追問道。
“怎麼辦?等着其他督撫親王之軍進京。”載灃答道。除了連續嚴令河南與浙江的北洋軍與人民黨決戰之外,載灃已經派人前去關外和山西、陝西,調動當地部隊前來勤王。甘陝綠營從清初開始就以驍勇善戰著名。即便是到了清末,這支部隊依舊能稱爲善戰。同治會亂中,甘陝綠營表現出衆。袁世凱的北洋軍既然絕對指望不上,關外的部隊也指望不上,那就只有靠甘陝綠營的兵力了。
載灃其實已經切斷了給袁世凱的補給,他認爲在這等局面下,朝廷無論如何都得解決了馬匪,若是京城成了孤城,消息進不來出不去,那還有什麼可談的。
“等甘陝綠營進京勤王。”載灃彷彿是夢遊般的說道。
消息傳出去的總是很快,“甘陝綠營要進京勤王”很快就京城皆知。不管怎麼樣,經歷了多次敗仗之後,有了這麼一個看似可靠的消息,王公貴族也好,官員小吏也好,總算是有了點主心骨。隨之甘陝綠營驍勇善戰的傳聞就在京城裡散播開來。經過種種不負責任的加工,甘陝綠營的善戰程度不亞於北洋新軍。
“哦?滿清還有這麼一支能打仗的部隊呢?”龐梓看着情報笑道。
“陳主席好像提過滿清裡頭有這麼一支部隊,能不能打仗不好說,倒是對滿清挺忠心的。”柴慶國一面說,一面讓參謀們查查資料裡頭有沒有這支部隊的情報。
“陳主席到底走過多少地方,總感覺天下事逃不出他的掌握之中。”龐梓問柴慶國。回想和陳克在一起的時候,他怎麼都看不出陳克有這等能耐。
“陳主席是辦事用心,而且會安排工作。哪裡跟你這樣,看什麼都不往心裡去。”柴慶國笑道。
“屁話!”龐梓立刻不高興了,“不用心我能說服這麼多人把東西送咱們這裡來?”
搶掠不是光搶了就算完事。馬匪們弄到了贓物,總得把這些贓物變成現錢才行。銷贓渠道並不多,只能找信得過的人。人民黨事前就做了準備,他們沒有什麼現錢,可是有很多相當值錢的暢銷商品“食鹽”。在龐梓的老家南宮縣,人民黨設立了銷贓渠道。只要這些豪傑能夠把東西運到南宮縣,人民黨就給他們鹽。這鹽可相當不錯,細白晶瑩。包裝更好,外頭是麻袋,裡頭是結實的油紙。太行山那地方食鹽缺乏,能把這些鹽帶回去,無論是賣也好,換東西也好,都是很大的利潤。這幫地方豪傑們也都肯認。
贓物價格本來就不高,根據地又派了幾個“黑心鬼”做衡量,更是讓豪傑們叫苦不迭。不過地方豪傑認的是拳頭,見識了盤踞在南宮縣的幾百精幹馬隊。豪傑們自忖是佔不到什麼便宜。最後一個個哭喪着臉接受了龐大王的盤剝。
南宮縣到山東去的沿途軍營早就被柴慶國給踹了個乾乾淨淨。山東豪傑出身的部隊哪裡可能讓別人搶了自己,物資一批批的往回運,部隊押運很得力。
“老三,你覺得咱們和這些甘陝綠營比起來,誰更強些?”柴慶國也不想否定龐梓的功勞,卻也不想在這些事情上糾纏。他提起了這個最令他關心的內容。
“沒打過,不知道。”龐梓也很老實的回答道,“怎麼,你想他們動手麼?”
柴慶國看着地圖說道:“不光是我想啊。這次咱們出來的目的就是要狠狠的抽滿清的臉。雖然這仗馬上就要打完了,可是總不能讓甘陝綠營一來,咱們就跑了。這根咱們怕了他們一樣。軍委只怕也不會這麼幹。”
龐梓也湊到地圖前頭,“可這甘陝綠營來京城,怎麼看都不靠譜啊。你看,他們就是要動身,也得走這裡,這裡,這裡。靠兩條腿,猴年馬月才能到京城呢?”
陝西到北京路途遙遠,而且這些路還特別難走。若是以前龐梓不懂看地圖的時候,他或許還會被這種消息唬住。懂了看地圖之後,龐梓才確定,好多事情根本就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且不說行軍的難度,沿途吃喝就是一大筆錢。不用說從陝西到北京,光是太行山的馬匪們,都要把很大一筆收入用在購買回家路途上的糧食上。這還是建立在人民黨這邊提供大量乾糧的基礎上。不然就算是把整個南宮縣的糧食折騰個乾淨,也不夠這些人吃的。
“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這麼一說,也保不準真的有這等事情呢?或者他們也是派騎兵過來助陣不成?”柴慶國還是希望穩妥些。
“那你覺得他們會從哪裡走?咱們軍糧不多,沒有咱們從皇莊裡頭搶的糧食,現在早都餓死了。根據地今年大家好不容易有飯吃,總不能從老百姓嘴裡頭往外挖糧食吧。”龐梓說的根據地指的是山東沂蒙山根據地,人民黨這一年多來好不容易讓糧食增產了不到一成。加上分配製度合理,人民日子勝過往年不少。可是這才一年,距離能夠支撐大規模軍事行動的軍糧供應,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柴慶國思忖了一陣,這才下了決心,“再等等吧。反正軍糧也不好運,運回去的路上只怕也就吃完了。那還不如現在就徹底吃完拉倒。軍委的意思是,一定要擊破河北成建制的武裝力量。萬一甘陝綠營真的趕來了,咱們可是沒有完成任務。”
“既然一定要把河北讓給袁世凱,咱們何必這麼在意呢?甘陝綠營到了河北,讓袁世凱煩心就好了。”龐梓很是不高興的說道。
柴慶國與龐梓與袁世凱北洋軍有血海深仇,軍委是花了好大力氣來給兩人做工作的。沒想到兩人竟然很容易的就接受了組織上的安排。這倒不是兩人心胸寬廣,不記前仇。而是兩人實實在在的在根據地工作之後,面對現實的局面,他們不能不承認無法長期在河北堅持作戰的事實。既然事實如此,中央的安排兩人就能夠理解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龐梓與柴慶國都是死人堆裡頭爬出來的,中央反倒小看了兩人的堅忍態度。
“袁世凱又不能明着對甘陝綠營下手,到時候還是咱們動手。”柴慶國查看這地圖,“老三,要是你,你怎麼走?”
“讓我騎馬走山路我是不願意的。全部是騎兵的話,走內蒙倒是挺方便。”龐梓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這地方我沒走過,不過蒙古人能走,騎兵也能走。”
“咱們在河北籌糧就這麼困難了,破了十幾個皇莊才弄到這麼點糧食。這還是秋天,剛收完糧。走蒙古看着一馬平川,路上可沒吃的。”
“那走大山裡頭就有吃的?百十里地路兩邊也沒吃的。”
“……”
對着地圖研究爭論好一陣,龐梓突然問道:“他們要是走河南的話會如何。”
其實這是最簡單的一條路線,從西安出發,出潼關走三門峽、洛陽,虎牢關抵達鄭州以後沿着鐵路線一路北上就進京了。潼關到虎牢關之間倒是山地,他地區都是平原,行軍方便。但是這條路線得經過袁世凱現在的管區。不知爲何,兩人一開始下意識都避開了這條路線。
這兩位對袁世凱能無視,對事實卻不能無視。甘陝綠營抱着旺盛的忠誠心還真的走了這條路。11月28日,袁世凱電告陳克,甘陝三千綠營與新軍的混合部隊一路走到了鄭州。這條軍情立刻從安徽根據地傳到了山東根據地。再從山東根據地轉入柴慶國他們這裡。
甘陝綠營的消息此時也傳到了北京,京城上下得知救兵抵達,低落到無以復加的情緒立刻恢復了不少。忠誠無比,驍勇善戰的甘陝綠營要進京勤王啦。宗室們已經忙着編排獎勵的官職,在紙面上制定剿匪的計劃。
載灃還不忘派人告知給各國使團此事,作爲對使團逼迫清廷召回袁世凱的迴應。
到了12月10日,三千在行軍途中精疲力竭的甘陝綠營在距離北京南部一百多裡外的行軍途中遇伏。人民黨四千騎兵發動了突襲。甘陝綠營真的是忠心耿耿,抵抗進行到了最後。兩千綠營全部戰死,一千新軍剩了三百人。
在這場毫無懸念但是慘烈非凡的戰鬥裡頭,山東根據地的騎兵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損失。四千騎兵傷亡超過了五百。洋溢着報復心的柴慶國命人把這剩餘的三百人帶到北京城下,將他們倒捆了雙手,脫的只剩上衣,把甘陝綠營和新軍的軍旗、印信、一衆指揮官的腦袋綁在這羣俘虜脖子上,在驚恐萬分的清軍守城部隊眼皮底下,在十二月的寒風裡頭釋放了這羣光腚赤腳的俘虜。
任何打擊都沒有比直接掐滅希望來的更加殘酷。北京對甘陝綠營有着遠高過實力之上的期待值,換來的是如此殘酷的結局。滿清朝廷上下,京城內外徹底失去了理性。要求袁世凱回京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外國使館團以更加強硬的態度要求載灃立刻召袁世凱回京。而京城裡頭一些人再次裝起膽子向天津出逃。
經此一役,滿清再也看不到可用之兵。柴慶國帶着部隊南下回根據地。臨走之前惡狠狠的對龐梓說道:“老三,狠狠的收拾這幫人一次。”
由於和河北清軍多次作戰之後有些託大,太過於低估了甘陝綠營的戰鬥意志。柴慶國這次直接採用集團衝鋒。甘陝綠營即便遇襲也沒有驚慌失措,反倒是直接派騎兵發起了反衝鋒,延滯了人民黨騎兵的衝擊。居後的步兵們列隊射擊。好在柴慶國經驗豐富,試圖用大隊奇襲的投機方法失誤。他也根本不做無意義的調整,而是繼續命令大隊人馬死衝清軍步兵陣列。
這指揮方法本來沒錯,但是部隊實在是從來沒有沒有和這等剛毅堅定的清軍作戰過。什麼叫做死戰不退,山東部隊第一次見識到了。騎兵的手雷炸開缺口,還真的只炸開那麼個缺口。缺口兩邊的清軍揮舞着步槍就這麼迎上來作戰。有子彈的就射擊,單打一的步槍放完,就用步槍戳衝近的馬匹,戳不動戰馬就把步槍當作棍棒打馬腿。使用步槍的清軍反倒好對付些,甘陝綠營裡頭使用冷兵器的清軍更是給部隊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與使用馬刀的山東根據地的騎兵相比,甘陝騎兵訓練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的武器和單一使用馬刀的山東騎兵相比有點繁雜,卻都經過充分訓練。一對一交手絲毫不落下風。
如果不是數量居於劣勢,如果不是人民黨的部隊採用了陳克抄襲自外國的手雷、步槍、馬刀的模式。如果不是甘陝清軍行軍途中消耗了相當的體力。如果不是柴慶國本人出生入死的戰鬥經驗讓他在纏鬥中讓一千部隊下馬作戰。人民黨的傷亡絕對不止五百多人。
戰後各級總結會議彙總的結果,統一結論都是“戰鬥指揮中沒有犯錯,唯一的問題就是太小看了這些清軍。遇到頑強抵抗的時候部隊一時間情緒有些動搖。”
儘管指揮上沒問題,柴慶國依舊充滿了對自己的厭惡。這厭惡化作憤恨,他要求龐梓狠狠的給出逃的京城有錢人一次教訓。
“你這是準備把這些馬匪都撂在河北麼?”龐梓問。
那些經驗豐富的馬匪在頭一次的搶掠中收穫甚豐,真的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運回去的食鹽夠他們享樂好一陣子的。現在剩下的馬匪都是小股部隊,第一次搶掠中因爲膽小心粗的緣故。要麼收穫不多,要麼就是利益薰心準備留在河北再來幾票大的。
龐梓也不能表現的太過“不講義氣”,他倒是向這幫人警告過未來可能有危險。不過馬匪們這營生本來就是刀頭上舔血,危險沒什麼可怕的。龐梓盡了義氣之後,馬匪們不僅沒有害怕,反倒更覺得有必要在這最後機會結束之前好好撈一把。
沒有回答龐梓這個答案明擺着的問題,柴慶國嘆道:“老三,咱們再進河北就不知道啥年月了。”
“要不再跟我進北京砍幾家王爺?”龐梓笑道。他必須在這裡待到袁世凱部回北京爲止,其實這些土匪也是給袁世凱的“禮物”。
柴慶國知道龐梓要面對什麼局面,他正色說道:“那倒不用了,倒是老三你得多加小心。覺得事情不對就趕緊回來。萬一真的被圍,你也趕緊投降。留住了命,報上了咱們人民黨的旗號,北洋軍不敢把你怎麼樣的。”
“放心吧,沒砍下袁世凱的腦袋祭奠景大叔和趙大叔之前,我不會死的。”龐梓笑的頗爲開心。
納蘭訥若小姐坐在馬車裡頭,同車的女眷們因爲疲憊,已經靠在車廂上打着瞌睡。儘管車身顛簸的有點大,納蘭訥若偷偷從懷裡掏出了本《慈禧的這一生》仔細研讀起來。這是手抄本,連同前頭的告示統統抄了一遍。作爲文學家納蘭容若的後人,納蘭家覺得不能丟了先祖的榮光。雖然再也沒有出過那等名動天下的文學家,可是納蘭家自然以詩書自居。納蘭小姐因爲這個傳統自幼得到了很好的文化教育。
這本《慈禧的這一生》是納蘭家抄下來的。宗社們被這書嚇壞了,他們在京城大力搜繳。成績很不錯。由於這書是白話文,能讀懂的都知道這書是燙手山芋,要麼乖乖交了,要麼就直接焚燬不留痕跡。納蘭家因爲詩書立家的傳統,原稿倒是燒了,可忍不住還是抄了一份。納蘭小姐今年十七歲,看了她爹藏起這書的時候實在是好奇心大起。趁着出門逃難的機會,她偷了這本書私下閱讀。
納蘭小姐是知道這書的作者是陳克。她家有套完整的《中國文化傳承與唯物主義的興起》,不管懂不懂,納蘭小姐讀了之後甚是讚美。納蘭小姐還真的見過陳克一次,那是陳克大排筵宴成親的時候,納蘭小姐跟隨家人蔘加了婚禮。那個高大英俊的方臉男子在北方是美男子的標準模樣。而面對衆人看起來還有些稚嫩卻毫不扭捏的笑容,納蘭小姐很久之後還能想起。
京城懂西洋鋼琴的大家閨秀不多,何家的小姐何倩懂鋼琴,那可是姑娘們非常羨慕的對象。得知陳克是鋼琴高手,納蘭小姐對陳克自然是更高看一眼。
等精通“文章樂器”的文人陳克以“大反賊”的名聲震動京城和天下。納蘭小姐並沒有把這個只比自己大了十歲的年輕造反學者當成大敵。相反,這麼一個人物在少女粉紅色的想象中有着無法抗拒的魅力。
手持武器衝殺在戰場上的陳克又是什麼模樣?或者騎着雪白的大馬,站在軍旗下指揮作戰的陳克又是什麼模樣?不管怎麼樣的形象,納蘭小姐只能根據自己見過的北洋軍,給陳克套上一套北洋將軍服,而且總是幻想自己也一身戎裝的站在陳克身邊。
京城外的馬匪肆虐,京城裡頭誰也沒把這些馬匪與肆虐安徽的人民黨聯繫在一起。不過必須說明的是,即便納蘭訥若小姐知道這是陳克的佈置,她也不會對陳克有什麼惡感的。
《慈禧的這一生》是白話文,可經過馮煦與沈曾植這兩位大文人反覆修訂,文筆清秀,言辭平和。以娓娓道來的模式說着天下大事,談論滿清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慈禧太后,完全符合了納蘭小姐對陳克的想象。對陳克的仰慕之心不僅沒有絲毫消退,反倒極大的被煽動起來。
甚至連由遠及近的尖銳連續胡哨聲,在納蘭訥若小姐耳中也十分悅耳起來。
“馬匪來了!”隨着慘叫聲,馬車先是猛烈一震,然後就停了下來。納蘭小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把書揣進懷裡。而其他女眷們也已經驚醒過來。
尖銳的呼哨聲更近了,四周的哭喊聲,尖叫聲更猛烈的響起。隨着一通槍響,這些聲音戛然而止。
“再喊老子們就殺人啦!”狼嚎般的聲音讓車輛裡頭的女眷們用手捂着嘴,一生都不敢吭。
“你們聽好啦!老子們知道你們是逃難的。這隊伍裡頭也沒有什麼滿清王爺。所以俺們要錢不要命。不過誰他媽動一動,老子就殺人。”
喊聲讓所有人嚇得不敢亂動。不過外頭男子們的叫聲求饒聲卻此起彼伏。女眷們一個個心撲通撲通亂跳,納蘭訥若想從棚板縫中偷偷看出去,卻被她母親一把按住。“低頭別動。”母親的低低的聲音裡頭有着無法形容的恐慌。馬匪們搶走了王爺家福晉格格的消息傳遍了京城。沒有女子不害怕的。
車隊不大,很快就有腳步聲到了近前。“這裡頭都是女眷!”有人說道。
“是娘們?娘們好啊。得讓大爺我看看。”外頭的人不僅沒有停止的意思,反倒更加興奮起來。隨着外頭動手的聲音,女眷的門簾猛的被掀開。
包括納蘭訥若在內的女眷們都尖叫起來,馬匪們不僅沒有停手,反而把女眷都給拽了出去。不用說,頭上的簪子,手上的手鐲先給擼下來。車裡頭的東西也往外一通亂拽。
“把好東西都藏娘們車裡,你這是想唬大爺我不是?”馬匪拎着一個打開的首飾包破口大罵道。不僅罵,馬匪對着納蘭家的男子一通拳打腳踢。
“不許打我爹!”納蘭訥若一聲尖叫,起身就撞向馬匪。沒等她達成目的,卻被另外一人拽住了手臂。一停頓之間,始終遮住臉的納蘭訥若小姐被馬匪看了個清楚。
“這妞還怪俊的。長得跟個小狐狸似的。”馬匪笑道。
這年頭的容貌以“銀盆大臉”爲美,也就是說白皮膚圓臉最佳。尖臉高鼻的被稱爲“狐媚之相”。陳克的老婆何穎就是這種類型。有時候納蘭訥若小姐對着鏡子的時候,心裡頭還是很不服氣的。可那是幻想與文質彬彬的陳克在一起的時候,被馬匪這麼一說,納蘭小姐對自己容貌的自信變成了一股極大的被羞辱感。
“這幾位大爺,錢給你們!小孩子不懂事,你們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納蘭家的家主還是努力保護着自己的家人。
此時馬匪們搶掠已經基本完工,納蘭小姐卻聽抓住自己的馬匪一陣淫笑,“小孩子?我看這妞也不小了麼。”
也不管納蘭小姐自己意願如何,馬匪們突然揮拳把她一拳打暈。再後來,納蘭小姐什麼都不知道了。